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1月28日夜
致编辑:
先生,
感谢您盛情邀请我在您的专栏对《新瑞士报》( Neue Z rcher Zeitung)上的一系列文章发表一篇结语。这个结语只能是对我们认为能够在精神分析中洞悉却被猛烈攻击的科学真理的辩护,或者是对我们自己的科学品质的辩护。后一种辩护有违品位,并且不值得任何人奉献给科学。但是第一种辩护只有讨论采取了一种客观形式,并且所用论据来自对问题的实践的或理论的细致研究的时候才能实行。我准备与这样的对手辩论,尽管我更喜欢私下这样做;但我也已经在一本科学杂志里公开这样做了。
我也不会去回应实质上如此的批评:“这种方法在道德上是危险的,因此它是错误的”,或“弗洛伊德理论断定的事实不存在,只是出于这些所谓的研究者的病态幻想,用以发现这些事实的方法本身在逻辑上是错误的”。没有人能够先天地断定某种事实不存在。这是一个学究式的观点,并且讨论它是多余的。
为真理做宣传和用口号为它辩护对我而言是表里不一的。除了在精神分析学会和瑞士精神病学会,我从未在没有首先得到请求前发表公开讲演;相似地,我发表在《拉舍尔年鉴》 [2] 上的文章也是应编辑康拉德·法尔克的请求写的。我并不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公众。我因此现在不会为了代表科学真理参与粗野的争辩而进入竞技场。我们所面对的偏见和几乎无边际的误解肯定会长期阻碍科学知识的发展和传播,并且这可能是一个人不得不顺从的大众心理学的必然性。如果一个真理不为自己说话,它就是一个贫乏的真理并且最好毁灭。但如果它是一个内在的必然性,即使没有呐喊和军号,它也会冲进所有思维率直的和现实的人们心里并成为我们文明的基本成分。
在许多精神分析作品中不幸占据了必要的相当大空间的粗俗的性,不应归咎于精神分析本身。我们非常精确的和负责的医学著作也把这些不可爱的幻想曝了光,但对这些有时令人厌恶的和邪恶的东西的责难必然与我们性道德的虚伪共存。没有一个聪明人需要再次被告知:教育的精神分析方法不只存在于对性的心理学探讨中,而且涵盖了生活的每一部分。这一教育的目标,如我在《拉舍尔年鉴》里公开强调的,不是把一个人无助地移交给他的激情而是他应当获得必要的自我控制。我们的对手不顾弗洛伊德和我的论断,想让我们支持“放纵”并因而断言我们就是那样做的,而不管我们自己说的是什么。对神经症——也被称为性理论或力比多理论也是如此。多年来我在自己的讲演和著作中一直指出:力比多概念具有一个非常普遍的意义,不只是物种的生存本能,在精神分析的用法中肯定不只意味“局域性的性兴奋”,而是超出生存本能界限的所有冲动和意愿,并且这是它所具有的含义。我最近在一部多卷本的著作里表达了我对这些一般问题的观点, 但我们的对手一厢情愿地把我们的观点判定为像他们自己那样的“粗鄙地与性有关”。我们扩展自己的心理学立场的努力是无用的,因为我们的对手想让整个理论自己在无法言表的陈腐里消亡。面对这一压倒性的要求我感到无能为力。我只能由衷地表达我的悲哀:由于颠倒黑白的误解,许多人自我放逐于对精神分析为有益于他们自己的伦理发展而提供的非凡洞见的运用之外。同样遗憾的是,由于不假思索地忽视精神分析,许多人使自己无视人的心灵的深刻与美丽。
明智的人不会把愚昧和不负责任的人出于哄骗的目的运用科学这一点置于科学发现及其结果的门前。任何聪明人会由于为了人类利益而设计的方法在操作中出现的错误和缺陷而指责方法本身吗?如果一个人因外科手术的每一个致命结果而指责它的方法,那外科将置身何处?外科手术的确非常危险,尤其在一个傻瓜手里。没有人会让自己相信一个拙劣的手术师或者让一个理发师割掉自己的阑尾。精神分析也是如此。不可否认,不仅有拙劣的精神分析师,而且有以不负责任的方式运用精神分析方法的外行,更有甚者,今天和以往一样存在着不合格的医生和不道德的骗子。但这一事实并没有给任何人将科学、方法、研究者和医生混在一起大加谴责的权利。
先生,我很抱歉占用您的杂志用这些自明的真理叨扰您和读者,因此我赶紧结尾。如果我的写作方式有时有点过火,请您务必原谅我;但是,可能没有人能够如此超脱于舆论,以至于不因他的真诚的科学努力遭受轻佻的质疑而受伤害。
您诚挚的
荣格医生
[1] [译自“Zur Psychoanalyse”,《知识与生活》( Wissen und Leben )(苏黎士),以前的名称是《新瑞士评论》( Neue Schweizer Rundschau )] 第5期(1912),第711~714页。一个介绍性的编辑评注指出:“《新瑞士报》( Neue Z rcher Zeitung)中与弗氏理论的一系列正面和反面的交流似乎证明:对现代心理学的突出的误解和偏见是一般公众的规则。因为所有激动的争吵似乎使人更糊涂而不是清楚,我们请卡尔·荣格医生(原文如此)说了些心里话,对于消火更有好处。”——英编者]
[2] [《心理学的新路》( Neue Bahnen der Psychologie ),发表于《瑞士风格与艺术拉舍尔年鉴》(苏黎士)( Rascher Jahrbuch fr Schweizer Art und Kunst )(Zurich),1912。译为“心理学中的新路”,《分析心理学的两篇论文》( Two Essays on Analytical Psychology ),第243页及其以下。——英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