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庞葱奉庞涓之命,化妆为商人携千金赴齐,来至临淄,径直相国府拜访邹忌。庞葱、邹忌二人见面,寒暄之后,庞葱乃附耳低语,告诉邹忌如此这般。邹忌听后,正中其怀,不觉点头称是。
一日,邹忌与门客公孙阅坐于客堂,密谋加害田忌、孙膑。
邹忌道:“庞涓使庞葱送我千金,要我除去田忌与孙膑,可眼下,他二人正得王上恩宠,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公孙阅道:“死罪莫过于谋逆。”
邹忌问道:“如何使之谋逆呢?”
公孙阅走至邹忌面前,附耳低语,如此这般。
邹忌听后,乃道:“就依你之言,此事万勿让他人知晓。”
“请主公放心,在下知其利害。”
一日清晨,五鼓时分,邹忌门客公孙阅假扮田忌家人,持十金,鬼头鬼脑地来到卜者门前叩门。卜者开门,公孙阅左右看看,故做谨慎地随卜者进到屋内。
公孙阅进入屋内,坐定后乃道:“请卜一卦。”
卜者拿出卦筒,摇晃几下,公孙阅从中抽出一签,交于卜者。卜者一看,十分惊讶。
“此乃上上签,不知客官欲占卜何事?”
公孙阅低声言道:“我乃田忌田将军家人。田将军,田氏宗族也,兵权在握,威震临国。今欲谋大事,烦为断其吉凶。”
卜者闻听,大惊失色。
“这是悖逆之事,在下不敢说与客官。”
“你但说无妨,事成之后,保你荣华富贵。”
闻听公孙阅之言,卜者面有难色,欲说又止。
“这……”
“莫怕,这齐国不日便是田将军的天下,你但说无妨。”
“这……卦上显示大吉,举大事,定能成功。”
公孙阅嘱道:“此事重大,切勿外泄。”
“客官放心,在下知其利害。”
“你就等着荣华富贵吧。”
公孙阅说完,从袖中拿出十金放于案上,转身走出门外。
卜者刚把公孙阅送走,回至屋内,还未坐下,就见十几名官兵闯入家中。看到如此情景,卜者吓得魂飞魄散。官兵不由分说,将卜者五花大绑,押往相府。
是日辰时,齐威王正在御书房阅看奏章,就见邹忌急匆匆走进御书房,扑通一声跪地叩拜。
“臣参见王上!”
“爱卿请起。”
“事关重大,臣还是跪着吧。”
“是何大事,如此严重?”
“王上!有人谋反。”
齐威王闻听,十分惊诧。
“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是田忌,田将军。”
“谁?田忌?田将军?”齐威王摇摇头道,“邹爱卿,这怎么可能?”
邹忌叹道:“王上想不到,臣亦想不到,田忌竟会谋反!”
齐威王两眼紧盯着邹忌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上,臣有证人。”
“证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
“宣他进来。”
邹忌站起来,对门外喊道:“将证人带上来。”
闻听邹忌喊声,两名甲士押着卜者走进书房。卜者进入书房,浑身颤栗,面对齐威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邹忌道:“王上,田忌欲谋反,使人占卜,被臣下人发现,当场抓住,此人就是卜者。”
齐威王一脸严肃,只见他慢慢地站起来,两眼直盯着卜者,厉声问道:“事情如何?你如实讲来。”
卜者跪在地上,语不成声地哀求道:“王……王上!不关小……小人事,是田……田将军家人到……到小人家中,让小人为……为其占卜。”
卜者虽将公孙阅求其占卜经过全盘托出。
齐威王听后,甚是愤怒,脸色遽然变得铁青。
“那个求卜的田忌家人此刻身在何处?”
邹忌道:“王上,臣为避免打草惊蛇,故没有抓他。”
齐威王厉声叱道:“先将此人押入天牢。”
两名甲士架起瘫在地上的卜者走出书房。
齐威王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一个田忌!寡人如此器重你,你却依仗军功,竟敢蓄意谋反!”
邹忌又道:“王上,田忌谋反,孙膑怕是脱不了干系。”
“人心不足,欲壑难填!”齐威王唤道,“来人。”
内宰张安闻听齐威王呼唤,急忙从门外进入,揖礼而拜。
“奴才参见王上!”
“田忌谋反,罪不可赦!传寡人旨意,命上大夫田婴接替田忌一职,速将田忌囚车押回临淄问罪!”齐威王停顿一下,然后怒道,“削去孙膑军师一职,暂留军中。”
“奴才遵旨!”
张安胆颤心惊地退出御书房。
当时,田忌、孙膑住军阿邑。上大夫田婴、内宰张安奉旨来到阿邑军中,按照齐威王旨意,削去孙膑军师一职,将田忌囚入车中。
军中将士看到田忌被囚,无数士卒持戟列队站于车前,硬是拦住囚车不让离开。
“田将军有何罪?”
“为何要囚田将军?”
“放了田将军,放了田将军……”
拦在车前的士卒七嘴八舌地为田忌鸣不平。
看到士卒拦车,张安怒道:“你等赶快闪开,再有阻拦者,与田忌同罪!”
“田将军何罪?……”
“放了田将军,放了田将军,放了田将军……”
上大夫田婴看到将士群情激愤,为不让事态扩大,他两眼看着内宰张安言道:“宰公,为安抚将士,免生事端,依下官看,不如暂缓启程,等明日再做计较。”
内宰张安看着站在车前愤怒的士卒,知道众怒难犯,无奈,只得免强同意田婴之策。
“就依将军,明日一早启程。”
看到田忌遭此大难,田婴心急如焚。是日夜晚亥正,等张安睡去之后,田婴遂来至孙膑帐中,与孙膑商讨对策。
田婴道:“上将军若回到临淄,怕是凶多吉少,先生看如何是好?”
孙膑叹道:“事已至此,依在下看,上将军就不宜回宫了。”
“若不回去,那不是就坐实罪名了吗?”
“既是他人栽赃,坐实也好,不坐实也罢,王上盛怒之下,必失判断,如此,上将军性命堪忧。”
“如此,奈何?”
“走人。”
“走人?如何走?”
田婴两眼看着孙膑,心中甚是迷惑不解。
孙膑沉思片刻后,低声说道:“可使今日拦截囚车之士卒,于子夜之时劫走上将军,离开此地,前去楚国避祸。待时过境迁,真相大白之日,再做理论。”
闻听孙膑之言,田婴无奈道:“也只好如此。”
一日,邹忌与公孙阅坐于相国府客堂,谈论田忌与孙膑之事。
邹忌道:“田忌平时专与本相做对,这就是他做对的下场!”
公孙阅道:“主公运筹帷幄,田忌哪里是对手?”
“公孙阅,本相要好好谢你,若不是你的计策,事情怎会如此顺利?”
“多谢主公夸赞!”公孙阅两眼看着邹忌问道,“主公,这次田忌谋反,不知王上会如何处置?”
“王上最恨谋反之人,田忌定是死罪。”
“这田忌一除,孙膑就没了靠山,以后这宫中就没有谁再敢给相国做对了。”
“此事万不可泄露。”
“请相国放心,在下知道轻重。”
邹忌沉思片刻道:“你速到魏国,给庞将军送一封书信,告诉他,田忌已除。”
“遵命!”
公孙阅起身揖礼而出。
却道公孙阅来到庞府,将邹忌如何密谋,齐王如何定田忌谋逆死罪,孙膑削去军师一职如此这般告诉庞涓。庞涓听后不觉喜形于色,夜晚遂召庞葱来客堂相见。
庞涓与庞葱相对坐于客堂,边饮边谈。三巡过后,庞涓将酒爵放于案上道:“公孙阅来报,田忌因谋反被定死罪,孙膑被削去军师一职。”
闻听庞涓之言,庞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欣喜若狂地说道:“叔叔,这是好事,值得庆贺。以后,天下再无人与叔叔争高低了。”
庞涓道:“齐王只是定了田忌死罪,孙膑还活在世上。”
“田忌一死,孙膑就没了靠山,他如今既是一废人又是一闲人,还有何用?”
“错。”
“难道他还能翻起浪来?”
“你不了解孙膑,孙膑虽已是废人,然他诡计多端;他此时虽是闲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官复原职。”庞涓叹道,“我们不得不防。”
“如何防呢?”
庞涓板起面孔,瞪圆两眼,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斩草除根,孙膑只能死!”
“如何死呢?”
庞涓沉思片刻后言道:“这事还要交给邹忌去办。你再去一趟齐国,告诉邹忌,这次务必除掉孙膑!”
“侄儿遵命!”
再说张安将田忌囚于车内,欲带回临淄问罪,因众多将士阻拦,不得不暂缓启程。当日夜晚子时,士卒百人杀死看守田忌的军尉,砸开囚车,救出田忌,逃出囚帐。
只见士卒百人簇拥着田忌离开囚帐,向军营外走去。
田忌道:“吾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田二道:“将军不走,难道要在这里等死?”
“田二,你们这是在害我。吾若今夜走了,那就坐实了谋逆的罪名。”
“将军,今夜走与不走,谋逆的罪名都已坐实了。”
“吾没有谋逆,如何能够坐实?”
“将军,这是王上定的罪。”
“吾要向王上禀明,田忌没有谋反。”
“将军,有人要置您于死地,王上不会信您的。”
“将军,快走吧。”
“将军,走吧,等天亮了就走不成了。”
听着士卒七嘴八舌地劝自己逃走,田忌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走!”田忌无奈地说道,“能走到哪里呢?”
田二道:“楚国。”
闻听田二之言,田忌惊道:“叛逃楚国,那不是更加坐实罪名了吗?”
田二道:“将军,走吧,暂逃楚国,这是孙军师的主意。孙军师说,等真相大白之日,再做理论。”
田忌闻听这是孙膑之意,乃道:“好吧,也只能如此。”
田忌骑上战马,回头望一下阿邑军营,心头一阵酸楚,忍不住掉下两滴眼泪。在士卒的催促之下,田忌万般无奈,不得已与田二等百余名士卒一同踏上了逃往楚国的路。
田忌、孙膑遭难之事传到云梦山,鬼谷子彻夜未眠。翌日晨起,鬼谷子洗漱完毕,刚坐于案内,就见茅紫月急匆匆来到了草堂。
待茅紫月坐下后,鬼谷子道:“田忌遭庞涓、邹忌陷害,被齐威王定为谋逆之罪,孙膑也受到了牵连。”
茅紫月道:“谋逆是死罪,田忌怕是性命难保。”
“田忌为保命,无奈已出逃楚国。”
“师父,田忌逃走了,那孙膑会不会有事呢?”
“庞涓陷害田忌,其真正的目的是要孙膑死。”
茅紫月不解地问道:“既是这样,那庞涓、邹忌为何不直接诬告孙膑谋反呢?”
“田忌不倒,没人能伤害得了孙膑。”
“如今田忌逃离了齐国,庞涓会不会对孙膑下手呢?”
“庞涓已遣庞葱去往齐国,欲使邹忌谋害孙膑。”鬼谷子停顿下来,沉思片刻后叹道,“孙膑是一废人,如今又被削去了军师一职,邹忌要暗害孙膑,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
“师父,您要想法救救孙膑!”闻听鬼谷子之言,茅紫月甚是担忧。
鬼谷子又叹道:“难呀!这次救了,还有下次。只要孙膑一天不死,庞涓就不会放过他。”
“那如何办呢?”茅紫月焦急地说,“师父,您一定要救救孙膑!”
“孙膑有难,老朽自会救他。”鬼谷子沉重地说道:“孙膑能否度过此劫,除人力之外,还要看天命。”
人有祸福,话分两头。却道庞葱又贿邹忌千金,邹忌既已拿了钱财,必会为庞涓效力。为使孙膑死,邹忌苦想数日,仍无万全之策。一日,邹忌与公孙阅坐于客堂,密谋如何害死孙膑。
“庞涓遣人又送来千金,要我们务必使孙膑死。”邹忌略顿一下道,“孙膑与庞涓是同门兄弟,他为何非要置孙膑于死地呢?”
公孙阅道:“庞涓妒孙膑之才,因此容不得他。”
“既如此,那庞涓为何不在魏国处掉孙膑呢?”
“庞涓与孙膑都是鬼谷子的弟子,他是不想落那个骂名。”
“孙膑是个奇才,且是鬼谷子的弟子,如让世人知晓是被本相所害,岂不污我名声?”邹忌停顿片刻道,“庞涓怕落骂名,难道本相就可以任人所骂吗?”
闻听邹忌之言,公孙阅沉思有顷,乃道:“奴才有一万全之策,既可使孙膑死,主公又不落骂名。”
“是何计策?”
“借他人之手。”
“如何借他人之手?”
“当年,智瑶、智国皆被鬼谷子所杀,智国的后人一直想报此仇,苦于没有门路。如今,智国的重孙智茂就住在小人的家里,不如我们就借智茂之手将孙膑……”
公孙阅用手做了一个刀砍的动作。
“智茂可借,然不可明杀。为稳妥之见,要想一办法,最好是暴病身亡。”
邹忌想杀孙膑,然他又怕惹祸上身,故一再小心谨慎。
公孙阅明白邹忌之意,乃道:“请主公放心,在下定会让智茂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公孙阅从邹府回来,在家中备好酒宴,乃邀智茂吃酒谈事。酒过三巡之后,公孙阅道:“智公子,你还想报仇吗?”
智茂将酒盏放于案上道:“想,吾做梦都想。然鬼谷子智勇双全,本领太大,多少年来在下都奈何不了他。”
“如今就有一个报仇的机会,不知智公子想不想抓住?”
“鬼谷子来了吗?”
“鬼谷子没有来,可就算鬼谷子来了,以你之力也只能是以卵击石。”
闻听公孙阅之言,智茂甚是羞愧,只见他将一盏酒倒进肚中,嘴里喷着酒气叹道:“杀不了鬼谷子,我真是没用!”
看到智茂唉声叹气,公孙阅趁机言道:“杀不了鬼谷子,你可杀他的弟子。”
智茂瞪着眼睛问道:“先生是说孙膑?”
公孙阅冲他点点头。
智茂无奈道:“孙膑在阿邑军营,如何能杀?”
“孙膑没有了田忌的保护,且如今又罢了官职。”公孙阅停顿下来,观看一下智茂的脸色,然后说道“他不仅是一个常人,更是一个废人,此时杀他还不易如反掌?”
“虽如此,然军营守备甚严,比不得别的地方。”
“这个……公子不必担心,吾自会使相国给你在军营谋一个差事。你进了军营便可伺机行事。”
“如此甚好,在下多谢先生!”
看到智茂应下这事,公孙阅心中欢喜,乃起身附耳道:“孙膑是天下奇才,甚得王上喜爱,你不能明杀,要想一办法,让世人感到他是暴病身亡。”
“请先生放心,在下自会便宜行事,妥当结果了他。”
公孙阅端起酒盏道:“智公子,在下祝你成功。”
“应该是祝我们成功。”
智茂端起酒盏与公孙阅相对一笑,二人遂举盏同饮。
自田忌被陷害,出逃楚国之后,田婴甚是闷闷不乐。一日,他坐于帐内,正在伏案看书,忽见一军尉领智茂走进帐中,揖礼禀报。
“禀报大将军,此人送来邹相国书信。”
田婴抬起头来问道:“书信何在?”
智茂面对田婴揖礼而拜,然后从袖中拿出书信,上前交与田婴。
田婴接过书信,拆开来看,只见信上写道:
田将军临危受命,乃国之栋梁,本相万份敬佩。今使智茂携书信前去,有一事相求。智茂乃吾一远方之亲,想到军中历练,万望将军看在本相面上,斟酌用之……
田婴看完,将书信放于案上,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智茂问道:“你就是智茂?”
智茂揖礼道:“回大将军,属下就是智茂。”
田婴沉思片刻道:“你乃邹相国所荐,本将看你倒也干练,就先在军中督办粮草吧。”
智茂揖礼道:“谢大将军!”
田婴转向军尉道:“你带智茂去安顿一下。”
“诺!”
智茂随军尉向帐外走去。
一月之后,阿邑军营内,夜深人静之时,只见智茂悄悄潜入孙膑的寝帐。
智茂进到孙膑寝帐,看到孙膑已经熟睡,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拔出塞子,将一粒慢性毒药丸倒入孙膑的水壶中。就在此时,智茂听到帐外有脚步声响起,遂慌忙盖上壶盖,迅即离开。
翌日清晨,侍从进入孙膑帐中,欲侍孙膑梳洗,发现孙膑躺在榻上,已昏迷不醒,遂慌忙唤道:“先生,先生……”
任凭侍从如何呼唤,孙膑都毫无反应。侍从走至榻边,伸手推一下孙膑,见孙膑不动,十分惊恐,急忙走出帐去,禀报田婴。
田婴正在帐中看书,就见一侍从急急走进帐来,跪地禀报。
“禀报大将军,孙先生躺在榻上,已是昏迷不醒。小的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特来禀大将军。”
田婴闻听,甚是惊愕。
“你说什么?孙先生昏迷不醒?”
侍从胆怯地说道:“小的也不知怎的。小的早晨起来,想给先生梳洗,谁知小的进帐一看,发现先生躺在榻上,已不醒人事。”
“快传医师。”
“是。”
田婴心急如焚地赶至帐中,急命随军疾医诊看。两名随军疾医为孙膑把过脉,皆不知孙膑所患何病。只见孙膑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脉搏玄微,已是奄奄一息。
田婴问道:“孙先生所患何病?”
疾医甲道:“禀将军,吾从未见过此等怪病,不知如何诊治。”
疾医乙道:“孙先生性命不保,望将军速报王上,遣宫中御医前来,有宫中御医诊治,孙先生或许可救。”
田婴嘱道:“你等先为先生医治,吾速遣人快马报与王上,盼御医速来。”
两名疾医齐声应道:“我等遵命!”
看到孙膑如此状况,田婴不敢怠慢,使快马将孙膑病情奏报齐威王。
齐威王闻听奏报,心悬孙膑,遂旨令御医随军尉快马驰往阿邑救治。然御医随军尉快马刚刚驰入军营,远远就听见震天的哭声从孙膑寝帐传出。御医与军尉在孙膑帐前下马,急葱葱走进帐中。
帐中挤满了人,个个痛哭不已。田婴与两名军医站在榻前束手无策。御医与军尉挤到榻前,御医看一眼躺在榻上的孙膑,跪下为孙膑把脉,然孙膑此时没有脉相,已气绝身亡。
田婴站在榻前,两眼看着御医,急问道:“先生如何?”
御医站起来摇摇头道:“先生已逝。”
闻听御医之言,田婴顿感天旋地转,众人更是哭声震天。
前后仅一月之余,救赵两大功臣,一个出走,一个病死,三军将士无不伤心落泪。
田婴本与孙膑感情甚好,今见孙膑暴病身亡,不禁悲从心生,痛哭不已。只见田婴及帐中军卒皆跪于榻前,悲恸欲绝。
“先生啊先生,吾知你冤,可你如何就这样走了呢?你这一走,冤屈如何能够澄清?先生啊先生,你不该这样,不该这样……”
看到田婴如此悲恸,御医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冬天,千河封冻,万木凋零。
看在孙膑救赵有功的份上,齐威王下令厚葬孙膑。
是日,天空飞飞扬扬飘起雪花,只见阿邑军营,处处悬挂白布,全军将士皆缟衣麻裳。军乐队奏响哀乐,九十六名将军分作六班,每班十六人,轮换抬柩,将孙膑灵柩抬出军营。逾万名将士尽皆缟素,沿途百姓无不哀鸣,纷纷加入送葬的行列。送葬之人绵延数十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哭声动地感天,直冲云霄。田婴率队跟在棂柩后面,一路缓行,将孙膑之灵柩葬于孙氏祖地——甄邑。
庞涓闻听孙膑已死,不知是心中真有悲伤还是做给世人观看。他竟在孙膑当年居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搭起了灵堂,庞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幼皆衣缟素,巫师作法,哀乐声声。
庞涓坐于灵堂前,放声长哭。
“孙兄啊孙兄!你我本是患难中的结拜弟兄,我们一同在云梦山鬼谷学艺,不成想你如今暴病身亡,从此与小弟阴阳两隔。孙兄啊孙兄!云梦山鬼谷学艺仿佛就在昨日,往事历历在目,小弟痛不欲生。孙兄,如今你走了,愚弟肝肠寸断,悲不自胜,痛心疾首!孙兄啊孙兄!结拜时我们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你如何就先于愚弟走了呢?你走了让愚弟如何活呀?孙兄啊孙兄!你如何就这样走了呢?如何就这样走了呢?……”
庞涓泪流满面,越说越伤心,越哭越悲痛。时太子申前来祭奠孙膑亡灵,正好听到庞涓之语,甚是感动。
太子申跪在灵堂前祭奠孙膑,想起当年之事,不禁黯然落泪。
庞涓看太子申前来祭奠,哭得更加伤心。
“孙兄啊孙兄,你与小弟情深义重,如今你走了,小弟如何能够独活?不如小弟就随你而去……”
庞涓一口气没有上来,竟昏倒在灵堂前。庞葱、庞茅、家宰陈福等见状,赶紧扶起庞涓。
太子申在孙膑灵前祭奠完毕,与众人一起搀扶着庞涓来到客堂坐下。
太子申道:“庞将军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庞涓泣道:“太子有所不知,孙兄与吾共度患难坎坷,感情笃厚,如今他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
闻听庞涓之言,太子申感叹道:“孙先生能有你这样好的兄弟、同学,也值了。如孙先生地下有知,他一定会感念你的这份真情。”
再说田忌与田二等逃至楚国,住于驿馆。一日,他二人坐在房间内,想起遭人陷害,流落在外,如今又闻孙膑暴病身亡,禁不住黯然落泪。夜虽已很深了,然他二人却并无睡意。
田忌叹道:“造化弄人,天理何在!”
田二劝道:“将军,您要想开些。”
“如何能够想开?想不到吾被奸人陷害,竟连累了军师。”田忌停顿下来,沉思片刻,然后伤心地说道,“军师啊军师,你让吾逃离齐国,你说,待时过境迁,真相大白之日,再做理论,可还未到真相大白之日,你却撒手人寰,离吾而去……军师呀军师,你如何就等不到真相大白之日呢?”
田忌说着说着,悲痛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不知不觉便想起了和孙膑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一日,田忌从赛马场归来,与孙膑坐于客堂,一边饮酒,一边谈论着赛马之事。
孙膑问道:“将军,今日赛马如何?”
田忌叹道:“好马尽在王厩,所有人等皆输于王上。”
孙膑又道:“你且说说赛场状况。”
田忌随将当日赛马场上赛马实情俱告孙膑,孙膑听后,心生一计。
“上将军,他日复赛想胜大王呼?”
“先生说笑了,王上三驷皆胜于忌,忌如何能胜呢?”
“他日复赛,膑有办法,能让将军获胜,将军意下如何?”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迟疑地问道:“先生此话当真?”
“膑岂敢戏弄将军?”
“先生果能使忌必胜,忌当请于王上,以千金决赌。”
“将军只管请之,膑自当使将军获胜。”
“如此,忌先谢过先生!”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心中甚喜,遂举起酒爵邀孙膑同饮。
当日,田忌、孙膑二人兴致极高,开怀畅饮,直至深夜。
……
眼看明日就是复赛时间,田忌心中无底,坐立不安,遂邀孙膑客堂相见。
田忌忐忑不安地问道:“明日就是赛期,先生的必胜之术在什么地方呢?赌资每轮千金,不可儿戏!”
孙膑道:“齐之良马,皆聚于王厩,上将军想以次第角逐而胜,实在是一件难事。不过膑有办法使将军取胜。”
田忌急切地问道:“先生快说,有何法取胜?”
孙膑又道:“赛马三轮有上中下之别,将军当以下驷对大王之上驷,用上驷对大王之中驷,再用中驷对大王之下驷,这样,将军虽有一败,然必有二胜。”
“先生此法,妙哉!明日复赛,必当获胜。”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欣喜若狂。
……
田忌救赵心切,恨不得立刻飞到邯郸城下与庞涓开战,一救赵国之都,二报济水之仇。吃过晚饭后,田忌急匆匆来到孙膑帐中。
帐内,田忌、孙膑相对而坐。田忌两眼看着孙膑言道:“庞涓欺人太甚,邯郸危在旦夕,我军明早应卯初启程,开赴邯郸,与魏师决战。”
孙膑道:“田将军,我军不去邯郸。”
“军师,不去邯郸,欲往何处?”
“襄陵。”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迷惑不解地问道:“战场在邯郸,我们去襄陵做什么?”
“救赵。”
“在下不解,去襄陵如何救赵?”
“将军,两军相逢勇者胜,要是两勇相逢呢?”
田忌皱起眉头,思索半晌,仍不明白。
“这……”
孙膑两眼看着田忌,慢慢说道:“两勇相逢,智者胜。”
田忌皱着眉头问道:“在下愚顿,还请军师详解。”
孙膑拿起几案上擦拭的一团蚕丝递给田忌。
“将军可否将这团乱丝解开?”
田忌两手握紧丝球,使劲掰扯一阵,乱丝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乱,气得他“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乱丝球滚动几下,恰好落在孙膑脚旁。
田忌怒道:“这丝乱做一团,如何能够解开?”
孙膑将乱丝球捡起,拿在手中,找到一跟丝头,一点一点地把丝线抽出来,然后看着田忌耐心地说道:“田将军,面对纷乱着急是没有用的。要想解开杂乱纠纷,就不能握紧拳头用劲掰扯;如果去劝解两个打架斗殴的人,第三者就不能挤进去帮着打架。如今围攻赵国邯郸的全是魏国的精锐之师,而留在国内的必定是老弱残兵。将军不如兵分两路,一路由田婴、太子率兵四万,攻打襄陵,在下与将军率兵六万佯攻大梁。这样庞涓必定会放弃赵国,回头救魏。庞涓好胜心强,目中无人,必会绕道断我后路,我军可先在半道设伏,歼敌于桂陵,如此,既能解救赵国之危,又可挫败魏国之师,避实就虚,攻其必救。”
夜深人静,田忌与田二坐于房间内,田二看田忌低头沉思不语,禁不住问道:“将军在想什么?”
听到田二问话,田忌缓过神来,忙拿出丝绢擦擦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来,忍不住叹道:“往事不堪回首!”
冬去春来,冰消雪化。一日,齐威王与太子辟疆坐于宫中,谈论田忌与孙膑之事。
齐威王道:“真是人心叵测啊,寡人如何都没有想到田忌会谋反!”
太子辟疆道:“父王,以儿臣看,事情恐有蹊跷。”
“田忌已投靠楚国,能有何蹊跷?”
“父王,儿臣担心,田忌遭人陷害,不得已才逃往楚国。”
“事情都过去近半年了,不提也罢。”齐威王停顿下来,沉思有顷,然后叹道,“只是这孙膑就这样死了,寡人感觉甚是可惜。”
“孙膑是天下奇才,儿臣亦很是为他惋惜。”
“孙膑初来时,寡人与之谈论兵事,那是何等畅快。现如今,这孙膑死了,寡人如何再能找到这等奇才?”
齐威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见孙膑之时,与孙膑畅谈兵事的情景:
御书房内,齐威王坐于王位,孙膑坐于一侧,两人一边吃茶,一边谈论着兵事。
齐威王道:“寡人不才,欲以兵事求教先生,请先生不吝赐教。”
孙膑道:“赐教不敢,若论兵事,草民倒是愿与大王商讨。”
“请先生言之。”
“大王,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请问先生,何以察之”
“向在云梦山,师父曾教之:用兵之道,并无恒理。战而胜之,则可存危国而继绝世。战而不胜,轻则削地割城,重则危及宗庙社稷,是以不可不察。自古迄今乐于用兵,无不亡,贪利而战者,无不辱。何以至此?原因无他,兵非所乐也,战非所利也。”
齐威王闻听孙膑之言,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敢问先生,兵既非所乐,战既非所利,那将兵之人何以取胜?”
孙膑侃侃言道:“非乐于用兵之人,断不可轻启战端,必先备而后战。若足备而后战,即使是小城,也可长久固守。非为利而战之人,断不可贪财恋地,必得义而后战。得义而后战,即使是兵寡,也会战力顽强。守而无备,战而无义,将兵之人若想取胜,那是不可能的。”
齐威王点头称道:“先生所言甚是!再问先生,足备而战,因义兴兵,就一定能取。
胜吗?”
“不能。”
“那何以取胜呢?”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知众寡之用者胜;将士上下同御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用兵众寡,可有讲究?”
“有”
“若是我强敌弱,我众敌寡,该当如何?”
“若是我强敌弱,我众敌寡,可用诱敌之计。有意使我方旗帜杂糅,队形散乱,诱使敌方产生麻痹心理,弃守为攻,与我决战。”
“若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又当如何?”
“若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可用退避之计。巧妙避其锋芒,全师而退为上。退师之时,当备足后卫,以确保我方安全有序撤退。待退至有利地势,可据险守御,拖垮强敌,伺机击之。”
齐威王两眼看着孙膑又问道:“如两军对垒,势均力敌呢?”
孙膑脱口而道:“如此,可用疑兵之计,迷惑敌军,俟其兵力分散,即抓住战机,突袭歼敌。”
“请问先生,敌我交战之中,如何以一击十?”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太子辟疆看到齐威王在低头沉思,忍不住问了一句。
“父王,您在想何事情?”
齐威王听到太子问话,抬起头来,忍不住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说得太好了!”
“父王这是想起了孙膑?”
“孙膑天下奇才。”齐威王停顿片刻后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齐威王因田忌出逃楚国,孙膑暴亡,忧伤过度,一病不起,月余而薨,太子辟疆继位,是为宣王。
一日,齐宣王坐在王位,邹忌、田婴、段干朋等群臣皆坐于殿下。
邹忌奏道:“王上,田忌先是谋反,如今又叛国出逃,实乃大逆不道。臣请王上下旨,向楚国要回逆臣田忌,治其谋逆叛国之罪!”
田婴奏道:“王上,田将军怕是遭人陷害,不得已才出逃楚国。臣请王上彻查此案。”
闻听田婴之言,邹忌驳道:“田忌谋反,是先王钦定,如今田将军说田忌是遭人陷害,难道是先王错了?”
面对邹忌质问,田婴毫不示弱:“相国如此敏感,莫非田将军遭人陷害,邹相国知情?”
田婴的话说到了邹忌的痛处,邹忌气急败坏,语不成声地指着田婴怒道:“你……你……你胡说!”
邹忌、田婴二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段干朋看看邹忌、田婴,再看看齐宣王,欲言又止。
群臣个个瞠目结舌,皆抬头看向齐宣王。
齐宣王看着邹忌、田婴怒目相向的样子,再看看群臣,紧皱了几下眉头,好言劝道:“两位爱卿息怒,寡人刚刚即位,还望邹相国与田将军和睦相处,帮寡人强国富民。”
“王上,如今乱世,强国富民,需要人才,可惜孙膑如此天下奇才却……”
田婴说不下去了,只见他痛苦无奈地摇摇头。
闻听田婴之言,齐宣王叹道:“寡人知孙膑才能,可如今到哪里再寻此等奇才?”
星光闪烁,明月高挂,已是夜晚亥末,苏秦、张仪没有睡意,此时仍坐在草舍前的草地上谈论着事情。
张仪抬头看看天空道:“山中明月虽好,可终不是贪恋之地。”
苏秦道:“师弟为……为何有……有……有如此感慨?”
“苏兄,要是你我出山,这天下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会是什么样……样子呢?”
“倾江倒海,天翻地覆。”
“师弟是……是说,你我已……已经成……成才?”
“孙、庞两位师兄,可横扫列国,你我岂在他二人之下?”
“师弟自……自在其……其上。”
“苏兄,你我结拜弟兄,何必如此谦逊。”张仪停顿下来,沉思片刻道,“苏兄,不如寻个方便,向师父禀明此意,你我下山大干一番。”
“吾亦正……正有此意。”
闻听张仪之言,苏秦不觉点头称是。
云梦山草堂内,鬼谷子手拿木如意,两眼微闭端坐于案内正在听茅紫月弾琴。
茅紫月坐于案前一侧,双手抚琴。琴声先是平缓,如潺潺流水,尔后高扬,似江河奔腾,再者,如江流远去,渐流渐远……
茅紫月一曲弾过,鬼谷子沉静片刻,慢慢睁开微闭的双眼。
“琴声似流水,有缓有急;人生如江河,有浅有深。可如何渡过浅滩,如何绕开暗礁,并非易事。”
“师父是不是又在想孙膑、庞涓两位师弟的事?”
鬼谷子叹道:“孙膑、庞涓都是老朽的弟子,一个过实,一个甚狡。老朽本想他二人平定天下,不想却落得个兄弟相残。这是老朽之误,老朽之误呀。”
“师父不必自责,庄稼尚且良莠不齐,何况人乎?”
“孙膑、庞涓已是这样,有朝一日苏秦、张仪如若出山,切不可如此。”
闻听鬼谷子之言,茅紫月禁不住问道:“师父,苏秦、张仪何时下山呢?”
“苏秦、张仪还未成才。”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茅紫月不解地问道:“庞涓、孙膑不过三、五年就下山了,苏秦、张仪进山时间皆超越于他们,如何说还未成才呢?”
“孙膑、庞涓只是谋事,苏秦、张仪却要谋心。”
“师父,谋事与谋心有何不同?”
鬼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谋事即是具体之事,看得见,摸得着。谋心却不同,人心瞬息万变,难以掌控,故需时日。”
茅紫月若有所悟地说:“弟子明白了。”
春天来了,云梦山冰消了,雪化了,草绿了,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一日,吃过午饭,闲来无事,鬼谷子遂唤苏秦、张仪到外面走走、看看。只见他们师徒三人沿山间小道拾级而上,向云梦山顶走去。
鬼谷子边走边道:“两年前魏惠王在逢泽大会十二诸侯,苏秦、张仪,你们有何看法?”
张仪道:“师父,当今天下魏国正盛,向东向北压服齐、赵,向西反攻秦国,大有吞吐天下之势。”
苏秦道:“师……师父,魏惠王在……在逢泽大……大会十二诸……诸侯,依弟……弟子看,他是想……想挟天子以令诸……诸侯。”
“依老朽看,他的欲望可并不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取而代之。”
“师……师父,他真要取……取代周……周天子?”
“独霸天下,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师父,魏惠王真能独霸天下吗?”
鬼谷子停顿下来,沉思片刻道:“天下动乱,时机未到,魏惠王所为只是搅动天下,怕是无此扭转乾坤之能力。”
张仪忍不住问道:“如此,天下会怎样呢?”
“如此乱为,只会使天下更乱。”
“师父,弟子倘若下山,当如何面对乱势君王呢?”
“师……师父,身处乱……乱势,如何使言……言语入……入君王之……之心?”
闻听张仪、苏秦之言,鬼谷子明白其意,乃道:“面对乱势君王,想要言语入君王之心,就要懂得飞箝之术。”
“师父,何为飞箝之术?”
他们师徒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到云梦山顶。鬼谷子找一块平坦的草地盘腿坐下,苏秦、张仪也盘腿坐于鬼谷子对面。
鬼谷子看着苏秦、张仪说道:“你二人皆学口舌,不可不懂飞箝之术。‘飞’就是用飞语故意赞扬对方,借此抬高他的声誉,以获得对方的好感。‘箝’即箝制对方。‘飞箝’就是用飞语使对方消除戒心,露出内情,进而箝制对方的制人之术。”
苏秦问道:“师……师父,‘飞箝’就……就是制……制人?”
鬼谷子用手捋一下胡须,微微点点头。
“做为纵横天下的策士,一定要懂得控制与反控制。事贵制人,而不贵见制于人。”
张仪问道:“师父,如何做到制人呢?”
“在赞扬对方的话中,要暗中下钩,以言辞钩引出对方实情而加以箝制。”
“就是要有……有意赞……赞扬对……对方?”
“正是,赞扬他是为了控制他,或者说为了控制他才去赞扬他,此乃飞箝术之根本。”
“师父,如何将飞箝之术用到诸侯国的君王身上呢?”
“欲将‘飞箝’之术用之于天下,就一定要做到度权量能,见天时之盛衰,制地形之广狭,崪崄之难易,货财之多少,并进一步了解诸侯之交孰亲孰疏、孰爱孰憎。换句话说,就是要观察君王的意图,知道他的喜好和憎恶,然后再去游说君王最关心的事情,并用‘飞箝’的言辞,钩住他的喜好,从而来控制他,使他能够随着你的意愿而行事。”
苏秦、张仪闻听鬼谷子之言,赶紧起身跪地叩拜。
“师父之言如醍醐灌顶,使弟子豁然开朗!”
“师……师父之言,使弟子顿……顿感醒……醒悟!”
是日夜晚,苏秦、张仪坐在草舍内,想着白天鬼谷子所说的话,感慨万分。
苏秦道:“师……师弟,白天听师……师父所说,你我二人还未成……成才,所学之处还……还有很多。”
张仪道:“师父学问通天彻地,就是再学十年也学不完,可再过十年,天下会是什么样子呢?如今列国风云变换,正是我等大显身手之时,如此时你我再不下山,就失去了大好的黄金时间。”张仪略顿一下又道,“我们还是寻个机缘,下山去吧。”
“师……师弟所……所说也不……不无道……道理。”
闻听张仪之言,苏秦不觉点头称是。
自那日在大殿之上与田婴争执之后,邹忌连日来甚是闷闷不乐。他担心田婴会说动齐宣王将田忌从楚国接回,更担心田忌回来之后,一旦知道真相会对他有所不利,遂唤公孙阅于堂,密谋商谈。
邹忌道:“这田婴趁新王刚立,企图为田忌翻案,真是自不量力!公孙阅,你说王上会听从田婴之言吗?”
公孙阅道:“相国,此事不可大意,必想万全之策。”
“何为万全之策?”
“斩草除根。”
“如何斩草除根?”
公孙阅低声言道:“如今田忌逃亡楚国,相国不如遣人秘密与楚国联系,在楚国将田忌杀之。田忌死,田婴如何翻案?翻案又有何用?”
“好,如此甚好。”邹忌沉思片刻,嘱道,“此事要小心谨慎,万勿让人知晓。”
公孙阅道:“吾自当赴楚了却此事,请相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