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赵挫魏,齐国聚齐五都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了临淄城,不日就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两条大道,一路向西,一路向西南。
向西之路乃直通赵国首都邯郸,向西南之路却是通往魏国的襄陵。日暮,齐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田忌救赵心切,恨不得立刻飞到邯郸城下与庞涓开战,一救赵国之都,二报济水之仇。吃过晚饭后,只见田忌急匆匆来到孙膑帐中。
帐内,田忌、孙膑相对而坐。田忌两眼看着孙膑言道:“军师,庞涓欺人太甚,邯郸危在旦夕,我军明早应卯初启程,开赴邯郸,与魏师决战。”
孙膑道:“田将军,我军不去邯郸。”
“军师,不去邯郸,欲往何处?”
“襄陵。”
闻听孙膑之言,田忌迷惑不解地问道:“战场在邯郸,我们去襄陵做什么?”
“救赵。”
“在下不解,去襄陵如何救赵?”
“将军,两军相逢勇者胜,要是两勇相逢呢?”
田忌皱起眉头,思索半晌,仍不明白。
“这……”
孙膑两眼看着田忌,慢慢说道:“两勇相逢,智者胜。”
田忌皱着眉头问道:“在下愚顿,还请军师详解。”
孙膑拿起几案上擦拭的一团蚕丝递给田忌。
“将军可否将这团乱丝解开?”
田忌两手握紧丝球,使劲掰扯一阵,乱丝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乱,气得他“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乱丝球滚动几下,恰好落在孙膑脚旁。
田忌怒道:“这丝乱做一团,如何能够解开?”
孙膑将乱丝球捡起,拿在手中,找到一根丝头,一点一点地把丝线抽出来,然后看着田忌耐心地说道:“田将军,面对纷乱着急是没有用的。要想解开杂乱纠纷,就不能握紧拳头用劲掰扯;如果去劝解两个打架斗殴的人,第三者就不能挤进去帮着打架。如今围攻赵国邯郸的全是魏国的精锐之师,而留在国内的必定是老弱残兵。将军不如兵分两路,一路由田婴、太子率兵四万,攻打襄陵,在下与将军率兵六万佯攻大梁。这样庞涓必定会放弃赵国,回头救魏。庞涓好胜心强,目中无人,必会绕道断我后路,我军可先在半道设伏,歼敌于桂陵。如此,既能解救赵国之围,又可挫败魏国之师,避实就虚,攻其必救。”
田忌听孙膑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忍不住兴奋地说道:“围魏救赵,军师好计谋!”
翌日一早,田忌率十万齐军向魏地进发。齐军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原野的大道上,就在这行进的大军中间,有一辆并不起眼的辎车。这辆辎车甚是宽敞,有车盖、帏幔遮蔽,可坐、可卧,可载重物。车里坐着头戴瓦房帽,身着齐国官服的三军军师孙膑。孙膑坐于车中,密谋策划,对外隐而不宣。
齐军走不多时,便兵分两路,一路由田婴、太子率兵四万,向襄陵进发,一路由田忌、孙膑率兵六万向魏国首都大梁开拔。
齐国大军进入魏境,一路过关斩将,连克数邑。田婴、太子率军攻打襄陵,田忌、孙膑直逼大梁。
话说这襄陵曾是春秋时期宋国的织锦中心,以盛产锦绣天下闻名。因为宋襄公安葬于此,乃有此名。到战国之时襄陵已经属于魏国,此时的襄陵既是一个经济中心,为魏国军费之源,又是一个战略要地,关乎大梁安危。襄陵若失,魏国不仅在经济上少了依靠,首都大梁更是在战略上失去了屏障,可见襄陵之重要。
因齐兵入侵,大梁远近各邑的显贵纷纷逃入大梁避难。一时间,大梁城内,人心恐慌,街市乱作一团。
襄陵告急,大梁被围,魏惠王甚是惊恐,乃召集群臣在大殿议事。
魏惠王道:“齐国兵分两路,一路攻我襄陵,一路围我大梁,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相国王错出列,拱手揖礼禀道:“启奏王上!田忌不去救赵,反攻襄陵,围我大梁,或许是齐王旨意。老臣观那齐军,阵营连绵,大梁周围,烽火四起,兵力应不下十万之众。而我精锐皆在赵地,大梁空虚,危在旦夕。王上应速诏庞将军回救大梁,与齐决战!”
太子申出列,拱手揖礼禀道:“请父王诏庞将军火速回救大梁,与齐决战!”
群臣齐声禀道:“请王上诏庞将军火速回救大梁,与齐决战!”
魏惠王环视一下殿前群臣,无奈地唤道:“王宇。”
“老奴在。”
魏惠王沉重地说:“拟旨,着令庞涓火速回救大梁,与齐决战!”
“老奴遵旨!”
大梁危急,魏惠王无奈,只得速诏庞涓回救。但见魏国信使手持魏惠王诏书,日夜不停,快马奔驰来到邯郸城外魏军营寨,飞身下马,直奔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庞涓正在与公子卯、庞葱、庞茅、暴达等商议攻城之事,忽听帐外喧哗,就见信使进入帐来。
信使进帐,面对庞涓,跪地叩拜。
“禀报大将军,王上急诏。”
“请起。”
“谢大将军!”
庞茅接过急诏递与庞涓,庞涓看过急诏,怒目圆睁。
“齐军攻我襄陵,围我大梁,意在使我撤军。”庞涓咬牙切齿地说道,“庞涓不会上当!”
公子卯道:“将军,眼看邯郸城旦暮将破,此时绝不能撤军。”
庞涓沉思片刻又道:“回去禀报王上,邯郸城旦暮将破,等攻下邯郸,庞涓即率大军围歼齐军,活捉田忌!”
信使揖礼应道:“末将遵命!”
庞涓为攻下邯郸,没有班师撤军。魏惠王担心齐军攻下大梁,遂接二连三又向庞涓发出班师诏书。
庞涓在大帐内,迈着沉重的脚步,不停地来回走动。他望着几案上并排搁着的多道撤军旨令、调兵虎符和数支金箭,心潮翻腾,犹豫不决。
撤军还是抗命,庞涓一时没了主意,他心烦意乱地在帐中踱来踱去,苦苦地思索着:“撤还是不撤?如若此时撤军,眼看就要攻下的邯郸城,将功败垂成,前功尽弃;如若此时不撤,大梁危在旦夕,万一城破……”
庞涓不敢再想下去。此时,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年在云梦山与鬼谷子对话的场景:
云梦山水帘洞,鬼谷子坐于案内,庞涓站在案前。
……
看到庞涓手中的竹简,鬼谷子问道:“庞涓,你所读何书?”
庞涓揖礼道:“回师父话,弟子所读,乃是吕公望的《六韬》。”
“你欲以兵法入道,此书不可不读。”鬼谷子停顿一下,思虑片刻,然后问道,“庞涓,老朽问你,如果你是一国主将,有临国来犯你将如何战胜?”
“回师父,没有这种可能。”
“为何没有这种可能呢?”
“师父,如果弟子是一国主将,所率军队只能进攻别国,绝不可能让其他国家来犯!”
闻听庞涓如此夸大,茅紫月、茅蒙、孙宾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茅紫月道:“庞子好大口气。”
“贤弟。”孙宾意味深长地说,“你太霸气了!”
“有庞师弟在,何人还敢来送死呢?”茅蒙话中带着几分嘲讽。
鬼谷子面对他们四人,用手捋一下胡须,微微一笑道:“庞涓,就算是你去征伐他国,你又将如何取胜呢?”
庞涓爽快地说道:“精心谋划,将士齐心,出奇不意。”
“假如你已围定他国都城,正准备一鼓作气攻下它,可突然接到国王班师之命,又当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一道君命可以不受,如果是一道接一道连发班师诏书,你还敢不受君命。
吗?”
庞涓迷惑不解地问道:“国王为何要连发班师诏书呢?”
鬼谷子看着庞涓,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你该去问发班师诏书的国王。”
想到此处,庞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师父,原来你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此时的庞涓害怕了,他感到自己只有回救大梁,再无别的计谋可施。主意拿定,只见庞涓停住脚步,对帐外喊道:“来人。”
闻听庞涓呼唤,守卫在帐外的甲士即刻进帐揖礼应道:“将军。”
“传各路将领速来此议事。”
“遵命!”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公子卯、庞葱,庞茅、暴达等诸将皆来至帐中。庞涓扫视他们一眼,沉重地说道:“齐人攻打襄陵,围困大梁,王上已下多道诏书,命我等班师回救。”
庞涓话音刚落,公子卯乃道:“邯郸旦暮将下,此时岂能班师?”
“事情紧急,不得不回。”庞涓停顿下来,沉思片刻道,“本将与庞葱、暴达率五万将士经由桂陵,直插济水与濮水之间的齐、魏衢道,断去齐军退路。剩余五万人马由安国君及庞茅经由魏、赵衢道直驱大梁,与大梁守军相会,这样,我们前后夹击,与田忌会战于大梁之野,全歼齐军。”
公子卯、庞葱、庞茅、暴达齐声应道:“我等遵命!”
再说田忌按照孙膑的部署,从容不迫地把军队插入桂陵、邯郸之间的中道。在靠近桂陵的地方,选择了最有利的地形,早已布下阵势,但等庞涓大军到来。
那时山东六国的军队,魏军以彪悍著称,齐军被认为是懦弱之师,因此庞涓从未把齐军放在眼里。
公子卯、庞葱、庞茅、暴达等诸将走后,庞涓又沉思片刻,心中暗道:“你田忌是吾手下败将,胆敢攻我襄陵、围我大梁,使吾攻克邯郸,功亏一篑。田忌,吾岂能容你!”
为报仇泄愤,庞涓下令拔营启程,火速南下,企图断去齐军退路。可他哪里知道,孙膑、田忌早已在桂陵布下阵势,但等他率军到来。
庞涓率五万大军行至离桂陵二十里西侧,先头部队却遭到了埋伏于树林中的齐军大批弓箭手的袭击,一万虎贲军虽勇,然禁不住齐军近距离射杀,顷刻间死伤过半。庞葱匆忙迎战,与齐将袁达约战二十回合,袁达诈败而走。庞葱恐再有埋伏,不敢追赶,乃回马禀报庞涓。
庞涓驱车走来,庞葱骑马来至庞涓面前停下,揖礼禀道:“报大将军,前面突遇齐军弓箭手伏击,我虎贲军未及提防,伤亡惨重,末将与齐人对战,齐将败走。末将担心其中有诈,故莫敢追击。”
庞涓怒叱道:“连一个偏将都不能擒获,如何能够活捉田忌呢?”
庞涓驱车,来至队前,看到魏军伤亡惨状,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惊惧。他站立于车上,面色凝重,心中暗道:“齐人攻打襄陵,蹿扰魏境,围攻大梁,在此设伏……如此周密的算计,兵马精确的调动,几乎连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齐军里面一定有高人,而且这个高人的用兵之法远在自己之上。那么,这个高人是谁呢?用兵谋划能够如此精妙的,当今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孙膑。长途奔袭,攻敌必救,这是孙膑的用兵法宝。可孙膑是如何逃往齐国的?又如何能隐藏至今呢?”
庞涓正在乱想,手下将领纷纷围拢过来,皆要与齐人拼命,求打头阵。
暴达道:“大将军,不如使末将追过去,将齐人杀个片甲不留。”
庞葱道:“大将军,末将愿再打头阵,将功补过。”
庞涓看到庞葱、暴达等将领个个摩拳擦掌,乃道:“好,庞葱仍打头阵,暴达随后跟进。传令全军追击,与齐人决战,活捉田忌。”
魏军将士齐声呼道:“与齐人决战,活捉田忌,与齐人决战,活捉田忌,与齐人决战,活捉田忌……”
魏军将士的呼声,震动天地,直冲云霄。庞涓看到魏军士气高昂,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将手中宝剑向前一指,即引大军追敢逃跑的齐兵。
庞涓率部追至桂陵,只见前面齐军已摆成阵势,庞涓乘车观看,正是孙膑初到魏国时摆下的“颠倒八门阵”。
看到此阵,庞涓心疑,忍不住打了个惊愣,不觉陷入沉思。他心中暗道:“那田忌如何也晓得此法?难道孙膑果真就在齐营?”
想到此处,庞涓不敢怠慢,随即吩咐列阵以待。
须臾,只见齐国军中闪出大将“田”的旗号,阵中驰出一辆戎车,田忌全装披挂,手执画戟,立于车中。
田忌喊道:“魏军营中,有能管事的,请上前说话。”
庞涓驱车向前,按剑立于车中,两眼看着田忌言道:“田将军,齐、魏两国一向和好,今魏、赵两国有怨,魏攻打赵国,与齐国有何干系?将军为何要弃好寻仇呢?”
“赵以中山之地献于齐国,齐自然要救赵国,若魏也割地数郡与齐国,吾即可率师而退。”
闻听田忌之言,庞涓十分震怒。
“田忌,休要狂言,你是我手下败将,今有何本领,竟敢在此与我对阵?”
“庞将军既有本领,能识得此阵吗?”
“此乃‘颠倒八门阵’,吾在云梦山受之师父,你是在何处窃取一、二,反倒来问我?”庞涓傲慢地看着田忌言道,“魏国三岁孩童,皆知此阵法。”
田忌故道:“你既知此阵法,那你敢攻打此阵吗?”
闻听田忌之言,庞涓心下踌躇,若说不打,丧了志气,可此阵他的确不知如何去打。看来,只能孤注一掷,误撞误打了。两军阵前,容不得他多想,只听庞涓厉声应道:“既识此阵,就能攻打,看我如何破阵。”
庞涓随即将庞葱、暴达叫至面前,布署攻阵。
“记得孙膑曾讲过此阵,我略知攻打之法。然此阵能变长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攻打者总被此阵所困。我此刻就去攻打此阵,你二人各领一军,只看此阵一变,两队齐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如此,阵可破矣。”
庞葱、暴达齐声应道:“末将遵命!”
庞涓吩咐完毕,立于战车之上,看一眼面前的齐军阵营,举起手中利剑,高声喊道:“将士们,冲进敌阵,活捉田忌!”
庞涓一声令下,魏军两万士卒,如潮水般冲入齐军阵营。
庞涓率领的两万人马刚冲入阵中,就见八方旗色,纷纷转换,竟认不出哪是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一时间,将领不知如何指挥,兵士不知往哪里逃跑。庞涓被困在阵中,东冲西撞,左右砍杀,可四面戈甲如林,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庞涓被齐国军卒团团围住,无计可施,耳边只听得金鼓乱鸣,呐喊声震天。庞涓不知所措,正在焦急之时,忽抬头看到,竖着的旗上都写有军师“孙”字。
看到旗上的“孙”字,庞涓惊骇地喊道:“刖夫果在齐军阵营,吾中其计矣!”然此刻为时已晚,庞涓左突右挡,无论如何砍杀,就是找不到出路,急得他青筋暴跳,满头是汗。
再看齐军士卒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将庞涓团团围住,“活捉庞涓”的呼喊声此伏彼起,震动天地,直冲云霄。
闻听齐军雷鸣般的喊声,庞涓暗道:“今中刖夫之计,吾命休矣!”
正在危急关头,忽见庞葱、暴达骑马引两路兵奋力杀进,拼命救出庞涓,奋力突围。
一阵厮杀之后,再看攻阵的那两万魏军人马,十之八九皆死于阵中。庞葱、暴达护卫着庞涓从阵中冲出,一路拼命向西逃去。
桂陵一战,魏军伤亡惨重,庞涓又知孙膑在齐军阵营,不敢再战,遂率惨兵败将连夜逃回大梁。
庞涓率魏军逃走之后,齐军并未追赶。战场上但见几十名护卫跟在田忌的后面,簇拥着田忌推着孙膑的轮车,缓缓向前走去。横尸遍地的战后场景,使人惨不忍睹。
孙膑、田忌正在向前走着,忽听前面传来喧嚣。他们放眼望去,只见魏国千余名受伤将士围成一个大圈,欲以死抗争,场面甚是嘈杂。
看到孙膑、田忌,齐国一个军尉飞跑过来,揖礼禀道:“报将军、军师,此地有千余名魏卒,全都挂伤,负隅顽抗,宁死不降。”
闻听禀报,田忌怒道:“宁死不降者,格杀勿论。”
“末将得令。”
军尉正欲转身离去,孙膑急道:“且慢,我们过去看看。”
闻听孙膑之言,军尉在前,田忌推着轮车在后,护卫跟随,向受伤的魏军士卒走去。
见到田忌、孙膑过来,齐兵让开一条道,田忌推着孙膑走过去。他们看到千余名伤残魏卒一圈挨着一圈,形成一个圆团。最外圈是伤势最轻的,最里圈是伤势最重的,这些魏卒个个手持兵器,浑身血污,满脸严肃,好像要做最后一搏。
看着眼前情景,孙膑面对这些受伤的魏国士卒朗声说道:“诸位将士,在下孙膑,向你们致敬了!”
听到“孙膑”二字,这些魏国士卒皆扭头看过来,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认识孙膑,此时只见他们一个个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孙膑。
孙膑直起腰来,一手扶住轮车的扶手,一手举过头顶,竖起母指。
“你们是真正的勇士,你们是当之无愧的军人,孙膑尊重你们。两军交战,不杀降者,更不杀伤者,你们虽不是降者,然你们是伤者。孙膑敬请大家,不要再做无谓地抗争,不要抵抗救治,不要拒绝水米,你们有父母,有妻子,要珍惜自己的性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士卒本就敬重孙膑,此时闻听他温暖的话语,无不感激涕零,只见他们纷纷放下武器,向孙膑揖礼。
“我等谢谢孙将军!”
齐军围魏,不仅救了赵国,桂陵一战,更是打出了齐国的军威,齐举国欢庆。一日,王宫大殿内,齐威王坐于王位,群臣皆分坐于殿下两旁,他们面前的几案上皆摆满了珍肴美酒。
齐威王道:“诸位爱卿,此次桂陵之战,不仅保住了赵国的邯郸,同时也打压了魏国的气焰,章显出了齐国将士的英勇威武,这是军师孙爱卿之功,主将田爱卿之功,寡人敬两位爱卿!”
闻听齐威王之言,孙膑、田忌揖礼道:“臣等拜谢王上!”
齐威王端起酒爵,孙膑、田忌同时端起酒爵与齐威王一饮而尽。群臣皆纷纷举酒陪饮。
饮酒之后,齐威王将酒爵放于案上道:“孙爱卿足智多谋,是当今天下奇才,田爱卿治军有方,乃齐国栋梁,寡人得二位爱卿,何愁不雄霸于天下!”
田忌、孙膑向齐威王又拱手揖礼道:“微臣谢王上错爱!”
邹忌看到齐威王如此看重田忌、孙膑,不由心生嫉妒,然碍于齐威王、群臣之面,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奉迎。
“孙军师、田将军确是齐之栋梁,本相自愧不如,本相敬二位此酒。”
邹忌说着,举起酒爵邀孙膑、田忌吃酒。
孙膑道:“谢邹相国谬赞。”
田忌道:“邹相国过誉了。”
孙膑、田忌二人边说边端起案上酒爵与邹忌同饮。
一时间群臣争相给孙膑、田忌敬酒,孙膑、田忌一一举酒致谢。
孙膑仕齐,初战告捷,齐威王看到群臣鼓舞,乃示意奏乐庆贺。须臾,只见众多舞女随音乐鱼贯进入大殿,翩翩起舞。
齐国君臣赏乐观舞,相互敬酒,推杯换盏,直至申时方散。
深秋的云梦山,像是披上了艳丽的浓装,各种树叶由绿变红,红绿相兼,远远望去,色彩斑斓,着实诱人。
一日后晌,鬼谷子与茅紫月、茅蒙、徐福、苏秦、张仪在一片树林中饮酒畅谈。茅紫月、茅蒙、徐福、苏秦、张仪他们一边吃着酒,一边听鬼谷子谈论着人生之道。
鬼谷子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万物,都是天地精华孕育而成。你们看这树木花草,有高有低,有大有小,然不管高低大小,它们都是一生,都是一世。它们都是在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生长生存。”
鬼谷子说着,眼光落于不远处连在一起生长的两棵树上,他看着那两棵树,感慨万分。只见他一手拿着木如意,一手指着眼前的那两棵树,让弟子们看。
“你们看,那是一棵树还是两棵树呢?”
徐福道:“弟子看它们的根好像是连在一起的,应该是一棵树。”
“你们可以走过去,仔细看看。”
闻听鬼谷子之言,茅蒙、徐福、苏秦、张仪起身走过去,用手抚摩着树,仔细观看。
片刻之后,只听徐福高声喊道:“师父,没有连在一起,它们是两棵树。”
看过之后,茅蒙、徐福、苏秦、张仪四人走回来坐于原处,两眼看着鬼谷子,不知师父让他们看树有何用意。
沉默一阵之后,鬼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远远看去,它们好像是连在一起,是一棵树,其实是互不相连的两棵树。”
张仪看着眼前的树,有些疑惑不解。
“师父,这两棵树,远远看去就像一棵树,距离如此之近,为何竟然相互没有妨害,反而长得如此高大?”
“这就是它的可贵之处,这叫兄弟树。”鬼谷子略顿一下道,“它们长在一起,两棵树就如同一棵树,相互遮风挡雨,共同生长,至今已有百年。”
“兄弟树?人要是能像这树一样该有多好啊!”闻听鬼谷子之言,张仪感慨万千。
鬼谷子叹道:“是啊,可世上有些人远不如树,本是兄弟,却不能相容!”
苏秦问道:“师……师父是……是指庞……庞涓吗?”
“老朽这一生错收庞涓为徒。”鬼谷子沉思片刻后道,“庞涓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一册兵书,竟不顾同门手足之情!”
茅蒙问道:“师父,当年为何不把《孙子兵法》传授于庞涓呢?”
“一个道德水准不高的人,才能越大,他对天下的危害就越大。庞涓只重兵术,不悟兵道,老朽若将《孙子兵法》传授于他,那天下就更可怕了。”
“庞涓攻打邯郸,齐国出兵相救,齐、魏桂陵一战,庞涓损兵折将,惨败而回。以庞涓目中无人的个性,此次失败,必更加嫉恨孙膑。如今他已知孙膑在齐,那他会不会再加害孙膑呢?”对孙膑的生死,茅紫月甚是担忧。
闻听茅紫月之言,鬼谷子沉思片刻后道:“这也正是老朽所担心的,齐、魏桂陵之战,庞涓已知孙膑在齐,依庞涓为人,他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那……那庞涓会……会……会如何呢?”
“他会千方百计置孙膑于死地。”
茅蒙不解地问道:“师父,孙膑在齐,庞涓在魏,他如何能再加害孙膑呢?”
“庞涓已迷失心智,一个迷失心智的人,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庞涓为达其目的,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加害孙膑。”
茅紫月道:“师父,如何才能使庞涓罢手呢?”
“老朽也正在思虑此事。”鬼谷子略顿一下道,“难呀!除非孙膑离开人世。”
徐福瞪大眼睛问道:“那如何办呢?”
“师……师父,孙……孙膑会……会……会死吗?”
鬼谷子看他们几个一眼,然后说道:“天机不可泄漏。”
却道庞涓率残兵败将回至大梁,甚是悔恨自己一时仁慈,当初没有斩了孙膑。自桂陵之战后,庞涓只要一想到孙膑,他就寝食难安。他是多么想除掉孙膑,可如今再想害孙膑却是难了,如若任由孙膑在齐,那日后自己如何称霸天下?
一日,庞涓坐在书房内,回想起桂陵之战的全部经过,他看到了齐军获胜的真正原因在于:孙膑设计,田忌用兵。他想到,当时若无田忌,即使孙膑计策再妙,也难以施展;若无孙膑,田忌军卒纵然再多,也无法取胜。思前想后,庞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在房内不停地踱来踱去,片刻之后,他心里暗道:“若没有孙膑出谋划策,田忌一定是我庞涓的手下败将。是孙膑让吾围攻邯郸功败垂成,是孙膑使吾在桂陵之战中如此落魄,此仇不能不报。孙膑只能死,只有孙膑死了,自己才能天下无敌。”庞涓停下脚步,转念一想,似有不周。孙膑如今已在齐国,孙膑虽是废人,然他有田忌保护,杀死孙膑怕是不易。庞涓又沉思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对,让田忌死,田忌死了,就无人再能保护孙膑。到那时再除孙膑,易如反掌。”可如何使田忌死呢?庞涓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竟是想不出好的办法。
又过了几年,庞涓在朝堂闻听邹忌与田忌有隙,乃欣喜若狂。他以为机会来了,他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置田忌、孙膑于死地。散朝之后,庞涓回到府上,在客堂内踱有一阵,反复思量后,遂对堂外唤道:“来人。”
家宰陈福听到庞涓呼唤,匆忙走进客堂,揖礼而拜。
“奴才拜见主公。”
“去把庞葱找来。”
“是,主公。”
陈福退出后,庞涓仍在堂内踱来踱去。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庞葱急匆匆走进客堂,面对庞涓,拱手揖礼。
“侄儿拜见叔叔!”
庞涓示意庞葱坐下。等庞涓坐下后,庞葱坐于一旁。沉默片刻之后,庞涓叹道:“当年眼看邯郸就要得手,不想半路杀出个孙膑,坏我大事。”
“孙膑早就该死,都是叔叔太仁慈了。”
“本想留他一命,使其苟活于世,不想他竟是在装疯骗我,竟跑到齐国与我做对,这就怪不得我狠心了!”
“叔叔是要……”
“孙膑在齐国主要是依仗田忌,只要田忌一倒,孙膑就不难除去。”
“那如何才能使田忌倒下去呢?”
庞涓又沉思片刻道:“齐相国邹忌对田忌多有不满,他担心田忌将来会代其为相,正在想法加害田忌,这正是我们除去田忌、孙膑的最好时机。”
庞葱不解地问道:“如何除呢?”
庞涓低声言道:“你速至齐国,以千金贿于邹忌,让他尽快除去田忌与孙膑,告诉他,事成之后,再谢千金。”
“侄儿这就去办。”
闻听庞涓之言,庞葱心中甚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