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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望断风阁,兰雪冰绡,浓情悲笑

春暖花开,杏花天影,笛声悠悠。

身上再无痛楚,再无撕成两半的身心,眼前的一切美好得令人眷恋。

母妃说,华阳宫凤藻池边的杏花开了,于是,我兴冲冲地跑向华阳宫,母妃在后面追我,让我慢点跑,小心摔着。

远远的,杏花清艳如雪,仿是绣娘在青翠绿叶间织就的一片雪绸,洁白中透着微微的粉。

春风吹拂,花瓣婉转飘落,盈飞如雪。

清水绕杏树,水中映花影,芳姿清绝。

站在杏树下,我伸手接住两片花瓣,惊喜地望着这副盛景,唇角微弯。

“母妃,杏花好漂亮呢。”

“你喜欢桃花还是杏花?”母妃笑问。

“都喜欢。”

“如果只能选一样呢?”母妃蹲下来一本正经地问我。

“那我……就不选了。”

“为何不选?”

“因为桃花和杏花都不是我最喜欢的花。”

“那你最喜欢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我惆怅地蹙眉,想着究竟最喜欢什么花。

“小猫要记住,无论是何物什,都不能过分喜欢,一旦过于喜欢,便成执念了。”

我搂住母妃的脖子,“执念是什么?”

母妃道:“你很喜欢一样东西,却得不到,一直想着想着,这就是执念了。”

我咯咯笑起来,“小猫明白了,母妃不让小猫喜欢桃花和杏花。”

母妃道:“小猫乖,要记住母妃的话。”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撅唇道:“可是,桃花和杏花并非摘不到呀,让那些宫人来摘就是了。”

母妃摸摸我的头,眼角凝出一抹忧伤的笑意。

那年,我六岁,母妃还没有卧病在床。

母妃,我终于明白了,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执念。

我不该放不下与阿磐的那段爱恋,不该将他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不该渴求他的爱……

一切都是自己过于执著,才会这般痛苦。

儿时的回忆变成美丽的梦境,母妃来接我了,我再也无须活得那么辛苦了。

放下阿磐,了无牵挂地牵着母妃的手,飞奔离去。

父皇,儿臣不孝,儿臣要随母妃走了,父皇保重。

“湮儿,我不许你死!”

正惬意地徜徉于缥缈的云间,突兀的一声怒吼,震得我身子一晃,差点掉下去。

紧接着,有人拽着我的手足,强硬的劲力将我从云端拽下来,我重重地跌在地上,全身酸痛。

“醒了,夫人醒了……”

“王爷,夫人醒了!”

模糊中,一抹人影冲到我面前,抚着我的腮,“湮儿,睁开眼睛……我知道你醒了,快快醒来。”

不想看见这个魔神,不想看见撕裂我身心的人,我竭力闭眼,却被他抱起来。

他轻轻摇晃着我,“湮儿,看我一眼。”

我紧紧闭眼,只听得深红迷惑道:“夫人明明睁开眼了,为什么又闭上了呢?”

完颜宗旺的指腹轻抚我的眉眼,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耳畔,“你已昏睡三日三夜,待会儿我为你宽衣擦身,好不好?深红和浅碧会在一旁帮忙,你不会着凉的。”

在侍女的眼皮底下,他亲自给我擦身?他究竟想做什么?是否别有企图?

不,我不能让他诡计得逞。

“咦,夫人睁眼了,这次真的醒了。”浅碧喜道。

“湮儿,你很听话。”他又在我耳畔低声道,随即扶我靠在大枕上,“深红,端药来。”

是夜里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为何不点烛火?为何我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我伸手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他的手,“屋里这么黑,为什么不点烛火?”

刹那间,寝房如死一般沉寂。

有一只手掀开我的眼皮,“湮儿,你看不见我?”

我颔首,猛然间,灵光一闪,隐隐猜到了某个事实。

我瞎了?

“深红,速速请太医。”完颜宗旺的声音似乎在抖,“不,派人去请端木先生。”

“端木先生是谁?”我惊慌地摸索着,悲声问道,“王爷,我是不是又瞎了?”

我应该庆幸,眼睛失明就看不见他,就可以无须日夜面对他。

可是,既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唯有继续伪装身心,继续当他的宠妾,继续以柔弱之态赢得他更多的眷顾。

他握住我的手臂,轻搂着我,“不会的,大夫一定会医好你的眼疾。”

大夫来之前,他告诉我,唐括皇后灌入我口中的毒药,是长白山上的一种毒草所提炼的剧毒,并无解药可解。那晚,我在他怀里吐血昏迷,不多时便无脉搏。在完颜磐的府邸,三位太医联手解毒救治,用了多种名贵的解毒圣药,诸如天山雪莲、天池灵草、千年灵芝等等,还以长白山雪虫吸毒,皆是无法解毒,只能保住微薄一脉。

救治了整整一夜,凌晨时分,太医们束手无策,纷纷叩首请罪。

完颜磐忽然想起掳至会宁的工役中有汴京大内太医院的太医,记得听谁提起过有一个姓端木的太医擅解毒,于是亲自去请端木先生前来。

端木先生问明我所中的剧毒,冥思半个时辰,便写了一张药方,以灵狐之活血与天池灵草为药引,辅以各种名贵药材煎熬,给我服下,总算捡回小命。

因为体内剧毒较多,不是一两剂药就可以清除毒素,需连续服药五日方可解毒。

虽然解了毒,我却昏睡不醒,完颜宗旺见我脉象平稳,便带我回王府。

想不到汴京太医院籍籍无名的太医竟有如此医术,不为父皇所赏识,却随大批工役北上会宁,因缘际会救了我一命。

端木先生了解了我以往双目流血、短暂失明的病史,诊视过后清朗道:“王爷,夫人眼睛失明,乃剧毒侵体所引发,静养月余,调理得当,便能恢复眼力。”

“当真?”完颜宗旺喜道。

“医者不会妄言。”端木先生的嗓音略显苍老,却不急不缓,稳如泰山,令人深信不疑。

“深红,重重有赏。”

“诺,王爷。”深红轻快地应道。

我握住完颜宗旺温暖的手,支起身子问:“端木先生,以往可曾在宫中见过我?”

端木先生缓缓道:“并无见过,在下无才无德,只为宫女内侍治病煎药,并无资格为帝姬皇子诊病。”

我莞尔道:“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太医院中有一位擅解毒的端木太医。”

完颜宗旺笑道:“端木先生医术高明,明珠蒙尘,怀才不遇,当真可惜。”

端木先生平静道:“王爷,在下先去写药方。”

他的脚步声沉缓稳妥,慢慢消失。

过了须臾,完颜宗旺将我的手心贴在他的脸颊上,“湮儿,是我害了你,我太疏忽大意了。”

“王爷,被人掌嘴六十余下,现在我是不是很丑?”我轻触着自己红肿的脸与嘴唇。

“过几日就好了,比以往更美,更勾人心魄。”

语声方落,他揽住我的腰,在我的侧颈落下一枚枚的轻吻。

我没有闪避,懊悔道:“王爷,是我不对,我不该以箭对着皇后与王妃,是大不敬之罪,我受罚是应当的……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冲动了,让自己受苦……”

他揽住我腰间的手臂蓦然一紧,“湮儿,你只需静心养病,其他的,我来处理,嗯?”

我颔首,轻柔一笑。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我正被掌嘴,为何完颜磐突然赶到?为何如此凑巧?

皇太弟宠妾、南朝帝姬被唐括皇后掌嘴、灌毒药一事,很快便人尽皆知,不止金国宗室知道,就连整个会宁的平民百姓也议论纷纷,街知巷闻,不知是谁将这件宫闱秘事散播出去。

深红将听来的流言蜚语转给我听,说皇太弟王妃悍妒,不容侍妾,不好对南朝帝姬下毒手,便请亲姐姐唐括皇后出面,设局陷害。

然而,此类事件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养病的一月里,唐括王妃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弟正妃,身份高贵,容不得轻视,只是更受王爷冷落。浅碧说,完颜宗旺从未去过唐括王妃的院落,她求见也不予理会,夫妻俩就像同住一座府邸的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说这是他对她的惩罚,那也太便宜她了。

既然他不愿为了我对她下重手惩戒,与唐括氏家族为敌,那么,只能自己复仇,我会慢慢等候时机。

这次养病很安心、很宁静,无人打扰,完颜宗旺将端木先生留在府里,日日为我诊脉,直至我的眼睛复明才让他回去。端木先生调制了一种雪膏,敷了数日,脸颊与嘴唇的伤肿好得很快,恢复至以前的肤光,只是下颌略显尖俏。

这日午后,日光晴好,天宇湛蓝得犹如一大块蓝得纯粹的美玉,云絮飘浮,如丝绵般柔软。

红艳的日光倾天而下,耀得整个庭苑斑斓琉璃,碧树绿得发亮,浓荫遍地,各色小花迎风摇曳,各显芳姿。

整个凌致苑静寂异常,我歪在二楼听风阁的贵妃榻上看书,看得累了,便站在窗前伸懒腰、舒筋骨。

这小楼还不够高,望不见更远的天空,望不见南国那片天,望不见六哥的身影。

六哥,湮儿好想你。

于是,吩咐深红和浅碧将煎茶的器物搬到二楼听风阁。

前几日在那三间房中无意看见六哥最喜欢的日铸雪芽,不禁一喜。

日铸造雪芽是珍藏两三年的陈茶了,应该是金兵从汴京贡茶院搜掠出来的。

前日,深红和浅碧见我煎茶一次,今日便能帮我了。

煎好之后,她们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斟在茶盏里,茶香四溢,闻之欲醉。

站在窗前,夏日暖风拂面,清醇回甘的茶水滑入咽喉,一股热气自脚底升起,那淡淡的清香萦绕在舌尖、口齿之间,经久不绝,就像六哥身上萦绕不散的淡淡熏香,令人忘却所有的痛楚。

“奴婢见过王爷。”深红和浅碧轻声道。

我缓缓转身,完颜宗旺挥手让她们退下,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茶具,“煮茶?”

我搁下茶盏,为他脱下外袍,搁在贵妃榻上,道:“今日不是大太子和三太子宴请吗?我还以为要到夜里才回来呢。”

他坐在榻上,右手轻揉着我的臀部,低笑道:“府中有娇妻等候,我自然早些回来,这是什么茶?挺香的。”

我斟了一杯递给他,“尝尝。”

完颜宗旺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从哪里买来的?”

“这是日铸雪芽,买不到的,前几日我在一堆旧物中无意中瞧见的,就拿来煮着喝了。”

“日铸雪芽?”

“雪芽是贡茶,煮后茶芽直竖,细而尖,遍生雪白茸毛,如兰似雪,因此,雪芽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兰雪’。”我柔声解释道。

“你喜欢雪芽?”他掀眉。

“六哥喜欢,我跟着他喝了一年多,后来又跟爹爹喝另一种茶,白茶。”

“你六哥喜欢雪芽,你爹爹喜欢白茶,那你喜欢什么?”完颜宗旺搂我坐在他腿上,似乎只是家常的问谈,并非试探。

“六哥和爹爹无茶不欢,嗜茶如命,我随遇而安咯。在我六岁那年,母妃对我说,假若太过喜欢某种物什,便是执念,人有了执念,就会活得很辛苦。我记挂着母妃的告诫,不让自己有执念,因此,眼前有什么茶,我就喝什么啦。”

闻言,完颜宗旺寻思须臾才道:“你母妃的话很有道理,若有执念,不愿放开心胸,便会活得辛苦,活得累。”

我叹息道:“我最怕活得累了,只想着安定稳妥,一切静好,便知足了。”

他的双掌揉在我腰间,目光熠熠,“知足常乐是好事,湮儿,我也有执念,那执念,便是你。可是,即便辛苦,我也甘之如饴。”

我惊异地看他,半瞬,娇羞地垂眸。

他火热的眼睛,写满了诚挚与深情。

之所以惊异,是因为我终于确定,他真的喜欢我,我终于得到他的心。

他宠我,皆是因为喜欢我。

我做到了!

大手略紧,完颜宗旺盯着我,目光如火,“湮儿,你放下心中的执念了吗?”

“湮儿心中从未有过执念,假若曾经有过,那也是因为一叶障目。”我凝目于他,淡定,坦然。

“往后会有执念吗?比如,我?”他的胸口起伏渐大,目露急切的期待之色。

“王爷是否想知道,湮儿是否喜欢王爷?心中是否只有王爷一人?”我徐徐问道,眉梢略有笑意,似在嘲笑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如此儿女情长。

完颜宗旺板起脸,佯装恼怒,“你怎么想,本王不想知道。”

我捧着他的脸孔,楚楚道:“王爷对湮儿的宠爱,我怎会看不到?若是湮儿心中没有王爷,怎会尽心服侍王爷?怎会为王爷的王府与将来着想?那晚身中剧毒,又怎会强撑着等王爷回来?若是……不喜欢王爷,就不会怨王爷丢下湮儿一人在府里,身受折辱……”

说罢,我不敢与他对视,扑在他的肩窝。

他紧抱着我,摩挲着我的背,似乎将一腔的怜爱尽付于掌心,传递给我。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听了我的心声,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想你爹爹和六哥了?”他突然问了一句。

“嗯。”我老实地点头。

“那些旧物里,有白茶吗?”

“没有见到,应该是没有。”

完颜宗旺松开我,笑意点缀在他冷硬的脸孔上,眼底的色泽分外明亮,“湮儿,服侍为夫饮茶。”

我温婉一笑,“好呀。”

斟好茶,我递在他唇边,他却别有意味地低笑着,“兰雪之香,加上你的口香,该是世间绝品好茶。”

我蹙眉,不解。

看着他的暧昧神色,我恍然大悟,大窘,“王爷……”

他以此考验我所说的“喜欢”的真假么?

他佯装不在乎,笑得云淡风轻,“有一个好消息,你一定很想听,不过……”

是关于父皇或者六哥的消息吗?

我紧张地问:“是什么好消息?”

他挑眉,目光转向别处,不欲开口,一副闲适、悠然的样儿。

我捻着他的耳垂,嗔怨道:“王爷好坏,欺负一个弱女子。”

完颜宗旺身子一紧,灼热地看我,眼中的情热迅速升腾。

我饮了一口茶水,伏在他身上,他迫不及待地搂紧我,吻上我的唇。

微微张唇,茶水流入他的口中,少许茶水顺着唇边流下,湿了两人的衣衫。

须臾,他急切地吻我,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吻得我天昏地暗,周身绵软。

身躯烫热,呼吸急促。

庭苑里的日光璀璨而静谧,听风阁内粗喘渐重,情欲的氛围越来越浓郁。

素白冰绡裁制的夏衫长裙,穿在身上清凉无汗,此时此刻却觉得温热。

他的手掌缓缓滑过,衫裙便无声滑落,身上再无羁绊。

处处颤栗,处处着火,在他的撩拨下,身躯早已不由自己掌控。

“湮儿,我期待有一日,你会有一个执念,那执念,是我。”

他的眼睛被火烧得通红,却极力忍着身体的悸动与需求。

我咬着唇,弓起身子,双手抚着他汗湿的背,轻轻闭眼。

完颜宗旺陡然低吼,将我占为己有。

沉醉,火爆,缱绻,激狂。

我很清醒,清醒地痛恨着自己的下贱无耻……

他不停地爱抚着我,索求着我的配合,好像要将我完全榨干,好像要尽数折断我所有的羽翼、意愿与不属于他的心思,变成一个乖顺的玩偶,供他驱使、享用。

我不禁怀疑,服侍他一年有余,为何他没有厌腻我?为何仍然这般激烈地与我抵死缠绵?

白云悠悠,云端漫步……杏花天影,笛声悠扬……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微动了动,唇边挑起微弧,指腹抚过我汗湿的娥眉,“湮儿,陛下已下诏,命你爹爹等宗室到会宁。”

“真的么?”

“届时,我会安排你们父女俩见面。”

我欣喜地颔首,若非他还伏在我身上,我会蹦跳着欢呼。

完颜宗旺半撑着身子,宠溺地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我发现他眼底的一丝诡异,狐疑地问:“怎么了?”

他笑得意气风发,“听了这个好消息,你要多辛苦一次。”

我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他吻着我的唇。 pLBG7ypPlsgDaOXkzJ3fkfgP3QFLdYupMDWbzXXAVRkBt12momX+vyWiobjtMO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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