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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离家出走”

“羞,羞,羞!女孩子就是没用,只会哭噢,只会哭!”

在小男孩艾合旦木半真半假的嘲笑声中,穆凯黛丝一边胡乱抹着自双颊滚滚而下的泪河,一边快步跑出了院子,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家门。

“这到底是怎么啦?艾合旦木,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吗?”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快把你姐姐追回来,马上要开饭啦!”

艾合旦木一点儿也不着急,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坏笑。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空气中捕捉着从妈妈那边飘来的香味,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他知道,抓饭的菜肉已经炒得差不多了,马上要到加米添水的关键阶段,此时妈妈是脱不开身的,绝不会到院子里来教训自己。从小淘气的他,十分享受这种免受惩罚的美好时刻。

“妈妈……”艾合旦木故意拉长了声音,“您这是忙糊涂了吧?我能追得上她吗?您放心,姐姐饿了自然会回来,谁叫今天您做了她最喜欢的抓饭呢。”

艾合旦木并不是信口开河,他的确追不上自己的姐姐穆凯黛丝。虽说两人只相差一岁,但在体育方面,有着运动天赋的姐姐可以说实现了对弟弟的“全面碾压”,无论是长跑、短跑,还是速度、耐力,艾合旦木从小都没法和姐姐比,只能甘拜下风。自从上学期加入了学校足球队,穆凯黛丝的协调性、肌肉力量更是有了进一步提高,姐弟之间的差距自然越拉越大。作为一个男孩子,艾合旦木多少有些不甘心。

“唉!”妈妈无可奈何地在厨房叹了口气,又忙活了一阵后才走出来,继续教训儿子,“你说,好好的,又怎么惹姐姐了?这几天,她本来就不高兴,你准是又故意捣蛋啦!”

艾合旦木眼珠儿一转,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妈,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高兴吗?”

这一问,还真把妈妈问住了。是呀,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呢?她回头看了一眼穆凯黛丝的房间,那块精美的奖牌静静地躺在枕边,这可是她在足球比赛中赢得的第一块奖牌呀!照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自打从乌鲁木齐打完比赛回到和田的那天起,穆凯黛丝就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时常唉声叹气,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难道是因为只得到了铜牌,没得到冠军?可这块铜牌也是分量十足的呀,整个和田地区,只有她们校队杀出重围,获得宝贵的奖牌呢。

妈妈试探着询问过,可女儿只是摇头不语,目光闪烁,并不愿意正面回答妈妈的问题。是呀,随着年龄的增长,升入初中后,孩子的心事多了,主意也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凡事都跟父母讲了。

“我是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妈妈追问艾合旦木。

“当然喽!”艾合旦木胸脯一下子挺得老高,“就在刚才,我看到她又坐在椅子上,对着墙叹气,于是,我就悄悄地走到她身后。然后哇……然后哇……”

“然后怎么啦?你倒是快说呀。”

“然后,我就听见姐姐自言自语了,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晚一年出生呢?’”

“什么?她真的是一直在嘟囔这个吗?晚出生一年,不就和你同龄了吗?”

“我保证,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了不止一遍呢!”说到这里,艾合旦木觉得姐姐刚才不断重复的话仍响在耳边,似乎一直未曾远离。

“那后来呢?她怎么就哭着跑出去了?”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嗯……这个嘛……”艾合旦木不好意思地揉了两下鼻子,“后来我就对姐姐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你当然不能晚出生一年啦,你要是晚一年出生,我怎么办?’我刚说完,她就急了,说我偷听可耻,然后就哭了,再然后就跑了。”

听完这个解释,妈妈的疑惑更多了,眉头自然地皱了起来——女儿为什么会想到晚一年出生这样奇怪的问题呢?这可真是个匪夷所思的愿望。弟弟偷听固然欠妥,可因为这点儿小事就痛哭流涕、离家出走,这也太不合常理了……这些古怪的表现一定有背后的原因,还是等女儿回来再问清楚吧。

蒸汽从焖着抓饭的锅与锅盖的缝隙中不断钻出来,顶得盖子发出嗒嗒嗒的声响,一下一下地,虽然不太响亮,却仿佛一声一声地敲打在妈妈的胸口上,呼应着她内心的困惑和紧张。

此时此刻,穆凯黛丝已经沿着村里的柏油马路,快步跑出了村口。她很喜欢在这条路上跑步,平坦、笔直、舒服。她小的时候,村里还是土路,双脚用力踏上去,两只鞋就会被土湮没,多好的鞋子都会沾上一层土。现在好了,首都北京给各村、各乡、各县都修好了通往外界的公路,这对于爱运动的穆凯黛丝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小穆,又训练呢?好样的!跑得真快!”夸奖她的是同学左小苗她爸,远近闻名的“枣王”,家里种植了很多枣树。

“小穆”是穆凯黛丝的昵称,发明专利归左小苗所有。小苗说,对名字比较长的同学就该唤昵称,一来好记,二来亲切,三来嘛,好听的昵称朗朗上口,还可以愉悦身心呢。因此,从七年级上学期开始,班上的不少女生都有了“左氏昵称”,昵称的流传应用越来越广,逐渐走出校门、走向全村。

听着这亲切而熟悉的呼唤,穆凯黛丝并没有放慢脚步,只是远远地朝左叔叔挥了挥手,她可不想让熟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迎面的风逐渐吹干了她脸上的眼泪,可并没有吹散一丁点儿烦恼,刚才在家中自言自语的那些“为什么”,正在她的脑海中激荡着、碰撞着,似乎准备撞个洞出来才肯罢休。

“要是没有这次比赛该多好!要是时光能倒流该多好!”穆凯黛丝低吼了两句,借以发泄胸中的郁闷。

命运真会捉弄人!这是在参加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校园足球大赛后,穆凯黛丝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她的第二个结论是,好事飞走,坏事接踵,自己的命运相当悲惨。

穆凯黛丝的这两个结论,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猜得到。从带队的买教练(这是教练买买提江的昵称)到一众队友,都为球队在大赛中的表现感到欣慰,毕竟这是她们学校女子足球队成立以来首次参赛,从和田地区预赛脱颖而出,到决赛阶段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获得季军,姑娘们的发挥近乎完美。多数观赛专家都认为,要不是半决赛中的点球惜败,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的一定会是她们。

在这支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黑马”球队当中,表现最为抢眼的就是穆凯黛丝。五场比赛,她总共攻入六球,是大家心目中的最佳球员。

颁奖仪式结束后,买教练带着一位身穿运动服的阿姨来到穆凯黛丝跟前,笑眯眯地对她说:“小穆,这位是江教练,她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穆凯黛丝有些害羞,略显忸怩地问候了一声“江教练好”。

“你好哇,小穆,你球踢得真棒!”江教练一边说,一边竖起了大拇指,“练了几年球了?”

“嗯……跟着买教练,正式训练有一年多了,以前都是自己在家里踢着玩。”穆凯黛丝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算不算正确。她自小就喜欢足球,小学时和村里的伙伴们在村外的戈壁和沙海里踢,场地无限大,高低不平也没有关系,大家玩得同样热火朝天。

“哦,看来还有非正式训练哈。”江教练被小穆的严谨回答逗笑了,“来这么远打比赛,想家吗?”

穆凯黛丝轻轻点了点头,说:“前两天想得很,这几天好些了。”

“如果有机会去更远的城市训练、比赛、学习、生活,你愿意去吗?”江教练望着小穆黑黑的眼睛问。

“更远?那是哪里呢?和买教练他们一起去吗?”小穆被问得有些发蒙,不知所措。

江教练笑着摇摇头,说:“他们不去,只有你一个人,加入我们的球队。”

“你们的球队?”小穆张大嘴巴,满脸疑惑的表情。

“嗯,我们的球队,就是中国青少年足球队的预备队,你愿意吗?”江教练解释着。

穆凯黛丝感觉脑袋嗡地响了一声,接踵而至的,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轻飘飘的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要升入半空了。

没听错吧?国家青少年队的预备队?几天前,她还只是一位首次出远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乌鲁木齐这样大城市的南疆小姑娘,现在居然接到了来自国家队级别的教练邀请,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怎么能不愿意呢?虽然妈妈对自己踢球并不支持,但能加入国家少年队、青年队的机会是一定能打消她的顾虑的。由于太过激动,穆凯黛丝的脸憋得通红,讲不出一句话,只是拼命地朝江教练点头,以证明自己坚定的决心。

江教练满意地笑了,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她转过头对买教练说:“得感谢你呀,为我们培养了一个这么有潜力的好苗子。说实话,一个八年级的孩子,能有这样技术水平的不多,六个进球,个个精彩!视野更是开阔,意识好,有大局观,这是优秀的足球运动员最可贵的。”

买教练的脸上乐开了花,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不瞒你说,在我心里,她就是未来咱们中国的梅西!”这么好的机会垂青穆凯黛丝,他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伯乐。没有进行过专业足球培训的买教练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出于对足球的热爱,带领孩子们训练和打比赛,纯粹是个人钻研和喜欢,如果穆凯黛丝真的能顺利走进国家青少年队,他也算为国家输送了足球人才。

江教练笑从心生,她打开手里的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支笔,询问买教练的学校地址、联系方式等信息,认真做了记录,然后,和穆凯黛丝握了握手,说:“回去好好坚持训练,等这边队里有了决定,我会和你们联系的。”

说完,江教练挥手道别,转身离开了。可没走多远,她又跑了回来,说:“瞧我这记性,忘了件事。穆凯黛丝,你的生日是哪天?”

“2003年1月……”

“2003年1月?”还没等穆凯黛丝讲完,江教练就惊呼了一声,打断了她,脸上显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古怪神情。

“怎么了,江教练,有什么问题吗?”买教练疑惑地开口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江教练才充满遗憾地说:“以我们这个年龄组来看,小穆超龄近一年。都怪我,都怪我!应该先问清楚再跟你们讲。哎,看到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我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这之后江教练和买教练的对话,似乎被穆凯黛丝的耳朵自动屏蔽掉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脑子空荡荡的,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心在何方。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畔响起了买教练的呼唤:“小穆,小穆……”

“买……买教练。”穆凯黛丝精神恍惚地应声道,“江教练,她……走了?”

“嗯,没关系,我的孩子,这次不行,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可不能泄气呀!”买教练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安慰着穆凯黛丝。

从那一刻起,到回和田的一路上,穆凯黛丝很少跟别人交流,也很少听别人讲话。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回荡的,就是那一个问题、一句话——“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不能晚一年再出生呢?”

回到家里,她也不想跟妈妈多说什么,她怕说多了,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质问妈妈为什么那么早就把自己生出来。爸爸常年在外跑运输,难得回家,即便偶尔回来一两天,也是休息为主,很少和孩子们谈心——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最让穆凯黛丝不自在的,就是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弟弟艾合旦木。这个淘气包,从小就以跟姐姐“唱对台戏”为乐,一有机会,就生出些鬼点子来,让她难堪,因此,自己的心事绝不能让他知道,给他幸灾乐祸的机会。

这个不能说,那个不便谈,穆凯黛丝就把这大大的烦恼藏进了心里,把自己关在房里独处。对于一个八年级的小姑娘来说,这样生闷气可是个糟糕的选择,久久不能释怀的她,实在憋不住的时候,自己就对着墙发牢骚,这样似乎能稍微减轻一点儿精神压力。可意外出现了,艾合旦木居然偷听,这让穆凯黛丝一时间悲愤交加,情感的闸门再也关不住,大哭着夺门而出。

跑着,跑着,树被超越,房子被超越,风被超越,云被超越……穆凯黛丝突然觉得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或许是激烈运动发泄了一些不愉快吧。她发现,自己正无意中跑在去学校的路上。这大概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反应,升入初中之后,她每天都是这样跑步上学的。

对,就去学校吧!想起学校,穆凯黛丝心头一热。她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块并不平整的操场,多少次放学后,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在那里挥洒汗水,刻苦训练,又在欢笑中,伴着夕阳的余晖踏上回家的路。

虽然离正式开学日还有两天,但那些住校的同学一定有提前来报到的了,学校肯定开着大门。穆凯黛丝打定主意,准备去学校的球场踢上一会儿,让足球再多给自己一些欢乐。想到这里,她脚下更轻快起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四中的校门口。

“哟,我们的大球星来啦!”穆凯黛丝还没进大门,迎面走来的保安叔叔就跟她打起了招呼,“我都听说了,穆凯黛丝,你可真了不起!为咱们学校争了光啊!你这是……找住校的同学有事?”

“不,我不找谁,我想在学校练一会儿球。”

“练球?练不了球啦!”保安叔叔往身后操场方向一指,“你看,都围上了,正准备施工呢。”

“施工?操场要施工吗?”

“对呀,听说是北京援建咱们的工程,给学校建高标准的操场、球场,还会铺人工草皮呢。你们有福了,以后能在这样好的地方踢球了。”

“要多久才能修好呢?”

“这可说不好了,反正还没开工,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

一两个月没地方踢球!穆凯黛丝觉得,命运这是又在捉弄自己…… +Wkz6+5nkl2t6T6/O1cu0xJuMlL3+xhv0eD/xK3qdJpKBn7WvUqONa/rDNOZqA7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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