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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的程序性司法审查理论虽未建起万丈高楼，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所构筑的屋宇就毫无价值。正如前文所言，伊利的批评者们多局限于“伊利的程序性审查绝非价值无涉”或“程序的选择尤为一种实体价值”等论而未深入伊利的理论框架中，因而得出的结论亦仅流于“伊利的程序性审查是一个骗局”云云。事实上，尽管伊利拒斥选择和推行价值的审查目的最终未能获得成功，但其在美国司法审查理论中仍有所建树，这也是莫甘那教授对其施以嘉誉的原因所在。批评者多不承认伊利设计了一个“程序性路径”或为维持自身论证成立而多有意对此进行忽视。然而，通过诉诸制宪史与判决经验，伊利的确构建了一个以程序为导向的司法审查方法并且以之分析了若干在美国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判例。问题在于，在那些关注立法过程的审查方法中，总会存在法官的个人判断，正是对疑难案件中是否合乎审查标准的那些判断使程序性光芒黯淡。究其程序性尝试失败之原因，表面上看是伊利狭隘地将程序限定在“强制性程序”的范畴而对他自己提出的审查程序的任意性没有认识，这也导致了他不自觉地将程序审查标准从合法性转向了合理性，为法官留下了大量的裁断空间。实际上，纯粹程序性尝试的最终失败，在于伊利错误地认为，最高法院对实质代表的保障可以是无涉价值的，因此以实质代表理论为基础的司法审查理论就可以仅仅是程序性的了。
至此可以对伊利程序性审查做一个结论性的评价，它能够以“程序性”之名发挥司法审查的作用，当且仅当“判断”确能凭借“（真）常识”作出之时。也正因如此，伊利程序性司法审查路径之提出是有重大意义的，通过设计立法程序，伊利巧妙地跳过了许多在原本的审查模式中必须面对的（简单）价值抉择——程序设计的功能恰在于此——而诉诸既定的程序路径，只不过这条路径的尽头（在某些情况下）仍有价值把关而已。其实，伊利之所以要构建一个程序性的司法审查理论，就是因为他想要打破司法审查“反民主”的质疑，进而为美国司法审查制度作正当性辩护。然而，要为美国司法审查制度的合理性与合法性正名，并不必然要否定审查活动中法官存在的价值考量或道德判断。正如任东来所言，“如果冲破对民主神话的迷思，我们就会发现，法律至上的宪政主义价值，既可以也应该超越多数统治的民主价值”，
我们可以将司法审查的正当性诉诸民主，但对“民主”的追寻亦不必过分执着。更何况，承认最高法院大法官们在司法审查过程中会存在价值上的实体选择，也不必然意味着与民主相冲突。在美国的社会生活中，几乎所有的政治性宪法疑难案件都会归结于对宪法的不同理解。
与其想方设法对法官的实质判断进行否定，不如在认知上承认法官的理解必然是一种带有前见的视域融合，“所有礼节性的阅读始终是一种再创造和解释”，
并在经验上认可法官的道德解读，“只有借助全新的道德判断，才能在具体案件中把宪法的抽象道德要求付诸实现”
。抛却对民主的偏执，将关注的对象转向如何对法官的价值解读进行合理且有效的限制，于美国司法审查理论与制度的发展而言，或许更为重要。这也是当代中国推进合宪性审查之举措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当面对一个不完美的理论时，究竟该采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与立场是十分重要的问题。我们既不可在对理论的盛誉之下失去质疑的力量，也不可因批评者渐多而盲目加入队列，在相关争议繁多时，唯有了解该理论的全貌才能对其有所评价。译者张卓明称伊利的司法审查理论乃“深刻的片面”
，片面在其“价值有涉”，深刻在其通过这种彻底的方法论，“建构了一个比较融贯的司法审查理论”。
同时，译者将程序性司法审查比作一个“良善的谎言”：谎言源于其在疑难案件中最终诉诸价值，良善源于其意欲为司法审查之合民主性辩护。片面再深刻依旧片面，谎言再良善尤为谎言，就如同前文分析的“常识的威胁”一样，片面不足以令人畏惧，而以深刻之名显示的片面才降低了防线，谎言还能被识破，但以良善之名掩护的谎言才让人有嗜毒而若食蜜之感。因此，我们对以“程序性司法审查”之名存在的理论应该采扬弃的态度加以对待，不能将之作为评价司法审查优劣的圭臬。
Li Shuai & Liu Yiai
Abstract： Ely put forward the theory of procedural judicial review in a pioneering way，but if it is analyzed along its review line and then abstracts the meaning of its procedure，it will be found that it is impossible to reject the pure procedural review of defining value and implementing value in difficult cases. Although procedural methods exist，but in the applicable difficulties eventually need to resort to the value of logic，which is due to Ely in surface of program type and examination standards of argument is not comprehensive and coherent，but its root cause lies in what he has to rely on the essence of the representative theory fails to provide him with a really effective foundation of procedural review. The weak argumentation can not bring about the creation and improvement of intellectual knowledge. Only by going deep into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judicial review and having a dialogue with it，can we know where its procedural nature is embodied and where it fails.
Keywords： Ely；Procedural Judicial Review；Virtual Representation；Judicial Intervention
[1] Paul Brest，“The Substance of Process”， Ohio St.L.J. ，Vol.42，1981，p.131，转引自〔美〕约翰·哈特·伊利《民主与不信任：司法审查的一个理论》，张卓明译，法律出版社，2011，第19页。
[2] 〔美〕约翰·哈特·伊利：《民主与不信任：司法审查的一个理论》，张卓明译，法律出版社，2011，第89页，转引自Bork，“Neutral Principles and Some First Amendment Problems”， Ind.L.J. ，Vol.47，1971，pp.7-8。
[3] Laurence Tribe，Michal Dorf， On Reading the Constitutional Law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1，pp.2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