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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区党委书记,眼睛近视,动作迂缓,在桌旁坐下来,斜眼瞧瞧达维多夫。接着,收缩起松弛的下眼皮,眯细眼睛,开始阅读达维多夫的证件。

窗子外面,电线被风吹得嗡嗡直响,篱笆上拴着一匹马,马背上有只喜鹊,斜着身子在脊梁上踱来踱去,啄着什么。风吹开喜鹊尾巴,吹得它飞起来,但它又立刻落到这匹神态麻木的疲乏的老马背上,用贪婪的小眼睛得意洋洋地向四下里张望。镇的上空低低地飘扬着撕碎的云片。云缝里偶尔斜漏下阳光,露出一块像夏天一样蔚蓝的天空。这时候,窗外蜿蜒的顿河、河对岸的树林和那在地平线上缀有一座小风磨的远山,就组成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

“那么,你是因病在罗斯托夫耽搁了几天吗?嗯,好吧……另外八个‘两万五千大军’ ,他们来了有三天了。群众大会也开过了。集体农庄的代表们欢迎了他们。”书记若有所思地咬咬嘴唇。“现在我们这儿的情况特别复杂。全区集体化的百分数只有十四点八,多半还是共耕社。粮食收购方面,富农还拖着尾巴,没有缴齐。我们需要人。太——需要了!几个集体农庄打报告,要四十三个工人,可是你们一共才来了九个。”

书记抬起微肿的眼皮,对达维多夫的瞳人重新打量了好一阵,仿佛在估计他能做些什么。

“那么,亲爱的同志,你是钳工吗?太——好了!你在普基洛夫厂 干了好多年吗?抽烟。”

“复员后干起来的。九年了。”达维多夫伸手去拿烟卷。书记看见他手背上刺有模糊的蓝色花纹,下垂的嘴角微微一笑。

“是光荣的标记吗?在舰队里干过?”

“是的。”

“怪不得我看见你手上刺了个锚……”

“当时年纪轻……不懂事,就刺上了……”达维多夫懊恼地拉下袖子,心里想:“嗨,不用你管的事,你倒眼睛挺尖。可是对粮食收购这样的大事反而疏忽了!”

书记沉默起来,他那毫无意义的殷勤微笑,也一下子从浮肿的病容上消失了。

“同志,今天你就要以区委特派员的身份去搞全盘集体化了。你看到边区委最近的指示了?看到了吗?好,那你就到隆隆谷村苏维埃去吧。休息,只好以后再说,现在可没有工夫。目标是百分之一百的集体化。目前那边只有个小小的劳动组合,可我们要办的是大集体农庄。等我们把鼓动队一组成,就给你们派去。你现在先去,在小心限制富农的基础上去办集体农庄。那边的贫农和中农一律得加入集体农庄。还要囤积一批公用的种子,要够整个集体农庄1930年全年使用。你干起来可得小心。千万别去碰中农!隆隆谷村的支部有三个党员。支部书记和村苏维埃主席都是好样儿的,都在红色游击队里干过,”他又咬咬嘴唇补充说:“因此也难免不受些影响。懂吗?政治水平不高,可能出偏差。要是碰到什么困难,你到区里来找我们。嗳,还没有装上电话,真麻烦!对了,还有:那边的支部书记得过红旗勋章,有点生硬,浑身都是棱角,而且……都很尖。”

书记用手指敲敲皮包上的锁,看见达维多夫站起来,连忙说: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你每天要派人骑马送份报告来,对那里的弟兄们要抓一抓。现在你到我们组织部长那儿去办个手续,就可以走了。我叫他们用区执委会的雪橇把你送去。好吧,你去好好干,把集体化搞到百分之一百吧。你的工作成绩我们将根据百分数来评定。我们要联合十八个村苏维埃,搞他一个大规模的集体农庄。你说怎么样?一座农业的红色普基洛夫厂,”他因为想出这个得意的比喻笑了。

“你刚才对我说,要小心对待富农。这话什么意思?”达维多夫问。

“这个吗,”书记居高临下地笑了笑,“有的富农完成了粮食收购任务,有的富农硬是不执行。对付第二类富农很容易,给他来个一百零七条 就行。对付第一类,可就要麻烦些了。你说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呢?”

达维多夫想了想……

“我要再给他们一个任务。”

“太妙啦!不,同志,这可不行。这样,群众就会不信任我们的措施。中农会怎么说呢?他们会说:‘瞧吧,苏维埃政权就是这样的!就会把庄稼人搞得团团转。’列宁教导我们,要认真注意农民的情绪,可你还说‘再给一个任务’。老弟,这太幼稚了。”

“幼稚?”达维多夫脸红了。“那么,照你说来……是斯大林错了,呃?”

“这关斯大林什么事?”

“我看过他在马克思主义者……这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代表会议上的演说 ,哦,对了,那些代表都是研究土地问题的,他们叫什么来着?……真见鬼……对了,是土地工作者吧!”

“你是说土地问题专家吗?”

“对了!对了!”

“那又怎么样?”

“你查一下《真理报》,看看那篇演说吧。”

秘书拿来了《真理报》。达维多夫两眼在报纸上拼命搜寻。

书记望着他的脸,笑嘻嘻地等待着。

“有了。怎么说的?……‘当我们主张限制富农剥削趋向的时候,……剥夺富农财产是不能容许的。……’嗯,还有……你听:‘而现在呢?现在情形不同了。现在我们有可能向富农举行坚决进攻,击破富农的反抗,消灭富农阶级……’ 消灭富农阶级,懂吗?那么为什么在粮食收购上不能再给他们一个任务呢?为什么不能把他们像虱子一样掐死呢?”

书记一下子收起笑容,显得严肃起来。

“下面还说,剥夺富农财产的工作要由加入集体农庄的贫农和中农群众去搞。对不对?念下去。”

“哼,你这人!”

“你别哼哼啦!”书记生起气来,连声音都发抖了。“你主张怎么办呢?用行政手段对付富农,没有一个例外。要知道我们这一区,集体化还只有百分之十四,中农刚准备加入集体农庄呐。照你那么去干,一下子就会碰得头破血流的。哎,来了些这样的人,当地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书记忍住气,比较平静地继续说:“抱着这样的观念,你会搞得一团糟的。”

“这个怎么对你说呢……”

“你还是太平点儿吧!如果这样的措施是必要的和及时的,边区党委干脆就会命令我们:‘消灭富农!……’那就来吧!一下子就成。民警啦,政府机关啦,全都可以为您效劳……可是现在我们只能个别地通过人民法庭,根据第一百零七条,在经济上处分隐藏粮食的富农。”

“那么照你说来,雇农、贫农、中农,他们都反对剥夺富农的财产啰?他们都拥护富农啰?要不要引导他们去反对富农呢?”

书记啪的一声关上皮包,冷冷地说:

“你可以照你自己的意思去解释领袖的话,可是这个区是由区委常委会,是由我个人负责的。到我们派你去的地方好好干去,要执行我们的路线,可不能执行你自己创造的路线。对不起,我没工夫跟你讨论了。我还有别的事。”说完站了起来。

血又涌到达维多夫的面颊上,他忍住怒气说:

“我将执行党的路线,可是,同志,我要以工人的方式不客气地对你说:你的路线是错误的,在政治上是不正确的,就这么回事!”

“我的事我自己负责……‘以工人的方式’——这种说法可过时了……”

电话铃响了。书记抓起耳机。群众开始走进屋子里来,达维多夫就去找组织部长。

“他的右腿有点跛 ……就这么回事!”他走出区委会的时候想。“我要把斯大林对土地问题专家们作的演说,从头到底再看一遍。难道是我错了?不,老弟,我没错!是你的容忍态度放纵了富农。在州委会里还说他是个能干的家伙呢,可是在粮食收购上,他却让富农拖了个尾巴。限制他们是一回事,把他们当作毒草连根拔掉可又是一回事。你为什么不去发动群众?”他在心里跟书记继续争论。最有说服力的话,他往往事后才想起来,这次也是这样。在区委会里,他因为气愤、激动,就把首先想到的反对意见随口说出来。应该冷静些才对。他啪哒啪哒地经过结冰的水洼,踩着市场上冰冻泞滑的牛粪,踉踉跄跄地走去。

“可惜结束得太匆忙,要不我会把你说得哑口无言的。”达维多夫大声说,随即看见路上有个女人在抿着嘴笑,就懊恼地住了口。

达维多夫跑到“哥萨克和农民招待所”,拿了手提箱,想起他的行李,除了两身衬衣、几双袜子和一套衣服之外,就是从列宁格勒带来的螺丝刀、钳子、锉刀、弯脚规、凿子、螺丝扳头等简单工具,他笑了。“活见鬼,太有用啦!我还以为可以修理修理拖拉机什么的,谁知道这儿连一台拖拉机都没有。看样子,我只好以特派员的身份在区里跑跑腿了。这些东西将来送给集体农庄的哪个铁匠算了,”他一边打着主意,一边把手提箱扔在雪橇上。

区执委会那对用燕麦喂肥的马,轻松地拉着靠背漆得花花绿绿的大雪橇飞跑。达维多夫刚一出镇就冻僵了。他翻起大衣的破旧羔皮领遮住脸,把帽子低低地拉到额上,可是没有用:风和潮湿的寒气透过领子和袖口,冷得他浑身打战。穿着旧跑鞋的脚,冻得格外厉害。

从镇上到隆隆谷村,要经过二十八公里荒无人迹的山岭。岭上横亘着一条大路,因为上冻的畜粪有点融解,现出褐色。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雪地。蒌蒿和飞廉的梢头被积雪压得可怜地弯了下来。只有山沟的斜坡上露出一片片黄土,好像大地的眼睛在眺望世界。那边的雪受到风吹,积不起来,可是山沟和峡谷里却填满了崩下的雪块。

达维多夫抓住雪橇后座上的横木,跑了好一阵,想使两脚暖和些,然后又跳上雪橇,身子缩成一团,打起瞌睡来。雪橇滑木下的铁条磨出尖锐的声音;马蹄铁上的棘刺插进雪里,发出单调的簌簌声;右边辕杆的轴也格格地响着。达维多夫偶尔从积着霜花的眼皮下看见路上的白嘴鸦惊飞起来,它们的翅膀被阳光一照,好像紫色的闪电。接着,甜蜜的睡意又把他的眼睛阖上。

一股冷彻心脾的寒气把他冻醒了。他睁开眼睛,透过虹光闪闪的泪珠,看见冰凉的太阳,一望无际的荒野,地平线上铅灰色的天空,以及不远处的一座古坟。白色的坟顶上有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那狐狸正在捕鼠。它用后腿竖立起来,扭动身体,向上一跳,前爪扑在地上,挖挖积雪的地面,让身子沾满了银色的雪粉。它的尾巴柔软而平稳地摇了摇,像条红色的火舌那样落在雪地上。

他在天黑以前来到隆隆谷。村苏维埃的宽敞院子里停着一辆空的双马雪橇。有七八个哥萨克聚在台阶旁边吸烟。拉雪橇的马,身上的毛被汗水冻得乱蓬蓬的,在台阶前停下来。

“公民们,你们好!马房在哪里呀?”

“你好!”一个上了年纪的哥萨克,把手举到兔皮帽的帽檐上,代表大家回答。“马房吗,同志,哪,就是那个草棚子。”

“赶到那边去,”达维多夫吩咐赶雪橇的,自己跳下雪橇,露出矮小而结实的身材。他用手套擦擦面颊,跟着雪橇走去。

那几个哥萨克也向马房走去,弄不懂这个样子像干部、说话带北方口音的人,为什么跟着雪橇走去,而不一直进村苏维埃办公室。

马房门里冒出来一团团马粪的热气。赶雪橇的勒住马。达维多夫熟练地动手解套索。旁边的几个哥萨克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子,穿着一件女式白羊皮大衣,一面刮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狡猾地眯缝着眼睛说:

“同志,当心被它踢。”

达维多夫解下马尻带,向老头子转过脸来,咧开冻黑的嘴唇微笑,让人家看到他少了一颗门牙。

“老大爷,我当过机枪手,比这更厉害的马都对付过了!”

“可是你少了一颗牙,是不是被母马踢掉了?”一个黑得像乌鸦的人问。他那拳曲的络腮胡子一直生到鼻孔底下。

哥萨克们不怀恶意地笑起来。达维多夫利落地卸下马颈箍,也风趣地还嘴说:

“不,牙齿早就掉了,是喝醉酒打掉的。这样也好:娘儿们不用怕我咬了。老大爷,你说对吗?”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那老头子却装出伤心的样子,摇摇头说:

“小伙子,我已经咬过了。我的牙早就咬不动娘儿们了……”

黑胡子哥萨克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像领头的公马嘶叫一样笑起来,两手一直抓住紧束着高加索上衣的红色宽腰带,仿佛怕它笑断。

达维多夫拿出烟卷请大家吸,自己也点上一支,向办公室走去。

“在那边,主席在那边,走吧,我们的党书记也在那边,”老头子一面说,一面紧跟住达维多夫。

哥萨克们只两口就把烟吸完,也跟了进去。他们很喜欢这个外来人,觉得他跟区里来的一般首长不同:他不是霍地跳下雪橇,就夹着皮包大模大样地冲进村苏维埃办公室,却亲自动手帮助赶雪橇的卸马,对付马又显得那么老练。这使他们感到很奇怪。

“同志,你怎么亲自卸马,不怕失身份吗?难道这是干部的事吗?那么赶雪橇的管什么呢?”黑胡子忍不住问。

“我们觉得太奇怪了。”老头子坦率地说。

达维多夫顾不上回答。

“啊,他是个打铁的!”一个留黄色小胡子的年轻哥萨克失望地叫道,同时指指达维多夫的手——他的手掌因为经常接触金属,生了一层铅灰色厚茧,手指甲上也有陈旧的伤疤。

“是钳工,”达维多夫纠正他说。“嗳,你们上苏维埃去干什么?”

“好玩嘛,”老头子在台阶的最低一级上站住了,替大家回答。“我们很想知道,你来我们这儿干什么?如果又是为了收购粮食……”

“是为了集体农庄的事。”

老头子不高兴地长长吹了声口哨,领先转身走了。

在低矮的房间里,解冻的羊皮短大衣和木柴灰强烈地发出暖烘烘的酸味。一个肩膀宽阔的高个子站在桌旁,面对达维多夫,正在捻灯芯。草绿色衬衫上挂着一枚鲜红的红旗勋章。达维多夫猜想,他就是隆隆谷村的党支部书记。

“我是区委特派员。同志,你是支部书记吧?”

“是的,我是支部书记纳古尔诺夫。请坐,同志,苏维埃主席马上就来。”纳古尔诺夫用拳头在壁上敲了敲,走到达维多夫跟前。

他的胸膛很阔,两腿像一般骑兵那样有点儿弯。一双淡黄的眼睛,嵌着两颗大得不相称的乌溜溜瞳人,上面覆着两条又黑又浓的长眉毛。要不是短小的鹰钩鼻的鼻孔太大一点,以及眼睛里有一层浑浊的膜,他就会有那种虽不触目、但叫人一见难忘的男性美。

从隔壁房里来了一个矮胖的哥萨克。他后脑勺上覆着灰色羊皮帽,上身穿着粗呢短大衣,下身穿着有镶条的哥萨克马裤,裤脚塞在白羊毛袜里。

“这位就是村苏维埃主席安德烈·拉兹苗特诺夫。”

主席笑眯眯地用手掌捋捋拳曲的淡黄小胡子,庄重地向达维多夫伸出手。

“您是谁呀?是区委特派员吗?噢。您的证件……马加尔,你看过吗?您大概是为集体农庄的事来的吧?”他现出毫无顾忌的天真神气打量着达维多夫,不停地眨动那双像夏天天空一样清澈的眼睛。他那好久没刮的浅黑面孔显出不耐烦的期待神气,他的额上有一长条青色的伤疤。

达维多夫在桌旁坐下来,把党所提出的争取在两个月内实现全盘集体化的任务告诉他们,并且建议明天就开个贫农和积极分子的大会。

纳古尔诺夫在介绍情况的时候,也谈到隆隆谷村的共耕社。

拉兹苗特诺夫同样留神地听着他讲,偶然插一两句话,一只手一直托着红棕色的面颊。

“我们这儿有一个所谓共耕社。我老实对您说,工人同志,这简直是对集体化的挖苦,对苏维埃政权也只有损失,”纳古尔诺夫说,情绪显然很激动。“社里有十八户人家,都是精光的贫农。结果怎么样呢?当然只能让人家取笑了。他们组织起来,十八户人家总共只有四匹马两头牛,可是吃饭的人倒有一百零七口。叫他们怎么过呢?政府自然给了他们长期贷款,好让他们买机器买牲口。贷款他们是拿的,可是要他们归还,就是过一个长时期也办不到。让我告诉您是什么原因:要是他们有台拖拉机,情况就不同了,可是没有给他们拖拉机,光靠几头牛一下子是富不起来的。再说,他们实行的政策也有毛病。我早就想把他们解散,因为他们好像赖皮小牛,老吃苏维埃政权的奶,却总不见他们长大。他们那些人还有一种想法:‘嗨,反正会贷款给我们的!要我们还债,也没有东西可还。’因此他们的纪律一塌糊涂,共耕社眼看就要完蛋。把大家都拉在一个集体农庄里,这主意很对。这真是太美了!可是我老实对您说,哥萨克都是些顽固分子,非狠狠对付他们不可……”

“你们中间有谁参加这共耕社的吗?”达维多夫向他们两人望望,问。

“没有,”纳古尔诺夫回答。“我在1920年参加过公社。后来因为社员们自私自利,公社垮了。我放弃了私有财产。我痛恨私有财产,因此把牛和农具都送给附近的六号公社〈这个社现在还在〉,我和我老婆就什么都没有了。拉兹苗特诺夫不能做这种榜样:他死了老婆,只有个老母亲。他要是加入,不知会听到多少闲话的。人家会说:‘他把老太婆压到我们头上来,自己又不下地干活。’这问题很微妙。我们支部里还有个党员出门去了。他少了一只手,是被打谷机轧断的。因此他也不好意思入社,他说那边没有他,吃闲饭的人也已经够多了。”

“是的,我们的共耕社很糟,”拉兹苗特诺夫肯定说。“社主席叫阿卡什卡,是个坏当家。居然会选这种人当主席!说句实话,这件事我们也有错。本来就不该让他担任这职务。”

“为什么呀?”达维多夫一面翻阅富农的财产清单,一面问。

“因为他这人有毛病。”拉兹苗特诺夫笑笑说。“照他的生活方式来说,最好去当商人。他的毛病就是老喜欢把各种东西买进卖出。他把共耕社糟蹋光了!他买进一头纯种的公牛,又拿它去换辆摩托车。他哄骗社员们,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一转眼就从站里运来一辆摩托车。我们见了大吃一惊!哼,运是运来了,可是谁也不会开。再说,他们要摩托车干吗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把车送到镇上。那边内行人看了看说:‘还是把它扔了合算。’原来车上少了好些零件,那些零件只有工厂里才做得出来。应该叫雅可夫·鲁基奇·奥斯特罗夫诺夫当主席的。这人可会动脑筋!他从克拉斯诺达定来一批新麦种,什么样的旱天都不怕;他常常把雪留在耕地里,不让风刮走,他的收成总是比谁都好。他还养了纯种的牲口。虽然我们向他收税,他有点叽里咕噜,可他是个好当家,还得过奖状呢。”

“他就像家鹅群里的一只野鹅,总是独个儿待在一边,不跟人家来往。”纳古尔诺夫怀疑地摇摇头。

“不,不对!他是我们的人,”拉兹苗特诺夫很有把握地说。 EXNjVm5VP51WSJ1TAefuLDe7OUowthm5fjlxeF/4RoMYmJZtGQRmEYcCXptg6c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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