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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老师,你真坏(一)

如也走进房间,佘檀舟早到了。

三件式黑色西装,亮蓝底色缀黑千鸟格领带,手工亚光面皮鞋,他单手插口袋,倚在窗口,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肩上,那远眺的男人,俨然是一幅画。

“来了?”他淡淡一句,捻灭手中夹着的烟。

如也第一次见他抽烟,总觉得这人抽烟时有种薄暮一般的忧愁,然而又极尽优雅,类似冥想的艺术家。

如也规矩地坐在椅子上,防备地盯着佘檀舟。只见他看看表,打开电视,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按遥控器,问:“难得开次房,别浪费了,要泡澡吗?”

如也抿着唇,暗自盘算了很久,觉得以佘檀舟的智商和品味,不至于愚蠢到叫她来文江宇婚礼的场所行苟且之事,借此羞辱文江宇。

“呃……我晚一些再洗……”

“来得及吗?我们办完事马上退房。”

噗……如也泄气,脸色一白。

佘檀舟一笑,如也知道他又故意耍她,便狠狠瞪他一眼。

电视里在播新闻,什么美国和叙利亚又干架了,什么领导视察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佘檀舟又看看表,走到窗边往下看,一脸阴狠的坏笑,好像地主看见丫鬟小翠似的。

如也好奇,跑过去一看,原来这个房间刚好可以看见饭店门口的一片空地和两边的停车场,那里现在停满了来参加婚礼的车,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有时还能看见新郎文江宇一路小跑出来,握住什么人的手,把人往里迎。

这场景,是如也想过,又没想过的。想过自己是新娘,和他一起接受祝福,没想过的是新娘换人了,新郎还是他。

婚宴开始前半个小时,是宾客最多的时候,佘檀舟就那样站在窗边看,如也也趴在窗口,时而疑惑地看看佘檀舟。

早知道这里位置这么好,我就带一箱西红柿来往下扔。如也想入非非时,被佘檀舟敲了一下脑袋,怒瞪过去。

佘檀舟用下巴,指了指楼下。那眼神,极其阴险轻蔑。

如也一看,不得了!

下面开进来一溜的货车,排成两排,一些人跳了下来,从货车里搬出一个个——

花圈。

葬礼上用的那种,扎着黄色白色水粉色纸花,中间还有一个黑色“奠”字的大花圈。

那些人手脚极快,转眼间就把花圈排在饭店楼下空地,从大厅门口一路延伸到外面,那壮观的,好像死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写着“永垂不朽”“沉痛悼念”的纸条迎风招展,风吹不倒,人踢不掉。有人上来推,直接被撂倒,人倒了,花圈不能倒,也不能乱,就这么整齐地排着,那场面,哎哟哟,一片混乱。

放置花圈的人,手脚那叫一个利落,出手那叫一个狠厉,手包里装着板砖儿,谁再敢上来就开你的瓢。

佘檀舟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可以得90分。

不知谁,从货车里搬出来一个跳广场舞的大音响,开关一按,好悲壮的哀乐,路过的车辆,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打听打听这个点儿谁办丧事呢?

如也竟浑身发抖,是激动,是解气,是一种巨大的狂喜。不要提过去的情谊,不要提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提新娘是无辜的!他文江宇犯贱的时候,可有想过过去的情谊;他文江宇耽误她青春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新娘高玲婧明知文江宇有女朋友,还装柔弱装小白花大行勾引之能事时,想没想过如也很无辜!

当年姚如也读《史记·吕太后本纪》,吕后将戚姬砍成人彘,一直为后人所诟病。可如也觉得,戚姬所代表的小三二奶一族,必须得一个吕后之类的正妻将其狠狠整死,以儆效尤。

宁做吕雉太后,不做长孙皇后。

如也骨子里,也有丝邪性。

结婚的一对,已经癫狂了,新娘哭叫,新郎呆傻,宾客呢,站着看热闹的,吓得倒退的,抱头鼠窜的,欢呼的,鼓掌的,哀嚎的,人间之悲欢离合,人情之喜怒哀乐,展现得淋漓尽致。

晦气!晦气啊!在结婚之日,花圈满场,四面哀歌,让全南京市看了笑话,微博一传,全国出名,贻笑大方。

算对了时间,算对了八字,算对了时辰,却不想,算不对他佘檀舟。

此人甚邪,却从不亲手干坏事,却喜欢怂恿人干坏事,这是好事。这家伙若亲自下去砸场,还不掀了整个饭店。

可是这家伙就喜欢站在高处看着自己办的坏事,这叫欣赏。

只见,乌云蔽月,乌鸦乱飞,乌七八糟,呜呜呜呜。

如果生活本是一出戏,今天就演得淋漓尽致,演得你丢人丢到你祖宗那儿去。

这就完了?

没完!

不闹他个鸡飞狗跳,如何体现人定胜天!

佘檀舟转身,“我下去一下。”

又一辆货车开进来,几个大汉吭哧吭哧从里面抬一口棺材,一个灵位,货车后跟着一辆海蓝色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霸道地停大门口最中间,车门开了,黑皮鞋黑衬衫黑西装黑裘毛领大衣,柳向晚这回打扮得可精细,一下车直面盛怒而出的饭店经理,“老黄,可巧。”

盛怒的经理,一看来人,顿时怒气全消,只有一脸惧色,莫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柳少?只听闻前些日子他来过璇宫,可走得时候明明好好的呀。

“是这样的。”柳向晚接过老黄递来的烟,一看,软短黄鹤楼,心想,这老黄倒也机灵。却并不急着点,用中指食指夹着把玩,“佘檀舟认识的一人流年不利,今天刚死了。”

对,佘檀舟,他就是这般硬气,你告诉他们,我主谋,将来算账,找我。

“经理,佘先生今天在楼上开了间房。”前台小姐偷偷跑过来说。

老黄听得汗津津的,下意识往后一看,佘檀舟恰好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站那儿。老黄背后再次一凉,怎么还有佘檀舟的事?这柳少一人就够可怕了,加上佘檀舟……却只能静静听下去。

“那死了的倒霉蛋,走到火葬场门口,一疯狗许是闻见了渣子味儿,扑上来一口把那家伙的蛋咬掉了,疼的呀,当场就晕了,一地的血。”这边,柳向晚瞄见佘檀舟下来了,慢悠悠把烟给点上了,接着胡诌:

“火葬场恰巧烧几个车祸死的人,门口一看,哟,漏了一个,快,拉进去一起烧了,这不,倒霉蛋三下五除二变成一盒骨灰。没办法,人死了,追悼会总得补办。谁知那么巧,死人跟那新郎一个名儿,也叫文江宇,昨晚托梦给檀舟,一定这个时辰在这儿操办,您说是不是缘分?”

荒唐!

这故事编的太荒唐了!

柳向晚领带上,夹着窃听器,一言一句,全部传到了佘檀舟的手机里,这会儿如也握着他的手机,听得真真的,都觉得这故事忒荒唐,可这架势,你不得不信,不信也得信。

为何?

以往闹成这样,公安早出动了,现在都闹半小时了,穿警服的来一个没有?佘檀舟和柳向晚在这里,谁敢来?

你信不信这故事?总之我信了。

这不是仗势欺人,这叫替天行道,人不邪恶,怎么去维持正义?

天行有道,人定胜天。

文江宇的脸已经气白了,知道一定跟姚如也有关,可又不知为何跟她有关,她又何来这样的能力。新娘已经哭着跑了,她父母一个气晕了,一个气瘫了,这婚结不成鸟,宾客也都散鸟。

该。

你知不知道,姚家当时已经开始筹备结婚的事了,找婚礼酒店,预定拍婚纱照,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姚家的大女儿要结婚了,最后你一句对不起,这个婚我不能跟你结就完事儿了,把一堆闲人的议论和嘲笑留给了姚家人,连姚如也那个聋子妹妹都感觉到大家滔天的议论,打着手语跟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说,不是姐姐的错,是那个男的不好,他不好,你们不要笑我姐姐。

如也的爷爷,心脏病躺在病床上,一听这消息,当天就……走了。

痛上加痛哇。

这是你曾经给如也的羞辱。

今天全部还给你。

“既然如此,柳少您请便,死者为大,可得好好送一程。”老黄赔笑,抹抹额头上那寒冬腊月冒出的汗,心想,还好是新郎得罪了人,跟咱们无关。

佘檀舟对柳向晚点点头,又上去了。你们不知道哇,柳少压不住的事,檀少压下。这位爷啥都不用做,露个面就成,人家哪里敢多事。老黄这才放心,挥挥手让手下人千万别多事,由他二位祖宗去吧!

于是乎,一场异常空前热烈的追悼会,在文江宇的婚礼现场召开了。

惊心动魄,天翻地覆,里面是大红的“喜”,外面是黑色的“奠”。准你结婚,不准别人死?准你办喜事,就不准别人办丧事?你说他们诽谤?冤枉,天底下就你一人叫文江宇?中国那么多文江宇、宇江文、江文宇,人孙悟空同志还又名孙行者、行者孙呢,人家文江宇同志就今天死了,咋滴!

如也啧啧称赞,心里的那个火啊,好像全给浇灭了,文江宇你也有今天!

“请帖既然给你了,你是不是该去一下。”佘檀舟把请帖轻轻放在窗台上,偏头看她,至邪,内藏翻江倒海的能耐,眼神淡定间,却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去吧,姑娘,我罩着你。

如也抬眼,恰好跟佘檀舟对视,心里似乎有电流经过,猛地收了一下,赶紧垂眼,“我捯饬捯饬再去。” xWQnH/nqVTWcqe0Ql1igyBvg7kiO6lyepdxaeajOo/Rx42WTwpzMrVkh28T4d5Q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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