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情生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遇到郑绍廷这样的男人。
虽然她从没有真正见过他,但从这几日的了解中,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思太深、太沉,就像是一道暗影,永远无法与光交融。
现在的裴雪晴必定已经倦极、累极,她身上的伤太多,大概从未真正把惊恐症当作什么麻烦,总归死不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之所以会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想通了这一点,苏情生磨咖啡的动作不由更有力了些。
是的,磨咖啡。
顾大Boss心情一好,把她留了下来……磨咖啡!
苏情生觉得自己简直太有自知之明了,刚刚她那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顾大神特意把她叫住让她磨咖啡,她觉得奇怪,问他:“昨天你自己不还磨得好好的?”
大神打开手里的报纸,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不以为然道:“累。”
苏情生:“……”
敢情顾Boss那么挑剔要喝纯手工的咖啡居然还嫌手工累?
苏情生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暗自磨牙,心中的想法转过一遍又一遍。她一抬头,正撞上顾北城看过来的目光,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她顿时有了一种做坏事被抓的心虚感。
“太快了。”
听到顾北城忽然开口,苏情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磨得太快了。”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自她手中接过已经被她攥得有些温热的手把,不紧不慢地摇了起来:“如果动作太快,就会比较粗糙,很影响咖啡的品质,手工咖啡品的就是自在的心情,不必太急。”
午后,阳光西斜,从格子窗里照了进来。
这个男人穿着一件简单合体的白色衬衫,领口处的扣子未扣,微微外敞着,站在她的身边,轻松闲散地与她说起咖啡之道。阳光的角度正好,擦着他的侧脸走进她的眼里,她原本有些急躁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整个人都因为这样的阳光觉得暖洋洋的。
得知他是A.G的那一刻,她觉得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人这么挑剔、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从前电视上的他犀利、锋芒毕露,后来隐世的他疏远、淡漠,多了份高深莫测。她以为这是他这样出众的人的天性使然,可此刻她忽然觉得,其实不然。
她想起先前与沈慕言闲聊起她的雇主时沈慕言所说的一句话:“北城其实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冷漠,他只是不喜欢对人假装热络。”
那时她其实并不太能了解,只觉得是他的朋友为他的冷漠找的借口,可如今她似乎懂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来,来这里看病的人来来走走,只有他一直在这老楼的二层,细品着刚刚磨好的咖啡。那么多的过客,他大都并不在意,连下来看看的闲心都没有。
于她亦然,她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助理,他们其实都不确定她会留在这里多久,所以冷漠,所以淡然,所以连见一面的必要都没有。而现在,他在这悠然午后与她讲起咖啡,其实是对她存在的一种认可吧?
“你在想什么?”
顾北城的声音微沉,苏情生猛地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已久,顾北城有些不悦了。
苏情生歉疚地低了头,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顾北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到了窗边,目光远落,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苏情生忽然听到他说:“来了。”
她不明就里,正要凑过去看看,就听顾北城继续道:“下去吧。”
苏情生突然明白了。
郑绍廷来了。
苏情生应声,转身下了楼。
时间刚刚好,她走到大门前的时候敲门声刚好响起,她打开门,只见门外有一名男子坐在轮椅上,他的面色冷峻,身上是一件藏蓝色的衬衫,苏情生忽然想起裴雪晴说过他们初见的样子,这个男人就是那样安静地坐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一步一步地走向覆灭。
他的身后站着一名随从,与郑绍廷截然不同,那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和善的中年男子,他礼貌地开口:“你好,我们先生来接裴小姐。”
苏情生点了下头,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大门的地方。
中年男子推着郑绍廷进来,苏情生将他们引向咨询室的门口,而后站到了一旁。
没有敲门,郑绍廷直接拧上把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裴雪晴窝在沙发上睡意安然。
苏情生注意到他的动作很轻,连带着中年男子推轮椅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郑绍廷对裴雪晴的在意,郑家的人都知道。
轮椅停在了裴雪晴的沙发前,角度正合适,坐在轮椅上的郑绍廷探身,伸手小心地横抱起裴雪晴,将她收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的眸光在这一刻也变得温和,似是找回了珍宝,要将其妥帖收藏,可他的表情中却偏偏又带了一种笃定,笃定地知道,裴雪晴逃不出他为她建的囚笼。
中年男子将轮椅转了一个方向,有那么一瞬间,苏情生正对上郑绍廷的目光,那样凌厉,苏情生甚至能感受到些许不屑与敌意,不由一怔。
他们从房间里出来之时,郑绍廷身后的中年男子向苏情生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苏情生眼见着他们出了老楼、眼见着他们上了车,黑色的捷豹在外面的路上一路驶远,她的表情也变得肃然。
裴雪晴来这里的事郑绍廷是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喜欢与自己有关的事被不必要的人知道,他刚刚的敌意与不屑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他又为什么会允许裴雪晴做心理治疗呢?
苏情生在心里为裴雪晴捏了一把汗,与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处,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她转头,正看见从楼上下来的顾北城,左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西服,她有些惊讶地问:“你要出去?”
他向她迎面扔来了一串钥匙:“锁门,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