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恰时附近响起一声巨响,祝渔根本没有听见晏修说了什么,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晏修却默不作声,缓缓闭上眼。
他的沉默让车厢的气氛更加沉默压抑了。祝渔等了很久,他也没有说话,更没有睁眼看她。
许久,晏修才出声:“没什么。”嗓音嘶哑得厉害。
祝渔只好垂眸发动汽车,手指却轻轻发颤。
到了小区楼下,晏修下车,雨已经停了,他看了看墨色安静的夜空,终是回头对车内祝渔说话,语气很淡:“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
祝渔看着他走进大楼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成了这样,不明白是哪里错了。
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所以然,她驱车掉头驶出,突然想到这是晏修的车,她明天要怎么给他?
几乎是一秒钟,祝渔掉转车头开了回去,开到晏修所在的那栋楼下停了。
那么多户,亮灯的,没亮灯的,她知道晏修是哪一户,抬起头,就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客厅亮了鹅黄的灯,晏修走了出来,背靠在阳台上,手指上夹着一支猩红色的烟。
许久,她烦躁地呼了一口气,还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
抽烟还是在国外学会的,也没敢让祝清平知道。
那会儿她不想出国,舍不得父亲,舍不得晏修,可是没办法儿,父亲狠着心送她走了;在国外的压力很大,学医难,学法医学更是难上加难,每天背专业单词背到凌晨。住在一起的女孩子们都会抽烟喝酒,她一开始不敢,学习压力大了,总要一根烟才能扛下去。
后来她经常和室友躲在阳台抽烟,有一次,室友问她为什么选法医,走得这么艰难。
她格外认真地说:“是信仰呀。”
那时,她经常会想起晏修面对国徽,神圣庄严,声音洪亮念那段宣誓:“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就那么简单地几句,她背得滚瓜烂熟,但都只能靠在墙后面默默地跟着念。
直到有一天,她堂堂正正地念出了属于自己的宣誓——竭尽所能,奉献所有,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听一听不能开口说话的人“说话”。
只要这样想,才能咬着牙坚持下去。原来,这也是她所坚持的信仰。
也是晏修的信仰。
抽完一根烟,混沌的脑袋越发清醒了,祝渔扔掉烟头,然后从车上走下来了。
外面又下起了濛濛的小雨,她用双手遮在额头当做伞用,三两步走进小区。
进了电梯,按了楼层。
那手有些颤抖,但她极力控制了。
晏修在阳台抽完一支烟,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还没走进卫生间就听见了敲门声,大晚上的谁来找他?不耐烦地问道:“谁?”
门卫的人不说话,又敲了一下。
晏修皱了皱,看着没穿衣服的上身,想着有可能是警局那几个,大晚上的找他吃烧烤、看球赛不是一两次了,便没有顾忌地直接开了门。
门外的人目光坦荡荡地望着他。
他愣了愣,眉头皱得更紧了。
祝渔看着面前的男子,因常年健身的结实肌肉,健康色的肤色,肩膀宽厚有力,显得男人刚硬有味道。
她始终记得那人宽厚的背,背着她往前方慢慢地走啊,走啊,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祝渔弯了弯嘴角:“不请我进去吗?”
晏修没说话,但是身体侧开了一点,转身走进卫生间套上刚刚脱掉的衣服;祝渔看着他的背影,用高跟鞋关上后面的门,好似也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晏修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只觉得牙酸。
他转身靠在门框那儿,看着已经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客人局促感的女子,还是问道:“你来干什么?”
祝渔坐在沙发上,打量这栋房子,摆设跟以前一样,整洁还算整洁,倒是没有女人味儿。她极轻地弯了弯嘴角,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我是来还车的。”
晏修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那你晚上怎么回去?”
“叫车回去。”
祝渔说着,没有将钥匙放在桌上,也没有收回手,似乎要让等晏修过来。
晏修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表情淡漠地说:“你今天开回去,明天送到警局就可以了。”
他说完,值了指卫生间,问,“还有事儿吗?”意思是没事儿他要去洗澡了,她可以走了。
“没了。”
祝渔坦荡摇摇头,站起来。
就在晏修以为她要走的时候,她却朝自己走过来了。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眼很亮,涂了口红的唇很漂亮,穿着大衣和高跟鞋,象征着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晏修这才反应过来,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祝渔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表情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在超市你没有跟我打招呼?”
晏修没说话。
祝渔又走近他一点儿:“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晏修还是不说话,但是整个人不自觉地绷紧了。
“为什么要对我表现得很冷淡?”
一连三个像是质问渣男的问题,令人躲闪不及。
面前的女人已经离他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若不是那个身高差,他们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对峙。
晏修垂了眼,他审问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却在这一刻被一个女人质问;可在这一声声的质问里,他垂了眼,挪开了目光。
两人离得那么近,祝渔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和烟草味儿,她曾经也不反感他抽烟,只是看到他因为案子的问题猛抽烟,会埋怨一两句。
可是那个时候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会说:“好,我不抽了。”
特别乖巧。
“晏修,你他妈给我说话!”
她这方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那方却沉默不语,这看似风月不相关的样子,让祝渔不服气地咬着牙,狠狠地看着他。
凭什么他说不理他就不理她了?凭什么他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她红了眼眶。
晏修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许久,他淡淡地开口:“我要洗澡了。”
祝渔没动,然后他真的动手推开了她,将她推到门外面,关上门。
但是那门没有关上,一双黑色高跟鞋的鞋尖抵在门和墙之间,来势汹汹,让他无路可退。
晏修喝多了,整个人有些疲惫,嗓子也有些沙哑:“祝渔,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渔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看着他的目光莹莹有光,她弯了弯红唇:“晏修,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管他爱不爱她,对她态度冷淡还是无视,她偏要再续前缘。
中午饭点,魏梓文正在收拾资料,他手脚慢,办公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还在磨磨蹭蹭。
只听见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嗓音清丽传来:“你好,晏修在吗?”
直称晏副队的名字哦,魏梓文惊讶地抬头,那人穿着浅米黄的高领毛衣,下面是黑色裙子,外面穿着黑色的呢子外套,一头短发,眉目明丽。
手里提着饭盒。
原来是祝法医啊,这就难怪了,听说她还和晏修有渊源。他忍着好奇心指了指会议室里面:“还没走,那里。”
看见她走进里面了,他张了张耳朵,但是什么也没听到。
祝渔走进里面,里面就晏修一个人,正在看资料,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