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惠王坐于园中亭内案前,内宰王宇站于一侧,太子申、公子卯、庞涓、孙膑、暴柱、白起等皆分坐于两旁。
魏惠王端起茶盏呷一口茶,然后将茶盏放于案上,郑重言道:“魏四邻乃秦、齐、赵、韩,其四国皆曾犯我边境,倘若寡人要展示军威,当先从哪国开始?”
暴柱起身揖礼,抢先禀道:“回禀王上,暴柱认为,应当先攻打齐国。”
魏惠王笑问道:“为何要先攻打齐国呢?”
暴柱振振有词地说:“齐先无礼于吾王,后又侵我边境。济水一战,齐军被师父打得落花流水,士气大挫,如再与齐开战,必会乘势大获全胜,定能在天下扬威。”
闻听暴柱之言,魏惠王甚是满意,然后转向白起问道:“白起,你认为呢?”
白起起身揖礼道:“回禀王上!白起认为,若要取胜,当是韩国。”
魏惠王又问道:“为何是韩国呢?”
白起不卑不亢地说道:“秦、齐、赵、韩四国之中,无论国力、军备,韩较之其他三国都是最弱的。济水一战,齐虽受重创,然齐必是大国,若魏再与齐开战,胜负怕是难料。”
魏惠王沉思片刻后问道:“太子、卯儿,你们看他二人谁更胜一筹?”
太子申揖礼道:“回禀父王!他二人所论,都有可取之处,然相比之下,儿臣认为,白起所说,更为恰当。”
公子卯揖礼道:“回禀父王!儿臣以为,暴柱所说在理。”
魏惠王笑道:“寡人看,他二人确是难分伯仲。”
闻听魏惠王之言,庞涓、孙膑齐道:“王上甚明!”
暴柱、白起未分输嬴,魏惠王正在犯难之时,忽见亭边不远处,有一行蚂蚁在爬行,于是站起来走了过去。众人也都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魏惠王低头看那蚂蚁的队伍足有一丈多长,他一边看,一边思索,突然见他眉头一皱,好像有了主意。
“暴柱、白起,你二人可再比一次。”魏惠王看着地上的蚂蚁道,“这地上的蚂蚁好比敌军,你们将如何消灭它呢?”
暴柱又抢先说道:“如果这是敌军,可给他迎头痛击,首先使敌军不能前行。如此,敌军必四散,然后我军可乘胜追击,直捣巢穴。”
白起道:“如果这是敌军,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魏惠王问道:“如何智取呢?”
白起跑回亭内,只见他从案上提起热水壶走至蚂蚁一旁,在蚂蚁队伍的头、尾用热水各浇了一下,然后又在蚂蚁队伍的中间浇了一下。
白起边浇边道:“可先攻其首尾,然后再攻其中间,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这样,敌军必乱,敌军乱,我军正好乘势攻击,如此一来,必获全胜。”
经白起这么一浇,许多蚂蚁已死,没有被热水烫死的蚂蚁,乱做一团,纷纷向巢穴爬去,白起提着热水壶顺着蚂蚁浇过去,直到把蚂蚁全部烫死。
魏惠王和在场众人闻听白起之言,又见此情景,皆是一怔。
魏惠王赞道:“妙,妙,妙!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谋略,日后必当重任。”
闻听魏惠王称赞,白起跪地叩拜道:“白起谢王上夸赞!”
“白起请起。”
“谢王上!”
魏惠王两眼看着白起问道:“白起,你几岁了?”
白起揖礼道:“回王上,白起年满五岁。”
魏惠王惊叹道:“白起年少智高,孺子可教。”
内宰王宇插道:“王上,白起将来定是一员大将。”
“是啊,魏国后继有人,寡人何愁不一统天下?”
看到白起如此有智,太子申、公子卯频频点头称赞。孙膑看了白起一眼,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有庞涓心中不快,难掩脸上尴尬之情。
庞涓回至府中,心中甚是烦恼,他在客堂踱来踱去,脑海里不时闪现出在朝堂大殿之上,孙膑侃侃而谈,博得魏惠王称赞的情景。今日在御花园白起受到魏惠王称赞,又一次使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面。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孙膑之才,远远超过我庞涓,若不想办法除掉他,将来有朝一日,定会被他欺压,到那时……”庞涓想到这里,竟不寒而栗。他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心生一计,遂对外喊道:“来人。”
闻听庞涓呼唤,家宰陈福急忙走进客堂,面对庞涓揖礼而拜。
“主公,有何吩咐?”
庞涓道:“准备好酒肉,遣人去请孙客卿来府一叙。”
“奴才遵命!”
陈福揖礼退出客堂。
约半个时辰,孙膑来到庞府。庞涓、孙膑寒暄之后,在客堂相对而坐,举爵同饮。酒过三巡之后,庞涓将酒爵放置案上,两眼直看着孙膑。
孙膑将酒爵放于案上道:“贤弟为何这般看我?”
庞涓假惺惺地说道:“孙兄宗族俱在齐国,今兄已仕魏,何不遣人将他们迎之过来,同享富贵?”
“贤弟虽与吾同学,然却不知在下家门之事。”孙膑叹道,“吾父母早年皆死于齐、魏之战事,家中有一叔父孙乔、从兄孙平,因战乱避难走散,至今多年,杳无音信,哪里还有宗族可问呢?”
庞涓又道:“那么,孙兄还思念故乡父母之坟墓吗?”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吾下山时,师父曾占卜一卦,说吾‘功名终在故土。’”孙膑摇摇头道,“可如今我已是魏国人臣,此话以后不提也罢。”
“孙兄此话甚是恰当,大丈夫四海为家,随地立功,何必一定要在故土呢?”
“贤弟此话与师父所说相同,师父也说,四海为家,不分彼此。”说到此处,孙膑沉思片刻后道,“吾下山已是一年,不知师父近况如何?”
闻听孙膑之言,庞涓故道:“涓与孙兄一样,下山以来,每日也是思念师父。”
云梦山的秋天,多彩如画。一日,在南天门前,摆有两盘棋局,鬼谷子一对二,同时与苏秦、张仪对奕。他们一边奕棋,鬼谷子一边讲述着棋道和口舌之道的关连。
“天下就如同这张棋盘,苏秦、张仪,你们手中各有一百八十子,这一百八十子也只有在棋盘上才能发挥作用。如何能让自己的棋子在有限的棋盘上,占有绝对的优势,这是奕棋之道。奕棋要悟道,在天下搏奕更要悟道。你二人既是学口舌之术,游走天下,那就要去悟口舌之道。口舌就是说话,什么时候张口说话,什么时候闭口不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以什么方式去说,说话前都要想清楚,想清楚了再说,千万不可说错。”
张仪问道:“师父,要是说错会如何呢?”
鬼谷子道:“你们将来要面对的是列国的诸侯君王,在宫廷之上,一句话入心,大功垂手可成;一句话说错,可使你身败名裂、身首异处。常言道,福从口入,祸从口出,讲的就是这个理儿。”
苏秦、张仪闻听,心中十分惊愕。只见两人皆瞪大眼睛直盯着鬼谷子,仿佛此时已是在面对天下的诸侯君王。
苏秦问道:“师……师父,口……口舌……如……如此重要?”
“天下割据,诸侯纷起,在这大争之世,说客策士对君王的影响是巨大的,口舌自然重要。”
鬼谷子与张仪、苏秦边说边奕。张仪落下一子之后又问道:“师父,那弟子该如何学口舌之术呢?”
鬼谷子在两个棋盘上各落下一子之后说道:“学口舌,就是要做天下的说客策士,就是去游说君王。说客策士游说君王,一定要懂得捭阖之道。
“师父,何为捭阖之道?”
鬼谷子手执棋子,边奕边说:“‘捭’就是‘开’,就是开口说话,就是‘阳’;‘阖’就是‘闭’,就是闭口不说,就是‘阴’。阳为捭,阴为阖;白昼为捭,黑夜为阖;开始为捭,终结为阖;善为捭,恶为阖;春夏为捭,秋冬为阖;月圆为捭,月缺为阖;向上为捭,向下为阖……捭阖是阴阳之道的无限变化,是游说时随机应变的关键所在。游说前一定要对各种事情的变化有所准备,吉凶死亡的关键全在于捭阖。口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主也。由心所产生的意志、喜欲、思虑、智谋等,都是由口说出来的。所以游说时一定要用捭阖来控制说话,控制言语的出入。必须知道何时应该张口,何时应该闭口。”
苏秦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又问道:“师……师父,捭……捭阖之道有……有无法……法则?”
“当然有,游说君王,捭阖之道是关键。用捭之策,贵在周到全面;用阖之策,贵在严密隐蔽。”
“师……师父,捭……捭阖之中可……可有取胜之……之术?”
鬼谷子从棋盘上移开目光,抬起头来看着张仪、苏秦言道:“有两术或可助你二人取胜。”
“是何两术?”
“一是‘权’,二是‘谋’。”
“师父,何为权、谋?”
“权即权衡,谋即筹划。面对君王,揣摩之后,就要权衡利弊得失,清楚利弊之后,才能决定是否出言,是否出手。至于如何出言,如何出手,则需要筹划。这就是权、谋。”
“师父是说,‘权’就是何时开口说话,‘谋’就是如何开口说话?”
“正是。”
“请问师父,如果揣摩已成,得失已权,如何出言,可有依循?”
鬼谷子用手捋一下胡须,微微一笑:“当然,捭阖之中皆有依循。如是揣摩已成,利弊已权,则可决定如何出言。一般来说,与智者言,依博;与博者言,依辩;与辩者言,依要;与贵者言,依势;与富者言,依高;与贫者言,依利;与贱者言,依谦;与勇者言,依敢……这叫随机应变,因人而言。”
“如果不是出言,而是谋事呢?”
“谋事也有依循,一般而言,谋阴不谋阳,谋私不谋公,谋奇不谋正……”
苏秦不说话,只是竖起耳朵聆听鬼谷子的讲解,时不时地皱皱眉头。张仪边问边听,当他听到鬼谷子讲谋事时,也不觉皱起了眉头。
鬼谷子见他二人眉头皱起,进一步解释道:“换言之,善谋者,在阴,在私,在奇。谋事必阴;谋君必奇;谋臣必私。”
“师父,捭阖之中,何为阴阳?”
“‘阳’就是行动前进,‘阴’就是静止潜藏。凡事皆谋之于阴,成之于阳,这叫阴道而阳取之也。”
“师……师父,如……如何运用阴……阴……阴阳之术呢?”苏秦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鬼谷子看一眼苏秦、张仪,用手又捋一下胡须,郑重说道:“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谋略必须守‘阴’道,如不能做到‘阴’就不能说是‘谋略’,‘阴’是谋略的本质,谋之于阴而勿让人知,故曰‘阴谋’。谋略成,就不再需要‘隐与匿’,谋略的实施是公开的,这叫‘阳’,故曰‘阴道而阳取’。不过,阴阳之间是可以相互依赖转换的,此时为阴,彼时可能是阳。阴走到极点,就成了阳,阳走到极点,亦会转化为阴,游说者一定要懂得阴阳的法则。”
鬼谷子话音一落,就见苏秦、张仪跪倒在地,磕头叩拜。
“师父教诲,如醍醐灌顶!”
“师……师父,弟子明……明……明白了!”
鬼谷子看着苏秦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口……口舌、捭……捭阖……重……重……重要。”
“练口舌之术、于列国纵横捭阖就是奕天下,奕天下与奕棋是一样的道理。”鬼谷子看着眼前的两盘棋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二人要先奕好眼前这盘棋,只有奕好了眼前这盘棋,方能去奕天下之棋。”
一日晨起,张仪从溪中洗漱过后,路过草堂门前,看到徐福正在收拾竹篓、铁铲等物件,随即凑过来,站在那儿观看。
“师弟这是在忙什么呢?”
“准备随师兄、师姐上山采药。”
张仪闻听茅紫月要上山采药,一时竟陷入沉思。他心中暗道:“我张仪自出生至今,除娘之外,还未曾爱过哪个女人,只有师姐如今让我魂牵梦绕。我对师姐有意,不知师姐是否对我有情?今日师姐上山采药,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何不随之一起上山,找个时机试一下师姐?”
张仪想到此处,又问徐福道:“师弟,何时动身?”
“时值仲秋,眼下露水太大,看来还得再等上一刻。”
“敢问师弟,欲上何山采药?”
徐福伸出手来,朝远处一指:“通天峰。咦,我说师兄,你问这个干嘛?”
张仪笑道:“愚兄也想学学采药。再说,到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采药,万一采多了,师姐是女的,师弟年纪又小,在下好歹是个脚力。”
“师兄若想去,去就是了,何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师弟说的是,愚兄主要是这几日都在打坐,两腿坐僵了,正好活动一下腿脚。”
“那好吧,师兄快去准备一下。”
“师弟一定等我。”
张仪说完,急忙走回草舍,自是准备去了。
一刻之后,等张仪再来到草堂门前时,茅紫月、茅蒙身背竹篓与徐福已从草堂前出发,沿小径上山走了。张仪看他们已走出好远,便加快脚步急赶上来。
茅紫月听到后面脚步响,扭头一看是张仪追来,不觉眉头微皱,看着茅蒙、徐福问道:“他来干什么?”
徐福道:“师姐,是我让他来的,后晌采药回来,也好有人背药。”
茅紫月闻听,扑哧笑道:“他要想背,让他这就背上。”
茅紫月说着,已从背上取下竹篓,候在路边。张仪赶至,看到地上竹篓,又见茅紫月微笑着立于路边,心中大悦。只见张仪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将竹篓背起。
张仪道:“师姐走得好快。”
茅紫月故道:“张子,采药可是苦事。”
张仪又道:“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再苦也无所谓。”
茅紫月看着张仪笑道:“不要耍贫嘴了,省下力气,后晌有你受的。”
茅紫月说完,人已头前走去。张仪紧走几步,追上他们,四人说说笑笑,不消两个时辰,就已赶到通天峰。
通天峰虽险,然这几年下来,四人俱是熟门熟路。这一日,最高兴的便是张仪,在这晴空万里,秋风送爽的季节,能与心上人在一起采药说笑,即使再苦再累也值了。
秋天正是药材成熟的季节,通天峰更是百药盛地,不出数步,就有好药入目。茅蒙、徐福一个竹篓,茅紫月、张仪一个竹篓。茅蒙、徐福是识货的,不一会功夫,茅蒙背的竹篓就已采满。这一边,茅紫月虽然识货,然张仪却分辨不清哪是草药,因此采得慢些,此时张仪背上的竹篓里只有半篓草药。
徐福看着张仪背上竹篓里的半篓草药道:“看来张师兄只能当个脚力。”
张仪笑道:“你们只管采,无论采多少,我张仪都能背得回去。”
茅蒙也笑道:“那我们就多采些,别瞎了张师弟这个好脚力。”
茅紫月看张仪一眼道:“张子此时甭逞强,后晌回去时有你受的。”
张仪对着茅紫月笑道:“师姐,张仪天天练功,有的是力气。”
茅紫月、茅蒙、徐福闻听张仪此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抓紧挖草药。因有张仪当脚力,茅紫月、茅蒙、徐福也就无所顾忌,看到好药,只管下铲去挖,刚过晌午,张仪背上的竹篓竟是冒出好高。张仪将背上的竹篓放在地上,茅蒙用手将竹篓里的草药使劲地往下挤压,刚才还满满的一篓草药,经茅蒙这么一挤压,此刻却只有大半篓。
茅蒙抬头看看天空,见天色尚早,乃道:“今日天好,转过这个山嘴,还有几味好药,我去年早看好了,没舍得挖,今年当该长成。我和徐师弟走在前面,去把这些药采来,张师弟与师姐跟在后面就可以了。”
张仪爽快地说道:“师兄只管挖去。”
茅蒙道:“只要你背得动就好。”
“莫说是几味草药,纵使徐师弟坐在这篓里,张仪也照样背得回去。”
“我可不敢让你背,万一把我摔坏了咋办?”
徐福的话引得大家仰头大笑。
一阵说笑之后,茅蒙背起药篓、徐福拿着铁铲向前面走去,张仪背起竹篓与茅紫月跟在后面。
张仪背着竹篓与茅紫月跟在茅蒙、徐福后面,为能单独与茅紫月多说一会儿话,张仪有意放慢了脚步。秋日采药,多为块根,又经茅蒙用手挤压,虽说只有大半篓,却有分量。走不多远,茅紫月看到张仪脸上竟渗出汗珠,便从袖中掏出丝绢,递给张仪。
“张子,看你都出汗了,来,擦一把。”
张仪充满情意地看她一眼,伸手接过丝绢,慢慢送入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递还给茅紫月。
“师姐这么香的丝绢,若是擦了张仪这身臭汗,岂不污了?”
茅紫月接过丝绢,伸手去擦张仪脸上的汗珠。她边擦边道:“什么香臭?丝娟就是用来擦汗的,你穷讲究什么?”
张仪如此近距离接触女人这还是第一次,他紧张到了极点,心砰砰地跳着,茅紫月身上女人特有的香味直入张仪心田。此时的张仪完全沉醉于爱的甜蜜之中,心里不觉涌出一阵莫名的感动。
张仪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他只感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地发烫,一时难以抑制心中激荡的感情,忍不住声音发颤地叫道:“月儿……”
听到张仪叫她“月儿”,茅紫月感到莫明其妙,不觉两眼盯着他看了片刻。张仪看到茅紫月的眼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沉默一阵之后,茅紫月道:“张子,你这是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
张仪小声说道:“师姐,没什么,就是嗓子有点干。”
闻听张仪之言,茅紫月忙从身上取下水葫芦,拔出塞子,递给张仪。
“张子,来,喝口水润润,兴许会好些。”
张仪接过葫芦,咕嘟咕嘟连喝几口,伸衣袖擦擦嘴,笑道:“好了,谢谢师姐!”
“张子何时学得如此客套?你替我背这药篓,我还没谢你呢。”
“师姐不用谢,张仪就是来给师姐当脚力的。师姐,张仪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就问呗。”
“师姐,要是……”张仪欲言又止。
茅紫月紧盯着张仪追问道:“要是什么?”
“要是……要是……”
张仪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说下去。
看到张仪说话吞吞吐吐,茅紫月嗔道:“张子今日为何这般不畅快?”
看到茅紫月有些生气,张仪定定神,终于鼓起了勇气:“要是……要是这个天下没有师父,没有师兄,没有师弟他们,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师姐一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云梦山里,师姐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到找一个人做伴?”
茅紫月扑哧笑道:“张子何出此言?”
“师姐还没有回话呢?”
“若是天下只有月儿一人待在这云梦山里,月儿自是害怕。”
“若是另有一人与师姐做伴呢?”
茅紫月又笑道:“嗯,这还差不多,不过,月儿要看这个人是谁喽。”
“这个人要是……要是……”张仪话到嘴边,愣是没有说出来。
茅紫月笑着问道“张子莫不是要给我猜迷吗?”
张仪红着脸说:“要是……是……是我张仪呢?”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张仪正要回话,忽听前面徐福在朝他们喊话。
“喂,师姐、师兄,你们太慢了。”
听到喊声,张仪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与茅紫月加快脚步,急走过去。
张仪回至草舍,夜晚躺在榻上,忍不住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他感觉白天与茅紫月在山上采药,自己已向她表达了爱慕之情,可茅紫月好像没有反应。张仪想不明白这是为何?思虑一阵之后,他心中暗道:“是师姐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是师姐不好意思?或者是师姐心中对自己就没有意思?”
张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索性坐起来,理着自己的思绪。
苏秦睡醒一觉,夜起溺尿回来,看到张仪坐在榻上,心中好像有事,遂揉揉眼睛,坐于榻上问道“师……师弟,你在想……想……想什么?”
听到苏秦问话,张仪扭头看他一眼,没头没脑地问道:“苏兄,你说师姐好看不?”
“师弟何……何故问……问……问起这个?难……难道是……”苏秦猜测着张仪心中所想之事。
“你且说师姐好看不好看?”
“师……师姐自然好……好看,就像那天……天……天上的仙女一……一样。”
“这就是了。”张仪停顿一下,沉思片刻,终于向苏秦说出了心中之事,“苏兄,白天在山上采药,小弟已向师姐暗示了情心。”
“师……师姐是如……如……如何说……说的?”
“也不知我表达清楚了没有,好像看不出师姐的心思。”
“也许师……师姐没……没……没有领会你……你的意……意图,师弟要是真……真……真心爱慕师姐,那就要向师……师姐表……表白清楚。”
“这样的事只能意会,如何能清清楚楚地说出口呢?”
“师弟是风……风……风流才……才子,这事还能难……难得住?”
“苏兄,这事还真难住小弟了。”
“难……难……难不住。师……师弟,愚兄祝……祝……祝你成……成功。”
张仪坐在榻上,沉思片刻,然后感慨道:“若真能与师姐天成,小弟就和师姐一起在这云梦鬼谷到天荒地老。”
“师弟是……是不打算出……出……出山了?”闻听张仪之言,苏秦甚感不解。
张仪侃侃而道:“苏兄,非在下不愿出山与兄共谋大业,实乃天命难违。上天安排小弟与兄来到云梦鬼谷,上天又让仪在此遇到师姐,师姐又如此楚楚动人,这……这一切皆是天命,小弟如何能够违背呢?”
闻听张仪所说,苏秦甚感惊讶。他迷惑不解地问道:“师……师姐有……有……有如此魅……魅力?竟……竟让师弟放……放弃天……天下大……大事?”
“苏兄,睡吧,你慢慢会懂的。”
张仪倒头躺在榻上,苏秦看张仪躺下,自己也倒头睡去。
一日后晌,茅紫月独自一人坐在草坪上低头想着心事。自从上次张仪与茅紫月一同采草药,张仪向她表白感情之后,她的心里就没有宁静过。茅紫月深知张仪心中有她,可她的心里却在想着苏秦,她对苏秦那是一往情深,她多么想苏秦也像张仪一样能向她表白心中的感情,然而苏秦却像一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茅紫月坐在草坪上正在想着如何向苏秦表白心中之情,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她扭头一看,见鬼谷子已站在她的身后。茅紫月脸上一阵绯红,慌忙站起来向鬼谷子拱手揖礼。
“师父。”
“月儿在想何事?”
经鬼谷子这么一问,茅紫月的脸更红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师父,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从茅紫月的眼神里,鬼谷子看出了她的心思。为解除她心中的困惑,鬼谷子乃道:“月儿陪老朽在山中走走,将你心中所想说给老朽听听,如何?”
“好吧。”
茅紫月乃随鬼谷子沿山间小路向山上走去,鬼谷子在前,茅紫月默默地跟在后面。沉默片刻之后,鬼谷子问道:“月儿,能否告诉老朽你在想何事情?”
茅紫月羞涩地说道:“师父,只是些世俗妄念,不说也罢。”
鬼谷子深情地说:“月儿,在这个世上,人都有妄念。”
茅紫月惊讶地问道:“无论什么人都有吗?”
“只有两种人没有。”
“哪两种人没有呢?”
“一是死人,二是神人。”
茅紫月沉思片刻后问道:“师父,修道之人是不是也不该再生情心?”
鬼谷子闻听茅紫月之言,用手捋一下胡须,微微一笑。
“月儿,是你误解‘道’了,其实,情心与道心,二者并不冲突。道既存在于万物之中,自然也就存在于世俗情感之中。天地有阴阳,禽兽有雌雄,世间有男女。阴阳相合,雌雄相匹,男女相配,此乃道之常理。情心即道心,道心亦即情心。”
茅紫月闻听鬼谷子之言,睁大眼睛,灵光闪动,恍然大悟,随即问道:“师父是说,生情与修道,二者并无相碍?”
“非但无相碍,反倒是相辅相成。追溯远古,阴阳之道,始悟于黄帝。黄帝是见道之人,一日偶遇素女,二人身心合一,不舍不离,终悟阴阳交合之理。”
茅紫月听到“交合”二字,脸不觉红了,忙低下头去。
鬼谷子又道:“不悟情心,难通道理。不识男女之事,何知阴阳之化?月儿若有情心,自当任它而去。缘到情到,缘止情止;情到心到,情止心止。”
受此点拨,茅紫月心中疑虑顿消,忙向鬼谷子揖礼拜谢。
“月儿谢师父点化!”
自从上次在通天峰采药向茅紫月表白之后,张仪的心中就再也放不下她。他总想找一个时间能与茅紫月单独相会,好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得明白一些。一日,张仪闲来无事,信步走到云梦山溪水旁,他看到茅紫月独自一人正在溪水边漂洗衣物,自是欢喜。这是绝好的时机,他一定要抓住。只见张仪整整衣服,定定神,随即走过去,蹲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茅紫月。
张仪痴痴地凝视着茅紫月,看得茅紫月甚不自在。
“张子今日为何这样盯着月儿呢?”
张仪笑道:“师姐好看!”
“好看吗?”
“好看,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闻听张仪之言,茅紫月扑哧笑道:“张子尽取笑月儿。”
张仪一本正经地说:“师姐,这是在下的心里话。”
茅紫月边洗边说:“月儿谢张子夸赞!要是没别的事,月儿还要洗衣服呢。”
张仪嗫嚅道:“师姐,在下……在下……”
“张子一向是爽快人,今日为何吞吞吐吐?”
张仪鼓起勇气道:“在下有一个故事,想讲给师姐,不知师姐愿意听否?”
“我好久没有听故事了,那就请张子讲呗。”
“从前有一个仙人住在山中,他收了五个弟子,四个是师弟,一个是师姐。这师姐好比月中嫦娥,甚是聪慧灵透,仙人唤她秀儿。在这四位师弟中,有一个叫弓长的,最爱师姐。这弓长聪明好学,为人豪爽,他对秀儿是情深意切,曾对天发誓,此生非秀儿不娶。”
讲到此处,张仪故意打住,目光望向茅紫月。茅紫月两只眼睛凝视着张仪,从表情上看,她显然听得入心。
张仪看茅紫月听得入神,接着讲道:“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弓长虽对秀儿的爱情有增无减,然她始终未敢明明白白地向秀儿表明心迹。”
“弓长为何不说呢?”
“因为……因为他不知秀儿是何心思,怕……怕秀儿……”
“向秀儿表白了,不就知道了吗?”
“有一天,弓长终于下定决心,要向秀儿表白。”
“他是如何表白的?”
“他给秀儿写了一封书信。”
“那信是如何写的?”
张仪沉思片刻道:“弓长的信中写道‘天可老,地可荒,弓长情意长!海可枯,石可烂,弓长心不变!天可无光,夜色茫茫,弓长爱无疆!’”
“这信写得好。”茅紫月边洗边说道,“可是……爱在两情相悦,弓长这么爱秀儿,秀儿是否也爱弓长呢?”
“当然爱。”
“哦?秀儿之心,张子如何知道?”
“在这世上,唯弓长与秀儿息息相通。”
“如何相通?”
“秀儿灵透,弓长也灵透;秀儿有慧心,弓长也有慧心;秀儿愿随仙人终老山中,弓长也愿随仙人终老山中……”
“那秀儿是如何回答弓长的?”
张仪摇摇头道:“在下不知。师姐,假如你是秀儿,你将如何回答?”
茅紫月又扑哧一声笑道:“张子,我是月儿,不是你的那个秀儿。”
张仪闻听,心里一颤。
“师姐,你就假设是那个秀儿,师姐该如何回答呢?”
“张子真逗。好吧,假设月儿是秀儿,秀儿会给弓长写一封回信。”
“信中如何说呢?”
茅紫月抬起头来言道:“秀儿会说‘天不老,地不荒,弓长慎思量!海不枯,石不烂,弓长事缈茫!’天若无光,夜色茫茫,弓长何来爱无疆!”
张仪闻听一怔。
“师姐,你……你不喜欢弓长?”
“喜欢。”
“既是喜欢,那……那师姐为何会如此说呢?”
“张子,喜欢并不是爱。”
茅紫月边说边从水中捞起衣物,放进木桶里。
“张子,月儿的衣服洗好了,我要回去晾晒了。”
茅紫月说完,提起木桶,朝张仪一笑,款款离去。
张仪蹲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茅紫月的背影远去,不知所措。
秋高气爽,云梦山秋天的夜晚,更是迷人。一日晚饭后,星光点点,月亮高挂在天空。茅紫月看天色尚好,风清月正,便拿出琴来,坐在草坪上,信手弾奏。
琴声轻快流畅,忽如溪中鸳鸯戏水,忽如梁上飞燕呢喃。优雅动听的琴声,让在不远处山间小路上散步的苏秦、张仪、茅蒙驻足倾听。
苏秦从琴声中听出了爱的乐章,细加揣摩,他认定是张仪的好事成了。
苏秦道:“贤弟,你可听……听出师……师姐对你的爱……爱意?”
张仪竖起耳朵,细听后说道:“吾心中所想,师姐也许可知,可细听这琴声,好像是师姐在寻求什么。”
苏秦又侧耳细听,他开始感到惶惑。茅紫月琴中所诉,并不是那种获得爱情后的喜不自禁,而是仍在寻求或探询。然而,茅紫月在寻求什么,探询什么,苏秦却听不出来。
苏秦转问茅蒙道:“师兄,你能听……听出师姐在弾……弾什么吗?”
茅蒙哂道:“师弟,你真是块不开窍的木头。”
“唉!世间竟是如此不公。木头越是不开窍,命就越好。”
张仪唉叹一声,看一眼茅蒙、苏秦,转身向远方走去。
“师……师弟,你……你干什么去?”
“苏兄,你在此好好听吧。”
苏秦不解地问道:“师……师兄,张师弟这……这是怎么了?”
“师姐是在对你说话,张师弟还能不走?”
苏秦闻听茅蒙之言,大吃一惊,竟是睁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茅蒙。
“对我说……说话?敢问师……师兄,师姐在说……说……说什么?”
“难道你听不出来吗?”茅蒙两眼看着苏秦说道,“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块木头。师姐是在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苏秦闻听,不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看茅蒙一眼,红着脸道:“师……师兄许是听……听错了,师姐一心向……向……向道,如何会……会生此等俗……俗心?再说,纵是师姐心中有……有……有人,怎知就是……是我苏秦?”
“木头,不开窍的木头!”
茅蒙边说边向远处走去。
苏秦回至草舍,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苏秦越是睡不着就越想事,越想事就越睡不着。此时,他脑海中不知不觉又闪现出方才三人听琴时的情景:
苏秦道:“师兄,你能听……听出师姐在弾……弾什么吗?”
茅蒙哂道:“师弟,你真是块不开窍的木头。”
“唉!世间竟是如此不公。木头越是不开窍,命就越好。”
张仪唉叹一声,看一眼茅蒙、苏秦,转身向远方走去。
“师……师弟,你……你干什么去?”
“苏兄,你在此好好听吧。”
苏秦不解地问道:“师……师兄,张师弟这……这是怎么了?”
“师姐是在对你说话,张师弟还能不走?”
苏秦闻听茅蒙之言,大吃一惊,竟是睁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茅蒙。
“对我说……说话?敢问师……师兄,师姐在说……说……说什么?”
“难道你听不出来吗?”茅蒙两眼看着苏秦说道,“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块木头。师姐是在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苏秦闻听,不觉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看茅蒙一眼,红着脸道:“师……师兄许是听……听错了,师姐一心向……向……向道,如何会……会生此等俗……俗心?纵是师姐心中有……有……有人,怎知就是……是我苏秦?”
“木头,不开窍的木头!”
茅蒙边说边向远处走去。
苏秦躺在榻上,心中暗道:“难道师……师姐真……真的是在对……对我说话?师姐心中真……真……真的有……有我苏秦,而没……没有张……张师弟?可我苏秦心……心不在女……女人,张师弟心……心中才有师……师姐。”
此时苏秦禁不住又想起了那日黑夜张仪所说的话:
夜已很深,苏秦、张仪各坐在自个的榻上。
……
张仪没头没脑地问道:“师兄,你说师姐好看不?”
“师弟何……何故问……问……问起这个?难……难道是……”苏秦猜测着张仪心中所想之事。
“你且说师姐好看不好看?”
“师……师姐自然好……好看,就像那天……天……天上的仙女一……一样。”
“这就是了。”张仪停顿一下,沉思片刻,终于向苏秦说出了心中之事,“苏兄,白天在山上采药,小弟已向师姐暗示了情心。”
“师……师姐是如……如……如何说……说的?”
“也不知我表达清楚了没有,好像看不出师姐的心思。”
“也许师……师姐没……没……没有领会你……你的意……意图,师弟要是真……真……真心爱慕师姐,那就要向师……师姐表……表白清楚。”
“这样的事只能意会,如何能清清楚楚地说出口呢?”
“师弟是风……风……风流才……才子,这事还能难……能得住?”
“苏兄,这事还真难住小弟了。”
“难……难……难不住。师……师弟,愚兄祝……祝……祝你成……成功。”
张仪坐在榻上,沉思片刻,然后感慨道:“若真能与师姐天成,小弟就和师姐一起在这云梦鬼谷到天荒地老。”
“师弟是……是不打算出……出……出山了?”闻听张仪之言,苏秦甚感不解。
张仪侃侃而道:“苏兄,非在下不愿出山与兄共谋大业,实乃天命难违。上天安排小弟与兄来到云梦鬼谷,上天又让仪在此遇到师姐,师姐又如此楚楚动人,这……这一切皆是天命,小弟如何能够违背呢?”
苏秦想到此处,坐起来扭头向张仪的榻上看去,张仪的榻上空空如也。他心中暗道:“天这么晚了,张仪为何不回来睡觉?难道是师姐的琴声使他有所想法?张仪喜欢师姐,可师姐为何不喜欢张仪呢?张仪是个多情之人,今夜怕是不好过,不如出去寻寻,免得生事。”
想到这里,苏秦起身下榻,急急走出草舍。
夜晚,星光闪烁,月亮高挂在天空。张仪自从听了茅紫月的琴声之后,心里甚是失落、伤感。他漫无目的地在山中四处游荡,不知不觉来到溪水岸边,独自一人坐在溪水岸边的石头上想着心事。他心中暗道:“师姐啊师姐,我明明向你暗示了情心,一心想得到你的芳心,可师姐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把芳心给了苏秦。我张仪哪里不如苏秦?苏秦呆头呆脑,如何懂得男女之事?可师姐却偏偏喜欢上了这个呆子,世间哪有公平可言?”
却说苏秦从草舍出来,四出寻找,不见张仪踪影,心中甚急,忽然想到了云梦山的溪水,便觉一怔。张仪莫不会想不开,自寻短路?苏秦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加快了脚步向溪水岸边走去。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苏秦来到云梦山溪水岸边,他远远地看到了张仪独自一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发愣,于是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张仪坐在溪水岸边的石头上,看着面前淙淙的流水,思绪万千。
苏秦来到溪水岸边,站在张仪身后,看到他坐在石头上发愣,便问道:“师……师弟在想……想……想何事?”
冷不防听到苏秦问话,张仪竟是打了个惊愣。他扭过头来,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苏秦。乃小声说道:“没想什么,苏兄何时来的?”
苏秦走过去坐在张仪旁边。
“刚……刚到。”
“苏兄有何事情?”
“没……没啥事,只是看……看到这么晚了,师弟还没……没……没回草舍,便出……出来寻寻。”
“谢苏兄!”
“师……师弟还在想……想……想那事?”
张仪叹道:“苏兄,你说感情这事怪不怪?”
“怪也……不……不怪,不怪……也……也怪。”
“我心在师姐,可师姐却偏偏喜欢你。苏兄,小弟真是羡慕你。”
苏秦沉思片刻后道:“师……师弟,吾有一事不……不……不明,山里这……这……这么多人,如何就……就……就知师……师姐在寻……寻我?”
张仪看着苏秦言道:“山中共有六人,除师姐外还有五人。师父年岁已高,许师弟年纪尚幼,师兄乃师姐亲胞弟,此三人均无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你我二人,我已向师姐表了情心,师姐若是心中有我,断不会再发寻觅之声。”
“师弟,我心不……不在女……女人,在……在天……天下。”
“苏兄,师姐对你情深,你如何能够负她呢?”
“这不……不叫负,如我在……在意女……女人,就……就……就不逃……逃婚了。”
张仪又是一阵感叹:“小弟是没苏兄那样的福气,要是师姐芳心有我,我就在这山中陪师姐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师……师弟,别灰……灰……灰心,说不定还有转……转机。”
“苏兄,小弟不再想这些事了,我们专心跟随师父修道吧。等学成了,我们也像孙师兄、庞师兄那样,出山入世,建功立业。”
“师……师弟,这……这……这就对……对了。”
秋去冬来,天气渐渐转冷。一日,孙膑朝罢,刚回府中书房坐下,正欲看书,家宰张卓便进入房来,揖礼禀报。
“禀报主公,有人到访。”
孙膑问道:“哦,何人来访?”
“是一个陌生人,奴才问他,他只说是主公齐国的一个故人。”
闻听张卓之言,孙膑略怔一下,想不起是齐国何人。
“齐国故人?快请他进来。”
张卓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人走入书房。孙膑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正欲问话,不想来人却先开了口。
“先生可是孙客卿?”
“正是。”
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对孙膑磕头叩拜。
“小的总算寻到孙先生了。”
闻听来人之言,孙膑更是惊愕。
“你是……”
“小的姓丁名乙,临淄人氏,如今在周是一个客贩,令兄孙平孙将军有一封书信,托小的捎来送与云梦山鬼谷,小的到鬼谷方知贵人已得仕魏国,于是又绕道来到大梁,辗转数日,今方得见贵人。”
丁乙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与孙膑。
“此为令兄孙将军书信。”
“丁乙请起。”
“谢先生!”
孙膑接过书信,随手将信拆开,但见上面写道:
愚兄平致贤弟宾亲览:吾自家门不幸,宗族荡散,兄与弟离别已是数年,离别后,兄在异地为人耕牧,汝叔一病即逝,异乡零落,苦不可言。适逢齐招募贤才,兄至临淄,齐王闻兄乃孙武后人,即为重用,委与上将。闻弟就学于鬼谷,良玉受琢,定成伟器。兄欲奉迎贤弟回齐,重立家门。今因客商丁乙之便,作书信于你,望早做归计,使兄弟复得相见!
孙膑将书信看完,信以为真,想起亲人离别数年,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丁乙道:“小的来时,孙将军一再吩咐,劝贵人早早还乡,骨肉相聚。”
孙膑拿出一方丝帛,立修回书一封,交给丁乙。
“孙膑谢丁先生传达书信,丁先生一路辛苦,可在府中歇息几日,再回临淄。”
丁乙接过书信,纳于袖中。
“小的谢孙客卿美意!孙将军还等小的音讯,不好耽搁时日。小的这就告辞。”
孙膑吩咐道:“取十金与丁先生,作途中盘费。”
“是,主公!”
须臾张卓取来十金,交于丁乙。丁乙将十金纳于囊中,跪地叩首拜谢。
“小的谢贵人!”
“丁先生,快快请起。”孙膑转向张卓道,“代吾送一下丁先生。”
“是,主公!”
张卓转身将丁乙送出门去。
丁乙走后,孙膑将信拿在手中,反复看了数遍,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孙膑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送信之人并不是来自齐国临淄,也不是什么丁乙,乃庞涓手下心腹徐甲是也。
徐甲走出孙府,回头看看,已不见张卓,便顺道拐入一条小巷,七拐八绕,踅回庞涓大将军府。
庞涓与庞葱正在堂中议事,忽见徐甲匆忙进入,跪地叩拜。
“奴才拜见主公!”
庞涓问道:“事情如何?”
“孙膑信以为真,已写得回信。”
徐甲双手将书信呈与庞涓。庞涓将信拿在手中,脸上露出得意的奸笑。
“徐甲,你起来,暂且到后院歇息。”
“奴才谢主公!”
徐甲起身走出客堂。
待徐甲走出客堂后,庞涓道:“庞葱,你去侍女中挑选一个模样俊悄的赏给徐甲,告诉她好生伺候。派人看好徐甲,不要再让他出门,免得生事。”
“侄儿这就去办。”
庞葱走后,庞涓将信打开,仔细观看,但见信上写道:
兄平在上,请受弟膑一拜!弟阅兄长书信,如见兄长之面。弟自分别后,浪迹天崖,历尽坎坷,终至鬼谷,从鬼谷先生修业数载,得蒙先生亲授先祖宝典《孙子兵法》,大有收益。吾在鬼谷时,因师弟庞涓举荐,魏王亲使殿下赴鬼谷相邀。弟一为感念魏王厚爱,二为不拂师弟之情,只好赴身仕魏。弟既已仕魏,就有君臣之义待尽,朋友之信待履,兄邀弟事齐一事,断不可行,望兄见谅!弟膑再拜!
庞涓读完,凝视再三,将书信置于案上,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庞涓踱步片刻,走回几案前,缓缓坐下,闭目冥思。有顷,庞涓抬起头来,再次看那书信,目光落在“……得蒙先生亲授先祖宝典《孙子兵法》,大有收益……”两行字上,脸色突然显得阴沉起来,不觉仰头长叹一声。
“唉!孙兄啊孙兄,别怪小弟不义,凭啥就该你独得宝典《孙子兵法》?”
庞涓再次闭目冥思一时,决心下定,他找来一方和孙膑书信一模一样的丝帛,置于案上,仿其笔迹,将孙膑书信前半部字句原文抄上,并在“只好赴身仕魏”之后接道:
弟今虽身仕魏国,然心悬故土,不日当图归计。倘若齐王不弃微长,弟自当尽力。俟时机成熟,弟自会寻个机遇,快马东去。
庞涓修改停当,审视再三,见修改之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遂放下书信,轻叹一声。
“唉!孙兄啊孙兄,王上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图谋不轨,欲行大逆之事,是何道理?”
庞涓闭上眼睛,停顿许久,突然拍案而起,高声喊道:“孙膑,你图谋不轨,欲行大逆之事,是何道理!”
庞涓说完,露出得意的奸笑,随手将孙膑原来之书信扔进旁边的炭盆,付之一炬。
室外虽寒风刺骨,滴水成冰,然魏惠王御书房内却是炭火旺盛,温暖如春。魏惠王和相国王错此刻正坐于书房,边谈事边奕棋。
看到王错手拿棋子,若有所思。魏惠王问道:“王爱卿,你在想什么呢?该你了。”
王错落下一子后乃道:“王上!老臣是在想,这孙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啊,寡人得庞涓、孙膑鬼谷二子,何愁不雄霸于天下呢?”
魏惠王、王错正在说话,就见内宰王宇走进书房,揖礼而拜。
“启禀王上!庞将军求见。”
魏惠王笑道:“寡人正说到他,他就来了,让庞将军进来。”
“是!”
王宇转身走出房去,传庞涓觐见。庞涓走进房中,跪地叩拜。
“儿臣参见父王!”
“贤婿平身!”
“谢父王!”
魏惠王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字,乃道:“贤婿何事?坐下说吧。”
“这……”
庞涓看王错一眼,欲言又止。
王错看得明白,这是不想让他知道,于是起身揖礼告退。
“王上,老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爱卿慢走!”
看到王错走出房门,庞涓坐下长叹一声。
“唉!父王!儿臣遇到一件天大的难事,不知如何是好。”
魏惠王问道:“是何事让贤婿如此为难?”
庞涓又一次跪地叩拜。
“父王!儿臣忠、义不能两全。此事儿臣不想说,然又不能不说,这关系到魏国的安危。”
魏惠王闻听关系到魏国安危,眉头皱了一下。
“贤婿起来说话。”
“谢父王!”
魏惠王急问道:“是何等大事?”
庞涓起身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与魏惠王。
“父王请看!”
魏惠王接过书信,仔细观看,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
魏惠王凝视片刻,然后将书信放于几案上,两眼看着庞涓问道:“贤婿,此书信如何得之?”
庞涓一本正经地说道:“儿臣在齐、魏边境布有哨探,哨探发现有一人行动诡异,便拦截盘查,果然在其身上搜得此书。”
“此刻,那人身在何处?”
“那人见事已败露,又不得逃脱,已拔剑自刎。”
魏惠王厉声说道:“这个孙膑也太不知进退,寡人观其忠厚,视其有才,对其十分器重,不想他竟然另生异志,图谋不轨,是何道理?”
庞涓进言道:“父王,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魏惠王沉思片刻后又道:“寡人还是想不通,孙膑心悬故土,难道是寡人重用不够,不能尽其才能?”
“父王!孙膑先祖孙武子,原为吴王大将,然后来还是回到了齐国。父母之邦,谁能忘情?父王虽重用孙膑,然孙膑心已恋齐,必不能为魏尽力。况且孙膑的才能不在儿臣之下,倘若齐国用其为大将,必然与魏争夺天下,日后必为父王大害,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闻听庞涓之言,魏惠王又沉思片刻,心有疑虑地说道:“孙膑应诏而来,今罪状未明,遽然杀之,恐天下非议寡人。”
“父王之言甚善,儿臣自当劝谕孙膑,孙膑若肯留在魏国,父王可重加官爵,若其不然,父王可发到儿臣处议罪,儿臣自会公断。”
“寡人就依贤婿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