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张嬷嬷的掌事宫女是陈嬷嬷,她听了花腰的威风事迹,知道花腰的能耐,对她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一连数日,花腰在锦绣宫煮山药粥挣银子。
花腰可不想困在宫里,因此,她要攒银子,有朝一日出宫逍遥去。
这夜,她把二两银子藏在枕边,想着接下来应该用什么方法赚钱。
半夏已经睡了,花腰躺在硬邦邦的榻上想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忽然,静寂的夜响起一丝轻响。
刺客?
她翻身而起,黑暗中,屋顶的瓦片被人放好,紧接着是飞奔的声音。当即,她冲到屋外,想追出去,可是,那刺客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花腰回房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鸢夜来想查在锦绣宫出没的刺客,那么,这个刺客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不多时,外面响起嘈杂声,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和粗声粗气的呼喝声。
半夏被惊醒,睡眼惺忪道:“三小姐,外头出事了吗?”
花腰站在窗前,看见不少人都披衣出来,打着呵欠站在庭中观望。
闯入锦绣宫的人有公公也有侍卫,将近百人,将整个庭院围得水泄不通。掌事公公李公公对一个身穿绛红衣袍的公公哈腰赔笑,吴七也在,却对那公公极为不屑,站在一旁不语。
搜了花瑶的记忆,花腰记起来了,那个有身份的公公是王公公,职位与地位仅次于大内总管连公公。
接着,侍卫分散开来,两人为一组,气势汹汹地闯入每个房间。
深夜搜宫,是谁丢了贵重之物?
花腰从房中出来,站在石阶上,拦住两个正要搜房的侍卫,语声如夜风般冷凉,“搜什么?”
“进去搜!”王公公拿捏着嗓子尖声喝道。
“是!”
两个侍卫齐声应了,径直踏上石阶,执行王公公的命令。
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只觉得眼前晃过黑影,便往后面飞了出去,一个脑袋中了一脚,一个胸口中了一脚,都趴在地上,一时之间起不来。
王公公那张涂着厚厚一层脂粉的白脸浮动着怒气,呵斥道:“好大的胆子!咱家的人你也敢打?反了不成?来人,拿下!”
四个侍卫领命上前,那闪着银光的长剑在夜里分外森寒,刺疼了半夏的眼与心。她担心死了,三小姐武艺再好,也只有一双拳头、一双腿啊,如何禁得住这么多人围攻?
花腰却没有开打的准备,冰冷地问:“不知王公公为什么搜宫?搜什么贵重之物?”
王公公走过来,满目阴险,“太后最喜欢的兰花玉雪天香被人偷了,咱家奉命搜宫。婕妤速速让开!”
她风中凌乱了,就为了一株兰花,兴师动众地搜宫?
果然,古代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搜我房间也不是不可,不过我怎知你们会不会栽赃嫁祸?王公公让我和侍婢看着他们搜,没问题吧。”
她的声音清润如玉击金石,悦耳极了。
今夜这事和透着一股古怪,寝房是万万不能随便让人搜的!即便周太后最喜欢的兰花真的被偷了,但为什么搜到冷宫?冷宫的人根本出不去,此其一。其二,刚才有刺客光临她的寝房,且不说那刺客与这兰花失窃是否有关,单说侍卫搜房的时候栽赃嫁祸,便有极大可能。
“混账!”王公公怒斥,幡然变色,“咱家奉命搜宫,你一个被贬冷宫的婕妤,竟敢口出狂言?”
“王公公这是心虚了吗?莫非真的被我说中了,趁搜房时栽赃嫁祸?”花腰嗤笑。
王公公目龇欲裂地下令,四个侍卫持剑杀过来,她以手当刀,劈向侍卫。
顷刻间,破落的庭院展开激斗。
昏黄惨淡的光影里,但见一抹纤瘦的倩影灵敏地翻飞,穿梭在四个侍卫之间。十招之后,她夺了一把长剑,唰唰唰地耍出精妙的剑术,宛若惊鸿,矫若游龙,不费多少工夫便击退四个侍卫。
“反了……反了……”
王公公的白脸青白交加,漆黑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忽然,他抢步而来,以手为刃劈过来。花腰身形一闪,堪堪避过这凌厉异常的一掌。
这王公公竟是个人物,倒是小瞧他了!
她全神应战,伺机用长剑刺杀,可是他的掌风和内力实在厉害,凌厉凶狠,绵绵不绝,距离尚远也能被掌风扫到,一旦被扫到,便会受内伤,五脏六腑受损。
她没有轻功和内力,虽然招式上乘,根基却薄弱,一旦遇到高手便捉襟见肘,难以取胜。
忽然,她看见两个侍卫硬闯,半夏伸臂阻拦,那侍卫不由分说地持剑刺过去。
若不出手,半夏就死了!
情急之下,花腰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小小的珠花,珠花的一端是细细的银针,她心急火燎地向那侍卫飞射出去——珠花的银针正中侍卫的眼睛,侍卫惨烈地叫起来,手捂着血流如注的眼睛。
半夏惊骇地瞪大眼,接着捡了侍卫的长剑,站在石阶上挡人。
花腰分神之际,王公公拍去一掌,仿若严寒时节的寒风凛冽地袭去。
掌风当胸而来,她大惊失色,急急后退,身法敏捷。可是,她的速度比不上掌风的速度,硬生生地受了一掌。
顿时,五脏六腑剧烈地痛起来,仿是受到外力的挤压,又似被震碎了,一阵腥甜涌上来,她的小脸苍白无血,唇角悬着一缕血丝。
妈蛋!王公公的掌风着实厉害!
“王公公,这个好像是兰花。”
莫氏站在寝房的窗旁,启开一块地砖,取出一样东西。
光影流淌之中,她掀开粗布包裹着的东西。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的确是一株兰花。
这株兰花有五朵,朵朵娇艳清雅,粉紫色的花瓣薄如绡纱,花蕊却洁白如玉、如雪,婉然可爱。
“确是太后最喜欢的玉雪天香。”王公公惊喜地拿起兰花,阴沉地瞪向花腰,“婕妤窃取太后宫中的兰花,拿下!”
“王公公,兰花并不是在我房里搜到的。如若真是我窃取的,为什么我会把兰花放在房外?”花腰的语声冰冷而讥诮,又是那个该死的莫氏,“莫氏一下子就找到兰花藏身的地点,看来她比我更像是窃取兰花的人。她把兰花藏在我寝房外的地下,嫁祸给我,这不是明摆着吗?”
“你血口喷人!”莫氏争辩道,“王公公,方才公公与婕妤打斗的时候,我发现这块地砖有点怪怪的,便来看看。我只是发现兰花而已,并没有窃取兰花。再者,我身上有伤,还是被婕妤打伤的,如何出去窃取太后的兰花?王公公明察。”
“别人都没有发现,就你发现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再说,你与我有私怨,你栽赃嫁祸给我,不是合情合理吗?”花腰反驳。
“将婕妤花氏和莫氏收押天牢!”王公公下令。
“王公公。”
这声音清凉如夜风,令人胆寒。
众人转头看去,侍卫后面站着一人,临风而立,一袭缃色银线绣蟒纹锦袍挥洒出他挺拔伟岸的身姿与绝傲慑人的气度,瑰姿艳逸,一身的纯雅致远,夺人眼目,逼退了浓稠的夜光。
“拜见相爷。”
无论是侍卫,还是卑贱的宫人,或是锦绣宫的下等宫嫔,都跪在地上,低着头。
王公公亦欠身行礼,却见花腰纤纤的身姿遗世独立般挺直,与鸢夜来对视。
她的唇角抽了抽,奸臣,还嫌上次咬你耳朵咬得不够吗?
鸢夜来踏着夜色走来,缃色蟒袍随风轻拂,“太后的兰花找到了?”
这话明显是问王公公。王公公颇为恭敬地回道:“找到了,该是锦绣宫的婕妤花氏窃取……”他看见花婕妤竟然没有行礼,低声斥责,“花婕妤,还不行礼?”
花腰当没听见,要她下跪?不好意思,她没那习惯。
“是花婕妤窃取的?”鸢夜来冷冽的眸光扫向她,“你可认罪?”
“我没有窃取太后的兰花!”她看向他的右耳,完好如初,看来他右耳的伤好了。
“相爷,花婕妤嘴硬得很。到了天牢,大刑伺候,由不得她不认罪。”王公公道。
“本相便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说出让本相信服的理由,说明窃贼不是你,本相便饶你一命。否则,即刻处死!”鸢夜来如玉的俊容抹了夜光,暗沉了几分。
她简略得当地陈述了一遍莫氏发现兰花的过程,接着道:“如若是我窃取了太后的兰花,那么,我一定会藏在一个别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又怎么会藏在房外?再者,王公公来锦绣宫之前,我发现有刺客光临。其三,侍卫都找不到兰花,莫氏却找不到了,比侍卫还要火眼金睛,莫氏是不是更有嫌疑?”
她容光如雪,那份自信,那种从容,赋予她一种与众不同的美,光芒四射,艳惊黑夜。
“就这三点,不足以证明你的清白。”鸢夜来心道,她再聪慧,也不外如是。
“丞相大人稍安勿躁。”
花腰从一个公公手里拿过一盏宫灯,朝鸢夜来勾勾手,走向发现兰花的地方。
他走到她身旁,宫灯照亮了一方天地,地砖面有些坑洼,但尚算平整。
她的声音轻淡如水,“今日傍晚时分下过一场雨,现在地面还是湿的。”
他点点头,心中讶异,“那又如何?”
“从王公公来了之后,这地方就只有莫氏来过,这几个脚印应该是她的。”她指向几个淡淡的黑脚印,“大人看这个脚印,比莫氏的脚印大,应该是男人的脚印。换言之,有个男人把太后最喜欢的兰花藏在我房外的地砖下,嫁祸给我。”
“你如何确定方才没有侍卫到这里搜查?”鸢夜来锐利的目光横扫过去,的确没有其他脚印了。
“半夏可以作证,其他人也可以作证。”她浅浅勾唇。
二人站在石阶上,并肩而立,一个清贵华滟,一个素衣清雅,实在不般配。蹲在墙头黑暗里的鬼见愁却莫名地觉得,爷好像遇到对手了,且这对手丝毫不怕爷。
鸢夜来道:“本相已查明,窃贼不是花婕妤。王公公到别处去搜吧。”
王公公不甘心道:“相爷,玉雪天香是在花婕妤房外找到的,怎么说她也有嫌疑……”
“你质疑本相?”鸢夜来黑眸微眯。
“不是……那咱家到别处去搜。”王公公心里清楚,只要鸢夜来在太后耳边说一句话,自己的脑袋便保不住了。
“且慢!”
王公公本已转身,却不得不回身来问,“婕妤还有事?”
花腰面色冷冷,道:“莫氏轻易地就找到了兰花,嫌疑最大,王公公还是押去天牢好好审问。不然,若太后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鸢夜来沉声道:“收押天牢!”
王公公横眼示意侍卫,侍卫押着默不吭声的莫氏走了。
她转过头,狠毒地剜着花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莫氏这一去,还真是当了鬼。
数日后,花腰不见莫氏回来,便知她死在牢里。
数次害她、杀她的人,她花腰怎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