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
弟之事兄,主于敬爱。齐射声校尉刘琎,兄 夜隔壁呼琎,琎不答。方下床着衣,立,然后应。 怪其久,琎曰:“向束带未竟。”若此,可谓能敬矣。
后汉议郎郑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馈,均数谏之,不听,即脱身为佣。岁馀,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赃,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廉洁。均好义笃实,养寡嫂孤兄,恩礼甚至。
晋咸宁中疫颖川,庾衮二兄俱亡,次兄毗复危殆,厉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次于外,衮独留不去。诸父兄强之,乃曰:“衮性不畏病。”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间,复抚柩哀临不辍。如此,十有馀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衮亦无恙。父老咸曰:“异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始知疫疠之不相染也。”
唐英公李勣,贵为仆射,其姊病,必亲为燃火煮粥。火焚其须鬓,姊曰:“仆射妾多矣,何为自苦如是?”勣曰:“岂为无人耶?顾今姊年老,勣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复可得乎?”若此,可谓能爱矣。
夫兄弟至亲,一体而分,同气异息。《诗》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又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言兄弟同休戚,不可与他人议之也。若己之兄弟且不能爱,何况他人?己不爱人,人谁爱己?人皆莫之爱,而患难不至者,未之有也。《诗》云:“毋独斯畏”,此之谓也。兄弟,手足也,今有人断其左足以益右手,庸何利乎?虺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争利而相害,何异于虺乎?
《颜氏家训》论兄弟曰:“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则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也。唯友悌深至,不为傍人所移者,可免夫。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虽易怨,地亲则易弭。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则童仆为仇敌矣。如此,则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谁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欢爱,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亲也?娣姒者,多争之地也。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就私情,处重责而怀薄义也。若能恕己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人之事兄不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如爱子乎?是反照而不明也。”
吴太伯及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迎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馀家,立为吴太伯。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
后魏高凉王孤,平文皇帝之第四子也,多才气,有志略。烈帝之前元年,国有内难,昭成为质于后赵,烈帝临崩,顾命迎立昭成。及崩,群臣咸以新有大故,昭成来未可果,宜立长君。次弟屈,刚猛多变,不如孤之宽和柔顺,于是大人梁盖等杀屈,共推孤为嗣。孤不肯,乃自诣邺奉迎,请身留为质,石季龙义而从之。昭成即王位,乃分国半部以与之。然兄弟之际,宜相与尽诚。若徒事形迹,则外虽友爱,而内实乖离矣。
梁江陵王玄绍、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爱友,所得甘旨新异,非共聚食,必不先尝。孜孜色貌,相见如不足者。及西台陷没,玄绍以须面魁梧,为兵所围,二弟共抱,各求代死,解不可得,遂并命云。贤者之于兄弟,或以天下国邑让之,或争相为死;而愚者争锱铢之利,一朝之忿,或斗讼不已,或干戈相攻,至于破国灭家,为他人所有,乌在其能利也哉!正由智识褊浅,见近小而遗远大故耳,岂不哀哉!《诗》云:“彼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瘉。”其是之谓欤!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然则兄弟而及于争,虽俱有罪,弟为甚矣。世之兄弟不睦者,多由异母,或前后嫡庶更相憎嫉。母既殊情,子亦异党。
晋太保王祥继母朱氏,遇祥无道。朱子览,年数岁,见祥被楚挞,辄泣涕抱持。至于成童,每谏其母少止凶虐。朱屡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俱。又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朱患之,乃止。祥丧父之后,渐有时誉,朱深疾之,密使鸩祥。览知之,径其取酒。祥疑其有毒,争而不与。朱遽夺,反之。自后,朱赐祥馔,览行尝。朱辄惧览致毙,遂止。览孝友恭恪,名亚于祥,仕至光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