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作家伊弗林·沃在他的“荣誉之剑”三部曲里塑造了一个既可敬又可怜、既可爱又可恨的主人公盖伊·克劳奇贝克的形象,他是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才智平庸,继承着祖先传下来的天主教信仰和旧派的绅士作风,在“二战”的时代背景下处处吃亏碰壁,几乎在所有的人际关系里都只会遭人白眼。但盖伊始终不肯向新兴的小市民道德风尚做出任何妥协—是的,他看着自己的累累伤痕,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但是,无论如何,与其他失败者不同的是,他坚持要做一个“体面的失败者”(a good loser)。
然而在任何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所谓“体面的失败者”就像“椭圆的正方形”一样,本身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那么,作为旁观者的我们是否会对盖伊寄予十足的同情呢?——在做出答复之前,我们不妨来看盖伊和一名军官的一段对话:军官问盖伊,如果今天有人来找你决斗,你会怎么办呢?盖伊说,我只会一笑置之。军官表示赞同,继而议论道:“我是在思考荣誉的问题,你不觉得荣誉是随着时代而改变的吗?我是说,假如150年前有人找我们决斗,我们只能接受,现在我们当然会一笑置之。在150年前,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盖伊应道:“是的,决斗不再有了,道德家和神学家没能做到的事被民主时代做到了。”
现在,有些读者可能会重新考虑方才的那个问题了,但还不急,我们再看军官接下来的一句应答:“那么,等下次打仗的时候,我们彻底民主化了,军官把士兵丢在身后置之不理也会是一件很有荣誉感的事了。”
上述这短短的几句对话里显然包含着诡辩的成分,但除了对“民主化”一词显而易见的曲解之外(这却符合柏拉图的见解),问题究竟出在哪一个环节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