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如削!
从远处看,这一片山峰,真如刀削的一般,壁立光滑,大自然的伟力,鬼斧神工。
从近处看,当然仍是凸凹不平,山岩石隙间还生着些许多小草小树。
然而,岩壁上罡风呼啸,虽然缝隙可以攀爬,因为这风,也是站不住的人。
但此时,却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女人,正攀附在岩壁上,身后还背着一个药篓儿,手持药锄,采摘着一些珍奇罕见的药材。
看她劲装裹体,体态婀娜,显然是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
攀爬在这岩壁前,手、脚、腰、颈、腕、十指,都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对抗这罡风,可她却攀爬自如,宛如灵猿,足见身体敏捷灵健。
“咦?”
这青色劲装的女人忽然贴着岩壁停下,似有所察地抬头望去,就见一道黑暗从空中落了下来,隐约可见是个人体,但还不曾看清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那人就从眼前一下子摔了下去。
“呀,莫非上天怜我孤单,送了个强壮俊俏的男人给我么?”
青色劲装的女人探头向那人影落下处看了看,云海渺渺。
看她模样,甜美的圆脸儿,笑靥如花,那可人的模样儿真是宜喜宜嗔,尤其是她还扎了包头的青巾,在额前扎了一个小羊角,看起来更是俏皮可爱。
这个甜美可人儿的女孩子不再继续采药了,转而向下爬去。
她像灵猿似的向下爬了十来丈,就见山间支起了一张大网,杜若正仰卧在网上,昏迷不醒。
山间,三根乌沉沉的铁柱,并不粗,只有大拇指粗细,呈品字形插在山隙里,由这三根铁柱张开的网子,网线约有小指粗细,织得十分细密,看材质,并非五金。
照理说这么细的铁柱,这样一张网子,是不可能承受住从高高山巅落下的人体的,可它分明承担住了杜若的重量。
“啊!居然是个女人啊,老天果然不怜惜我。”
青衣劲装女子哼了一声,纵身向下一跳,她离那网子还有三四丈高,一跳上去,登时把晕迷的杜若弹到了空中。
青衣女子双脚稳稳踩在网上,一把抱住了弹到空中的杜若,仔细一瞧,啧了一声道:“还是个蛮漂亮的小美人儿呢,这谁舍得杀呀,莫非是为情自尽?”
青衣女子抬头向山巅看看,站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入目只有一片壁立的山岩。
青衣女子又低头看看怀中的杜若,嫌弃地道:“怎么就是个女人呢,居然比我还美,真是太讨厌了!哎,可就算是只阿猫阿狗,善良如我墨璇,也不忍不救呀。算了,发发善心,带你下山吧。”
……
黄昏时分,杜若睁开眼睛,只觉浑身痛楚,右腿被两块夹板裹得紧紧的。那么大的冲击力落下来,虽然是落在了墨家至宝“天罗”之上,可是因为落姿的问题,还是断了一条腿。
杜若呻吟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只正在窗台上啄食的鸽子,似乎被她坐起抚额的动作吓到了,“扑棱棱”地展翅飞去。
杜若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没有死!第二个念头,就是天行哥哥救了她!
她游目四顾,发现这是一间茅草屋,应该是新建不久的茅草屋,房间里充斥着木料的味道。
周围的墙壁是用红松木钉成排,连树皮都没剥,桌椅板凳都是用树根绊子制成的,案几上摆设着几只粗陶烧制的茶壶器皿,窗台上放着一盆紫荆花,虽然满眼古朴野趣,却也干净整洁。
杜若正想张口呼唤天行哥哥,却通过窗子,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一个女子,正拿着簸箕,弯腰喂着一群鸽子,口中还不时发出逗弄鸽子的声音。
这是谁?
杜若将要出口的声音收了回去,院中的女子看起来身材颀长,体态婀娜,相比起大小姐袁采薇的柔美可人,这个布衣钗裙的女子显得英姿飒爽。
她弯着腰,含笑逗弄着鸽子,腰肢细细,臀部盈圆,很是可人。
墨璇并未注意到杜若已经醒来,逗着鸽子,爽朗地笑着,露出一口雪白整洁的贝齿。
她乌黑的秀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素颜朝天。一头青丝上就只插着一枚荆钗,丰润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柔润爽朗的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温暖的阳光。
杜若看到这女子,忽然想起了她被打出悬崖的那一刻。
杜若被那名王家的游侠儿一脚踢落悬崖,娇小的身躯便向悬崖下坠落下去。
“啊啊啊——我要死了……”
惊恐的念头掠过杜若的心头,崖壁上长满了各种植物,斜伸出来,杜若本能地乱抓乱拽,可惜这又怎么可能止得住她的堕势?
她不甘心这么就死,她还有太多心愿没有了结。
她攒了许久的钱,还没来得及去做那件靛青色的新衣裳。
她还没来得及和她的天行大哥参加附近夷人部落“桑间濮上”。
桑间濮上野合之风自周代商,周公制定礼法后便大受打压,如今武帝独尊儒术后,在大城大阜早已销声匿迹。唯有在那些淮夷村落中,还保持这项古老的风俗。
单纯的杜若并不清楚什么叫“桑间濮上”,她只知道但凡参加过这样活动的男女很快就会结婚成亲,生个娃娃。
少女单纯的心里,只想着能和她的天行哥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还要给他生个娃娃。所以,她梦想着能跟周天行一起去参加桑间濮上,可是现在……
杜若没有看到的是,陡峭如镜的悬崖上,那时正有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正攀岩采药,敏若灵猿。
峭立千仞,陡直如镜,山间罡风呼啸,强劲有力,而她攀着石隙居然极其矫健。
之后的事情她就全然不记得了,可此时自然一下子想了起来:“天行哥哥呢?秦泽呢!他们……他们现今如何,可是被那王翼、王奇给杀了?”
……
“呃……”
周天行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空旷深邃的山洞内,洞内干燥阴冷,洞壁上几盏两盏兽油灯,灯壳是用切开的石榴壳儿做的,内盛兽油,中间一根灯芯,将微弱的光洒照在洞窟内。
周天行挣扎了一下,只觉胸腑前隐隐胀痛,之前受爆炸气浪轰击,果然受了伤。
随即,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冰冷的石台上。
“这是……我没死?”
周天行的第一反应,就是被王家抓了回去。
那时的世家门阀,大多在府中设有私狱。
实际上,朝廷政令也是一向不下地方,乡贤就是地方上的最高统治者。
而世家门阀,就是他们所在之地的“乡贤!”
可是,若是被抓回了王家,为什么不上枷锁呢?
周天行活动了一下手腕,撑着石台,缓缓地坐了起来,茫然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这时,一阵悉索的脚步声响,一个博带高冠、脚下踩着高齿木屐,颇具上古遗风的中年男子从洞穴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男子看起来四旬上下,面如冠玉,颌下三绺长髯,颇有高古出尘之意。
“嗯?这是……阴阳家的名士?”
周天行身在世家,还是见多识广的,尤其是他的家主袁采然,以前与阴阳家打过交道,所以他从对方衣袍上的风山云海图就知道,这是一位阴阳家。
邹阳带着一种凌然于尘世的高傲,淡淡地看着周天行。
曾经,他们一言便能兴邦,一策便能灭国,举手间运筹帷幄、谈笑里覆雨翻云。如今,虽已不是先秦大争之士,他们早已没落,但是那种骨子里的高傲,却依旧不减。
邹阳便带着这种孤傲,淡淡地笑道:“老夫邹阳,隐居天中山,是老夫救了你。你我有缘呐,老夫有意送你一场大造化,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