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称的性格,是指个体在努力与外部世界相适应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某种独特的风格。作为一个社会性概念,性格仅在个体与其所处的环境互动时,才可以称之为性格。鲁宾孙·克鲁索这样的人到底具备怎样的性格?这种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作为一种心灵现象、一种态度,性格是个体在与自身所处环境打交道时,表现出来的性情和内涵;性格作为一种行为模式,是个体发展自身的社会感并追求优越感时所遵照的行为模式。
我们知道,赢得优势地位、追求权力以及超越他人是个体的终极目标,也正是在这一目标的激励和引导下,个体才能不断地前进。可以说,个体的世界观和行为模式由这一目标决定,个体的诸多心灵活动由其整合为一个风格独特的体系。所以,性格是个体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的外在表现形式,借助于观察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我们可以从整体上对其所处的环境、同伴、对社会以及对生存挑战所持的态度进行了解。性格也是整体人格为了获得认同并占据重要地位而运用的工具和手段,其在人格中的地位差不多和生活的“技巧”等同。
性格既不是相当多人所认为的来自遗传,也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类似生存模式的东西,人们因这种模式而获得属于自己的独特人格,也因此得以在任何情况下均可以不假思索地生活。换言之,性格并不得自遗传,也不是由上天所赐,而是在维持某种特定生活习性的过程中慢慢养成的。例如,一个孩子特别懒,不过这种懒惰并非天生,而是于他而言,懒惰是一种最适合让其生活变轻松的方式,同时还可以令其保住自己的优越感。
总之,在某种程度上,懒惰体现了这个孩子对权力追求的态度和方式。再例如,有一类人特别愿意在众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先天性缺陷,而对此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如果不存在这个缺陷,我的才华必定会大放异彩。不过可惜的是,我的确具有这个缺陷!”显而易见,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是失败了,也可以保住面子。还有一类人,他们对权力的渴望无任何节制,所以会没完没了地与周围环境进行斗争,他们在追求权力的斗争过程中,还会发展出一套像野心、嫉妒、不信任等特有的性格特征。
我们认为,与人格相比,这些性格特征不存在任何不同之处,它们均非得自遗传,是可以改变的。深入的研究表明,正是在这种行为模式基础上,性格特征才得以产生,尽管有些性格特征是在一个人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形成了,不过它们属于次生因素,而非原发因素,其诱发因素是人格中的潜藏目标。所以,我们在对某种性格特征进行判断时,首先一定要弄清楚这一目标的诱发因素是什么。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对之前的讨论进行回顾。我们已经证实,个体的生活方式、活动、行为和世界观均与其目标密切相关。倘若一个人心中不存在一个明确的目标,那么他就无法思考,也无法行动。这一目标藏身于心灵最深处,其心灵的发展在个体刚一出生时就会得到它的指导,并令其人生获得了某种特定的模式和风格。因为个体生命中的任何活动和表现均指向了这样一个一定会存在的独特目标,因此人人均会和他人不同,成为独一无二、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倘若我们可以认识到这一点,就会明白以下道理:倘若我们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目标和行为模式,我们就可以认清此人,并将其言行举止的真实意义看穿。
就心灵表现和性格特征而言,遗传所起的作用相当微弱,原因是关于性格来自遗传这一说法在现实生活中极难找到充分的证据。不过,倘若追本溯源地对个体心灵活动中的某些现象进行研究,我们就会发现,这一切似乎又的确如同代代相传而来的。实际上,一个家族、一个国家或一个种族均会拥有一些共同的性格特征,这其中的原因相当简单,即这些性格特征来自人们互相模仿、彼此认同。
人的生理和心灵中的确存在着某些事实、某些特性、某些表象或形式,人的模仿行为正是由这些东西的共同特征激发出来的,所以对每位青少年均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例如,求知欲有时会以一种看的欲望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就有可能会令视觉器官存在缺陷的儿童发展出好奇心。
当然,并非每个有视觉缺陷的儿童都会发展出这种性格特征,原因是儿童的行为模式各有其特点,儿童受其行为模式的影响,纵然是相同的求知欲也会存在发展成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的可能性。换言之,视觉存在缺陷的儿童或许会形成热衷于格物致知的性格,也或许会发展成十足的书呆子。
我们可以按照相同的方式对存在听觉缺陷的儿童所抱有的不信任态度进行分析。在我们的社会中,此类儿童所面临的危险常常比正常人要多,因此他们一定会发展出一种特别敏锐的注意力以感知危险。除此之外,此类儿童经常会遭到他人的歧视,受到他人的嘲弄,还极易被看作残废。他们不信任的态度均由这些因素造成。既然存在听觉缺陷的人无法享受到人生中那么多的乐趣,那么他们对这些乐趣心存敌意就相当正常了。由此可见,倘若有人认为其不信任态度是天生的,那么这种看法就不存在任何说服力。
同样的道理,倘若有人认为犯罪性格是天生的,这就是大错特错的想法。有些人会以相同的一个家庭中出了好几个罪犯为证据,以坚持犯罪性格乃是天生的或遗传的这一错误的观点。这是因为,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孩子会找到某种对待世界的错误的态度、榜样和传统,进而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形成偷窃等不良行为是一种谋生手段的错误观点。
同样,追求认可和优越感的方式也是如此。每个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均会遇到无数困难,因此一定会对这样或那样的优越感极力追求;而且,追求优越感的方式一般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所有的儿童均在这方面有自己独特的处理方式。儿童的性格与其父母有相似之处,关于这一点极易解释,原因是在追求优越感的过程中,孩子会将自己周围那些已经具有一定影响力且受人尊重的人作为理想的榜样。每一代人均是借助于这种方式向前辈学习,并在追求权力的奋斗过程中学到相当多的东西,进而将这些东西代代相传下去。
对优越感的追求是一个极其隐秘的目标,原因是它不会获得社会感的允许而得以公开表现出来。换言之,对优越感的追求理应于暗中进行,理应让其隐藏在友好的面具之后。不过,我们必须要强调一点,即倘若人类可以对彼此多了解一些,那么就不会对优越感产生如此强烈的追求感,甚至发展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倘若人类可以进步到人人均具慧眼,均可以透彻地洞悉世人的性格,那么我们一方面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可以抑制他人对权力的追求,从而让其觉得这样做必定是徒劳无功的。总之,倘若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权力欲必定会偃旗息鼓。所以,我们倘若可以对人的诸多表现深入研究,对人与这个世界的诸多联系深入研究,并且利用已经获得的研究成果,那么我们必定会取得极好的成绩。
人类所处的文化环境是如此错综复杂,所以一个人倘若打算游刃有余地应对人生中的诸多问题,那么仅靠学校教育是极难办到的。按道理来说,学校教育就培养心灵、增加智慧而言,绝对是最好的方法,原因是普通人通常极难做到这一点。不过,截至目前,学校存在的唯一价值不过是把生硬的知识原封不动地放在儿童面前,任由其去吸收那些他们可以或者愿意吸收之物,却根本不注重对其知识兴趣的激发。而就算是这样的好学校,其数量也少到了无法满足人类社会需要的程度。此外,我们还忽略了以下问题,即就理解人性方面而言,最重要的前提是什么。我们于旧式学校里学到了如何衡量人,学会了怎样将善恶区分开,怎样辨别是非,却不曾学到如何调整和修正自己的观念,后果就是每个人的人生均会被这一缺陷所沾染,直至今天我们还不曾摆脱这一缺点的恶劣影响。
成年之后,我们还会沿用儿时形成的偏见和谬误,就如同它们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金科玉律一般。我们还不曾意识到,我们已经陷入了错综复杂的文化困扰之中;也不曾意识到,那些我们原本认为将事物本来面目揭示出来的观点实际上压根儿不曾将任何真相告诉我们。总之,我们对每个事物均反复解释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增强个人自尊心并获得更多的权力罢了。
社会感是一个人的性格发展中,除了对权力和优越感的追求之外发挥作用的另一个重要因素。社会感和追求优越感一样,均在儿童早期的心灵活动中有所表现,例如,儿童通常会对与他人在一起充满渴望,也会对从他人那里获得温情充满渴望,很明显,这就是社会感的一种体现。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对促进社会感发展的诸多条件进行了讨论,在此先做一些简要回顾。社会感不但受到自卑感的影响,而且也受到权力追求(也就是对自卑感的补偿)的影响。人类特别容易产生诸多类型的自卑情结,而在人类的心灵发展过程中,自卑感一出现,紧随而来的就是那种寻求补偿、寻求安全和完善的欲望,其目的相当明确,那就是为了将人生的安宁与幸福牢牢抓住。
在儿童教育方面存在着相当多的行为规范,它们均是以照顾儿童的自卑感为出发点的,概括地说差不多遵循以下原则:不能令儿童过多地面对生活的严酷,不能令其过早地了解生活的阴暗面,一定要让其获得体验到生活的乐趣的机会。当然,倘若想做到这一点,的确需要一定的经济条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儿童常常无须在严酷环境中成长,换言之,儿童所遇到的误解、贫穷、匮乏等现象原本是可以避免的。除此之外,其身体缺陷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也相当重要,这是由于身体缺陷一定会导致一种不正常的生活方式,进而令儿童认为其仅能获得特殊待遇,仅能在特定法规的保护下才可以生存下去。不过,就算是我们可以替身体存在缺陷的儿童提供这一切,也必须要面对以下事实,即他还是会感受到生活的艰难,进而对当前的生活充满厌恶之情,而这种厌恶之情反过来又会将其社会感扭曲,从而令其处境更加危险。
倘若打算对一个人的价值予以正确的评价,那么就要看其具有多少社会感;同样的道理,对其思想和行动的衡量也是如此。坚持这一观点的原因就在于人类社会中的所有个体均要与社会保持联系,而我们可以由此必要性的多少认识到,人人对自己的同类理应负有一定的义务和责任。因为我们所有人均置身于人类社会,并且受社会生活规律的支配,于是我们就一定要依据某种公认的标准来对人的价值进行评价。我们认为: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就是这个人社会感的发展程度,这是一条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
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对社会感存在着极大的依赖性,不存在任何一个人可以将自己的社会感彻底摒弃,社会感时刻提醒我们、劝诫我们,我们无任何理由将对同伴应负的责任彻底摆脱。当然,这并非说社会感会时刻萦绕于我们的意念之中。不过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人打算歪曲社会感或者将之搁置一旁、置之不理均是无法办到的,一定要在一定的推动力下才行;既然潜藏于潜意识中的社会感要求我们一定要对自己的每一个行动和想法的合理性予以证明,那么这至少说明了人人均可以想方设法地替自己的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于是,我们就会于生活、思想以及行动方面发展出诸多特别手段,从而让自己的社会感得到满足,或者至少可以让我们假借社会关联性这一幌子来自欺欺人。
总之,大家会发现,一种貌似社会感的假象存在于人的身上,它好像一层面纱,将人的某些倾向遮蔽了,而我们仅能洞察到这些倾向,从而对某个行为或某个个体做出正确的评价。对社会感的评估因为这种带有欺骗性的假象而增加了难度,不过恰好因为存在着不同类型的困难,我们才会在对人性问题进行研究时小心求证,运用严谨的科学方法。以下几例就是用以说明社会感是怎样被误解的。
以下是一个年轻人讲过的事:他和几个同伴在大海中游泳,游到了一个岛上,然后在那里略作休息。其中一个同伴斜靠在悬崖边上,不小心失去平衡掉进了海里。于是年轻人就探出身,满怀巨大的好奇心看着其同伴沉下去。后来,当他回想起此事时,坚决认为自己当时的做法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幸运的是,那个掉进海里的年轻人最终被救了上来。不过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讲这个故事的年轻人的社会感必定相当淡薄。据说他从不曾伤害过任何人,而且平时和同伴的关系还相当好。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轻易被其蒙蔽,我们绝对不会相信他是一个具有强烈社会感的人。不过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假设,还要用更多的事实加以证实。
这个年轻人经常会做这样一个梦。在梦中他发现自己远离人类,身处森林深处一间美丽的小木屋里,而这一画面恰好是其在绘画时格外喜欢采用的一个主题。实际上,他缺乏社会感这一点因这个梦而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你仅需弄清楚幻想代表着什么,你仅需略微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成长经历,就可以轻松地看清他的为人。我们在不带任何道德判断的前提下完全可以断定,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发展方向存在错误,所以他的社会感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不曾获得充分的发展,而他本人此后必定会因此吃苦头。于他而言,这样的评价可谓恰如其分。
再来看一则逸事。它相当充分地说明了真正的社会感与虚假的社会感二者的本质区别。一位老太太在下公共汽车时滑了一跤,摔倒在雪地里,她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而来往的路人皆行色匆匆,对其视若无睹。后来,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此时,躲在一旁的另外一个男人窜了出来,对这个助人为乐的男人说:“感谢上帝!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正直的人。我在这里足足站了五分钟,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可以将这位老人家扶起来。结果,你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这件事将有些人是怎样打着社会感的名义做事的行为揭示了出来。这个人借助于这种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小把戏,让自己高高在上,俨然成了评判是非功过的法官,而其本人却可以袖手旁观,从不打算对他人施以援手。
还有一些情形相当复杂,其中的社会感到底是强还是弱、是真还是假相当难判断。遇到这种情形,我们倘若想拨云见日,弄清真相,唯一可做的就是仔细观察、认真分析。例如以下这种情形:某位将军虽然认识到失败是必然的结局,但还是逼着数以千万的士兵去做无谓的牺牲。他固然可以声称此举全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也的确可以赢得相当多的人的赞许,不过,在我们看来,无论他如何为自己辩护,仍旧无法成为一个好的伙伴。
身处此类难以确定的情形下,倘若想做出正确的判断,我们就要采取一个普遍适用且一定要符合社会利益和大众幸福(或者可以用“公共福利”来称呼)的立场。倘若采取了此立场,我们就不会在判断个别情形时感到为难了。
个体社会感的强弱程度体现在其一举一动之中,特别是体现在其外部表情上,例如一个人看人的方式以及与人握手或说话的方式。正是借助于这种方式,个体的整体人格得以体现并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我们一般则可以借助对其一举一动的感受判断其为人。我们凭直觉对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做出的判断相当重要,有时候我们的态度会在极大程度上受其影响。所以,在此所展开的一切讨论就是为了把直觉认识引入意识领域,然后对其进行检验和评价,进而实现防患于未然的目的。从潜意识向有意识转化的重要性和价值就在于可以令我们减少错误偏见的影响(须知,在潜意识中,我们对于自己的行动是无法控制的,而且也不会获得自我修正的机会,因此如果任由潜意识来促成我们的判断,那么错误的偏见必定会越来越严重)。
我们在这里要反复强调的是,如果想对一个人的性格做出公允的评价,就一定要了解其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如果我们对此人人生中的某个单一现象产生了误解,而且还将其孤立地进行了判断,例如仅考虑其身体状况,或者仅考虑其生活环境,抑或教育背景,那么我们就一定会获得错误的结论。
我们在此处所讨论的东西相当有用,这是由于人类可以在它的帮助下减轻相当多的负担。如果人们可以对自己进行更深入的了解,同时再掌握一定的生活技能,那么就一定会形成一种更符合其自身需要的行为模式。个体会因为我们的方法而受到极大的影响,特别是儿童,我们的方法可以令其获得更好的发展,还可以令其不至于承受着使之被压垮的盲目命运。倘若可以正确运用此处所讲的东西,那么个体便会让自己免于由于出身于不幸的家庭、带有遗传性缺陷或者身处恶劣环境而注定背负一辈子的痛苦和不幸。倘若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的文明就会向前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于是一代新人就可以勇敢而自觉地成长起来,进而意识到自己方为命运的主人!
一个人的主要性格特征必定与这个人童年时期的心灵发展方向相符。这一发展方向或许是一条笔直的线,或许是一条迂回曲折的线。最初,儿童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沿着一条直线而奋斗着,在奋斗过程中,他渐渐地形成了积极进取、敢作敢为的性格。通常情况下,在其成长的开始,性格均具有积极进取的直线特征,不过这条直线却相当容易发生变化,原因就在于儿童在其成长过程中注定会遇到不同类型的障碍和困难,而这些障碍和困难极可能会采用直接攻击的方式对儿童追求的优越感的目标进行阻挠。在这种情况下,儿童会为了避开这些障碍和困难而竭尽全力地运用迂回的手段,在其性格的形成过程中,这一迂回前进的做法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器官发育不良、周围环境的排斥和打击等这些性格发展过程中的其他障碍,均会对儿童产生重大的影响。当然,对儿童性格的发展同样还存在一些起着相当重要作用的因素,像社会大环境、世态人情以及遇到的教师,等等。教师通常会向学生提出各种要求和问题,同时也会表现出对学生的关爱之情,这最终影响了儿童的性格,因为每一种教育手段灌输给学生的均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原则和态度,为的是让学生的发展可以与其所处时代的社会生活和主流文化在方向上保持一致。
性格的直线发展会受到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所有障碍的威胁,只要存在障碍,儿童实现权力目标的道路就多少会偏离原来的直线。最初的时候,儿童通常不让其态度受到干扰,会直面眼前的障碍。不过很快,他就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清楚一定要小心火,原因在于人会被火烧伤,还清楚自己一定要对一些对手小心应对。再往后,出于获得认可、获取权力的目的,他会放弃原来直线的道路,进而用上了心眼、耍起了手段,彻底踏上一条迂回曲折的心理路程。
可以说,其整体发展与这种偏离的程度密切相关。至于其是不是谨慎过度,是不是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均与生活的要求相符,或是已经将这些要求避开了,都要由以上提到的诸多因素所决定。倘若儿童缺少直面自己的任务和问题的勇气,倘若其变得怯懦畏缩,畏惧直视他人的眼睛,或者是不愿意实话实说,那么这就证明他失去了最初那种坦诚勇敢的精神,证明其已经彻底成了另外一种人。不过,此类儿童的目标和那些勇敢者的目标是一样的,就算二人各行其是,他们也极可能拥有相同的目标,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一个人的身上会同时存在着两种性格。尤其是在儿童的发展趋向还不曾明确定型的时候、在其立场还具有一定可塑性的时候、在其不愿意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在其首次尝试失败就主动寻求其他道路的时候,他极易拥有两种不同类型的性格。
要想让儿童有足够的能力去适应社会生活的要求,前提便是营造一种平静和谐的公共环境,原因是儿童身处这样无敌意的环境中,我们就可以轻松地教其适应社会。而这就要求父母倘若想在家庭内部营造出真正的和睦氛围,就一定要缩小自己对权力的追求,使之减小到最低限度,如此才不会给孩子造成过重的心理负担。除此之外,父母最好还要对孩子的成长规律有所了解,这有利于成功避免存在于孩子身上的直线型性格不会变得过于突兀和剧烈,例如勇气有时会堕落成厚颜无耻,独立则有可能会堕落成赤裸裸的自私自利;而且,这还可能会消除一切外来的、强制性的权威打在孩子身上的不可磨灭的烙印。
如果身为父母者根本不清楚孩子的成长规律且习惯于在教育孩子时采用强制性手段,在孩子面前树立权威形象,那么就会让教育变得有百害而无一利,即这种方法或许会令孩子变得沉默寡言、自我封闭,畏于面对现实,畏于承担坦诚所带来的种种后果。总之,在教育儿童的过程中,给儿童施加压力乃是一种错误的教育方式,它会造成顺服的假象,须知强权下的服从仅仅是表面上的服从罢了。儿童与其周围环境的关系的好坏,在其成长过程中所遇到的障碍会对其造成何种影响,这一切均对其心灵世界和整体人格造成直接影响。不幸的是,儿童一般都缺乏判断外界影响的能力,而他周围的成年人对这些影响不是一无所知,就是根本无法理解。于是,儿童会面临诸多障碍,并对此做出一定的反应,而其人格就在此过程中慢慢形成了。
我们还可以在对人进行分类时采用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人们对待困难的态度。首先是乐观主义者,这类人的性格总体上是沿着直线发展形成的。他们能勇敢地面对所有困难,不将困难放在心上;他们对自己充满信心,对人生持乐观的态度;他们极具自知之明,所以对生活不存在过多的要求,并且他们也绝不会妄自菲薄或自怨自艾。所以,相比那些在困难面前表现出软弱无能的人而言,乐观主义者可以更加轻松自如地承担人生道路上的诸多困难;就算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还是泰然自若,相信一切均会变好。
我们可以借助于观察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以确定其是否是一个乐观主义者。通常情况下,乐观主义者均无所畏惧、畅所欲言,而且还表现得不卑不亢。倘若用相当形象生动的语言来形容这类人,那么我们会这样说:“他们将双臂张开,随时打算将自己的同伴拥抱。”乐观主义者对人无戒备心、不多疑,所以显得更加平易近人,极易交到朋友。他们快言快语,其风度、举止以及步态舒展自如,相当自然。当然,纯粹的乐观主义者在生活中特别少,或许仅在天真无邪的童年时期才会存在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可以具备一定程度的乐观精神和社交能力,那么几乎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了。
悲观主义者是和乐观主义者截然相反的一类人,而他们的身上反映了教育方面最棘手的问题。这类人因为幼年的经历和印象一般会形成“自卑情结”,于是每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认为生活并非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受悲观情绪的影响,他们习惯于看到生活的阴暗面,而之所以存在这样的表现,是因为他们在儿时一度受到过错误的对待。相比乐观主义者,他们更容易感受到生活中的困难,所以更容易丧失勇气,更容易产生不安全感。在不安全感的折磨下,他们总打算向他人寻求支持和帮助。我们可以清晰地由其各种言行举止中感受到那种对帮助的强烈渴求。例如,他们不能忍受一个人独自待着;如果是小孩子,他们会一直吵着要妈妈,一旦妈妈不在身边,他们就会哭着闹着找妈妈,这种找妈妈的哭喊声甚至在其垂暮之年也会经常萦绕于心、无法挥去。
悲观主义者通常极其小心谨慎,有时甚至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步,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其畏首畏尾、提心吊胆的表现中看到。他们总是左思右想,想象着诸多潜在的危险。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其睡眠必定很糟糕。实际上,睡眠是衡量一个人发展好坏的重要标准,倘若一个人睡不安稳,那就是其过分小心,生活在不安全感的折磨下的表现。为了躲避生活中的危险,这类人会时刻保持着高度警觉,甚至连睡觉的时候也如此。看看,其人生乐趣真是太少了!其对生命的理解又是多么浅薄!如果一个人睡眠不好,那么其生存能力也会相应变弱。如果他的担心得到了证实,那么他必定更加无法入睡,原因是倘若生活当真如其想象中那样悲惨,于他而言,睡觉就是一件奢侈而多余的事了。实际上,悲观主义者的睡眠问题和睡眠本身不存在任何关系,他仅仅是对睡眠之类的自然现象持抗拒态度而已,而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就在于他还不曾完全做好应对生活的准备。除此之外,倘若一个人总是对房门是不是锁好充满担忧之情,或者总是做些和盗贼或强盗相关的梦,我们也可以从中发现此人具有悲观主义倾向。一个人是否是悲观主义者,我们还可以由其睡姿辨别。有的人睡觉时习惯于蜷作一团,有的人则喜欢将头用被子捂住,这均是悲观主义者的做法。
进攻型和防御型也是我们划分人的性格种类的方法。举止激烈、行为豪放是进攻型的主要特征。这类人在勇气十足的时候,为了可以将自己的能力以光彩照人的方式向世界展示出来,或许就会把勇敢变成莽撞,而这恰好将他们深受不安全感困扰的问题暴露出来。当他们焦虑不安的时候,他们会让自己变得强硬而冷酷,用此方法将内心的忧惧冲淡。他们会故意拿腔拿调地扮演“男子汉”的角色,有时这种刻意甚至达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其中的一些人更是费尽心思将自己压抑起来,避免将任何的温情和柔情表现出来,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表现均是软弱的情感的体现。
这类人或许还会表现出野蛮和残忍的品质,如果同时又具有悲观主义倾向,那么他们和周围环境的每一种关系均会随之而改变,他们会与整个世界针锋相对,原因是他们不但缺乏同情心,同时还缺乏合作能力。与此同时,因为他们的自我感觉又相当好,所以他们总是摆出一副扬扬得意、目空一切、妄自尊大的样子。他们自大、骄傲,如同自己就是真正的胜利者一样。不过,他们所做的一切是那么露骨,行为是那么夸张,就好像建造在流沙上的楼阁一样,这不仅令他们与整个世界之间表现得极为不和谐,而且还将他们全部的性格缺陷暴露出来。就这样,进攻型态度形成了,而且这种态度极可能会越来越膨胀。
这类人以后的发展会存在一定的波折,原因是这类人并不受人类社会的欢迎,他们会因为露骨的做派而无法获得他人的好感。他们全心全意地向着实现自己的优越感的方向努力着,不过很快就会卷入和其他人的纷争之中,特别是和如他们这样的人一起时,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将对方的竞争意识唤醒。于是,于他们而言,生活必定会成为一场无休止的战斗,而一旦遭遇到无可挽回的失败,从前的成功和胜利所带给他们的全部喜悦就会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以说,这类人极易因害怕而惊慌失措,竞争力也不强,而且还缺乏东山再起或力挽狂澜的能力。
这类人会因为前进道路上所遭遇的挫败而发生逆转,从而改弦易辙,转而发展成另外一种认为自己受到了侵犯的性格类型。前文所说的第二种性格类型(也就是防御型)的人即这种认为自己受到了侵犯、一直处于防御状态的人。他们用焦虑、戒备和怯懦来对不安全感的缺失进行补偿,而不是采用进攻的方式。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种性格类型与刚才所描述的进攻型性格类型的关系极其密切。当进攻型的人发现自己无法继续维持进攻姿态时,其性格就会变成防御型。防御型的人极易被艰难困苦吓坏,进而由这些困难演绎出悲观绝望的结论,接下来就会临阵脱逃。有时他们也会用巧妙的方法掩饰这一弱点,其表现就如同自己的临阵脱逃仅是为了从事更有意义的事情一样。
所以,当这类人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中时,当其信马由缰地让自己想入非非时,实际上仅仅是打算逃避现实对自己的威胁。当然,他们当中的确存在一些人在彻底失去进取心后,还会做出某些对社会来说或许有一定可取之处的事情。相当多的艺术家就属于这种类型的人。这些人脱离现实,靠幻想替自己营造了一个自由自在的理想世界。当然,这类人毕竟为少数,他们仅仅是防御型性格的人中的一个特例罢了。通常情况下,防御型的人比较容易在困难面前屈服,而且极易不停地后退,不断地承受失败;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充满了敌意的世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因此对任何人和事均会心存恐惧,总是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或胆战心惊的样子。
不幸的是,因为受到他人的错误对待,这类人在人类社会中,其防御态度会不断得到强化,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会对人类的美好品质以及生活的光明失去信心。直白的批判态度是这类人身上一个最普遍、最典型的特征。当他们身上的批判态度滋长到极度激烈的程度时,他们就会对他人身上最为不明显的缺点感到异常敏感。他们将自己放在人性的法官的位置上,却从不替周围的人做任何有用之事,每天仅是对他人指手画脚,吹毛求疵,败坏他人的兴致。他们对所有的事情心存疑虑,一直以一种既焦虑不安又犹豫不决的心态对待一切,以至于但凡面对工作,他们就会迟疑不定,好像极难做出任何决定。倘若要对这类人进行形象地描画,那么我们所能想象到的画面就会如下:一个人将一只手举起做防御状,同时用另一只手将双眼蒙住,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避免看那些可怕的危险了。
这类人还具有另外一些令人讨厌的性格特征。众所周知,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的人是绝对无法信任他人的,而且他们必定会萌生出嫉妒和贪婪之心。这种对世界的怀疑态度一般会让他们过着一种远离社会、遗世独立的生活,而这恰好表明他们不但不愿意替别人提供快乐,也不愿意与他人分享快乐。更夸张的是,他们甚至无法看到他人的好处,他们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痛苦万分。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会借助于某种百试不爽、行之有效的手段以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同时为了维持这种优越感,他们或许还会极尽所能地形成一种特别复杂的行为模式。这样一来,倘若从表面上看,人们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事实上对人类心怀极深的敌意。
必须承认,就算是缺少人性研究这一学科的专业素养,人类也可以借助于其他方法了解人性。比较常见的做法就是,先从心灵表现的范畴中选取一个单一的点,然后依据此点将人“分门别类”地进行划分。例如,可以把某些人归入喜欢沉思冥想一类,此类人耽于幻想,无法融入现实世界,所以极难以积极的态度投入实际行动中去;反之,另一类型的人则不喜欢将太多的时间用于思考,更不喜欢让自己沉溺于苦思冥想之中,以至于无法自拔,他们通常在经营自己的人生中,会积极主动、实事求是、兢兢业业。这两种人在生活中的确存在着。不过,倘若我们认同并接受了这类心理学观点,那么我们的研究无须多久就会走到尽头,我们也会如同其他心理学家那样只好获得如下结论:第一类人的想象力得到了相当好的发展,而第二类人的工作能力发展得很好。于一门真正的科学来说,如此简单地对人进行分类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找出更为贴切的概念来对人的诸多表现是如何发生的、是不是有必要发生以及这些表现是不是可以避免或缓解这些现象进行阐述。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于人性科学的理性角度而言,虽然像以上所说的各种类型的确存在,但是那些分类方法都相当肤浅,不具备让人信服的科学依据。
一个人的心灵表现从其童年时期开始,而这一重点恰好被个体心理学抓住了。个体心理学认为,无论是从整体还是从个体角度来看,这些心灵表现均可以划分为以下两类:一是以社会感为主,一是以权力追求为主。既然可以将此类观点提出,那么就代表着个体心理学已经将依据一个简单而普遍适用的概念去将人性奥秘揭开的钥匙握在手中。这是一个相当有用的关键概念,其应用范围特别广泛,我们可以以其为依据对所有人进行划分。
无须多言,心理学家以一种小心谨慎的态度研究着每一个病例,而与此同时还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倘若我们想找到一个可以证明某一种心灵现象是以社会感为主、只掺杂了少许对个人权力和威望的追求还是以一己私利和个人野心为主导、只在当事人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之后才愿意帮助他人的标准,那么我们必须在此前提之下进行。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的工作就会变得相当容易,我们就会更确切地了解此前被误解的某些性格特征,并且会依据这些性格特征在整体人格中所处的地位来判断其真正的价值。倘若我们彻底了解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或行为模式,那么就相当于我们掌握了一种可以用来帮助此人矫正其错误行为的有效手段。
“气质”一词久已有之,其作用在于对人的心灵特征和表现进行分类。不过,人们通常极难将“气质”这一概念到底是指一个人思考、说话或行动的敏捷度,还是一个人做事时表现的力量或节奏说清楚。借助于研究,我们发现心理学家们对气质的论述绝对都是一家之言,不具备让人信服的证据。当然,我们一定要承认,科学界从来就无法摆脱掉“气质”之说的影响。这种把人划分为四种不同气质类型的方法历史久远,可以上溯到远古时代,早在那时人们就开始了对心灵的研究。具体而言,气质的这种划分法的发源地是古希腊,当时希波克拉底把气质划分为多血质、胆汁质、抑郁质和黏液质四种类型,后来罗马人继承了这种划分法,此后就一直沿用至今,进而成为一笔宝贵而神圣的文化遗产在我们的现代心理学领域发挥作用。
通常情况下,多血质的人的生命中会充满欢欣鼓舞,他们不会将事情看得过重,也不会令自己沉浸于忧愁之中无法自拔;他们看事物总是看其愉快而美好的一面;他们在该悲伤的时候悲伤,不过却能哀而不伤,不会于悲伤中彻底崩溃;他们在该快乐的时候快乐,不过却乐而不淫,不会让自己被快乐冲昏了头脑。以上描述说明,这类人绝对是心智健康之人,你不能在其身上找出任何大的缺陷来。不过对于其他三类人,我们就无法如此肯定了。
倘若要用形象化的语言对多血质和胆汁质这两种类型的人进行描述,我们可以这样说:多血质的人在面对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时,会轻松自如地从旁边绕过,而胆汁质的人则会飞起一脚,将石头使劲踢开。借助个体心理学的话,胆汁质的人极力渴望权力,因此其举止相对显得更加强悍一些,同时喜欢将自己的力量随时随地展示出来,喜欢用直白的方式和手段去战胜各种困难。事实上,这类人的激烈作风在其童年时期就已表现出来,那时的他们由于软弱无力、缺乏权力感,所以需要不断地将自己的力量展示出来,以证明它的确是存在的。
抑郁质的人和前两类人给他人留下的印象截然不同。我们依旧以此前提到的石头为喻。当抑郁质的人发现石头的时候,他们会想起自己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会陷入替逝去的人生惆怅的伤怀,甚至还会转身返回。个体心理学把这类人看作典型的犹疑型神经症患者。他们对克服困难或向前冲没任何信心,不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宁愿选择原地踏步也不喜欢向目标挺进(此类人就算是在向前走,不过其每迈一步均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怀疑永远是其人生中的主要角色。他们想得最多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所以极难融入社会,极难体验到生活的丰富多彩。他们让自己完全沉浸于个人的喜怒哀乐之中,不是专注地回忆过去,就是反复地做着无谓的自我剖析。
通常情况下,黏液质的人是生活中的局外人。他们蜻蜓点水般走过人生,看遍无数景象,不过却全无心得;他们不会对任何东西感兴趣,也不会结交朋友。总之,他们和生活差不多不存在任何联系,可以说,此类型的人或许是这四种气质类型当中与人生责任距离最远的那类。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获得如下结论:仅多血质的人才能称为完美之人。不过,我们极难对一个人的气质进行非黑即白的界定,这是由于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上均会混合着一种以上的气质。这一点足以证实气质学说的存在是荒谬无理的。而且,不管是“类型”还是“气质”均是变动的,有时候某种气质极可能演变为另外一种气质。而这种情况在生活中并不少见,例如一个人儿时属于胆汁质,成长过程中或许会转变为抑郁质,而最后他极可能成为黏液质。至于多血质的人,他们儿时极少存在自卑感,也极少存在严重的身体缺陷,而且性情平和镇定,所以其发展通常相当平稳,他们会以满腔热情,步履稳健地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行。
不过,从现代科学的角度而言,气质说的确很难让人信服,原因在于科学研究证明内分泌腺决定了人的气质。内分泌腺的重要性就是医学的最新成果所确认的对象之一。甲状腺、脑垂体激素、肾上腺、胰腺、睾丸和卵巢中的间质腺以及其他一些组织构成了内分泌腺。当前,我们对这些内分泌腺的具体功能并不是相当了解,不过我们清楚,就算是它们缺少输送管,还是可以把分泌物直接输入血液中的。
通常认为,内分泌物会把血液输送到人体的所有细胞里,所以人体的每个器官和组织在生长及活动过程中必定会受到内分泌物的影响。此类内分泌物的作用与催化剂和解毒剂一样重要,是生命必需之物。由于现在我们对内分泌的了解还不够全面,关于内分泌的研究才刚刚起步,所以此方面的证据和资料相当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此门年轻的学科已经确立,既然此学说认为内分泌物决定了性格和气质,那么我们就要就此方面多发表些看法了。
让我们首先来看一个反对意见。如果一个人患有呆小病(这是由甲状腺功能低下引起的),那么我们一定会发现,无论此病人的实际病征怎样,仅从其某些具体表现来观察就可以发现黏液质的人存在相当多的相似之处。此类病人的外部病征通常表现如下:全身肿胀,发质不健康,皮肤粗糙,行动迟缓且无精打采。除此之外,其心灵敏感度也显著降低,其主观能动性也差不多丧失殆尽。不过,如果现在把一个不患有任何甲状腺类病理变化的黏液质类型的人和一个呆小病患者进行比较,我们就会看到两个风格迥异的画面,这实际上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所以,我们可以称甲状腺分泌物中或许存在着某种对于维持正常心灵活动有帮助的物质,却无法声称甲状腺分泌物缺乏是形成黏液质的必要条件。
病理型黏液质与人们习惯上所称的气质型黏液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心理学意义上的黏液质和个体的心路历程密切相关,因此,此类人不管是在性格上还是在体征上均与病理型黏液质的人截然不同。心理学意义上的黏液质类型根本不属于安静祥和的一类人,他们经常会产生深刻而激烈的反应,而且其气质极易发生变化,没有一个黏液质的人会终生属于黏液质。我们还发现,他们的这种气质仅仅是一张人造的外壳,是那些过于敏感的人替自己修筑的一道防御工事,是他们将自己与外界隔开的一道高墙。因此可以想见,在此类人的内心深处也许根植着一种可以保护自己的环境的执着信念。总之,黏液质属于一种防御性机制,是对生存面对的挑战的一种别有用心的回应。就此角度上的意义而言,黏液质与那些由甲状腺功能低下引起的、以迟缓懒惰和机能不全等症状为外在表现的呆小病是截然不同的。
有些人不但患有甲状腺分泌不足的病症,同时还具有鲜明的黏液质特征,因此会让人产生好像是内分泌失调直接导致其形成了黏液型气质。就算是这样,我们依旧认为心理学意义上的黏液型气质与由于甲状腺功能低下而引起的病理型黏液质是截然不同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问题的重点并非各种黏液质症状之间的区分,而是甲状腺分泌不足现象背后的众多复杂的后果。
例如,倘若一个人患有甲状腺功能低下症,那么其全身的器官活动再加上诸多外部影响就会令其产生自卑感,他就会因为这种自卑感而形成黏液型气质,原因是其自尊仅在黏液型气质的保护下才会避免受到侮辱和伤害。由此可见,我们当下专门讨论的仅仅是一种我们此前已经大致描述过的性格类型,而形成这种类型的原因之一甚至可以追溯到甲状腺功能低下这一问题上。这种特殊的器质性缺陷或许会导致一连串的恶劣后果,例如它会将个体的生活态度扭曲,会令个体竭力去寻找某种心灵补偿方式,而黏液质习性恰巧就是一个可以随手而得的好办法。
为了对我们的观点进行进一步的证实,接下来我们就以甲状腺机能亢进而引起的巴西多氏病为例,再来对其他类型的内分泌失调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病理特征和气质类型进行分析。这种病的体征表现如下:心跳过速,脉搏加快,眼球突出,甲状腺肿大,或轻或重具有一些极端倾向,手极易颤抖。因为甲状腺机能失调会对胰腺以及其他脏器造成影响,此类病人还极易出汗,其胃肠功能一般也不怎么好。除此之外,此类病人特别敏感,极易激动,举止急躁,同时还伴有明显的焦虑倾向。
可以确定的是,典型的突眼症甲状腺肿大患者和过度焦虑者的症状特别相似,不过我们并不能因此就断定甲状腺肿大症与心理学意义上的焦虑是同一件事。此类病人所表现出的像焦虑、易疲劳、极度虚弱、缺少足够的精力从事体力或脑力劳动等诸多生理和心理现象,是在心理因素和器官因素的双重制约下形成的。倘若将甲状腺肿大患者和焦躁不安的神经症患者进行仔细地比较,就可以发现此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那些因为甲状腺机能亢进而导致精神亢奋的人,其焦躁不安的性格特征的形成,完全是由于其长期处于亢奋状态中,受到了相当多的甲状腺分泌物的刺激。相比之下,那些易激动、急躁、焦虑不安的神经症患者与他们存在明显的不同之处。此类神经症患者绝对属于另外一种类型,其从前的心灵发展状况差不多决定了他们的状态。就行为举止而言,甲状腺功能亢进的人必定和焦虑的神经症患者存在相似之处,不过二者之间存在着一个本质区别,即前者的行动通常缺乏计划性和目的性,而这正好是其性格和气质的根本标志。
我们还需要在此对其他内分泌腺进行讨论。通常情况下,内分泌腺和睾丸与卵巢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关系。我们的观点是,倘若内分泌腺出现反常现象,那么就一定会伴有生殖腺(或称之为性腺)的反常现象。这一点已经获得生物学界的公认,成为一条基本原则。不过,存在这种特殊的依存关系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两种反常会同时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呢?针对这些问题,我们的研究至今还不曾获得确切的结论。不过,我们在对有关性腺的病例进行研究时发现,一个存在这种缺陷的人常常极难适应生活,相比其他人,他更需要依靠心灵补偿和心理防御机制来加强自己的适应能力。因此我们认为,由这些内分泌腺存在器质性缺陷的病例中获得的结论与从其他器质性缺陷中获得的结论理应相同。
我们从那些热衷于内分泌腺研究的学者处获知,性腺的机能对性格和气质的形成起着重大作用。不过,睾丸和卵巢的腺素出现严重反常的情形极其少见,换言之,病理性退化仅仅是相当少的例外而已。除此之外,我们至今还不曾发现存在任何心灵表现是和性腺机能缺失直接相关的,可以说性腺方面的疾病极少会引发出特别的心灵表现。由此可见,关于内分泌学家所声称的内分泌决定性格这一说法,我们直到现在还不曾找到可靠而有力的医学根据。不过我们也承认,于人的生命而言,某些来自性腺的刺激是必需的,并且它们极可能对于儿童在其所处环境中的地位起着决定作用。当然,这些刺激因素或许也是由其他器官产生的,而且它们是否可以直接引发某种心灵表现也未可知。
我们要提醒大家注意的一点是,对人进行价值判断并非一件简单之事,需要审慎地处理,否则略有差池就可能出现谬之千里的后果。一般而言,存在先天性器官缺陷的儿童在谋求补偿时极易倾向于借助独特的心灵补偿方式。不过,这种发展倾向是可以遏制的,原因就在于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每一种器官均无法强迫个体采取某种特定的生活态度。当然,器官缺陷或许会让人丧失斗志,不过那是另外一回事了。相当多的人确信器官缺陷对性格和心灵的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很多人都持与此类似的观点。
有人会这样想的原因完全在于从不曾有人尝试着对那些存在器官缺陷的儿童予以帮助,助其排除心灵发展过程中的障碍,而是任由这些儿童在器官缺陷的影响下堕入歧途,就算是在对这些儿童进行观察并研究时,也无人对他们给予适当的鼓励,更不曾对其施以援手。幸运的是,以个体心理学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结构心理学在此方面所做的研究不但客观而且真实,因此一定可以弥补气质或体质心理学的诸多不足。
接下来我们在对性格特征一一展开讨论之前,先对此前讨论过的那些问题进行简单的回顾。我们提出了以下重要论点:仅对那些和整体心理结构与各种表现割裂开来的孤立现象进行研究是绝对不可能真正理解人性的。因此,若想更深入地理解人性,我们就一定要将至少两个在时间上尽可能拉开距离的现象寻找出来,并对其进行比较,再依据研究的结果归纳出一个统一的行为模式。实践表明,这一独特的方法相当有效。我们可以借助这一方法将一些完整的印象收集起来,然后借助于细致的梳理从中总结出针对某种性格特征的合理评价。
如果只凭孤立的现象来妄下判断,那么我们就与其他心理学家以及迂腐的学究一样了,我们的研究会为此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最终我们极可能会不得不采用那些已经被证明没多少用处的传统标准。不过,倘若可以成功地将若干重要的点在众多心灵现象中确定下来,倘若可以运用个体心理学的专业方法把这些点整合成一种独立的行为模式,那么我们就可以对个体做出明确的整体评价,还可以得出一套条理清晰的心理分析体系。因此,倘若我们想真正地站在坚实的科学基础之上,唯一的方法就是这样做。就某种程度而言,深入了解一个人一定会让我们改变和修正对此人的评价,所以,倘若想运用教育手段对受教育者实施矫正措施,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依据上述方法对此人形成一定的明确认识。
为了创立这样一个心理分析体系,我们已经对多种方式方法进行了讨论,并且用我们本人的亲身体验以及他人的诸多经历作为例证来予以说明。除此之外,我们坚决主张社会因素一定要在此体系中得到高度重视,因为仅研究个体的心灵表现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把这些心灵表现放在社会生活中去观察。就社会生活的角度而言,以下基本原则是最重要、最有价值的:性格根本无法成为对道德进行判断的依据,原因在于它仅标志着一个人对其周围环境的态度以及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
我们在对这些观点进行反复论证的过程中发现,在人类身上存在着两种普遍现象。一种现象是把人和人维系在一起的社会感。人人身上均存在一定程度的社会感,而人类一切伟大成就均是以这种必然存在的社会感为基础的,而它也是我们对心灵表现进行评价的一个有效标准。倘若我们清楚一个人是怎样为人处世的,清楚其是怎样为自己的人生赋予意义、让自己的人生充满活力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清楚其究竟具有多少社会感,进而对其心灵获得一个全面的认识。另一种现象是,我们还发现了对心灵表现进行评价的另一个标准,即追求个人权力和优越感的倾向。这是一种和社会感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倾向。掌握了这两点,我们就可以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会受到社会感的影响,并和它成正比,另一方面还会受到个体对权力追求的制约,并和它成反比。社会感与追求个人权力这两种倾向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态势,它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充满张力的博弈关系;在这两种倾向的相互作用下,人会产生不同类型的表现,而这诸多具体表现就构成了所谓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