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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儿时的乡下,窗户就糊着一层纸,不小心弄破了,屋里反而更亮堂;舔一个洞儿,用一只眼对外看,能看到麦地、稻田、菜花黄……孩子们的心思在窗外;大人们却总是吆五喝六他揪着破坏者的耳朵,愁风愁雨。

进城了,满目窗明几净,有阴晴圆缺,也有纷扰匆忙。我总是喜欢站在窗前看高楼、道路、车流、人流,不全是因为自满自足而赏心悦目,更多的是多了一些静寂与思考。

不畏浮云遮望眼,阅尽庐山真面目。从十六层的楼上看窗外,眼皮下就是流淌的小河,是一条古老又现代的人工河,从紫竹院流到颐和园,从元明清流淌到眼前,数百年历史,像融入城市里的血脉一样,能顺着人的视野和心意流淌。它文静又干净,古老又青春,所经处皆温润、明媚、舒展。从它的“S”身影里我看到了它的特性,从它青、绿、蓝、白多面色彩里,我看到了岁月的偷换。

这是真正的北国,好似江南故里,好似旧友曾识。人生常常费解,一面是故土难忘,一面要四海为家,营造现实的新家又在处处模仿着心中的故乡,何处是故乡与何处不故乡,成为终生的追逐和缠绕。

远处,西山与我齐眉,与我神交,是我的望友。它总是毫不留情地阻挡着我欲穷千里的目光,使我的欲望和想象只能沿着山脉与山径攀爬。“窗含西岭千秋雪”,那是多么崇高千古的情怀,但眼前的朝霞秋红,烟雨迷茫,弯弯山道,才是天天要面对的现实。山如屏幕长卷,世殊事异,尽在山色有无中。

西山拥抱了北京城西南至西北的半边天,我从近处看到远处,从高处看到低处,在熟悉中寻觅陌生,在疏远中感受亲切;夕阳返照时,仍对山外山有着无限憧憬。

万寿寺是窗外最近的景点,是一所古老的寺庙,曾是皇家朝佛拜寿的地方。它楼台次第,红墙灰瓦掩映在高墙树间,寺宇更显静穆、庄严、古雅、神圣,无限空灵,无限精深。飞翘的檐角,仿佛是从绿树烟雾、高堂大殿里伸展的佛手,终日无声地召唤。

于是,那些手拿三角旗的人,那些头戴与三角旗同色太阳帽的人,蚂蚁搬家一般涌向寺院的大门,形成了甡甡尾随、长龙逶迤的景象。我们借此可以想象庙堂里的情景:拥挤又热烈,虔诚又单纯,信奉又茫然,皇权的意识与大众的追求一样前仆后继,驱而不散,如滚滚洪流。

倒是寺院的外面,偌大一片低矮、鳞次栉比的民居,犹如一处宁静的港湾;屋舍俨然、排列得像兵营一样,匍匐在阳光下,站立于风雨中。“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细雨蒙蒙,白雪皑皑,古朴,整洁,丰蕴,没有媚颜低俗,没有气宇轩昂,头顶上那片天空依然广阔。月光走到小巷深处,风吹着院里的落叶滚动。四面围观的高楼反而孤立狭隘黯然。我俯首低眉深情地眺望着它们,历史如同那里弯弯的巷;掌故犹如那里“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屋,让人无限敬畏、无限遐想。

原来世上一切崇拜的东西竟是崇拜者作茧自缚的心结;高贵与低贱,成功与失败竟是追逐名利者丧失自我的感受。所谓的时髦和做派皆如过眼烟云,云舒云卷,云聚云散,风过后,天还是晴朗的天。

曾有一位信风水的朋友站在我的窗前说,小河在右边好,烟囱在左边也好,左边出右边进,流金淌银。我笑着对他说:“你是我的朋友,又站在我的面前,所以才这样说,是个好好先生。”其实清水弯弯在哪儿都好,烟囱冒烟在哪儿都不好。

幸运得是,北京奥运的号角一响,彻底终结了北京城里高矗烟囱的使命。曾经,高耸林立的烟囱是城市发达文明的象征。那时的工业化城市是何等热闹!

叽叽喳喳的喜鹊来了,它们是我窗外的不速之客,是离我窗外最近又最远的灵性小动物。清晨,只要我晏起一会儿,它就在窗外的天空中飞,就落在窗外的栏槛上叫,欢声鹊起,直至我起床。好像在践诺儿时的盟约,守信又热情。有时它们似秋千荡起,砉然落在我窗外的横梁上,放下衔着的枝丫,翕动着黑色的尖喙,探头看着我。“呵!你们是到这里来歇脚?还是正在忙着搭建爱巢,迎接生命的诞生?”

我注视着它们黑白相间的羽毛,犹如五朵白云,更像五朵梅花。呵,古人画喜鹊登梅,真是有创意,闻其声观其舞,真的喜上眉头!是窗外的天气好,还是人的心情好呢? HFB/UwCDyORcbryxJxzqBPe+F6eZI2C5ipe6WWOpJ5OSGyvKRFdu8T7z/i4SF0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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