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如何作画
(二)

记住,真相隐于细节。不管你如何打量这个世界,不管那将赋予身为艺术家的你的作品以何种风格,真相总在细节之中。当然,魔鬼也在那里头——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或许真相和魔鬼只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名字。这是可能的,你懂。

再去假想那个小女孩,从马车上摔下来的女孩。砸到石块上的是她的右脑,但忍受创伤痛楚的却是左脑——对冲伤,记得吗?左脑是布罗卡区 之所在,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人们才发现它的存在。布罗卡区掌控语言能力。受到重创之后,你失去了你所有的言语,有时是暂时性的,有时则是永久性的。尽管所言和所见紧密联系,但毕竟所言并非所见。

小女孩还看得见。

她看到了五个姐妹。她们的衣裙。看到她们从外面进来时,头发被狂风吹得纠结如乱麻。她看到了她父亲的胡须,如今已夹杂灰髯。她看到了南·梅尔达——不仅是管家,也是这个小女孩所知的、最像母亲的女性。她看到南妮洗衣服时裹在头上的披巾;她看到打在头巾前面的结,就在南·梅尔达高高的褐色前额上;她看到南·梅尔达的银镯子,也看到镯子在窗间泻下的阳光里一闪一闪如星光的反耀。

细节,所有的细节,真相就在细节里。

所见一切会不会叫嚣成言语,哪怕是在被毁的头脑里?受伤的大脑?哦,一定会,一定的。

她想,我的头受伤了。

她想,出了什么事,而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所有这些包围自己的明晃晃的视像是什么。

她想,莉比?我的名字是莉比吗?以前我是知道的。以前我知道该怎么说,可现在,我的词句就像水里的游鱼。我想要唇上有胡子的那个男人。

她想,那是我爹地,我想叫出他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就成了“了!了!”,因为有只鸟飞过我的窗口。我看得见每一根羽毛。我看到它的眼睛很像玻璃。我看到它的一条腿,像折了一样弯起来,那个词是畸、怪。我头疼。

姑娘们进来了。玛丽娅和汉娜进来了。她喜欢双胞胎,但不太喜欢她俩。双胞胎很小,像她。

她想,以前会说话的时候,我叫玛丽娅和汉娜“大刻薄鬼”,并猛然意识到她又知道这一点了。又是一件回到脑袋里的事。又是一个细节的名字。她会再次忘记,但下一次要是记起来了,她就能记得久些。她几乎很肯定。

她想,我想说汉娜的时候,我说“了!了!”。想说玛丽娅的时候,我说“伊!伊!”她们就大笑,刻薄鬼。我哭。我想要我爹地,可不记得怎么说他的名字;那个词又不见了。词语就像鸟,飞啊飞啊飞走了。我的姐姐们都说话。说啊说啊说。我的嗓子很干。我想说,渴,说出来的是“噶!噶!”可她们只是笑,那些刻薄鬼。我缠着绷带,闻着碘酒的味道,出汗出得臭烘烘的,就那么听她们笑。我朝她们死命地叫,大声地叫,然后她们跑开了。南·梅尔达来了,她的头全是红色的,因为她的头发包在披巾里。她戴的圆圈在阳光下闪啊闪啊闪,你会说那种圆圈该叫做手镯。我说“噶!噶!”南·梅尔达听不懂。于是我又说“屁!屁!”南就带我去便壶那儿,其实我不需要尿尿。我坐在便壶上,看到什么指什么。“屁!屁!”爹地进来了,“这儿嚷嚷什么呢?”他的脸上满是白沫沫,除了一条光滑的长方块以外。那是他用刀片把胡子刮掉的地方。他看到我指的是什么了。他明白了。“她怎么渴了呀。”倒满水杯。房间里阳光明媚。灰尘在太阳下飘浮。他的手连同水杯穿过阳光,你会说那就是“美”。我喝光了水,一滴不剩。喝完了我再叫,但得到的东西比水更好。他亲我,亲啊亲啊亲,又抱啊抱啊抱,我想叫他——“爹地!”——可还是没叫出来。我就变着法儿想他的名字,然后想到了约翰,我脑子里想着约翰,“爹地”脱口而出,他又抱了我更多次。

她想,爹地是我到了这边后的第一个词,这一边全是坏事情。

真相就在细节里。 6+JJ5jfYzW3S4ezmtQnPKFGT8xdj0nl+VQIjqRzZrm4OmD4Zz+mymDurtwUzB8dj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