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这次派李琛去范阳卢家求学,是想要让李琛在范阳卢家能得一些卢家家学之传,可是到头来,李琛还是没有能达到他的期望。
这么看来,他对于让李琛读书,以后得以出仕的想法,应该是要就此落空了,这让李振很是失落。
说起来他们李家,在中丘县虽然也是大姓,算的上是耕读之家,祖辈也曾经有人得过孝廉出仕过,但是因为家世不彰,祖辈最高的成就,也不过只是县尉而已,所以虽然李家勉强算是耕读世家,可是却在士人之中,只能居于微末,并无多大名声。
而他和李辩两兄弟,又是李家的偏枝,虽然居于关林乡,但是却并不和李家主干同里(同村),而是居于李家之外的正阳里之中。
早年因为家中田产不足,家境较为贫寒,又因为乃是李家偏枝,平日里得不到多少李家资助,日子过得颇有些艰难!
幸好祖辈家传酿酒之术,故此不得已为了生计,便以酿酒,贩酒为生,这才使得家境得以宽裕一些。
虽然经商在东汉年间,商贾身份比之前汉,有了很大的提升,表面上也不为人所耻,但是终归对于他们这样的耕读之家,名声上是有所损害的,同样的真正的耕读世家对他们还是有些瞧不起的。
李振兄弟二人的父亲早年就曾经苦读经书,试图以读书出仕,以此抹去他们家为商的烙印,另外也逼着李振、李辩兄弟二人读书,奈何各种原因,他们不为人所重,这些年来的努力都付之东流,连县中小吏的差事都未能谋到一个。
所以李振颇想继承父志,也让李琛读书,想着有朝一日,李琛能以读书出人头地,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希望是要落空了,这如何不让李振感到失望。
于是李振看着下面跪着的李琛,颇有些生气,忍不住斥道:“你自幼聪慧,只不过是不肯用心而已,什么中人之姿,这都是因为你不肯上进!真是无用!”
李琛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任父亲斥责,不过旁边的李辩却又赶紧劝道:“仲兄!这种事不能强求呀!琛儿现在能如此上进,已经是很不错了!仲兄可莫要得陇望蜀呀!难不成你觉得琛儿现在还不如七年前吗?”
这一句话倒是立即把李振给问住了,听了李辩的话之后,李振顿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看了看下面规规矩矩的李琛,于是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你这一路往返,路上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怎么未听说随同你一起前去的那两个家奴随你一同回来?”
李琛听罢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悲哀,抬头对李振答道:“现如今到处都是流民,不少流民迫于生计,不得不铤而走险化身为贼!
孩儿这一路上多次遭遇贼人剪径,随同孩儿前往范阳的那两个家奴,皆已被贼人所害!幸好孩儿尚有几分勇力,这才得以全身而退,回来再见到父亲、叔父!”
李振和李辩闻听之后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现如今的路上居然如此不靖?这些官府又为何不清剿境内流贼?”
“剿不胜剿!由于流民太多,官府又无力赈抚,以至于诸多流民,啸聚乡野之间,聚众为盗,官府兵少,故也无力清剿境内之贼!
此行孩儿见到沿途之中,连许多亭舍,都早已空无一人,亦或是被贼人所毁,抑或是被废弃,一些亭长亭卒,早已是弃亭舍逃亡!
有些亭里之中,因为众多灾民弃家而逃,甚至是十室五空,沿途官府又如何能顾得了这么多贼人?”
李振和李辩听罢李琛的话之后,不由得都微微有些动容,李振顿时也打消了再让李琛出去求学的念头,无奈的摆了摆手道:“罢了!回来就回来吧!好好休息几天,莫要出去惹是生非!你先下去沐浴更衣吧!
再之记住穿的厚点,现在天还凉,莫要着凉!想要吃些什么,尽管让下人为你做便是!”
李振这番话之中,倒是终于透出了对李琛的疼爱之情。
李琛于是拜谢之后站了起来,但是却偷偷的对正看着他的李辩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丝感谢的笑意,李辩则看了一眼兄长,给李琛使了个速速离去的眼神。
于是李琛这才转身出去,直奔家中沐浴的房间而去,此时家奴已经烧好热水,添入到了大木桶之中,李琛褪去衣服,露出一身小麦色的肌肤和强健的肌肉,纵身跃入木桶之中,将自己浸入到了热水里,舒服的不由得长长的呻吟了一声。
这个时代出一趟远门实在是不易,即便是骑着一匹健马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但是沿途所见的情景,却让他深深的感受到了东汉乱世的到来。
躺在热水之中,闭上双眼,去年到今年往返于范阳途中,所见的一幕幕场景不由得便又浮上心头。
从中丘到范阳卢植家中,单程近千里,可是所过之处的情景却令人触目惊心,虽然他心中明知乱世将近,可是这样的情景还是令他感到恐惧。
这些年来,自当今皇上刘宏上位之后,更加亲信阉党,而这些阉党把持朝政,其亲信党羽横行乡里,天下灾荒连连,沿海海水倒灌陆地,蝗灾、旱灾、水灾、大疫交替袭来。
而朝中阉党把持朝政,阻塞皇帝刘宏的视听,对于灾区几乎毫无赈济,甚至还加收赋税,以至于无数百姓破产,灾民流离失所,成为流民。
他们中丘县虽然这两年也遇上了旱灾和疫情,但是好歹损失不算太严重,还看不到太多的末世景象,但是此去范阳这一路上所经之地,特别是巨鹿境内的景象,就让人不忍目睹了!
沿途到处都是在乡野之间晃动的流民,绝大多数人都形同厉鬼一般,在寒风之中,衣不遮体,寻找着山野间可吃的野菜,沿途很多榆树的树皮都被饥民剥光吃了下去。
路边经常能看到有野狗正在啃食倒毙在路边的饿殍,乌鸦也在荒野之中,围聚在饿殍身边,啄食着饿殍的腐肉。
而当地的官府连收殓这些饿殍的能力都没有,亦或是早已习以为常了,现如今也懒得去管!倒是遇上过多次太平道的教众,在替官府收殓尸体,亦或是赈济流民。
这对于从未见过这样景象的李琛震动非常之大,心中每每便会升起一种紧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