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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国秋早,天涯为客

完颜宗旺与我徒步行走于夜空下的燕京街衢。

四下无人,大街安静得空旷,夜风有些凉,从手指缝隙滑过,指尖苍茫。

他吩咐马车先行,让亲卫远远地跟着,我暗自揣摩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夜深了,还不回去吗?”我不解地问。

“若你不累,我们走走。”他的右臂搂在我腰间,眉梢的笑意就如这初秋的夜风,拂去身上的燥热与沉重。

我状若小鸟依在他身侧,满足他膨胀的大男人心思。

慢行半晌,完颜宗旺悄然低笑,“你爹爹,也算是我的老丈人。”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他所说,他照拂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岳父。

我越发狐疑,却莞尔道:“对呀,但是你从未叫过吧。”

他捏捏我的脸蛋,“傻丫头。”

我不甘示弱地揪他的胡须,“臭男人。”

完颜宗旺哈哈大笑,恣意沉厚的笑声随风飘远,回荡在星光迷离的夜空下,尤显得愉悦畅快。

“湮儿,你总有本事令我开怀大笑。”

“你也很有本事啊。”

“我有何本事?”他侧首瞧我,挑起眉峰。

“元帅的本事可多了,行军打仗,治国安邦,不过最大的本事就是让我这个骄横、刁蛮的帝姬俯首帖耳、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伏低认小。”我微扬着下巴,笑得得意忘形。

“原来是有人不甘心当一个小小的侍妾。”完颜宗旺止步,握着我的双臂,眼中的笑意渐浓。

我不辩解道:“我哪有不甘心?”

他在我唇上浅浅一啄,“放心,侍妾配不上你的身份,我会好好安置你。我知道你跟深红和浅碧学女真语,就看在你这份心意上,我也会多多宠你。”

重归于好后,我就让深红和浅碧教我说女真话。

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救出父皇逃回汴京,事已至此,我只能暂时“安心”地跟他回府,“心甘情愿”地当他的侍妾,等候六哥与叶梓翔的消息,或者伺机传递出消息。

我窘得低头,“有人看着呢。”

他低笑,“他们很知趣的,会转过身去。”

话音未落,他扣住我的腰,与我缠绵一吻。

这夜,我们在星空下的燕京城相携漫步,状似恩爱夫妻,柔情蜜意。

翌日一早,前往会宁。

金国京师,会宁,虽然比不上汴京的繁华风流,但也市井繁荣,城郭井然,府邸气派,金国皇宫更是巍峨壮丽。

预备献给金帝的宋室雏女由金宫廷派来的专司接手安排,据说暂时住在宫中较为偏僻的宫室。顺德和乐福随完颜奢也、完颜宗瀚回府,我随完颜宗旺回府。

高阔的府门前站着一排人,中间者装束精良正统,姿容中上,大约三十来岁,应该是王妃唐括氏。左侧小女孩是她的女儿,完颜宗旺唯一的孩子,珠真,长得颇像母亲。王妃的右侧是一个艳丽多姿的女子,粉红色的女真裙装,更衬得她的肌肤白皙细腻,应该就是荷希夫人。

其他的女子,应该是侍妾,都是一副眼巴巴的神情。

完颜宗旺潇洒地下马,朝王妃走过去,唐括氏笑得端庄娴雅,荷希夫人笑得勾人心魂。

无须猜测也知,这二人都期盼着夫君第一句话是冲着自己说的,以显示自己多么受宠。

“为你们引荐一人。”完颜宗旺的声音大得连在车上的我都听得到,深红和浅碧为我翻译。

闻言,这二人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凝固,还是王妃聪明,立即微笑,说了一句什么。

接着,完颜宗旺转身朝马车走来,深红和浅碧立即扶着我下车。

撩开车帘,他的手掌已在眼前,我不客气地将手放在他的手中。

他扶我下车,拉着我的手站到府中所有人面前,介绍道:“这位是南朝沁福帝姬,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我微扬下巴,淡淡地注视着这般女人,接受他们审视的目光。

唐括王妃淡定地看着我,微微一笑,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之色,我看见了。

荷希夫人臭着一张脸,目光惊疑,原本的美貌因为嫉恨而大失艳色。

其他的侍妾么,或艳羡,或妒忌,或不屑,或咬牙,或淡然,我一一收在眼里。

随后,我仍由完颜宗旺拉着手进府,来到正堂。

此时,那些侍妾都散了,只有唐括王妃、珠真和荷希夫人,旁边站着的是管家。

他松开我的手,抱起珠真亲了两下,与女儿一边说话一边玩闹,旁若无人,父女之情真挚浓郁。仅此一个女儿,自然是无比宠爱了。

唐括王妃保持着温雅的微笑,看着夫君和女儿笑闹,荷希夫人不屑地看向一边,眸光冰冷。

不久,完颜宗旺放珠真下来,管家斜南问道:“王爷,帝姬的住处还未安排下去,今晚……”

“凌致苑还有几间空房,你吩咐下去,将所有东西都搬入凌致苑。”他唇角的笑意如春阳暖暖融融,语调轻松,志得意满。

“是,小的这就去办。”斜南领命而去。

最初的一瞬间,斜南惊愕,随即恢复常态。

唐括王妃和荷希夫人,都被夫君的话惊得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表情。

只是须臾,唐括王妃便敛起错愕的神色,平静得异乎寻常。

荷希夫人又妒又恨地盯着我,撞见他微冷的眼神,立即笑若灿华。

经过深红和浅碧翻译,我是听懂了,可还是不明白,我住在凌致苑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凌致苑有问题?

“王爷得胜归来,风尘仆仆,荷希已备好汤浴与宴食,还请王爷移驾。”荷希夫人语调欢快,极为期待夫君的驾临。

“我乏了,改日再与你共饮。”完颜宗旺温言道,却是不容商量的语调。

荷希夫人艳容一僵,微笑如霜花凝固在峭壁上,接着,她看见他拉起我的手,双眸睁圆,那张美艳的脸惨淡无光。

我随着完颜宗旺离去,心知她们将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凌致苑位于王府东侧,距离正堂很近,却又隔绝了正堂前院的喧闹。

说是一个苑,其实格局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庭园,一座两层高的楼,几间厢房。

园中花草缤纷,树木峥嵘,园艺修整颇为精心,只是这些供人赏玩的花树都不是名花异卉。

这凌致苑比我在康王府所住的院落还不如呢,简陋寒酸,这金国皇太弟的王府自然也比不上六哥的康王府,这府邸,在汴京只不过是六七品小官的家宅罢了,不过北国的府邸建筑风格与汴京相差甚大,较为粗犷雄丽。

他领着我将整个凌致苑看了个遍,指着远香楼旁的一间厢房说那是我的寝房,接着他拉我踏入远香楼,参观他的书房和寝房。

他的寝房在正堂后院,远香楼是他看书、处理公事、与朝中诸臣议事的地方,若是看书累了,便在此处休憩。据他所说,他一般歇在这里,因为这里清幽寂静。

皇太弟的书房自然也比不得六哥的书房那般雅致端方,占了整个墙面的书架摆放着满满的书册,有一半是大宋刊印的书,史籍较多,诸如《孙子兵法》、《战国策》、《史记》、《汉书》、《后汉书》、《资治通鉴》、《贞观政要》、《旧唐书》等等。

我咋舌,不知他是真的看过这些书,还是摆设装饰而已。

“若想看书,可随意看。”不知何时,他来到我身后,忽然横抱起我。

“元帅,万一有人来了……”我挣扎着想下来。

他抱着我径直走入一间房,深红和浅碧搁好衣袍和棉巾,窃笑着退出去。

他放我下来,双手扯开我的衣襟,举止轻柔而不容反抗,“一同沐浴。”

我大臊,深深垂着头,任他为我脱下一层层的衫裙,抱进宽大的浴桶。

数月奔波,风尘满身,未曾好好净身沐浴,一向贪恋汤浴的我,顾不得许多,只想洗去全身的尘土与酸痛。

汤水温热,簇拥着我,我舒适地闭眼,将头轻靠在桶沿。

金玉暖光隐隐绰绰,与潋滟的波光交织在一起,缠绵于粉墙上。

仿佛回到了沁玉殿,我正沉浸在“流金泄玉”芬芳的汤浴中遐想万千……

冷不防,有人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惊散了美梦。

正要怒喝,我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连忙整出嗔怒的表情,揪着他的耳垂,“元帅又欺负我。”

“我给你擦身。”完颜宗旺沉声道,转身我的身子,拿起棉巾轻擦我的背。

一介武夫,竟也有如此轻柔的举止,可见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片刻,他的手就不规矩起来。

“元帅也为荷希夫人这样擦过身子么?”我面红耳赤。

“你觉得呢?”他竟似在笑。

“有的吧。”

完颜宗旺的大掌顺着我的腰缓缓滑下去,掌心的滚热烫得我两股发软,脸颊烧起来。

他凑在我的耳畔,嗓音沙哑,“眼下只有你我,不要提起旁人。”

语中似有隐隐的怒气,怎么?他生什么气?

我暗自思量,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缓慢地揉着。

半晌,他埋首在我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软玉温香,湮儿,你的体香总让我着迷。”

我咬唇,紧紧闭眼,竭力压下心头的厌恶与痛恨。

他吮弄着我的耳珠,炙灼的鼻息烤得我遍体发烫,如火焚身。

他的胸贴着我的背,他的心烤着我的心。

我转过身,浅笑,“湮儿为王爷擦身。”

“怎么改叫‘王爷’了?”

“现在是府里嘛,不叫‘王爷’叫什么?”我用劲地擦着他的胸。

“如果你叫‘宗旺’,我也不介意。”

“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湮儿没规没矩。”我拖长了腔调,“不如,我叫王爷‘旺旺’,可好?”

完颜宗旺脸上的笑意微敛,盯着我,眸色渐沉。

忽而,他噗嗤一笑,朗声笑起来,“亏你想得出来。”

我扬眉笑道:“我觉得蛮好的呢,很亲切,是不是?”

他的大掌揉着我的臀,黑眉略动,“荒唐,叫我‘宗旺’。”

“不嘛,我觉得‘旺旺’挺好的。”

“不行。”他抿唇低语,满额黑线。

“哦。”我低低地回应。

“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叫我‘宗旺’,比如这个时候,嗯?”完颜宗旺铁臂一收,勒紧我的腰,迫得我只能环着他的脖子。

下一刻,便是一记炙热绵长的热吻。

汤水渐凉,我看见他的眼睛渐渐散去笑意,炽红一片。

出浴后,擦干身子,他抱着我直入隔壁寝房,将我放在床上,合身压下来。

“王爷,这是白日。”我伸指挡住他的唇,微微蹙眉,“一回来就窝在寝房,王爷要我成为众矢之的么?”

“无妨,我要做的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完颜宗旺脸孔紧绷,蓄势待发。

“王爷真坏,一回来就不让人歇着,我好命苦啊。”

“湮儿,今日是你入门的第一日,今夜是你我真正的洞房花烛。”他声音粗哑,封住我的唇。

洞房花烛,是吗?那就让我为你侍寝,让你欲死欲仙。

因为,到了这王府,我势单力薄,只有他一人可以依仗,只有他的宠爱能够为我利用。

我笑得风生水起,“王爷,让我当一回将军,如何?”

他不解,“将军?”

我翻身在上,俏然一笑,“我是将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元帅要变成士兵,任我打杀,不许反抗。”

完颜宗旺笑得恣意畅怀,爱欲更浓。

晚膳自然是为完颜宗旺接风洗尘而设的。

深红为我梳妆,浅碧说着出席晚宴的都有谁,唐括王妃和珠真,荷希夫人,还有其他几个稍微能上得台面的侍妾。

本以为她们会为我作女真妇女的打扮,没想到仍是宋女妆扮,不知是完颜宗旺的意思,还是她们胆大妄为?想来她们的胆子还不够大吧。

宋式高髻,金钗珠钿,宝光流转,令人眼花缭乱。

她们挑了那袭以前我很少穿的凤锦大袖长裙,这长裙以嫩红蜀锦为底,织金云凤纹,衣襟、袖缘与裙裾皆织绣凤羽,后裾曳地八寸。行进间华金闪闪,凤羽宛如凤凰之羽栩栩如生、璀璨流光,华丽而奢贵。

三年前,这袭华美的凤锦大袖长裙做好之后,我穿着它在父皇的寿宴上亮相,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父皇惊艳得直夸赞,赞我身形修长窈窕,撑得起这袭后裾绵长的凤裙。众帝姬艳羡得很,却又无可奈何,谁让父皇最宠我呢?

来到摆宴的厅堂,众人皆至,唐括王妃的旁席,也就是晚宴的主席,仍然空空如也。

众女的目光纷纷转向我,我坦然入内,在深红和浅碧的指引下,坐在荷希夫人的下席。

这些金国妇人的反应就和深红浅碧方才的反应一模一样,嘴巴微张,目眩神迷,呆呆地说不出话。唐括王妃最先恢复常态,一贯的淡笑;荷希夫人在惊艳过后,则是不屑地转开目光,很显然,唐括王妃也经过了精修的打扮,虽然容貌端庄,却过于英气,失了女子的柔美,再者年岁已大,再多的脂粉也无法变不出细皮嫩肉了。

荷希夫人艳若桃李,妆容精致,头发饰满光华熠熠的珠玉白羽,上着粉色秋衫,浅紫色六裥襜裙,彩绣全枝芙蓉,前齐拂地,后摆拖地五寸余,应该是华美富丽的女真女子裙装了。

她本想盖过我的风头,将我压下去,却没想到还是不能与我相提并论。

凤凰与芙蓉,谁高贵谁华美?

人人一瞧便知。

心中冷笑。

完颜宗旺未至,我款款起身,来到唐括王妃前福身一礼,从深红手上接过茶盏,“王妃龙章凤姿,飞湮初来乍到,敬王妃。”

唐括王妃淡淡含笑,伸手接过茶盏,“一家人,无须见外,帝姬请坐。”

接着,我来到荷希夫人席前,从浅碧手上接过茶盏,“夫人姿容倾国倾城,飞湮敬夫人。”

荷希夫人本是静静地看着我,闻言后故意移开目光,将我晾着,让我弯着上身等候她。

呵,还摆谱了。

心头有气,我正想直起腰,她却慢悠悠地接过茶盏。

突然,不知是我没拿稳,还是她故意为之,突兀的一声清响,茶盏落地,碎片与茶水四溅,其中一半茶水泼在我的下裙。

“哟,帝姬不愧是帝姬,金枝玉叶,手足娇嫩,五指不沾阳春水,奉茶也能泼自己一身茶。”荷希夫人拿捏着腔调,娇媚悦耳的声音顿时变得阴阳怪气,“知道帝姬身份的只当是身娇肉贵,一时不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新人呢,王妃,是不是?”

“荷希,你也说了,帝姬是新进府的,就不要说一些让王爷不高兴的话。”唐括王妃笑道。

“是飞湮手笨,夫人勿怪,浅碧,再去斟一杯茶。”我低眉道。

“不必了。”又是一道突兀的声音。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门口。

完颜宗旺踏步进来,一袭家常的长袍衬得他身姿峻伟,一双锐利的眼睛却阴晴不定。他丝毫不看荷希夫人,看着我被茶水泼湿的裙子,和言道:“去换身衣衫吧。”

我仍旧低垂着眸光,“不必了,王爷,时辰不早,众姐妹都等急了呢。”

说罢,我立即回到属于我的席位,在他的手握到我的手之前。

方才不算精彩的一幕,无论他是否亲眼目睹、亲耳听闻,我都会收敛自己的傲骨与脾气,低眉顺目,认低伏小,增长荷希夫人的气焰,让唐括王妃以为,沁福帝姬不过是亡国奴罢了,落架的凤凰比府里的侍妾强不到哪里去。

这场晚宴,吃得还算融洽,虽然荷希夫人的娇艳热脸贴上冷板凳,虽然唐括王妃的贤淑没有得到多少关注,虽然珠真并没有得到多少关爱。他的目光总会从别的方向移到我身上,有赞赏,有惊艳,更有炽热的情爱。

由于我的房间还没有布置妥当,这一夜,完颜宗旺抱着我回到凌致苑的寝房。

三日后,金帝在宫城摆宴为众将接风洗尘。

所宴请的将领,除了二帅,其余的不是太祖诸位儿子就是金帝的儿子,太祖诸子唤为“太子”,金帝诸子,则唤为“皇子”,以示区别。国相完颜宗瀚的儿子完颜奢也出席,想来是得益于父亲的权势。

我必须随完颜宗旺进宫赴宴,乐福也会出席,因为我们都是宋室女子,本应献给金帝,却被二帅强占,怎么说也要让金帝见我们一面。再者,强占我们的二帅,要向金帝请罪。

金国宫城不像汴京皇宫的壮丽、精致、奢靡,处处流光溢彩,处处华美奢贵,而是有着北国特有的厚重、古朴、雄伟。

赐宴乾元殿。

金帝完颜铖未至,众将闲聊,说着京里家里的趣事,或是有关宋室女子的事,嬉笑怒骂,粗鲁不羁。完颜宗旺允许我们姐妹到一旁叙旧,乐福和我皆是女真衫裙,相顾无言,内心悲酸。

顺德和乐福同在国相府里,可互相照应,国相父子对她们颇为宠爱,没有被府里的人欺负。

乐福问我的情况,我说还不错,她就没再多问。

“皇姐,你知道吗?六皇兄的母妃和王妃陆氏被盖天大王完颜宗显纳为妾了。”乐福悄声道。

“当真?”我惊讶。

“真的,完颜奢也说的。”乐福笃定道。

其实,此事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宋室女子,未嫁的都要献给金帝,已为人妇的自然是谁看中了便要了去,谁能说个“不”字?六哥的母妃卫贤妃因为六哥受宠而颇受父皇宠爱,她理当为父皇守节不从,可是也许她还想活下去,还想再见到六哥,还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汴京,于是委身金将,保住一条命。

我可以理解。

然而,令人发指的是,完颜宗显竟然纳婆媳二人为妾!

卫贤妃和六嫂共侍一夫,势必万般屈辱。

六哥登基之初,便遥尊卫贤妃为皇太后,尊王妃陆氏为皇后,而今,大宋皇太后与皇后在金国共侍一夫,若是传回大宋,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宋人对大宋皇帝的母后与皇后将会如何看待、如何评说?而六哥又该如何自处?

大宋尊严,再次被金国狠狠地踏在地上。

我握紧拳头,好像听得到牙齿吱吱的响。

乐福的眼中微有痛色,“云妃和雪妃也被金帝纳为妾,如果父皇知晓,只怕仰天悲泣。”

抚平激动的情绪,我劝道:“沦为亡国奴,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必伤感。”

这时,有内侍过来请我们回席,我们再次拥抱,互相安慰。

回到席位坐下来,完颜宗旺握住我的手,我目光一扫,很偶然的,就看见了对面的那个人。

完颜磐。

他也看着我,目光平静得就如这秋日的日光,淡淡的温暖,却薄如蝉翼。

数日不见,他变化可真大。披肩长发不再像初遇时那样束成宋人的发式,虽然不像一般的金人那样头顶剃发、留颅后发,但也把长发编成双辫垂下肩头,系着暗色丝条。耳朵挂着圆形金环,紫袍宽带,更衬得俊美非凡,气度慑人。

他的目光偏移了方向,朝着完颜宗旺微微点头,随即和旁人闲聊。

脸颊渐渐起了灼烧感,我收回目光,低头平顺着气息。

时隔数月,再见到他,我仍然动情,紧接而来的,是心痛。

完颜宗旺握着我的手,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完全不在意我与完颜磐的目光交流。

这时,内侍通禀金帝将至,片刻后,完颜铖踏入殿内,于御座上坐下,接受众人跪拜。

完颜铖大约四十来岁,容貌上与完颜磐有三四分相像,却无儿子的俊俏,显得粗豪与衰老。

完颜宗旺携着我,完颜宗瀚携着乐福,上前跪拜,因私纳帝姬为妾,诚挚地向完颜铖请罪。

完颜铖命我和乐福抬起脸,我们微微抬起下巴,只见他并无笑意,一脸冰霜地瞧着我们。

“哈哈哈……想不到宋废主生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倒也不是全无是处。”他突然高声大笑,笑得痛快得意,“沁福帝姬与乐福帝姬果然如花似玉,比你们府里的妻妾都要美几分,你们常年征战在外,与家人聚得少,见了这等国色天香的年轻帝姬自然把持不住。”

“请陛下降罪。”二帅异口同声。

“皇弟与国相为朕掌管天下兵马,四处征战,战功赫赫,为大金强盛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座诸位有目共睹,金银财帛的赏赐自然是不会少。不过男人嘛,食色性也,朕就将这二位帝姬赐给你们,你们应当好好待她们,不能让宋人以为我们大金男人欺负弱小女子。”

“谢陛下赏赐。”二帅齐声道。 Jq6B+9pAJQW3rVlwdDrFbI8hA1blVhlucZo9DVWHtBQpiJzx4SE6Zw+cUN8lLV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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