闻听孙膑没死,田忌回齐,邹忌心中怒火升腾。他回府之后唤来公孙阅大骂一通。公孙阅被邹忌痛骂,心中甚是不悦。一日夜深人静之时,他将智茂唤至客堂责问此事。
公孙阅怒道:“智公子,孙膑起死回生,相国大发雷霆。向时,相国告诉庞将军,孙膑已死,如今,这孙膑又活过来了,叫相国如何面对庞将军?”
“公孙大人,在下也甚是纳闷,孙膑明明是吃了我下的毒药而死,并已埋葬,如何会起死回生呢?”
“听说是鬼谷子救了他。”公孙阅略顿一下道,“不过不管是何原因,这孙膑没死是事实。智公子,你要想方设法除去孙膑。”
闻听公孙阅之言,智茂叹道,“天不遂人愿!如今田忌回来了,有田忌保护,如再想孙膑死,怕是难了。”
公孙阅劝道:“智公子莫丧气,机遇总会有的。”
智茂又叹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事在人为。”公孙阅停顿下来,思虑片刻道,“眼下魏、韩交战,王上定会遣田忌、孙膑率兵救韩,到时相国仍安置你于军中做事。你在军中要见机而行,有相国做主,你就放手去做,这次绝不能使孙膑、田忌活着回来。”
“军中防守甚严,田忌身手非凡,如何下手?”
“不可用武,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
公孙阅低声言道:“毒……用毒药。”
公孙阅说着就从案下拿出一个大葫芦,交于智茂。
“这个葫芦里装满了毒药,你要伺机行事,务使孙膑、田忌死于军中。”
“毒死孙膑、田忌,何需这多毒药?”
“如今不比向时,这次有田忌在,怕是你难以下手。必要时,你在粮草里可做些手脚,毒药少了断是不行。”
韩昭侯血书求救,孙膑已活,田忌已回,齐宣王心中有了底。一日,齐宣王坐于大殿之上,邹忌、田忌、孙膑、田婴、段干朋等群臣分别坐于殿下两旁。
齐宣王扫视一眼殿前群臣,郑重言道:“诸位爱卿,魏军已围韩都,韩国烽火四起。韩王血书告难,寡人已经知会韩使,出兵救韩。”齐宣王停顿一下,再次环视群臣,目光落在孙膑和田忌身上,“不瞒诸位,看到韩王血书之时,寡人心中尚无底数,今日上天助我,孙军师复活,田将军归来,寡人心中有底了,可以一战。诸位爱卿商议一下,是早救还是晚救,如何去救?”
段干朋道:“王上,晚救不如早救。若是救得迟了,韩国抵挡不住,或会降魏。”
邹忌道:“王上,早救不如晚救。眼下韩、魏初战,兵锋皆猛,我若救之,是代韩承受魏人之兵,出力不讨好。庞涓此次出兵,大有破韩之志,韩人面临生死存亡,且有我王承诺,必将拼死一搏。是以臣以为,待韩、魏双方兵疲,我再出兵,则国可重、利可得、名可尊矣。”
孙膑沉思片刻道:“今魏人已围韩都,双方兵刃相迎,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今日出兵,恐怕已是晚救了。”
“孙先生所言甚合吾意。”田忌禀道,“王上,魏、韩兵力悬殊,我应早日出兵相救才是。”
闻听孙膑、田忌之言,齐宣王郑重言道:“好!此事不必再议,寡人意决,拜田忌为大将,孙膑为军师,田婴为副将,起兵六万,择日祭旗,伐魏救韩!”
齐宣王话音刚落,只听群臣齐呼:“王上甚明!”
话说田忌、孙膑率六万齐军从临淄出发,行之齐、宋边境,安营扎寨。吃过晚饭,孙膑坐于帐中,正在闭目沉思,只见田忌、田婴一同进得帐来。
见田忌、田婴进来,孙膑言道:“二位将军请坐。”
田忌、田婴同道:“谢军师!”
待田忌、田婴坐下后,孙膑问道:“二位将军可有事情?”
田忌道:“前番救赵,军师筹策围魏,此番救韩,军师可有妙计?”
孙膑两眼看着田忌问道:“将军欲如何救韩?”
“军师,我军已至齐、宋边境,明日一早,大军便可过宋,由襄陵西下,直过魏境,到达韩国,从屁股后面堵住魏人,与韩军两面夹击,与庞涓决战于郑城之下。军师看是否可行?”
孙膑摇摇头道:“不可,不可!吾前番救赵,并未到达赵国,今日救韩,为何要赶往韩国呢?”
“军师之意,将欲如何?”
“要使庞涓从韩国撤军,关键在攻其必救。今日之计,我军唯有直走魏都,魏都危,庞涓才能回救,如此,方可解韩都之危。”
闻听孙膑之言,田婴插道:“军师,如前番救赵,佯攻大梁?那庞涓还会上当吗?”
孙膑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次是全力以赴,实攻大梁。”
田婴看着孙膑心有疑虑地问道:“军师,如此……庞涓会信吗?”
“会。如说前番庞涓曾犹豫过,这次他定会即刻回救大梁。”
看到孙膑如此坚定,田忌言道:“好,就依军师,明日大军齐向魏邦进发,如一路顺利,不出几日,便可到达魏都大梁。”
再说魏国大军连败韩师,早已将韩都郑城团团围住,韩都危在旦夕。一日,庞涓与太子申等正在帐中议事,忽见有军尉进帐禀报。
“报大将军,齐兵进犯魏境,大梁危在旦夕。王上下令,望大将军速速班师。”
庞涓闻听,猛地站了起来。太子申等皆随之站起来,两眼直看向禀报军情的军尉。
庞涓惊问道:“什么?齐军进犯魏境?是何人领兵?”
“回禀大将军,是田忌与孙膑。”
闻听军尉之言,庞涓更加惊恐:“什么?孙膑?孙膑不是早已死了吗?”
闻听孙膑、田忌领兵,太子申也是一脸惊愕:“是啊,孙膑已逝,田忌被楚人所杀,如何能够领兵?”
军尉禀道:“据说,孙膑是假死。”
“假死?”
太子申闻听,脸上疑虑重重。
“是孙膑吃了鬼谷子的假死之药。”
太子申又惊道:“假死之药?”
“这个老东西!为何如此偏爱孙膑,专与我做对。”闻听军尉之言,庞涓握紧拳头,冷笑一声,瞪眼怒道:“孙膑没死也好,吾正好明明白白、痛痛快快地与他好好玩一场!”
太子申劝道:“将军还是小心为妙。”
只见庞涓两眼睁圆,一脸严肃,又一次握紧拳头,满脸怒气,咬牙切齿地说道:“天无二日,林无二雄,鬼谷学艺之时,在下就已晓得,吾与孙膑不可并举于世,这一战终是难免。”
庞涓停顿一下,走至沙盘前,看有一阵,抬起头来,厉声唤道,“来人。”
听到庞涓呼唤,侍卫走进帐中,揖礼而拜。
“参见大将军!”
庞涓一脸严肃地说道:“传令下去,今夜子时,悄悄撤离郑城,全军回救大梁,与齐人决战。”
“得令!”
侍卫揖礼而出。
却道齐国六万大军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大梁城外安营扎寨,将大梁城团团围住。只见大梁城门紧闭,魏国士卒只在城墙上坚守而不敢出战。
城下,但见齐国军中袁达大将骑在马上,率领士卒站于城前,对着城墙上的魏国军卒大声叫骂。
“速叫魏王出来受死!”
齐国士卒一班接着一班,轮番骂道:“魏国只会欺软怕硬,只敢攻打弱小国家,碰到齐国大军,个个吓得尿裤子,真乃胆小如鼠。大梁城就像个王八壳,魏王就是躲在王八壳里的王八,不敢出头。哈哈哈哈……”
齐国士卒如此反复叫骂数日,城墙上的魏国军卒个个气得直跺脚、咬牙。
齐军围城,齐卒叫骂,魏国君臣将士气得肝胆俱裂。大梁城内,魏惠王与魏王后、义女瑞叶坐于宫中,侍女、内宰王宇及宫人等皆立于左右,惶恐不安。只见安国君公子卯急急忙忙来到宫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叩拜。
“儿臣拜见父王、母后!”
“卯儿起来回话。”
“谢父王!”
公子卯起身立于魏惠王面前。
魏惠王问道:“卯儿,城外齐军攻势如何?”
“回禀父王,齐军在城外不停地叫骂,城内军卒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出城迎战。”
魏惠王嘱道:“城中兵少,万万不可冒然出城迎战。”
公子卯怒道:“齐军叫骂太难听,让人着实无法忍受。”
王后问道:“他们都骂些什么?”
“不说也罢。”
魏惠王两眼看着安国君公子卯,厉声问道:“都骂些什么?如实说来。”
“回父王,母后,他们骂大梁城是一个王……王……”
不等安国君公子卯把话说完,魏惠王又急问道“快说,王什么?”
“王八壳,城内的人都是躲在壳里的王……王八。”
闻听公子卯之言,魏惠王拍案怒道:“可恶!”
瑞叶插道:“庞涓如何还不回来?等他回来非将这些可恶的齐军剁成肉酱不可!”
王后乞求道:“涓儿快些回来吧。”
魏惠王脸色严肃地说道:“再给庞将军发班师诏书,使其速速率师,回救大梁!”
内宰王宇揖礼应道:“老奴遵旨!”
话说庞涓得知齐军围攻大梁,乃连夜从韩都郑城撤兵。为断齐军粮草,魏国三千虎贲军在庞涓的安排下,有庞茅率领,快马日夜兼程,早早埋伏在齐国运粮车队的必经之地,于半路设伏。
齐国运粮车队不知魏军设伏,一路上不曾提防。当他们进入一狭谷地带时,早已埋伏在这里的三千虎贲军突然从两旁杀出。护送运粮车队的齐军,毕竟不是魏国虎贲军的对手,当他们看到如狼似虎的魏国虎贲军杀出之时,一个个傻了眼,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齐国数百辆辎重车辆同时被焚毁,一时间,浓烟直蹿云天,方圆数十里火光熊熊,颇为壮观。
得知粮草被魏军烧毁,粮草官智茂心急如焚。只见智茂在帐中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本以为孙膑已死,可孙膑又死而复生,这让他在公孙阅、邹忌面前丢尽了脸面。如今,大军粮草被烧,他做为掌管粮草的将领,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
智茂心中暗道:“大军粮草被烧,吾是逃脱不了的,怕是死罪无疑。跑?可跑了之后如何报仇呢?如若不跑,定会被孙膑、田忌治罪,如此,吾未杀孙膑、田忌,倒反被其所杀。不如干脆先下手为强,趁机灭了孙膑、田忌。可营寨里孙膑、田忌有众多侍卫守护,如何下手呢?”
智茂在帐中边走边想,片刻后,他停下来,突然瞪大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毒!在军粮里下毒……就让三军将士为孙膑、田忌陪葬去吧!”
想到此处,智茂走至榻前,从榻下拿出一个木箱子,打开盖子,从中拿出一个大葫芦。智茂看着手中的葫芦,脑中立时闪现出来时与公孙阅密谋的情景:
夜深人静,公孙阅家客堂,公孙阅与智茂相对而坐。
公孙阅怒道:“智公子,孙膑起死回生,相国大发雷霆。向时,相国告诉庞将军,孙膑已死。如今,这孙膑又活过来了,叫相国如何面对庞将军?”
“公孙大人,在下也甚是纳闷,孙膑明明是吃了我下的毒药而死,并已埋葬,如何会起死回生呢?”
“听说是鬼谷子救了他。”公孙阅略顿一下道,“不过不管是何原因,这孙膑没死是事实。智公子,你要想方设法除去孙膑。”
闻听公孙阅之言,智茂叹道:“天不遂人愿!如今田忌回来了,有田忌保护,如再想孙膑死,怕是难了。”
公孙阅劝道:“智公子莫丧气,机遇总会有的。”
智茂又叹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事在人为。”公孙阅停顿下来,思虑片刻道,“眼下魏、韩交战,王上定会遣田忌、孙膑率兵救韩,到时相国仍安置你于军中做事。你在军中要见机而行,有相国做主,你就放手去做,这次绝不能使孙膑、田忌活着回来。”
“军中防守甚严,田忌身手非凡,如何下手?”
“不可用武,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
公孙阅低声言道:“毒……用毒药。”
公孙阅说着就从案下拿出一个大葫芦,交与智茂。
“这个葫芦里装满了毒药,你要伺机行事,务使孙膑、田忌死于军中。”
“毒死孙膑、田忌,何需这多毒药?”
“如今不比向时,这次有田忌在,怕是你难以下手。必要时,你在粮草里可做些手脚,毒药少了断是不行。”
智茂看着手中的葫芦,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他心中暗道:“多亏来时公孙阅给我这个毒药葫芦,看来今日算是派上用场了。”
夜深人静之时,只见智茂拿着一个装满毒药的葫芦从寝帐走出来,向一粮帐走去。走不多远,他看到前面一军尉领着十几个巡逻的士卒迎面而来。
军尉问道:“智将军何去?”
“吾去查看粮帐。”
看着巡逻的士卒走远了,智茂手拿葫芦慌慌忙忙来到粮帐前。粮帐前两名持戟守卫的士卒看到智茂走来,忙向智茂行礼。
“参见智将军!”
“有无异常状况?”
“禀报智将军,没有。”
智茂走到士卒面前,趁其不备,忙从袖中拿出匕首瞬间将两名士卒刺死。
处理完两名士卒后,智茂进入粮帐,用匕首将粮袋一个个刺破,随即拔出葫芦的塞子,将葫芦里的毒药挨个撒到袋内粮食上,然后再用匕手搅动一下撒上毒药的袋内粮食。
约一个时辰之后,智茂看着撒上毒药的粮食,得意地说道:“鬼谷子,吾虽杀不了你,然吾可以让你的弟子死!有三军将士陪葬,孙膑、田忌也算死得轰轰烈烈!”
就在智茂得意之时,忽见鬼谷子手拿木如意悄悄走进粮帐,已站于智茂身后。
智茂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面前的鬼谷子,惊恐地问道:“你是何人?”
“老朽就是你日夜想杀死的人。”
“你是鬼谷子?”
“正是。”
智茂不解地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鬼谷子两眼紧盯着智茂怒道:“在阿邑军营你企图毒死孙膑,可你没想到老朽识破了你的毒计,使孙膑免于灾难。老朽心想,你一计不成,定不死心,必会再次出手。故老朽时刻关注着你的行踪,如何会任你胡作非为!”
闻听鬼谷子之言,智茂气极败坏地说道:“鬼谷子,我恨不得杀了你!”
“好啊,此刻老朽就在你的面前。”
智茂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鬼谷子,吾虽杀不了你,然吾可以使你的弟子孙膑死!你今夜虽来了,可是已经晚了。齐军粮草被烧,这里的粮食又被我撒上了毒药,孙膑不被毒死就得饿死或被魏军杀死!鬼谷子,不知此时你心中如何?”
“智茂,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要死多少人吗?”
“只要能报仇,死少死多又如何?”
“你的心与你的先祖一样狠毒,真乃天良丧尽!今夜老朽断不会放过你!”
“你想如何?”
“是你自首,还是老朽抓你去?”
“慢。”
“你还有何话?”
“自首也好,被你抓去也罢,都免不了一死。今夜遇到你,吾自知难逃,不过……”
智茂说着,突然举起手中葫芦,将葫芦中的残留毒药倒进嘴里。说时迟,那时快,鬼谷子忙用手中的木如意将智茂手中的葫芦打飞。
“智茂,你……”
智茂口鼻流血,瞪大眼睛看着鬼谷子,断断续续地说:“鬼谷子,你杀死了吾……吾的先祖,吾不……不能再……再死……死在你……你的手……手……”
智茂满嘴是血,话未说完便倒地身亡。
翌日晨起,孙膑坐在案内,神情严肃地看着军尉送来的书信,内容大致如下:
孙膑,向时智茂投毒,未果,然庞涓、邹忌既欲汝死,其必不罢休。老朽心悬于你,故今夜到访。待老朽进入军营,适逢智茂在粮帐将毒撒入粮上,欲置汝死。吾愤,欲使其自首,不期智茂食毒自尽。如今,齐军粮草被烧,余粮又被撒上毒药,此时,你已是漏船遇顶风,雪上又加霜。面对如此局势,何去何从,老朽望你能斟酌利弊,以退为进,谨慎行事……
孙膑看着看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在阿邑军营被陷害时,鬼谷子救他的场景:
孙膑寝帐中,鬼谷子坐于主位,孙膑、茅蒙分别坐于两侧。
孙膑揖礼道:“弟子不才,总是让师父牵挂,弟子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鬼谷子道:“孙膑,你已是身处险境,危在旦夕。”鬼谷子说到此处,停顿下来,拿起案上水壶,掀开盖子,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一下,然后盖上盖子把壶放于案上,“你为人成实、厚道,庞涓虽与你同学,然其重术轻道,多次陷害于你,他容不得你比他强。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会想尽办法置你于死地。今夜,他已遣人将毒药放入你的壶中。”
茅蒙道:“我们已看见那投毒之人,师父为何不让弟子把他抓住?”
“这是齐国军营,你若与他打起来,是必暴露我们的行踪。”鬼谷子看着案上的水壶,沉思片刻道,“不过,他今夜倒是帮了我们的忙。”
茅蒙不解地问道:“师父,弟子还是不明白,他如何就帮了我们的忙?”
鬼谷子又道:“他要毒死孙膑,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成全他的愿望。”
孙膑两眼看着鬼谷子问道:“师父!如此,弟子该当如何?”
只见鬼谷子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交于孙膑。
“这个葫芦里有一粒药丸,乃老朽多年研制而成,你于明日卯时将它服下。服下此药,脉膊减弱,三、五日内,躯体即死,然魂魄守舍,二十一天之后,躯体会自然复活。茅蒙会在你祖地宗庙附近租一住处,他会在二十一天之内将你从墓穴取出,藏匿于隐密之地。在此之间,茅蒙会一直陪你住在那里。”
孙膑闻听,跪在鬼谷子面前,泪流满面,磕头叩拜。
“师父大恩大德,如再造父母!弟子如何能够报答?”
“你我师徒,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弟子已是废人,如此拖累师父、师兄,膑于心不忍!”
看到孙膑跪在地上已哭成泪人,茅蒙走过去将他扶起。
“师弟休要这般说,只管听师父安排。”
孙膑想到此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他反复看着信上“以退为进,谨慎行事。”这一句话,感慨道:“在弟子危难之时,师父,是您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弟子的命!”
闻听运粮车队被魏军烧毁,智茂又在粮帐投毒,田忌、田婴等诸将立于中军大帐之中,尽皆愕然,呆若木鸡。孙膑坐于轮车之上,神情俱丧,两眼微闭。
沉默一阵之后,只听田婴言道:“军师,粮草被烧,余粮又被智茂投毒,我军眼下该如何用兵?”
“撤军。”
孙膑面无表情地说出两个字。
闻听孙膑之言,田婴不解地问道:“此时撤兵,如何救韩?”
田忌眉宇紧锁,无奈地仰头叹道:“天不助我,奈何?奈何!”
众将面对此状,皆不知所措。
又一阵沉默之后,田忌脸色阴沉,扫视一下众将,一字一顿地说道,“听军师的,撤军!”
田婴一脸忧愁地问道:“如何撤军?撤往何处?还请军师明示。”
孙膑沉思片刻道:“步卒在前,辎重人员居中,弩兵在后,保持队形,稳步后撤,以最近距离开往宋境。可使骑兵蹿扰西南,袭击陉山,且战且退。另外,粮草被烧、智茂投毒之事,在我军上下,严禁传播。”
田婴揖礼应道:“末将得令!”
齐兵围困大梁十余日,随军粮草基本耗尽,但等辎重车辆补充,不想半道上运粮之车被魏军烧毁,营中粮草又有一半被智茂撒上毒药,齐军此时真乃是雪上加霜。三军能吃之物不足两日,而两日之内,三军将士无论如何也撤不回齐国。孙膑、田忌深知,大军回撤,贵在沉稳有序,而要确保有序,就必须稳步缓行,尤其是还有相当数量没有战斗力的辎重人员一并回撤。
离大梁最近的地方是宋国边邑外黄。由大梁至外黄,是条宽约不足一丈的邦际衢道,只见齐国六万大军,步卒在前,辎重车辆居中,战车在后,宛如一条长蛇,前后绵延三十多里,缓慢地向前行进。约一百六十里路程,齐军大队人马走有两日,方才抵达宋境。
齐国大军到达宋国关卡,不想庞涓在撤离韩都郑城之时,早已遣人飞奔宋国,买通宋国守关之将。此时只见关门紧闭,无法通过,不得已,孙膑只好兵发济阳。由于连日行军,将士食不裹腹,走不到半日,兵士们便是疲惫不堪、饥饿难耐。田忌见状,心急如焚,不得已,扯田婴一起跳上孙膑的加长辎车。
田忌道:“军师,三军缺粮,将士们食不裹腹,饥饿难耐,且已皆知粮草被焚、智茂投毒之事,军心动摇,情势危急,如之奈何?”
孙膑沉思片刻道:“眼下尚有多少马匹?”
“大约三万。”
“驽马多少?”
“不足六千,余为战马,其中两万为骑,四千为车,六千为辎重。”
“杀驽马一千匹,按行军标准就地立十万人灶。”
“杀……杀……杀马?”闻听孙膑之言,田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闻听杀马,田婴亦禁不住打了个惊愣,他两眼看着孙膑问道:“军师,马杀了,辎重车乘如何处置?”
孙膑面无表情地又吐出俩字:“弃之。”
田婴不解地问道:“军师,我军缺乏粮草,且只有六万士卒,为何要立十万人灶呢?”
孙膑不慌不忙地说道:“正是因为我军缺乏粮草,也正是因为我军只有六万士卒,所以才立十万人灶。这叫做疑兵之计。”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田婴茅塞顿开。
田忌赞道:“疑兵之计,军师好计谋。”
按照孙膑吩咐,齐军原地歇息,杀马一千,立灶两万。齐军将士吃过马肉之后,有了精神,约三刻之后,田婴传孙膑军令道:“三军起灶开拔,保持队形,不得冒进,稳步开往济阳,在济水岸边扎营过夜。”
就在齐军开始杀马充饥的这一日,庞涓率大军已撤回大梁。为不耽搁追击齐军,魏惠王拒绝庞涓入宫觐见,坚持到郊外犒劳三军。
魏惠王来到阵前,不等庞涓跪拜,乃上前执其手道:“贤婿,你可回来了。”
“儿臣不孝,让父王受惊了!”
“那田齐专与寡人过不去,他差使田忌、孙膑两番围我大梁,坏我好事,实在可恶。如今老天罚他,齐军已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只能等着挨打。”魏惠王说到此处,情绪更加激动,“贤婿,寡人知你与孙膑乃结拜弟兄,又是鬼谷同学,可孙膑已不念情谊。父王只想提醒,请你千万不可再生慈悲之心,只管引兵打去,一直打到临淄,替寡人出掉这口恶气!”
庞涓拱手揖礼道:“父王放心,儿臣这就引兵追击,打到临淄,活捉孙膑,拿下田氏一门,任由父王发落!”
闻听庞涓之言,魏惠王连声叫道:“好……好……好!”
却道庞涓拜别魏惠王,与太子申、庞葱、庞茅率精兵车骑五万先行追击齐军,暴达等率余军随后跟进。魏军追赶齐军一日,来到齐军宿营之地,庞涓立于战车之上,两眼望着齐军遗下的安营之迹,十分宽广,立即吩咐左右,悉数齐军之灶。
庞涓道:“庞葱,你带人悉数齐人灶台,速报于我。”
“末将得令!”
庞葱率领一队人马分头清点齐军灶台,约半炷香之后,飞马来报。
“报大将军,齐军灶台,不下两万,随处可见丢弃的马骨。”
庞涓闻听,大吃一惊,他沉思片刻后道:“齐人通常是五人一造,两万灶台,当有十万军卒。齐兵如此之多,我们千万不可轻敌。”
太子申立于战车之上,看着眼前齐军的安营之迹,若有所思。
“有马骨,说明齐人已开始杀马。将军,齐人虽多,然粮草缺乏,士卒定是食不饱腹。”
“太子所言极是。”庞涓转对庞葱道,“庞葱,吩咐下去,埋锅造饭,让士卒吃饱,用足力气,追赶齐人,与田忌、孙膑决战于齐、魏边境。”
“末将得令!”
连日长途行军,五都之兵平素训练不足,再加上缺乏粮草,齐军速度缓慢,于翌日午时方抵达魏城葭密东郊。孙膑问过魏军情势,传令在葭密城外的一个水泽边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齐军扎营之后,孙膑、田忌、田婴聚在帐中议事。
田忌道:“军师,我军行动迟缓,后有庞涓大军追赶,情势危急。我粮草匮乏,况已杀驽马一千,军心不稳,如此下去怕是……”
不等田忌把话说完,孙膑果断地说道:“再杀驽马一千匹,按行军标准就地只立一万灶台。”
田婴不解地问道:“军师,为何只立一万灶台?”
孙膑不慌不忙地说道:“魏兵素悍勇而轻齐,以为齐人胆怯,我们应该因其势而利导之。《孙子兵法》上说:‘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吾军远入魏地,宜诈为弱怯来诱惑敌军。”孙膑看田忌、田婴一眼,又道:“庞涓知吾军有十万军卒,应立两万灶台,今减去一半,明日再减。庞涓到此,必使人悉数灶台,见吾军灶顿减,一定会认为齐军怯战,逃亡过半,必将兼程逐利。如此,其气必骄,其力必疲,吾正好以计取之。”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田婴齐声赞道:“军师此计甚好。”
庞涓率大队人马追赶齐军,日暮,大军行至葭密,因行军快速,人马皆疲。庞涓下令,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庞涓与太子申等正在帐中议事,忽有探马来报。
“报大将军,附近道路皆有齐骑出没,似是疑兵,前面不远处,有齐人炉灶。”
闻听探马所报,庞涓道:“殿下先稍做歇息,待我前去察看。”
太子申道:“有劳将军。”
庞涓带领庞葱等人马随军尉驰出营寨,向前走有五、六里路,远远望去,前面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齐人丢弃的马骨头及各式辎重,有些远在草丛、树林之中。
庞涓走近,吩咐检点灶台数。庞葱率人四散开来,清点齐军灶台。片刻,庞葱骑马回报。
“报大将军,齐人灶台只有一万。”
庞涓闻听,迟疑一阵,然后掉转马头与庞葱等人驰回营寨。
庞涓回到营寨,趋至帐内,两眼看着太子申言道:“殿下,就眼前所见,齐人杀马为食,说明他们已是粮草不足。齐人就炊,正常为五人一灶,昨日有灶台数逾两万,供十万人食用,今日不过一万,昭示齐国军卒只有五万。仅仅一日之间,齐人由十万降到五万,说明齐人已逃亡过半。显然,孙膑已知危势,故于各道路设疑兵惑我,企图拖我时日。我应轻装简行,急追溃逃敌军。”
太子申道:“齐人既已溃逃,我追之何益?”
庞涓正言厉色道:“打到临淄,活捉孙膑、田忌,以雪桂陵之耻!”
太子申劝道:“故人云,溃卒勿追,残疾勿伤。齐人自行退兵,且已溃散,依申之意,我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在下以为不然。齐卒虽有溃散,然主力仍在。孙膑、田忌二人两番坏我大事,今遇良机,万万不可放虎归山。再说,齐人两番围我大梁,惊吓父王,我等为何不可乘胜杀到临淄,也让齐王尝尝被围困的滋味?”
“将军执意如此,吾无异议。我军需要连夜追击吗?”
“齐军虽然处于劣势,然孙膑运兵诡谲,我们当要防他一手才是。今夜色已深,白天追赶齐人已是疲惫,当让将士们睡个好觉,俟明日凌晨,分做两队,着将引步卒在后,你我率精兵车骑三万,奋起追击。车骑对步卒,相信明晚我军就可咬住齐人。”
“好,就依将军。”
齐国三军,按照孙膑设定的目标,加快速度,于人定时分抵达齐国边境甄邑。孙膑坐在车内吩咐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孙膑道:“传令,今夜就在此安营扎寨。”
“遵命!”
军尉骑马向前跑去。
营寨扎好之后,孙膑正在帐中伏案看书,就见田忌急匆匆进入帐来。
“将军请坐。”
田忌坐下后道:“军师,我军已进入齐境,魏军明日能追来吗?”
孙膑满怀信心地说:“魏军轻齐,庞涓骄横,以庞涓个性,恨不得将你我生擒,哪有不追之理?”
“好,明日正好擒住庞涓。”闻听孙膑之言,田忌心中有了底。
翌日鸡鸣时分,三军整装待发,按照田忌将令依序发往廪丘。眼见就要启程,军尉突然传来军师孙膑之令。
“报大将军,传军师之令,三军向北开发,于天黑之前,撤往莘邑。”
田忌闻听震惊,与田婴急忙来至孙膑车前。
田忌道:“军师,我军北撤,魏人直驱临淄奈何?”
“将军不必多虑,吾自有安排,庞涓定会随我而来。”
田忌无奈,只好听从,遂转向田婴道:“依军师之令,北发莘邑。”
“得令!”
田婴虽不理解,然他必须执行。只见齐国六万将士在甄邑吃饱喝足之后,浩浩荡荡开往莘邑。
翌日午时,庞涓大军抵达齐境甄邑。甄邑是齐国边邑,也是交通要充,道路颇多,两条衢道在此相交。庞涓不知齐军退往何处,只好在此稍做停留,使人检点灶台数,并察看齐军退往何处。
庞涓立于战车之上,看着前面齐军的屯营处,到处是一片狼藉,心中不觉暗喜。
“速查点齐军灶台。”
“遵命!”
闻听庞涓吩咐,军尉骑马率人查点灶台。
庞涓、太子申下车站于车前商谈行军路线。只见他用手指着前面的道路言道:“殿下请看,前面有三条路,第一条向东,可经由大野泽北侧廪丘直驱阿邑,到达临淄;第二条是向西南,通往魏邑垂都和乘丘;第三条,则是向北,通往莘邑并高唐。齐人断不会再入魏境,那么摆在齐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向东,直接撤回临淄,二是向北,退往高唐。”
太子申看着庞涓问道:“那齐人是向北还是向东退去?”
庞涓正要说话,就见察看敌情的军尉回来禀报。
“报大将军,齐人灶台六千,向东向北皆有辙痕和弃物。向东辙痕甚多,弃物却是百姓日用,向北辙印较少,弃物却是旌旗、茅戈等三军之物。”
庞涓听后,冷笑一声道:“六千灶台,说明齐军目前只有三万士卒。向北是三军弃物,向东是百姓弃物,这分明是孙膑的把戏。”说到此处,庞涓叹道,“孙兄啊孙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以此小儿之戏来蒙我,当我是三岁孩童!”庞涓停顿一下,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传令,向东全速追击,活捉孙膑、田忌。”
“得令!”
军尉打马向前传令而去。
在庞涓的冲动之下,魏军车骑三万之众风驰电掣般向东直追,行四十余里,终于赶上齐人,却是一些走在后面的百姓,有苍头、老人和孩子。远远望去,百姓甚众,占满了整个道路。
看到魏军杀气腾腾而来,走在路上的百姓无不惊惧。有几个百姓被魏国军卒推到庞涓面前,庞涓下车询问,百姓尽皆不言,且神色惶惶,东张西望。庞涓怒起,拔剑逼问。
“齐国军队向哪里去了?尔等如若不说实情,即刻斩首。”
惊惶之下,有一老丈道出实情。
“军爷息怒,向东走的全是百姓,是孙军师让我们向东出走,并且把战车借给我们拉家当,还告诫我们不可讲给魏人。”
“孙膑、田忌呢?”
“向北去了。”
庞涓闻听,望一眼前面挤满道路的逃亡百姓,怒气上攻,可又不好发作,只好摊开地图查看,目光循北路直追过去,落在莘邑处,恍然大悟,乃咬牙恨道:“孙膑如此狡诈!传令,后队作前队,返回甄邑。”
“末将得令!”
军尉转身正欲离去,忽见太子申下车来到庞涓面前。
“这是如何一回事?”
“回禀殿下,吾中孙膑之计也。齐军并未东退,而是北撤了。”
“齐兵为何北撤?”
庞涓沉思片刻道:“意图有二,一是不想把战火烧到临淄,二是向赵、齐边境靠拢,借赵人之力与我对抗。赵人欠齐大情,必定出兵相助。”
“齐军若是北撤,将军理当乘虚进击临淄才是。”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与攻下临淄相比,活捉孙膑、田忌更是痛快。只要活捉此二人,击溃齐军主力,临淄不过是囊中之物,早取晚取,但听殿下吩咐。”
“将军执意,吾依将军就是。只是,如何追击呢?”
庞涓指着羊皮地图道:“就是此路,向北直达莘邑,过去莘邑即是高唐。莘邑不可虑,高唐却是齐国北都,城高池深,人口众多,备粮充足。齐人只需固守几日,便可等来赵援。如若楚人此时再由南部袭我,我必将两面受敌。”
“倘若如此,又当如何?”
“殿下,战机就在眼前,苍天终不负我。既是天赐良机,以泄我胸中多年积郁,今日不可不从天意。”庞涓略顿一下道,“按百姓所说,齐人应先于我们约五个时辰。吾度齐人行程,一个时辰不过二十里,齐人食不饱腹,奔走数日,体力皆达极限。我若以车骑逐之,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可行六十里,不出意外,两个多时辰,定能追上孙膑、田忌。”
太子申抬头看看天色道:“这已是后半晌了,急也不在一时,将军不如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杀敌不迟。”
“兵贵神速,事不宜迟。齐人已无心恋战,我当在其赶至莘邑之前将其咬住。为稳妥起见,吾与庞葱引虎贲军先行追击,缠住齐人,殿下与庞茅率余军随后跟进,活捉孙膑、田忌,以泄心头之恨。”
“饿虎亦会伤人,将军千万谨慎。”
“太子尽可放心,如今孙膑、田忌已是穷途末路,哪里还称得上饿虎?顶多就是落荒而逃的犬罢了。”
话说齐国大军来到马陵道口,停止前行,忽见一探马飞奔而来。
看到探马回来,孙膑忙问道:“魏人追到何处?”
“报告军师,魏人已过沙鹿山。”
孙膑屈指计程,使人将田忌、田婴、袁达、独孤陈等将领叫于车前。
“庞涓日暮必至马陵。你们看,这马陵道在两山中间,溪谷深隘,堪以伏兵。道旁树木丛密,拣一棵大树留下,用于书字,道旁余树尽皆砍倒,横于道路中央。”孙膑吩咐道,“袁将军,独孤将军各选五千弓弩手埋伏于左右,但看树下火光起时,一起发弩。田婴田将军率兵三万,在离马陵三里处埋伏,只待魏兵全部通过,便从后面截杀。”
田婴、袁达、独孤陈等众将齐道:“我等遵命!”
孙膑吩咐完毕,自与田忌引两万军卒远远屯扎,准备接应。
庞涓追赶齐军心切,故将魏军分做两路。一路由庞涓、庞葱驱战车三百乘、虎贲军一万,轻装简行,在前面直向正北莘邑疾追过去。另一路由太子申、庞茅引军两万在后跟进。
庞葱率虎贲军马不停蹄,一气追有两个多时辰,于迎黑时分赶到马陵道口,却被横在路上的树木挡住了去路。他放眼望去,前路尽是数丈高低、如波浪般起伏的坡岭,一条崎岖蜿蜒的小道,穿行于两山之间,山上林木参天,荆棘丛生,颇为凶险。庞葱下得马来,向前走几步,看到路两旁的树全被砍倒,尽皆纵横倒于道路之上,顿生惊愕,遂返回向庞涓禀报。
此时庞涓驱车赶至谷口,看到军队停下,不知何故,急忙跳下战车。不料天色昏黑,庞涓心情又急,一脚跳下,刚好踩在一堆马粪上,脚下软而打滑,身子一歪,差点摔倒于地。在一军尉搀扶下,庞涓稳住步子,向前走去。走有片刻,正好遇到向回走来的庞葱。
庞涓问道:“大军为何停止追击?”
“报大将军,前面已是狭谷,道上皆是被砍倒的树木,车马无法通过。”
闻听庞葱之言,庞涓沉思片刻道:“这马粪都是软的,看来齐军就在前面不远处。孙膑企图用路障阻我前行,看来已是穷途末路了。传令,速让士卒搬移挡在路上的树木,全力追击齐人,活捉孙膑、田忌!”
“末将得令!”庞葱转身喊道:“孙膑、田忌就在前面,速搬移挡在路上的树木,活捉孙膑、田忌!”
庞葱话音刚落,只听军卒齐呼:“活捉孙膑、田忌……活捉孙膑、田忌……活捉孙膑、田忌……”
狭长的马陵道上,全是砍倒的树木纵横交叉地挡在路上。庞葱引领数百名力大的士卒开始在前面搬移道路上的树木。魏军边清路障,车马边跟进。
庞涓乘车率军一路缓行,走上约十里多地,看到前面一株参天大树孤孤地立于道旁。遂遣人急去察看。片刻,只见一军尉回至庞涓面前,揖礼禀道:“禀报庞将军,树上有字。”
“何字?”
“天黑,看不清楚。”
庞涓下得车来,走近一看,但见那大树向东的树皮被剥去,树身已被砍白,被砍白的地方隐隐有字迹,然昏黑难辨。庞涓遂命取火观看。须臾,军尉取得火来。借着火光,庞涓看到树上写有两行大字,右边是:“三十里马陵道。”左边是:“庞涓死此树下!”
看到树上的字,庞涓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不觉脱口惊道:“啊!马……马……马陵道!”
看到“马陵道”三字,庞涓脑海迅即浮现出当年下山时鬼谷子给其占卜的场景:
草堂内,鬼谷子坐于案内,庞涓跪在案前。
鬼谷子问道:“庞涓,你摘的山花呢?”
“师父,如今正是夏秋之交,百花已过,此时怕是山花已无。弟子在山中寻找了半日,竟是看不到有一处花开。”
“既是看不到有一处花开,那你袖中所藏何物?”
“师父,这……”
庞涓抬头看一眼鬼谷子,不觉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师父果真神了,连袖中所藏之物,也能看出。”
此时的庞涓不敢再说假话,只得从袖中拿出那株已是半萎的山花,双手递给鬼谷子。
鬼谷子接过山花,端详一阵,递还庞涓。
庞涓接过山花,顺手将它放在一边。
鬼谷子闭目端坐,运神冥想。
庞涓跪在地上,静候卦辞。
片刻之后,鬼谷子看着庞涓问道:“你知此花之名吗?”
庞涓摇摇头道:“弟子不知。”
“此花名叫马兜铃,一开十二朵,昭示你荣盛十二载。此花采于鬼谷,见日而萎,鬼旁着委,喻你成功之地当在魏国。”鬼谷子停顿一下,沉思片刻后道,“不过,你拔后弃之,弃后复拾,说明你心怀二志。你又在老朽面前藏而不露,昭示你必将欺人,亦终将被人所欺,不可不戒!”
闻听鬼谷子之言,庞涓心中暗道:“是你教我,兵不厌诈,今日如何又说我欺人。在这世上,我不欺人,便被人欺。”
鬼谷子停顿一下,又看一眼庞涓,郑重言道:“此花羊不眷顾,马喜食之。老朽送你八字,你当记取:‘遇羊而荣,遇马而亡。’”
庞涓拜道:“师父所言,弟子谨记于心!”
鬼谷子问道:“你谨记什么?”
“遇羊而荣,遇马而亡。”
庞涓想到此处,不由得暗暗叫苦。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不好,吾中孙膑之计,快撤!”
然一切为时已晚,庞涓话音尚未落地,鼓声已响,号角已鸣,顷刻间,两侧坡岭箭矢如蝗,夹在狭道中央的魏卒猝不及防,也防不胜防,纷纷中箭倒地。
看到万箭射来,庞葱大声喊道:“快,保护将军!”
庞葱将庞涓猛力推到大树下,以树做掩体。尚未倒下的军卒闻声围拢过来,围绕庞涓形成一个大圈,皆举起盾牌,以身与盾牌将庞涓严严护住。
狭长的三十里马陵道,满谷火光四起,万箭齐飞。箭声、风声、魏兵中箭后的惨叫声、“活捉庞涓……”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震荡着谷岭上的夜空。
相距不过三十步,齐国一万弓箭手尽皆使用强弓劲弩,武卒甲胄在厚,盾牌再硬,也是枉然。马陵道谷,哀声震天,横尸遍地。不消半个时辰,可怜一万魏国虎贲军及数千战马,连齐人之面也未见到,多被劲弩穿身而亡,未被射死的士卒纷纷举械投降。
庞涓身边,持盾魏兵仅剩几十人,且多数已带箭伤,但他们仍在舍命守护。
齐兵纷纷现身,围拢过来。箭矢如雨,火光如日,魏卒接二连三倒地,庞葱也中箭身亡。满身是箭的庞涓,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此刻,只见孙膑坐着轮车现身于山坡之上。
庞涓借着火光,看到了坐于轮车上的孙膑,乃高声喊道:“孙兄,你的膑刑的确是在下诬陷的,你我结义,在下欺你仅此一次,可你却装疯、假死,欺吾多次。今日之战,你赢在阴处,吾输在阳处。”
孙膑对着庞涓喊道:“庞弟,你只重兵术,不悟兵道,才有今日之败。”
“孙兄你赢了,在下输了,不过,在下不服,在下不服!”
“庞弟,可怜你,死到临头仍不醒悟!”
“刖夫!今日之败,非战之力,是天意亡我!”
“庞涓,你有今日之祸,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屁话!刖夫,我不服你,不服你!”
“庞涓,你真是死不醒悟!”
“刖夫……”
庞涓看一眼孙膑,然后仰天长啸:“天意亡我!天――意――亡――我――”
夜谷里,久久回荡着庞涓的声音。在这绝望之际,只见庞涓仰望天空,拔出宝剑,横剑自刎。
再说太子申、庞茅在后队,行至马陵道口,闻前军有失,慌忙停下不前。可不提防田婴一军,反从后面杀到。太子申慌忙下车,足未站稳,被齐卒一箭射中,倒地身亡。魏卒见状,心胆俱裂,无人敢战,尽皆被俘。
看到庞涓自刎而死,田忌推着轮车来到马陵道大树旁,孙膑坐于轮车之上,看着躺在树下的庞涓,甚是悲伤。
“贤弟,你我结拜、一同在云梦鬼谷学艺,想不到今日竟是如此……”
孙膑说着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
看到孙膑悲伤,田忌问道:“军师,庞涓尸首……?”
“就让其回归故土吧!”
孙膑与田忌正在说话,就见魏军车中拉着太子申的尸体,田婴率士卒押着被俘的庞茅等魏国将领走了过来。
田忌看到庞茅,怒不可遏,拔剑欲杀之,被孙膑举手制止。
“将军且慢,为恶者只庞涓一人,庞茅乃其侄子,万不可伤其性命。”
田忌道:“军师将如何处置?”
“不如放其回国。”
“那不太便宜他们了?”闻听孙膑之言,田婴甚是不解。
田忌两眼看着面前被俘的庞茅,沉思片刻后道:“就依军师,放其回国。”
田婴无奈应道:“遵命!”
士卒为庞茅等解开绳索,庞茅等跪在地上,磕头叩谢。
“谢孙先生、田将军不杀之恩!”
“庞将军请起。”孙膑两眼看着庞茅说道,“挑起战争者,庞涓也。如今庞涓已死,罪不及将军,且战争不可杀俘。”
庞茅等再拜而起。
田忌推着孙膑的轮车来到载有太子申尸体的车前,孙膑看着车上太子申的尸体,感慨万千。
“太子本不好战,如今却死于战乱,吾甚是悲恸!今日就请庞将军将太子及庞涓尸体带回魏国安葬,以全向时之情。”
庞茅等拱手向孙膑揖礼谢道:“先生情深义重,今日之恩莫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