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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乎意料

在伊里奇乡苏凯墩村,和穆凯黛丝妈妈年龄相仿的妇女们,多数都不使用电脑,可这并不影响各种消息在她们中间的传播,微信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这不,准备晚餐时,左小苗把学校修操场的事情告诉了她妈妈,还没等天色完全暗下来,村里几乎所有在四中读书的孩子的妈妈就都知道了。

“谢天谢地!”穆凯黛丝的妈妈忍不住在心中高声喝彩,对她来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女儿从小就喜欢踢足球,这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和同龄女孩相比,小时候的穆凯黛丝个头不高,有些瘦弱,踢踢球,运动运动,应该可以让她变得更加壮实一些,这没什么不妥。妈妈的想法不错,几年之后,穆凯黛丝不仅球技渐长,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好,而且平时很少生病。不过,这个世界上两全其美的事情本就不多,踢球的时间多了,学习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到了小学四年级以后,穆凯黛丝的学习成绩逐渐落到了班里中等偏下的位置,就为这事,妈妈没少苦口婆心地教育女儿。孩子的年龄还小,基本听不进妈妈口中的那些个大道理。放学后,穆凯黛丝就会寻找一切机会,溜出去找自己的队友们——她们自发组织的,自称是伊里奇乡的“足球女将”,多么豪爽的队名!

本想着上了中学,女儿就长大了,该懂事了,也该知道收收心,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学习上了,可没承想,穆凯黛丝刚升入七年级,就被选进了享誉和田地区的四中女子足球队。为这事,买教练还亲自登门,来做妈妈的思想工作呢。从树立学校荣誉感开始讲起,再到穆凯黛丝的踢球天赋惊人,最后又让她给妈妈立下军令状——学习成绩绝不掉队……在教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游说之下,妈妈只好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七年级、八年级也就罢了,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进入九年级了,妈妈的担忧与日俱增,尤其是前几天穆凯黛丝打比赛还赢回一块铜牌,更是加剧了妈妈的这份忧虑——糟了,得了个全区第三,准是更有劲头练球啦,唉,明年的升学考试可怎么办哪?

妈妈没有想到,载誉归来的穆凯黛丝并没有显出胜利者的兴奋与喜悦,而是像一个“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接连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直到刚才被弟弟气走,一路跑出家门,才展现了她应有的矫健身姿。

“这下好了,不是我不让你练,学校的训练场地没了,球队准得解散。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妈妈笑着,美美地看着锅里已经煮好的羊肉抓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等她饿了,也就该回来了,吃上这香喷喷的抓饭,我再趁机说说,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以后把功夫放在学习上。”

妈妈想对了一半。穆凯黛丝现在的确很饿,可她并没有打算立即回家,而是一个人坐在昆仑湖公园的湖边生闷气。俗话说“气大伤身”,有人认为主要是会伤肝,生气上火,那都是肝火,自然对肝脏不好。其实,一个人真动了气,往往是胃先给出信号,感觉不舒服。穆凯黛丝就是这样,觉得肚子一阵阵难受,饥饿感、疼痛感交织在一起。这样的不适,更助长了她心中的烦躁情绪。

她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头,用力朝湖中央抛去,仿佛抛得越远,心中的烦恼就会随石头带走得越远。

“哇,你的力气可真不小!”随着落下的石块在很远的湖面激起一朵漂亮的水花,穆凯黛丝的身后响起了赞叹的话语。

会是谁呢?

穆凯黛丝惊奇地转过身,发现在不远处站着一位阿姨,四十岁上下,一头乌黑顺滑的短发,圆圆的脸庞,高高的鼻梁,一双不太大的眼睛里透出柔和的目光。她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边朝这边走来。

“我经常来这里散步,还从没看见哪个小姑娘能把石头扔得这么远呢。是因为你天生神力,还是因为四中的体育抓得紧呢?”

穆凯黛丝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校服,现在的她,可没有心情回答阿姨这玩笑式的问题,只是腼腆地问候了一句:“阿姨,您好。”

“你好。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哇。”阿姨一边说,一边坐在了身旁的长椅上。她用手拍了拍边上的空位,“愿不愿意坐下来聊聊呢?”

穆凯黛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长椅上坐了下来。面对眼前这个和蔼陌生的阿姨,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这种萌发自心底的柔软情绪,轻轻推开了她原本紧闭的心灵之窗,使得她愿意将那些没有跟家人发泄的烦闷与不满,借这个机会倾诉一番。

于是,穆凯黛丝将整个事件的缘由始末全盘托出,说到动情处,还洒下了不少泪水。“……现在,连学校的操场都和我作对,暂时练不了球了。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我!我真是倒霉……”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埋头抽泣起来。

阿姨一直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两张,递到穆凯黛丝的手里,说:“来,先擦擦眼泪。你的委屈换了是我,没准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哭鼻子,说不定啊,比你哭得还厉害。”

一听这话,穆凯黛丝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她用纸巾揩干了脸颊上、眼角边的泪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谈吐幽默的阿姨——妈妈可从来没讲过这样的话,她除了唉声叹气,就是长篇大论地教训儿女,仿佛她自己就从来没年少过,一点儿也不理解少年们的心。

“哭一哭挺好的,你知道吗?时不时地流些眼泪,对眼睛还有好处呢。不过,话说回来,哭完之后,学习、生活还要继续呀。”阿姨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从你的满腹牢骚里,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命运的不公平’,你年纪不大,好像就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了?”

穆凯黛丝眉头紧锁,拼命地点了点头,说:“嗯,没什么希望了,看来我就不该喜欢踢足球。”

“这么轻易就准备放弃梦想了?难道经历一些挫折后,生活中就不会出现些你意想不到的奇迹吗?”

“不,不会有了,我的生活中就从来没遇到过什么神奇的事情,我看哪,以后也不会有——我真是个倒霉的人。”穆凯黛丝沮丧地摇着头。

“你不觉得,今天能遇到我,就是一件挺出乎意料的事情吗?”阿姨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嗯……我确实没想到能遇见您哪,可是……可是这也算不上什么神奇的事情啊。”

“那好,让我想想啊……”阿姨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大约半分钟之后,她睁开双眼,一板一眼地说,“你的名字是穆凯黛丝,踢中场的位置,你最得意的技术动作,就是模仿C罗(注:葡萄牙著名足球运动员,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昵称)的‘踩单车’过人……”

随着阿姨的话语飘进耳朵,穆凯黛丝的脸上逐渐显露出惊讶之情,嘴巴也越张越大。

“……不用问,你的偶像自然也是C罗,我说的对吗?”阿姨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除了拼命地点头,穆凯黛丝已经忘了用其他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态度了。

“那你现在说说看,遇到一位这样了解你的阿姨,算不算是件有点儿‘神奇’的事情?”阿姨等待着得到肯定的答案。

“算,当然算!”穆凯黛丝已经完全被说服了,不停地点头。

“那好,我认为你应该记住这个道理,以后即使遇到一些挫折,也别放弃希望哟!既然木已成舟,不能加入少年队,我们就该从心里放下它,接下来的事情是继续好好踢球,只要不放弃训练,心中有梦想,你一定会取得成功。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说不定,我还会给你些其他的惊喜呢!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在这儿胡思乱想,早点儿回家吃饭吧,我也回去了。”说完,阿姨站起身来,抻了抻衣襟,准备离开。

“好,我记住了。我……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就叫阿姨吗?我要是想您了,去哪里找您呢?”穆凯黛丝突然有一丝留恋。

“我姓贾,下次再见面,你就叫我贾阿姨好了。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你记住我的话就好了。再见啦,穆凯黛丝。”

看着贾阿姨渐行渐远的背影,穆凯黛丝感到一丝惆怅,她不停地朝那个方向挥手,小声说:“谢谢你,贾阿姨。”

咕噜噜,咕噜噜……这时候,穆凯黛丝的肠胃仿佛又恢复了正常的生理机能,用一阵有规律的响声,提醒着她已经到了该补充能量的时候。对呀,差点儿忘了妈妈灶上那美味的抓饭!得赶紧回家,可不能让弟弟艾合旦木独吞美食。想到这里,她连忙快步往家走。

还没走到村口,穆凯黛丝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朝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朝她挥手,嘴里还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是左小苗,除了她,能发出这样强劲音量的一定是个大块头。

跑到近前,左小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努力地深呼吸几次,又咽了两口唾沫,总算把自己的气息理顺了。

“总算让我把你找到了,我可真了不起呀!”心中的得意在小苗的脸上立刻体现出来,她那个可爱的小翘鼻子的两边,聚集起两组得意的小皱纹。

“准是我妈叫你来找我的吧?你把咱们的约定忘了吗?居然站在我妈的一边了,哼!”穆凯黛丝说的“约定”,是她们几个相熟的小伙伴立下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结成攻守同盟,一道对抗家长们的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确实刚去过你家,你妈只是说你出去玩了,根本没让我找你。”

“哦?那是你自己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王文杰回来了,说给咱们仨带了礼物,我想要我那份,他不给,说一个一个地给太麻烦,非要咱们三个人凑齐了一起给。现在好了,咱们先去找迪丽努尔,然后再一起去拿礼物吧。”

男孩王文杰、女孩迪丽努尔二人,是和穆凯黛丝、左小苗同岁的小伙伴,从小学到中学,四个人都是同班同学,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让四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哦?他从北京回来了吗?那好吧,咱们……”还没等穆凯黛丝把话讲完,她就听见身后又远远传来呼唤自己名字的喊声。

“嘿,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哇!”左小苗手搭葡萄架,定睛远望,发现朝她们这边跑来的正是好朋友迪丽努尔。

“迪丽努尔,你来得正好,跟我们一起去找王文杰要礼物吧。”

“要礼物?我现在可没心情!”迪丽努尔简短有力地回应了左小苗的倡议后,焦急地对穆凯黛丝说,“我刚从学校回来,看到操场被拆了,以后,咱们没法练球啦!”显然,作为穆凯黛丝的好搭档、球队中的主力前锋,迪丽努尔对操场施工的现状也颇有不满。

“我知道的,我看到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没法练球,还怎么争下个赛季的冠军?”

“我说你们俩也真是的,这些事情,等拿完礼物再商量不好吗?在这里发愁,操场也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的。”左小苗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礼物,试图说服两个好朋友赶紧去找王文杰。

穆凯黛丝没有理会左小苗的催促,心里在反复掂量着“冠军”两个字的分量。是呀,除了因为超龄失去进入集训队的机会,这次大赛没能进入决赛也是她心中一份深深的遗憾。看着自己的好搭档、迪丽努尔那焦急中带着些沮丧的神情,她不禁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自己,如果没有贾阿姨这次及时的心理疏导,此刻的自己,能做的大概就是跟好搭档一起怨天尤人了吧。

“没关系,迪丽努尔,操场总有修好的一天。等开学了,咱们跟买教练,跟其他队友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继续咱们的训练。咱们校长常讲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啦,‘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听着穆凯黛丝讲着宽慰迪丽努尔的话,左小苗的脸上逐渐显出了一丝不忍的表情,几经犹豫之后,她终于开口对二人说:“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呢,买老师下个学期不在咱们学校教体育了,听我爸说,他昨天就启程去四川了,到那里的内高班进修去了。”

“什么?去内高班进修?”

“对呀,说是一边照顾我们这里去那边的学生,一边学习体育和足球教学。还有……”左小苗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你快说吧!”

“还有,听他们闲聊,说你们球队里已经有几位同学转学走了,三班、四班的那几个,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还有几个人的父母不准备让她们继续参加校队了,因为大家都九年级了,要把时间更多用在学习上,准备考个好高中呢……”

穆凯黛丝的脑袋嗡的一声,蒙蒙的感觉突然袭来,这个消息,绝对算得上是今天遇到的又一次意想不到的事! IZnGEpoersDSHmf+CIZF8Qzd/vTImdD/9e+OftpTFXAwEZ2cpW+4l2KoHAZWMG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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