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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绿杨烟外晓寒轻,无计相回避

父皇宠爱六哥,早有更换太子之意,朝中文武大臣也分成太子派和康王派,明争暗斗多年。

在大宋皇位的争夺中,金国铁骑长驱直入,大皇兄赵恒被局势推上御座,六哥与皇位无缘。尔后,二帝被金人掳至北国,六哥不在汴京,躲过一劫,是以得此契机,荣登九五宝座。

六哥,机遇给予你大展宏图的天地,你要好好把握,收拾民心,汇聚将士昂扬士气,挥师北上,驱除金贼,恢复我大宋河山。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完颜宗旺将所得消息一一告诉我。

九月,金人分兵据两河州县,惟中山、庆源府、保、莫、邢洺、冀、磁、绛、相州久之乃陷。

十月,六哥退至扬州。

六哥在应天府登基,为何撤退扬州?

这是何道理?

难道金兵步步紧逼,国土大片沦丧,六哥无奈南退?

六哥一定会设法救出父皇和我,南退只是权宜之计,待时机一到,就会北上坐镇汴京,督军北伐。我相信六哥一定可以做到!

自那次深谈后,完颜宗旺果然不再要我夜夜侍寝,有时去荷希夫人那里,有时去唐括王妃那里,不过大多数夜晚还是歇在凌致苑,我的寝房。原想着荷希夫人不甘心备受冷落,必定会暗中加害于我,却没料到一切都很平静。不过,我还是提防着。

十月的会宁已经入冬,鹅毛大雪已下了两场。

北国的寒冷与汴京不同,屋内屋外相差很大,一出门,寒气直逼心口,冻得我瑟瑟发抖,而且干燥得可怕,我时常觉得咽喉发干涩痛,总觉得浑身不适。

完颜宗旺打猎多次,从猎物上所取下来的毛皮都制成裘衣大氅,做了好几件,够我过冬了。

这个寒冷的冬天,我艰难地熬过来了。

十一月,癸亥,完颜宗瀚犯汜水关,西京留守孙昭远遣将迎战,将军战死,孙昭远率兵南遁。

十二月,戊辰,金兵围棣州,守臣姜刚之固守,金兵解去。甲戌,金兵陷同州,守臣郑骧战死。己卯,金兵陷汝州,入西京。庚辰,金兵陷华州。辛巳,金兵破潼关。

建炎二年春,正月,丙戌朔,六哥在扬州。

戊子,金兵陷邓州,安抚刘汲战死。壬辰,金兵犯汴京,王泽遣将击退金兵。癸卯,金帅完颜宗瀚陷濰州,又陷青州,不久弃城而去。

二月,丙辰,金兵再犯汴京,王泽遣统制阎中立等将迎战,阎中立战死。戊午,金兵陷唐州。甲子,金兵犯滑州,王泽遣张捴驰援,张捴战死。乙丑,王泽遣判官范世延等表请六哥北归汴京。癸酉,金兵陷蔡州。丙子,金兵陷淮宁府,守臣向子韶战死。

三月,辛卯,金兵陷中山府。丁酉,完颜宗瀚焚西京,尔后率军撤去。庚子,河南统制官翟进光复西京。

每每有宋金交战的消息传来,完颜宗旺都会告诉我。

在他面前,我只能表现出黯然惆怅的情绪,不敢有所隐藏,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激烈。

他特意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让我不再抱有六哥会来救我的幻想。

在金兵铁蹄的进犯下,宋军节节败退,胜少败多,宋兵软弱至此,六哥和叶梓翔又如何救父皇和我?叶梓翔如何派兵无声无息地进入北国,通过重重关卡,抵达燕京和会宁?

一日又一日,绝望与日俱增。

暮春时节,北国仍然寒凉,貂裘仍在身上。

深红说,府里两株桃花开得灿烂如霞,几日来一直怂恿我去瞧瞧。

这日,被她的聒噪烦得不行,我瞪她一眼,便随着她出了凌致苑,前往正堂后面的花苑。

行至花苑的入口,苑内传来一阵清脆的欢声笑语。

我悠然止步,站在苑门后面,听着那些侍妾对荷希夫人说着逢迎献媚的话。

“对了,夫人,那贱人为什么送给你王爷从汴京宫中抢回来的宫锦?”某个侍妾问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另一个侍妾讥讽道,“王爷宠爱夫人多年,即便那贱人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亡国奴罢了,待王爷新鲜感一过,自然就回到夫人身边了。那贱人知道王爷最宠夫人,就送宫锦投石问路咯,以保以后平安。”

“那贱人在府里势孤力单,也要依仗夫人才能在府里过下去。”

她们所说的宫锦,是真红穿花凤锦和青采如意牡丹锦。

春暖来临,我亲自将这两匹上好的宫锦送给唐括王妃和荷希夫人。

只是好意罢了,没想到落在她们的口中变成这般不堪。

那刻薄的侍妾继续道:“夫人,这半年来,王爷时常留宿凌致苑,你甘心让那贱人出尽风头吗?”

荷希夫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就让那贱人再得意几日。”

侍妾道:“夫人真是大肚量。”

另一侍妾叹气道:“以往夫人受宠,我们姐妹还有侍寝的机会,如今呀,想见王爷一面都难。”

这半年来,我基本学会了女真语,她们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我都听得懂。

“那贱人究竟有什么好,王爷迷成这样。”

“王爷是鬼迷心窍。”

“照我说啊,那贱人是狐狸精,不然眼睛怎么是绿色的。”

“对对对,一定是狐狸精。”

“夫人,你可要把王爷抢回来啊,我们姐妹几个就指望夫人了呢。”

荷希夫人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枝桃花,将轻薄如绡的花瓣一片片地拽下来,力道轻柔,却是干净利落。她那袭浅红色锦缎春衫长裙与桃花相得益彰,越显得丽影娇艳,“你们听说了吗?去年十月,宋废主被押到中京大定府监管。”

侍妾不稀奇道:“哦?那又如何?”

荷希夫人娇笑,“不如何,老爹被关押着,儿女被毁她家国的王爷囚禁着,这对父女真有意思。”

侍妾立即接口:“可不是?那贱人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亡国奴,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深红听不下去了,拉着我要走,我拂开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荷希夫人冷嘲热讽道:“如果是我,要我夜夜侍奉仇敌,还不如死了好。生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宋废主也好不到哪里去,青楼狎妓,荒淫无耻,据说他御女无数,得了一种怪病,数位太医联手诊治才好的。这几年年纪大了,力有不逮,就让太医寻找灵丹妙药让他重振雄风。”

闻言,诸位侍妾吃惊地抿嘴笑起来,笑声刺耳得很。

接着,她们纷纷说起宋废主的事迹,有多不堪就说得多不堪。

最后,荷希夫人总结道:“国破家亡,作为一国之君,龙威与尊严被王爷和我们大金士兵践踏,他竟然没有自尽,真是不可思议。被我们王爷关在营寨,最后掳到我们金国,过着屈辱煎熬的监禁日子,如果是我,早就一头撞墙了。宋废主懦弱昏庸,就连我们金国最让人瞧不起的窝囊男人都不如。”

侍妾接口道:“我觉得啊,连猪狗都不如。”

众女哈哈大笑,好不快哉。

我豁然转身,匆匆赶回凌致苑,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回到寝房,“嘭”的一声,我将深红关在门外,背靠着门蹲下来,泪水倾泻而下。

父皇……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不该让夫人去看桃花……夫人,求求你开门……”深红在外面苦苦哀求着。

“夫人……”

泪水模糊了双眼,荷希夫人刺耳的声音与可恶的面容却渐渐清晰起来。

芳郊绿遍,翠叶藏莺,溶溶春水浸春云。

我想逛逛会宁的市井街衢,没想到完颜宗旺爽快地答应了。

四名护卫,深红和浅碧随我出府,带着我逛会宁热闹的街市。

我原本就喜欢到处玩、到处逛,以往时常溜出皇宫在汴京城游荡,此次窝在王府半年也是迫不得已,真是憋死我了。

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黛眉杏红裙,这便是我今日的打扮。

会宁的商市虽然不及汴京的缤纷多样,但也有很多好玩有趣的东西,比如,硕大的犀牛角,一整张的老虎皮,式样粗犷的饰物,刻着神鹰的木雕,北国特有的吃食……我指一指,深红和浅碧就付银子买下来。午时未至,四个护卫的一双手就满满当当的,护卫变成苦力了。

我还想继续买,深红苦瓜着脸道:“改日再买出来买吧,夫人想将整个商市搬回府吗?”

我敲了一记她的额头,“好吧,我尽量少买一点。”

浅碧笑道:“奴婢回府再叫几个人来,夫人看,他们已经拿不了东西了。”

眸光一转,我道:“你和他们四个先把东西拿回府,然后立即回来。”

于是,深红继续陪我逛。

街上车水马龙,我咬着糖葫芦慢慢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出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峻挺轩昂,在流动不息的行人中,孤峭如松,萧寒如秋。

他也在这里么?

只是一瞬,那身影便被人潮淹没。

我立即追上去,四处张望,怎么也寻不到了。

一回头,深红也不见人影,不知跑哪里去了。

找了一会,仍然看不见深红,心中怅惘失落,我慢慢踱步,突然觉得身后有点不同寻常,好像有人跟着我。犹豫片刻,我豁然转身,与此同时,后颈一痛,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的手足被捆绑着,嘴巴被粗布塞住,更糟糕的是,我被匪徒塞在麻袋里,无法动弹,无法挣脱,也无法呼救,只能等着赴死。

少顷,匪徒似乎抛起我,我连同麻袋飞起,“落在水中。

完了,他们要将我溺毙水中。

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北国暮春的河水仍然冷得刺骨,慢慢的,我沉入河底,冰寒的河水冰封了我的手足,窜入我的口鼻,压迫着的心口……我喘不过去,绝望地睁大眼。

我赵飞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会宁吗?

我赵飞湮今日就这么被奸人害死吗?

我赵飞湮还没有手刃仇人就这么死了吗?

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父皇,儿臣不孝,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六哥,永别了!你要做一个好皇帝,挥师北上,杀光所有金贼,为我复仇。

阿磐,所幸你已不再喜欢我,望你善待嘉福,我会永远记得那片辛夷林,永远记得你我的情。

永别了!

浑身僵硬,我惨烈地微笑,直至神智幻灭。

以为再不会醒来,以为再不会有奇迹,以为赵飞湮真的灰飞烟灭,却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吐出一大口水。朦胧中,那张垂挂着两行清泪的俊脸狂喜地笑了,忧切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他紧紧地抱着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以为你就此去了……小猫,我好怕……”

他拨开我额上的湿发,眼中泪花闪烁,喋喋不休地说着,又哭又笑的,就像顽皮的孩子。

“阿磐……”我冷得牙齿打颤,蹭向他的怀里,“好冷……”

“你全身冰凉,我们先去那间茅草屋。”完颜磐抱着我健步如飞地奔跑。

此处远离会宁街市,绿树成林,民房稀疏,应该是城郊。

茅草屋就在河流的附近,屋内堆积着很多稻草,他铺了厚厚的稻草让我躺上去,看见角落里有几根木柴,便生火取暖。

火光跳跃,些许暖意围拢而来,可是根本无法驱散体内的寒冷,我不停地发抖,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阿磐似乎在脱那湿漉漉的袍服,以免受寒……心口像被冰块封住,千斤重似的,再也无力跳动了,我快要死了吗?

仿佛,有一双手不停地搓着我的双足。

仿佛,有人费劲地脱下我的衫裙。

仿佛,有人与我肌肤相亲,赤身相拥。

仿佛……

就像徒步沙漠的人渴求甘泉的滋润,我饥渴地偎向那温暖的火光。

手足终于不再僵硬,暖意一点一滴地汇入我的身子。

我缓缓睁眼,看见阿磐坚毅的下巴、棱角分明的唇线、宁静的眼眸,恍惚一笑,在他怀里蹭了蹭,环紧他光裸的身子。

“小猫,还冷吗?”完颜磐的指腹抚着我的额与腮,“好像好一些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

在街市上看见的那抹身影,真的是阿磐,他闲来无事,就出来逛逛。

我被人装在麻袋里,他在街尾无意中看见,觉得有点古怪,便跟着那三个匪徒一路来到城郊。

他不知麻袋里的人是我,只能确定是一个女子。

匪徒把我抛入河中,待匪徒离开后,他再跳入河中救我上来。

当他揭开麻袋,看见被匪徒沉河的人是我,不知是什么表情。

我不解道:“你不是不识水性么?此次为何没有与我一起溺毙河中?”

完颜磐眸光清亮,“自你骂过我之后,我就每日跳入河中熟悉水性,让你不再有机会鄙薄我。”

当年往事,历历在目,那般美好,那般甜蜜,我的唇角不自觉地浮出微笑。

“有人要害你。”他忽然道,声线凝重。

“你知道是谁要害我吗?”我发觉全身慢慢热起来,口有点干。

“眼下还不好说,要查。”他低眼看我,恰好看见我舔着嘴唇,目色一点点地暗沉。

脸腮渐有灼热感,我窘道:“我口干……有水喝吗?”

完颜磐摇头,瞳孔的颜色渐渐转浓,眸光沉得令我更加口干舌燥。

我微微闭眼,看着他黝黑结实的胸肌,脸腮上的灼热一路烧到脖子。

不经意的,他抬起我的身子,轻轻含着我的上唇,试探着我的意愿。

我如遭电击,呆了片刻,才想起我已是他的皇婶,不能再有这样的亲密。

然而,他已容不得我拒绝了,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我多么渴望他的爱,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再爱他,可是,我们的关系很怪异,再也不可能了……

泪水滚滚流下,他慢慢放开我,我抱着双膝,低声抽泣。

一离开他的怀抱,寒气立即侵袭而来。

原来,湿透了的衫裙已晾起来烘火,我身上仅着抹胸与丝裤,他也是仅着绸裤。

“衣服差不多干了,穿上吧。”完颜磐将衫裙递给我,我默然穿上,问道,“方才……我昏睡了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他也穿着衣袍。

穿戴齐整,坐在火堆前,身子发烫,烫得眉眼滚热,四肢也酸痛起来。

他不语,静静地看着火光,我也不知说什么好,维持着抱膝的姿势。

为什么我与他之间变得这般疏离、尴尬?

“皇叔……”

“环环……”

我们都想找一个话题说,却没想到撞到一块儿了。

是啊,他已有了嘉福,还有其他侍妾,还会有明媒正娶、出身望族的王妃,我变成他皇叔的侍妾、他的皇婶,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曾经的爱恋也越来越凉薄。

那次随他逃跑,被完颜宗旺捉回来之后,我放弃了他,他也放弃了我,也许,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爱恋就变味了,我们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此生此世,我与他再无可能。

方才,那个吻,只是那段青涩的爱恋的回光返照,只是一时心动罢了,并不代表什么。

他颇为尴尬,“你先说。”

我硬着头皮问道:“环环……还好吗?”

完颜磐迅速地看我一眼,“很好,你无须担心。你失踪多时,皇叔该是焦急万分,我送你回去。”

“能不能……晚点回去?”难得与他一起,我想多保留一些与他在一起的回忆。

“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回城吧。”他坚持道,嗓音黯然。

我倔犟地瞅着他,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下来。

他为我拭泪,可是越拭越多,“不要哭,好不好……”

他的声音隐带哭音,伸臂揽我在胸前,相依相偎。

五内剧痛,浑身都痛,额角痛得欲裂。 wjcz8tnt6TCFqBMnNCwY77ia0EbrgcXHAD8oed03EAUcOZRrVdhpUgBxg0LEaaB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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