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说:人是有理性的、讲道德的,所以有好人、坏人、正常人和疯子。
实验说:一个正常人在环境的影响下也可能变成冷酷无情的虐待狂。
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津巴多在20世纪70年代初进行了一次模拟监狱实验,以探讨环境对人的观念和行为的影响。但实验很快失控,分别扮演看守和囚犯的被试迷失在自己的角色中,敌视、挑衅、虐待、惩罚充斥在这座模拟监狱中。后来,实验在津巴多女友的强烈反对下半途而废,但实验的目的已经达到——环境可以轻而易举地唤醒人内心的魔鬼。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写过一本书《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在这本书中,津巴多提出了“路西法效应”,主要强调环境对人的善恶的影响。
津巴多的这本书是针对一个心理实验做出的说明。作为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津巴多为了研究社会环境对人的行为究竟会产生何种程度的影响以及社会制度会采用何种方式控制个体的行为,主宰个体人格、价值观念和信念,决定进行一次实验,并且招来了一批自愿参加实验的人,每个人一天的报酬是15美元。津巴多一共招聘了70名来自美国各地的学生。但是这些学生并不能直接参加实验,需要事先经过一项测试。只有通过这项测试的学生才可以参加实验,因为这项测试可以测明他们心理是否健康、是否有疾病。也就是说,参加这次实验的学生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个正常人。
最后,津巴多选择了24名学生,并且随机地把这些学生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的9名学生担任监狱中的囚犯角色,而另一组的9名学生则担任看守的角色。此外,还有6名候补的学生。津巴多本人则扮演监狱长的角色。为了这项实验能够顺利进行,津巴多还特意把斯坦福大学某栋教学楼的地下室改造成了监狱。那间地下室与真正的监狱十分相似,在这里既没有阳光的照射,也没有钟表来告诉囚犯具体的时间,只有无尽的幽暗与潮湿。
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津巴多也曾对实验的结果进行预测。津巴多认为,在这项实验中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虽然参加实验的学生所扮演的角色是对立的,但学生们毕竟是身心健康的正常人。津巴多甚至认为,实验将会在无聊的两个星期内结束。
津巴多为了使这项实验更接近现实,专门让那些扮演囚犯的学生脱掉身上现有的衣服,往他们身上涂上除虱药粉,然后让囚犯们穿上类似女人的连衣裙式样的囚服,而且每个囚犯必须头戴丝袜且不能穿底裤。最重要的是,所有囚犯都没有名字,而是用编号来代替之前的名字,而且囚犯们的手上和脚上都被戴上了铁链子。
扮演看守角色的学生,会被要求穿上警服,戴上黑色且不反光的墨镜以增加其权威感,而且还带着警棍。此外,津巴多告诉看守:“你们具有一切真实狱警所拥有的权力,如按照正常程序对囚犯进行裸体搜身等。但是,你们不可以采用暴力的形式来维持监狱内的秩序。你们只要记住,你们需要贴近现实去扮演好看守的角色,你们的使命就是维护监狱的秩序与法律。”但是,津巴多却对扮演囚犯的学生说:“由于你们所扮演的角色是囚犯,所以希望你们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在这里你们的部分人权有可能会被剥夺。”
在实验刚刚开始的时候,由于看守和囚犯正在进入自己的角色,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显得很不自然。后来,有的囚犯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他们会撕掉自己囚服上的编号,并且在看守对他们下达命令的时候,把自己锁在牢房中不予理会;有的囚犯甚至会嘲讽、谩骂看守。
这些扮演看守角色的学生,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只在电视上或书中看到过监狱看守应该怎么做。所以,在第一次面对囚犯们不遵守纪律的现象时,他们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于是,看守就去向监狱长津巴多请教该怎么做。津巴多只告诉看守说:“这是你们自己应该学会解决的问题,不要忘了,你们的使命就是维护监狱的秩序与法律。”
于是,看守们开始采取一些手段来维护监狱的秩序,当囚犯们不服从命令的时候,给予囚犯惩罚。例如,脱光囚犯的衣服、把囚犯禁闭几个小时、没收囚犯的枕头和被褥、取消囚犯的伙食、强迫囚犯用手去清洗马桶、对囚犯进行一些俯卧撑之类的体罚、剥夺囚犯的睡眠时间、半夜把熟睡中的囚犯突然叫醒清点人数等。
当然,看守们除了惩罚那些不遵守纪律的囚犯外,还会奖励一些服从管理的囚犯。那些表现良好的囚犯不仅不会受到惩罚,还会得到更好的居住条件或伙食。
这些身心正常的看守们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性”。有时候,看守的惩罚措施会严重到要津巴多提醒的地步。
在津巴多的预期中,这项实验是要进行两个星期的。但是在实验进行到三十六个小时的时候,一名扮演囚犯的学生突然提出了退出实验的要求,因为他已经被折磨到崩溃的边缘。
不可思议的是,津巴多并没有批准这名囚犯的要求。事实上,津巴多完全可以让这名囚犯退出,毕竟在实验开始之前,他还准备了6名候补人员。津巴多的考虑是,如果他准许这名囚犯退出实验,那么会引发更多囚犯的退出欲望,这样一来,津巴多的实验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按理说,津巴多最应该关注的是这名囚犯的精神状态。但是,津巴多像许多监狱电影中的监狱长一样对这名想退出的囚犯说:“我希望你能回到监狱中做我们的眼线,向我提供更多监狱中的信息。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保证监狱的看守不会再折磨你,还会给予你很好的待遇。”
这个率先提出退出实验的囚犯编号为8612。他之所以第一个崩溃,是因为在第一天的时候,8612率领囚犯们违反监狱秩序并挑战看守的权威。因此,在看守们接下来的惩罚中,他被看守们“特别照顾”。实验结束后,8612囚犯对这次实验的感受这样回忆道:“我觉得这不是一场模拟的实验、一个模拟的监狱,而是一个由心理学家建立的真实监狱。”但是津巴多的回忆却是:“8612的心理未免太脆弱了,毕竟实验才进行了一天左右的时间,怎么会那么快想要退出实验呢?毕竟我的实验时间是两个星期啊!”
当8612重新回到监狱的时候,其他囚犯开始意识到,他们或许不可能退出这个实验了,他们的希望也因此而破灭。但是8612囚犯依然没有适应监狱的生活。于是,8612再一次提出了退出的要求。
那个晚上,监狱的总负责人——并不是津巴多,因为津巴多休息了——津巴多的研究生在值夜班。他只是一个二年级的研究生,虽然他已经注意到8612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但是他依然不知道是应该允许8612离开还是拒绝8612的要求。这名研究生是这样回忆的:“当8612向我提出离开的要求时,正值午夜时分,我不可能去向我的导师报告这一情况,这样会打扰到他的休息。如果我不同意8612的要求,或许8612会精神崩溃。但是如果我同意8612的要求,可能会给这次的实验带来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毕竟这个实验被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和资金。”
该研究生经过了一番挣扎后,同意让8612离开。第二天早上,津巴多来上班了。很快,津巴多就知道了8612离开的消息,于是他把值夜班的学生叫来,并质问道:“为什么让8612离开,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对实验造成不良的影响吗?”研究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后来,津巴多自己也想了想,觉得学生的做法是正确的。于是,津巴多就在候选名单中挑选出一名学生,让这名学生在当天下午加入实验中,填补8612的空缺。
随着时间的推移,扮演看守的学生越来越陷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继续他们惩罚囚犯的游戏,想方设法地惩罚甚至折磨囚犯。在折磨过程中,囚犯与看守之间的敌对情绪越来越严重,但是囚犯们的表现却恰恰相反。在刚刚来到监狱的时候,囚犯们会进行反抗。但是在看守们长时间的折磨下,囚犯们变得越来越顺从,顺从得犹如“行尸走肉”。但是监狱依然没有风平浪静,那个填补8612囚犯空缺的新囚犯,由于刚刚进入监狱没多久,反叛意识还很强烈,总是和看守们叫板。为了惩罚反叛者,看守们想出了新的手段,那就是不让囚犯上厕所。这样一来,囚犯的住所就变得臭气熏天,比猪圈的情况还要糟糕。
在糟糕的监狱环境中,有些囚犯开始条件反射式地接受看守们的各种要求。而有的囚犯则疯狂地模仿8612的行为,希望可以退出实验。在实验进行到第三、第四和第五天的时候,有两名囚犯被同意退出实验。有一名囚犯,由于监狱长不同意他退出实验,甚至出现了全身出皮疹的症状。于是他被津巴多送进医院接受治疗,也算是间接退出了实验。
当实验进行到第六天的时候,监狱中的所有人渐渐适应并习惯了自己所面临的环境。一切都按照津巴多的预期进行着。那名候补囚犯416,起初会用绝食来进行反抗,但是经历了暗室幽禁、狱友在看守的鼓励下欺辱他的情况后,他变得越来越孤立与痛苦。所有人都觉得这里的一切很正常。就连416也从最初的“这是个精神病院”的观点转变成“这本来就应该是精神病院”。
在实验过程中,津巴多甚至还邀请了许多人来接触这些囚犯。其中,一名真正的监狱长接触了所有的囚犯后,告诉津巴多:“这批学生所做出的反应与首次坐牢的囚犯十分相似。”此外,还有二十多名心理学系的学生通过视频观看实验。津巴多甚至还邀请了囚犯的父母或朋友来探监。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位母亲在了解到孩子的现状后,甚至还找到了一名律师,希望通过法律的途径帮助孩子脱离“斯坦福监狱”。后来,这名律师来到了“斯坦福监狱”,并试图和所有囚犯进行沟通。
让人感到不解的是,这一百多个外来探监者,在了解到囚犯的糟糕现状后,并没有提出终止实验的要求,好像在他们的眼中,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而那些扮演看守的学生和甚至已经习惯了的囚犯们也没有想过终止实验。因为他们已经被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他们只能服从并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这场实验是反人性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场以理性和科学为借口进行的残酷实验。
在实验进行到第六天的时候,津巴多邀请了斯坦福大学心理学专业的一名博士来参观他的实验,也就是津巴多的女友,她对这所监狱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因为那个接待她的看守表现得十分友好。
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津巴多的女友却在这座模拟的监狱中看到了让自己震惊的一幕。看守们戴着黑色的眼镜,拿着警棍,穿着制服,显得十分威严。在惩罚囚犯的时候,看守们不仅十分粗暴,甚至还有些残忍。例如,在囚犯去洗浴的时候,看守会把囚犯用脚镣锁成一列,而且每个囚犯会被强迫戴上头套,视线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然后,看守们再把囚犯们带进洗浴房。
当津巴多的女友看到这些情景的时候,觉得十分残忍,甚至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但是津巴多却在她耳旁兴奋地喊道:“你快来看看,接下来将会发生你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精彩景象。啊!你看到没有?这场景实在是精彩绝伦。”
在离开实验现场后,津巴多像往常一样问这个外来观察者对整个实验的感觉。津巴多的女友愤怒且恐惧地说道:“如此残酷的场景让我感觉到一种女性置身男权世界的无力感!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对那些男孩子做的事情太过分了吗?你在利用实验剥夺他们身为人的权利。”
面对女友的指责,津巴多很吃惊。不过津巴多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开始为自己辩解。最终辩解变成了两人的争吵。这是津巴多与女友之间争吵最为激烈、意见分歧最大的一次。津巴多觉得女友不理解自己,而津巴多的女友却觉得自己以后实在无法和津巴多这样一个冷酷的人继续相处下去。
最终,这场激烈的争吵在津巴多的屈服下结束了。他很快结束了这场实验,并且开始反省:“一场模拟的实验场地是如何逐渐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监狱,甚至一个疯狂折磨人的地方?”在实验中断之后,津巴多感觉到如释重负。而津巴多与女友之间的关系也得到了缓解,两人最终还成了夫妻。
不过这次参观却给津巴多的女友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她觉得,这次实验她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出现,所以她会挑战这种不合理的现象。但是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实验,她还会产生这么大的情感触动吗?津巴多的女友觉得,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参加了这场实验的设计,那么她会和津巴多一样,对这次实验所发生的一切渐渐地适应与习惯,并进入自己的角色,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就像莫罗所说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自身经历的囚徒。”正所谓当局者迷,只有身为旁观者,你才能清醒,才能理性地思考。
但是这次实验,对于那些扮演囚犯的学生来说,并不是一次舒服的打工经验,而是一个无法释怀的噩梦。就像津巴多所说的:“在实验刚开始的时候,看守与囚犯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但是当实验进行到一周左右的时候,不论是囚犯还是看守都渐渐进入各自扮演的角色中,他们的差异变得越来越大。”此外,扮演囚犯与看守的学生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化解的对立乃至仇恨情绪。在实验结束后,津巴多让扮演看守和囚犯的学生坐在一起,讨论对这次实验的感受,津巴多发现双方之间的讨论最终变成了凶恶的对质与声讨。囚犯们在接受津巴多的访谈与问卷调查时,虽然比面对看守的态度好很多,但是他们依然很怀疑津巴多,并不配合津巴多的工作。因为在囚犯们看来,这个友好的实验者就是那座“监狱”的制造者,根本不可信。
这次实验的总负责人津巴多对这种现象的解释是,人们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而作恶。就像一位德国人所说的:“我们在学习‘二战’历史的时候,老师往往会给我们观看希特勒的演讲。但只是一些片段,而且是最疯狂的片段。所以我们在观看过后,都无法理解当时的德国人为什么会去支持希特勒那样一个怪物。直到我观看了希特勒的演讲全过程后,才真正明白了希特勒的可怕之处。我甚至觉得,今天的德国人未必比当时的德国人更高明。”
在环境的影响下,人们内心的魔鬼会被释放出来,它让那些曾经身心健康、正常的人沉溺于惩罚甚至折磨他人的感觉中;让那些被惩罚的人变得服从,并在内心把仇恨渐渐积累起来,最终不在服从中死亡,就在服从中爆发。
虽然津巴多的这次实验结果十分重要,并为社会心理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依然颇受人们诟病,因为在这次实验中津巴多没有考虑被试的利益。就好像“二战”中,那些拿活人做医学实验的德国人和日本人一样,看似他们的活体实验为医学作出了“贡献”,但是却严重违反了医学伦理。
菲利普·津巴多是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担任过美国心理学会会长。在斯坦福监狱实验结束后,津巴多为了探索心理学造福社会的途径,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门洛帕克开办了害羞诊所,专门治疗成人和儿童的害羞问题。
2004年,津巴多出席军事法庭的审判,为一名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看守伊万·弗里德里克中士作证。根据津巴多的分析,监狱的环境会给当事人造成无法抗拒的压力,特别是在当事人没得到专业训练和有效监督的情况下。所以,津巴多认为对弗里德里克的虐囚行为应该从轻处罚。津巴多把这次经历写成了一本书,也就是前面提到的《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探讨阿布格莱布监狱与他早年进行斯坦福监狱实验的关系。
斯坦福监狱实验影响深远,2001年上映的德国影片《死亡实验》改编自马利奥·乔丹努的小说《黑盒子》,而故事的原型就是斯坦福监狱实验。2010年上映的美国影片《叛狱风云》则是翻拍自《死亡实验》。在《叛狱风云》中,失业的主角在报纸上偶然发现了一则招聘启事,报酬丰厚,两周就可以获得14000美元。主角前去应聘,原来这是一次科学实验,实验的地点是州立监狱,参与实验的人要分别扮演囚犯和看守。大家本以为这是一场好玩的角色扮演游戏。可是,随着实验的展开,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我们都是环境的产物。不同的环境和经历造就了与众不同的你、我、他。斯坦福监狱实验让我们看到环境的塑造力是多么强大,在特定环境的影响下,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冷酷无情的魔鬼。如果说这个实验是一部以极端的形式呈现的反面教材,那么,生活中的我们何尝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拥挤的地铁上,我们火气上升,一点小摩擦就会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在竞争激烈、压力山大的环境下,每个人都变得好斗,对身边的人充满了敌意……
环境塑造了我们,我们也在改变环境。如果你想提高生活的幸福指数,拥有融洽的人际关系,不妨有意识地为自己创造一个温馨、和谐的小环境,而改变环境的第一步就是从自身做起。我们就像生活在一座镜子宫殿里,当你流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时,环绕在周围的镜子里,无数个同样的微笑正在回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