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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对我好,对我好,好到无路可退

然而已经开车离开的靳钊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犯了错,他单纯地以为,庄茶是不愿意坐他的车,毕竟他们两人不太熟悉,她和他保持着适当的疏离也是可以理解的。

车子停在第一个红灯时,靳钊言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抬头看了看交通信号灯的时间,抬手接了电话。

“钊言,你在家吗?”

是夏朵,靳钊言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空着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听筒那头的人又问了一句:“钊言,你在吗?”

“嗯,我在。”

“钊言,我来了这儿了,现在太晚了,我找不到住的地方,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

靳钊言的眉心情不自禁地紧锁,他悠悠地说道:“现在还不到十点,对于夜生活还没开始的你来说应该还不算太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订房间,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所以,你还是住酒店吧!”

见靳钊言态度坚决,夏朵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说:“我坐车折腾了一天,快要累死了,住酒店多难受,你就不能替我接风洗尘吗?就不能收留我去你家住一晚吗!我睡沙发总可以吧!”

“我家里不欢迎你。”当红灯跳转为绿灯时,靳钊言直接截了夏朵的话头,“绿灯了,我要开车了,再见。”

之后,他也不顾那头恼羞成怒的吼叫,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一路开车回到家,等靳钊言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后,还是忍不住黑了脸,他拾级而上,停在她面前,没好气地说:“我说过了,这个家不欢迎你。”

他的逐客令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夏朵自动屏蔽了他的话,笑嘻嘻的伸出手:“好久不见,钊言!”

面对她的死缠烂打,靳钊言没有一点耐心,无视了她举在半空中的手,转身按了密码开门,还没等夏朵反应过来,他就狠狠地拍上了门板。

“啧啧啧,这个人真是!”夏朵也不恼,拉着行李走到门口,按了那个一直烂熟于心的密码,直接开门进去。

进去之后她才发现,他的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她走的时候的样子,所有的东西连摆放位置都没有变,她把行李箱立在墙边,换了拖鞋,看着站在冰箱跟前喝水的人,巧笑着开口:“你还真是恋旧。”

靳钊言没有说话,仰头咕咚咕咚把水喝完后才撇撇嘴角,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凉凉的补了一句:“不是恋旧,只是强迫症发作而已,劳烦收回你的自作多情。”

“哼,靳钊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话还是这么伤人。”

“谢谢夸奖!”靳钊言抬步准备上楼,走了两个台阶之后又顿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人:“不要把你的东西摆出来,也不要随便乱动我的东西,晚上你就睡沙发吧,明天早上赶紧走人。”

他这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终于把夏朵激怒了,她扔下行李,愤愤地追过来,站在台阶下仰视着他,怒吼出声:“靳钊言,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就算你不顾及之前的情面,可是基本的绅士风度和家庭教养总该有的吧?你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就是教你这么对待女士的吗?”

“我的绅士风度和家庭教养从来不用在我讨厌的人身上。”

说完,靳钊言面无表情地回头,脚步未顿地抬步上楼,头都没有回,只剩夏朵一个人气得直跺脚。

夏朵算是最了解靳钊言的人,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一般情况下不生气,但是只要生气了,那么下场绝对不是随便打个哈哈就能敷衍过去的,因此,他对她下了最后通牒,她自然不敢随意违抗。

因此,第二天一早,靳钊言还没有起来,夏朵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关门的时候才恶狠狠地低吼一句:“靳钊言,咱们俩来日方长!”

等靳钊言醒来的时候,夏朵已经走了,他换了衣服,取了一把84泡腾片扔进水桶里,泡了拖把准备拖地。

他习惯一个人住,从初中开始独居一直延续到现在,父母平时很忙,他读书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轻易打扰他,等他工作以后就更不会了,最多给他打个电话,无非是回大宅子吃饭或者接熟人去他医院。

不知道是从小家庭关系的冷漠还是他骨子里就是这般无情,总之,在他看来,与其一大帮子哄哄吵吵地挤在一个家里,每个人都要磨去棱角去适应其他人的生活习惯,最终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还不如一个人生活,没有谁需要适应谁,也不需要迁就任何人的习惯。

他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随意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能有资格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他可以过得随心所欲,彻底而完全地按自己的想法来。

泡好拖把后,靳钊言穿上一次性围兜和鞋套,拎着拖把下楼。

夏朵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她昨天晚上用完的毛毯,喝过水的杯子全部放回原位,就连沙发上的抱枕也摆得规规整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毛毯拎起来扔进了水盆里,扔了把泡腾片进去。

他最受不了自己的东西上沾上别人的味道,哪怕一点点也不可以,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84的气味,但是相较于别人的味道来说,这样的气味更能让他安心。

他的家里很空旷,两百平的复式公寓除了必不可少的家具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家具的颜色除了黑灰之外,没有其他鲜艳的色调,夏朵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家冷清干净得像是样板房,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烟火气息,完全不像是给人住的房子。

他倒是不介意她这样说,但也不觉得这样干净利落有什么不好,放眼望去,哪里都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所有的东西都规矩地待在它应该待的地方,这样的感觉不是很舒爽吗?

正想着,客厅的地已经拖得差不多了,路过卫生间的时候,他放了拖把进去看了一眼,刚看完,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就不该夸夏朵的!刚说完她比较自觉,她就把他的卫生间祸害成了这个德行。

用了一半的洗面奶随手扔在他的洗漱台上,牙刷插在他的牙筒里,洗漱台上还扔着她撕下来的假睫毛,镜子上贴着一条透明的双眼皮贴,各种瓶瓶罐罐堆满了洗漱台。

靳钊言怒火中烧地握了握拳,脑补了一下她在自己卫生间里捣乱的情形,当真是一下都不能忍,当即戴了一次性手套收拾起来。

所有她用过的东西全部扔掉,她可能会接触的地方全部用扔了泡腾片的抹布擦一遍,等这一圈收拾下来,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看着焕然一新,弥漫着浓郁84消毒水味道的卫生间,靳钊言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把身上的围兜和鞋套扔了,他扯着领口进了厨房。

他的厨房与其说是厨房,还不如说是一个放冰箱的空间,因为他的厨房里除了冰箱外,没有任何它应该有的厨具设备。

打开冰箱,储粮已经不多了,除了一袋速冻饺子和一碟泡菜之外就只剩了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矿泉水,靳钊言揭了一张便签纸,把要买的东西一一记下来,这才取了饺子出来,准备凑合着吃一顿。

一开始不忙的时候,他也尝试着自己做饭吃,可是自从换到这个医院任职后,这样的空闲时间几乎就没有了,每天回来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根本没有余力去折腾一顿饭出来。

所以,抛开不太干净的外卖以外,唯一勉强合他胃口的也就只剩这些速冻食品了。

吃了一袋水饺后,靳钊言把厨房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等收拾好了厨房,才抻了抻懒腰,抬步上楼。

他刚想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铃声大作,他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硕大的两个字“夏朵”。

他皱皱眉,手指在挂断键上停了片刻,最后还是咬咬唇,接起了电话。

“喂,怎么了?”

“钊言,我早上走的时候把护肤品落下了,你明天上班的时候给我捎过来吧!”

“什么护肤品?洗漱台上的那些?”只有洗漱台上的那些东西是夏朵带过来的,应该就是那些瓶瓶罐罐。

“嗯,就是那些,早上走得太着急了,忘记拿了,你明天记得帮我带上。”

“我扔了。”

靳钊言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夏朵立刻扯着嗓子吼出声:“扔了?!”

她的不可置信丝毫没有影响靳钊言,他顿了顿,给她做了更详细的解释:“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在我家里发现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那种黏糊糊的不明物体。”

“那你也不能随便扔啊!你知道是我的,你就不能问我一声吗,就算你没那个工夫给我送,我上门去取还不行吗!你这样闷不作声的就扔了,你到底有没有半点尊重别人的心!”

夏朵气得肺都要炸了,且不说那套护肤品可是她专门从韩国带回来的限量品,就说他这个态度,就足够她气个半死了。

然而靳钊言对于她的愤怒没有半分在意,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如果你懂得尊重我的话,就不该在我拒绝了你之后还蹭到我家,明明知道我的习惯,还要把你的东西摊在我的洗漱台上,非要计较的话咱俩算是彼此彼此。”

和靳钊言这样情商极低偏偏又是个死强迫症的人交流简直是锻炼肺活量,有多少年的淑女教育都没有半点作用,夏朵懒得和他辩解,扯着嗓子愤愤地吼道:“靳钊言你就是个死强迫症,你活该一辈子单身,一个人守着那种干房子孤独终老吧!”

“嗯,谢谢理解。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的话我就挂了。”

无视夏朵气急败坏的嘶吼,靳钊言果断地挂了电话,推开左边的门,进了休息室。

相比于靳钊言这头的悠闲自在,医院的氛围却是格外紧张慌乱,具体的情况是这样的,上午急诊紧急送上来一个多发伤的患者,当时普外的两个主任都在,大家快速评估了一下患者的伤情,当即决定这个病人不能收治。

因为这个病人是车祸引起的多发伤,股骨颈骨折,骨折处戳穿了股动脉,引起了大出血,肋骨骨折端直接刺穿了心包,也引发了大出血,如果只是一处大出血,还是有办法控制的,可是两处创伤都很凶险并且还都伴有大出血,这样的病人根本没法儿救治,即便收进来,估计还没等处理好伤口,就早已失血过多身亡了。

对于这种已经没法儿下手的病人他们实在不能收治,就算是有点自私怯懦的心思在里面好了,人死在自己手里,哪个人心里都过不去,倒不如不收。

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急诊那头死活不同意,说是接进来的病人再送出去,之后患者要是死在了路上,到最后责任也还是他们的,更何况,家属在急诊门口已经哭瘫了一片,他们怎么能再把病人送出去,于情于理,这样的做法都太不人道。

简单权衡了一下,主任们也没有时间犹豫了,二话不说,不管人能不能救活,先接进来控制住大出血再说。

病人一接进来,整个手术室里的护士、医生、麻醉师统统行动起来,在五号家工作的巡回老师被紧急调过来迅速进行静脉穿刺留置针建立静脉通路,其余的几个巡回老师手脚利落地铺好床,挂好麻醉液体,好几个麻醉师一起动手,迅速对患者进行麻醉和气管插管,供应室的老师和巡回老师紧急采血做了配型,结果出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联系血库,紧急调出全部的同型血备用。

“王丽丽,你去把止血粉拿来,再打上几包止血钛夹,巡回老师打几包纱垫,麻醉师迅速补充血容量,加大面罩通气量,打开气压止血带,器械护士快速摆台,准备上手术……”

主任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术室的人开始忙碌,庄茶替巡回老师抱了纱布过来,大口喘着气看着手术室里的场景,为了节省时间,老师们锁上了手术室门的自动感应功能,因此,在走廊上站着的庄茶可以清晰地看清手术室里的场景。

那个病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绿色的床单被血濡湿,变成了深黑色,浓稠的血液沿着床单流下来,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主任的手套被染成了血红色,棉垫一个个塞进去,揪出来的时候全部变成了湿淋淋的红色,血液沿着棉垫的系带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滴在白色的床档上,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即便隔着走廊,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是扑鼻而来,庄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捂着狂跳的心口靠在墙上喘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浓稠的鲜血像是打开的水龙头似的奔涌而出,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慌意乱。

“主任,血压降低了,高压90,低压50!”

麻醉老师话音刚落,主任立刻吼出声:“巡回护士用力挤压血袋把血挤进血管,麻醉立刻注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快点!快点!”

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主任都已经慌乱,离得这么远庄茶都看得清他脸上如同下雨般哗哗流下来的冷汗,他的双手都在发抖,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整个手术室的人没有一个镇定得下来,有个年轻的巡回护士甚至都着急得哭出声来,手术间被一种慌乱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没有人有把握能把这个人救过来,每个人能做的就只能是全力以赴地去博一把。

“血袋!血袋!再加血!不要停!再开一条静脉通路,两路血同时输!麻醉,血压上去没?!”

主任的嘶吼声在整条走廊里回荡着,麻醉的声音也有些慌乱:“高压90,低压60!血压稍微回复了一点!”

患者身上一共开了三条静脉通路,一条输麻醉药物和电解质,其余两条用来输血,这三条通路不停地进液体,但伤口却不停地往外涌血,主任把股动脉结扎了,下头的出血处好不容易止住了,但是胸口处的出血却很难止住。

一是因为肋骨直接刺穿了心包,根本无法进行胸外止血,二是因为部分骨折断端直接刺进了肺里,连胸外按压都不能进行,有这两大凶险因素限制着,无法轻易动手。

在输了十几袋血之后,胸口处的出血依旧没有得到丝毫控制,主任已经开始慌乱了,脸色苍白地吼道:“麻醉,血压,心律!”

“主任,血压开始降了,低压降到40了!出现了二联律,主任!”

庄茶心慌意乱地在走廊里站着,光是看着,她都已经腿软得站都站不住了,她捂着狂跳着的心口,哆哆嗦嗦地想着,是不是这个患者救不过来了?就连主任都害怕了,那是不是没希望了?

手术间里依旧混乱而紧张,庄茶脑袋都是涨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扶着墙慢慢地挪出去,躲去了休息室,如果真的救不过来,那她最好不要去看那个场面了。

“刚才给靳主任打电话了吗?靳主任说走到哪儿了?”

台上的主任已经浑身瘫软了,声音里满满的慌乱,台下的巡回老师赶紧回答道:“靳主任说马上过来。”

等了不到三分钟,靳钊言就来了,他的刷手衣还在外头露着,一边系着口罩一边跑进手术室。

“基本情况。”

他进了手术室,所有人都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松了口气,巡回老师迅速替他戴上双层手套,穿好手术衣,普外主任哆嗦着从台上下来,赶紧汇报情况:“肋骨刺破心包,骨折端还插进右肺组织,右腿股骨骨折,股动脉出血已经控制。”

“嗯,麻醉。”靳钊言沉默地上台,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伤口,冲器械护士伸手:“开胸器。”

一边的麻醉老师赶紧汇报:“现在输了三支肾上腺素和两支多巴胺,输了2000毫升的液体和1000毫升的葡萄糖,血压时高时低,平均值为高压80多,低压最低是40。”

“嗯,圆刀。”

靳钊言全神贯注地开始手术,一旁的器械护士神经紧绷地开始配合,巡回护士没等靳钊言发问就赶紧汇报:“出血量累积大约5000毫升,现在依旧在出血,输全血10袋还有两袋血浆。”

“嗯,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靳钊言皱着眉头看了看切口,“甲勾。”等器械护士把甲勾递过来后,他指挥着普外主任到他的正前方:“把胸壁拉开。”

他眉头紧皱,虽然神经高度紧张,言谈举止却是镇定沉稳,他这样笃定的神情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放松下来,刚才吓得快要腿软的普外主任终于回过神来,赶紧死死拉住甲勾,一边还不忘劫后余生似的感慨:“靳主任,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肯定要把病人横着送出去了,我肯定摊上大事儿了。”

“咬骨钳。”接了器械护士的器械后,靳钊言才开口说话:“来手术室的哪个病人不是横着出去的,除非是白内障人工晶体移植的能坐着轮椅出去。”

他的一个玩笑话瞬间让所有人笑出声,刚才紧张慌乱的气氛瞬间消失干净,大家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全心配合靳主任手术。

“麻醉,停止泵麻醉药,再打一支肾上腺素,二助和三助先去做个气管切开,切完之后麻醉师把气管插管拔掉,巡回护士拿一个胸腔闭式引流器。”

他吩咐得干净利落,加上声音沉稳笃定,大家暂时忘记了病人凶险的病情,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该做的事,完成他吩咐的任务。

气管切开后,他又吩咐二助和三助:“接上胸腔闭式引流器,把胸腔积液先排出来。”

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五个小时后,心包的损伤总算控制住了一点,靳钊言下台迅速换了副手套,让巡回护士擦了擦脸上的汗后立刻又上了台。

“再上来两个人,去处理股骨的伤口,先复位固定,等心包缝合后再进行内固定。”

有了靳钊言在,所有人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的镇定和胸有成竹,以及娴熟的技艺都让大家慌乱无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知不觉手术就进行了七个小时,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听着靳钊言的吩咐忙碌着,手术虽然凶险,却再没有一点混乱。

等手术进行到八个小时,靳钊言也有些扛不下去了,他评估了一下病情,觉得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便把摊子又交给了心胸外科的另一个主任。

普外的主任也随着靳钊言下了台,脱了手术衣之后立刻双手捧住了靳钊言的手,连连感叹道:“靳主任,今天真的托了你的福,不然的话我可就下不了手术台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救死扶伤是咱们的本职。”

“你不知道,我本来不想接的,这样的病人接进来也是凶多吉少,稍有闪失就死在手术台上了。我和张主任本来就是不想接的,可是急诊那头死活不同意,说是交不了差,磨蹭了半天也没有协调好,加上家属哭哭闹闹纠缠不休,最后没有办法了才把这个病人接了进来。真是愁得我脑袋都大了!”

普外主任说话的时候,靳钊言已经到了洗手池旁边,等他说完,靳钊言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高主任觉得,作为一个医生,你的职责是什么?”

高主任虽然不知道靳钊言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地回答:“当然是治病救人。”

“所以说,面对病人的时候你不应该是想着怎么样能最大限度地挽救他的性命吗?你想的是什么?你想的是推卸责任,推诿扯皮,不想担责任。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患者的疾病,因为你专业技术不过硬,自己不求上进,所以,在你看来,所有的患者就只能得阑尾炎、胆囊炎这样的病?”

靳钊言犀利的言辞瞬间让高主任红了脸,难堪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虽然对靳钊言的严谨苛刻有所耳闻,可是也仅限于他对于自己下属的严厉,像这种对同辈人毫不留情的指责还是头一次遇到。

虽然靳钊言是全院捧着的香饽饽,可是论资历,他可是比靳钊言年长了十多岁,于情于理,他都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现在被他像训孙子一样教训,说不憋屈是骗鬼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靳钊言的话句句属实,他之所以不敢坦然接受病人,说白了就是因为自己专业技术不过硬,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才畏首畏尾。

靳钊言的实力摆在这里,就算他再不甘,也只能心甘情愿地信服。

“那是,那是,靳主任说得是。”

“嗯,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的话给我打电话。”

“哎,好嘞,靳主任慢走。”

等靳钊言走后,高主任才自嘲地拍拍自己的脑门,他还真是被靳钊言这次出神入化的手术给震撼到了,不自觉地对他有一种崇敬的心思,连态度都不自觉地变得卑微了。

呵,虽然他不敢说比靳钊言地位要高,但是这么卑微却是不至于。

靳钊言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好好的休息日被破坏,站了十多个小时,大概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他又救了一个人,救了一个家庭,这么想着也对得起他这难得的假日。

而另一边,庄茶到家的时候才七点,家里竟然没有人,妈妈没在家,她拿了钥匙开门,下意识地去厨房晃了一圈。

烛光晚餐一点没剩,她暗自感叹,这晚餐吃得够嗨啊!

厨房里没什么可吃的,自己又懒得折腾去做饭,左右矛盾了半天,庄茶还是简单利索地给自己泡了一桶康师傅,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客厅的大灯下就只能看见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腾腾而起的雾气,她揉揉酸涩的眼睛,杵着叉子呼噜呼噜地吃面,想想也是没有比这更凄凉的了。

吃了饭,收拾了家,洗了澡,满屋子乱窜了一会儿,她正准备睡觉,白小月的电话就过来了,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庄茶把手机夹在肩上接电话,空着双手抹身体乳。

“大晚上不好好值你的班骚扰我干什么?”

“茶,那个病人抢救过来了!现在转去ICU了,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是吗!”

庄茶一激动,手机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她甩开手上的身体乳,捡起手机后直接坐在地上接电话,语气难掩惊讶:“可是我在的那会儿主任还有点手忙脚乱的,我看他脸都刷白了,我就怕病人救不过来,所以没敢看下去,他最后是开挂了吗?”

“开什么挂,你以为LOL呢能蹲地上等着回血!那可是多发伤引起的大出血!”

忽略了那个小丫头片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调侃她这一点外,庄茶更在意的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惊人的转折。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说一句憋一句你就不怕胃胀气!”

“你每次动嘴之前就不能动动脑子吗!咱们医院有起死回生这样绝技的还能有谁!”

经过白小月这么明示暗示,庄茶要是还不明白那才是脑子胀气了,“靳主任?”

“对啊!虽然后来老师们关了手术室的门不让闲杂人等进去,可是我听老师们出来说的时候还是觉得靳主任好牛逼。原本那么混乱的场面等靳主任一来,立刻变得有条不紊,大家都在忙,却各司其职,一点都不乱,手术一共做了十来个小时,没有一点忙乱,做得特别成功。”

能让从来不说脏话,说一句你妹都有罪恶感的小绵羊白小月说出一句牛逼,看来靳主任是真牛逼。

庄茶揉了揉大腿上没有化开的身体乳,斟酌半天,头一次词穷,不知道该先表达靳主任的牛逼,还是应该先表达自己的花痴。

“好后悔,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下班了。”

“切,就算你不早下班,你能扛到十一点吗?靳主任十一点半才下的手术台,我是去收拾手术间的时候才听到老师们的实况转播的。”

“……好了,不跟你啰唆了,我要睡觉了,没手术的话你也去休息吧。”

明天早上还有早会,七点半就要到岗,六点多就得起床收拾,这个点儿睡已经有些迟了。

“睡什么睡,我怎么睡,刚来一个肠梗阻的大爷,现在刚接过来,我得准备开台呢!”

“哈哈哈哈哈,又是个掏大粪的,白小月铲屎官好好加油哦!”

“人家老爷爷是病了才来医院,你有没有点医德,随便开玩笑……”

白小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庄茶揪着自己的浴巾往卧室走,瞅准她说话喘气的一瞬间身手敏捷地挂了电话。

进了卧室,刚一开灯,庄茶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小碟生日蛋糕,蛋糕上白乎乎油腻腻的奶油被刮去了不少,盘子里堆满了巧克力和水果片,整体造型凌乱中透着走心,丑得让人感动。

她走过去,四处环视了一下,捏起碟子下的小纸片瞅了一眼。

纸片上几行歪歪扭扭的大字:“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给你留了生日蛋糕哦!季铎。”

卡片右下角还画了两只不辨雌雄的不明生物,庄茶捏着卡片哭笑不得。

他是怎么知道她只喜欢吃蛋糕芯和水果片的?

大晚上吃甜食除了多刷一次牙和长肉貌似没有其他作用,可是想想小家伙一笔一画给她写这个卡片,满怀虔诚地画那两只丑得不忍直视的妖怪,庄茶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那块蛋糕。

刷完牙躺在床上的时候,庄茶看了一眼已经指向十二点半的时钟,犹豫片刻,良心上还是过意不去,掏出手机给季铎那个小崽子发了条短信。

就四个字,简单粗暴。

“生日快乐!”

短信叮叮咚咚的发过去,小崽子没什么反应,等她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短信才回了过来。

长长的一条,“爸爸说姐姐不会给我发短信,但是我相信,姐姐一定会给我发的。我给姐姐留的生日蛋糕好吃吗?我把水果全部留下来了,爸爸只吃了一个掉色的草莓,庄妈妈吃了一片猕猴桃,我没有吃,都给你留下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奶油,所以我一个人吃了很多,虽然爸爸说吃多了会长肉,可是我觉得我没有长肉,就是肚子特别胀,很恶心,有点想吐,爸爸说我吃多了……”

难怪回复得这么慢,那个小崽子的小爪子打这么多字能快吗!

看完短信,庄茶按了回复键,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呵呵,有个屁用,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你的生日早过完了!”

这次小崽子回复的特别快,言简意赅,没那么多废话。

“一定是姐姐的钟表坏了,我这头才十一点半哦!我的生日还没过呢!”

切,这个小崽子,情商倒是挺高。

这次她没有再回复,咧嘴笑了笑后,果断地关机睡觉,她可是一条上班狗,哪有那么多闲时间玩这些个小温馨。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满手术室讨论的都是靳主任起死回生的绝技,庄茶从麻醉柜里找了两个三通连接管接在输液器上,去液体柜拎了一包复方氯化钠出来,咂咂嘴配合地感叹道:“是啊!靳主任都成了咱们医院的神话了!”

“在咱们看来是神话,但是在他们医生看来就不一定是了。”

杨老师从外头进来,手里拿了根潘氏管,听了她的话,随口接了一句,庄茶没反应过来,拎着液体袋,边往输液架上挂边问:“在他们看来是什么?是男神?”

“哈哈哈,什么男神!你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

杨老师拎着管子在她脑门上砸了一下,失笑道:“在他们看来,只有像靳主任那样的医生才配叫医生,他并不是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只是把自己最大的潜能发挥出来,让其他做不到的医生明白,有时候,救不过来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患者的病情果真是无力回天,而是因为术者本身的能力不足。所以,在手术失败的时候,不要推诿扯皮,找一堆理由证明你真的尽力了,你要反省一下,是不是因为你个人能力确实欠缺,所以,在救人的时候你能尽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力。”

“这是靳主任说的?”

“嗯,他经常教育手底下的医生们,要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不要老是把责任推到患者身上,毕竟,病不是患者不想得就不得的。”

“靳主任好帅!”

能在医患关系日益严峻的今天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这个靳主任果然不仅仅是能力过人,就连人格魅力也比别人更胜一筹。

难怪他会成为全院人的榜样,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你不要把靳主任神化了,他也是个普通人,虽然技艺比别人高超,可是终归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要真遇到心脏破裂的,就算靳主任也没有办法。”

庄茶一只手拎着输液器准备排气,听了老师的话后赶紧连连点头:“是是是,得看情况,看情况。”

挂好液体,换了吸引器筒,收拾好了手术床,拆了面架和托手板后,庄茶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就通知老师可以接病人了。

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要做胃部分切除的女生,病人一进来,庄茶就被吓了一跳,老师扶着她往床上躺,“王温暖,你有多重啊?”

“270斤。”

庄茶尽量掩饰着惊诧的眼神,协助老师把病人扶到床上,窄小的手术床根本躺不下这位病人,老师只好取了约束带把病人约束在床上,防止她坠床。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呢?”

“那个……我想找对象来着,我今年不是已经二十八了嘛,可是都没有人愿意和我处对象,他们都嫌我太胖,其实,我这都胖了好多年了,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这样,可是今年体检的时候查出了脂肪肝,我就想着,对象都找不着,自己身体还成了这个德行,要是再不减肥我就真的过不下去了。一开始我还尝试运动啊,节食啊,这样的减肥,可是后来我朋友说,像我胖成这个样子的不做手术根本瘦不下来,后来我狠了狠心,就决定做手术了,这样不是效果显著一点吗!”

老师和这个病人聊着天,庄茶在一旁协助一助和二助擦手,抹手消,偶尔瞥到那个病人比自己的腰还粗的大腿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叹,人们口口声声说不要以貌取人,可是真正轮到自己头上时,没人能彻底做到抛开外表,直击灵魂。

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没人有义务透过你丑陋的外表去探索你的心灵美。

每个男人都是视觉系动物,说不在乎长相的都是坟前烧报纸——骗鬼呢!

无病呻吟瞎扯淡地感慨了一番后,麻醉老师已经给病人实施了全麻,杨老师拿了一个一次性导尿包给她:“在学校学过导尿吧?来,给病人导尿。”

导尿,她在学校做了不下几十遍,整个过程都烂熟于心,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从来没有给真人导过尿!

“没事儿,你做吧,我在旁边指导你。”

任务来得太突然,庄茶有一瞬间的胆怯,抱着导尿包弱弱地说:“老师,我没有给真人导过。”

“我知道,你刚上临床,肯定没有给真人导过,没关系,我在旁边教你,你不要紧张。”

听了老师的话,庄茶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把在学校学的东西快速温习了一遍后,深呼吸一口气,打开导尿包准备操作。

拆开导尿包后,她先戴好手套,之后把无菌治疗巾打开,铺在患者腿间,把棉球和镊子放好后,便开始为患者消毒。

老师在一旁看着她操作,间或指导她一下:“对对对,很好,做得很到位,不过消毒的时候要稍微用点劲儿,临床和学校学的还是有出入,学校里的假人咱们轻轻擦一下就过去了,可是临床上不行,如果不用点劲儿的话消毒是不到位的。”

消完毒,庄茶松了口气,把首次消毒用过的东西扔掉,打开内层的二次消毒物品,戴手套,检查尿管,撕棉球,之后开始消毒。

一切过程都很顺利熟练,只是在最后要找尿道口的时候,庄茶傻眼了,无论她怎么使劲,始终看不到尿道口,扒拉了半天依旧无果,一旁的老师走过来指导她:“没关系,不要着急,慢慢找,这个病人比较胖,尿道口比较深,你要往深部探一探才能看见。”

在老师指导下,庄茶总算是扒拉到了尿道口,尿管插得很顺利,操作做完之后,庄茶扔了手套,手消毒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导尿做下来,病人没尿,我都要尿了。”

“你做得特别好,这可是你第一次上临床操作,能做得这么好已经让我很惊讶了,至于一些小细节的失误,这是不可避免的,你完全不需要计较,总体来说特别棒!老师很看好你,比我当初做得好多了!”

被老师这么一夸奖,庄茶顿时成就感爆棚,手心的冷汗这才退下去一部分,心底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见她缓过来,老师才开始提问:“刚才导尿注意到咱们的气囊了吧?”

庄茶点头,老师又问:“知道气囊的作用吗?”

“气囊充盈后可以卡在膀胱口,防止尿管脱出。”

“很好,非常正确。不过,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气囊里要充水,而不是打气呢?打气也可以让气囊鼓起来,按理说也能起到它原本的作用啊?更何况,打气还比打水方便呢是不是?”

“……”

被老师这么一问,庄茶彻底呆愣了,对啊,都能起到一样的作用,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打水呢?可是临床上的每一项操作都是有它的理由的,绝对不会平白无故随心所欲这么做的,所以,庄茶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可是也没敢乱说话。

“回去查文献资料,还有袖状胃切除的原理也去看一下。”

给她布置了任务后,老师又说了一句:“上次的笔记就不错,老师还没见过做得那么好的笔记,这次继续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

庄茶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师离开的背影,上次的笔记当然好,因为那压根就不是她自己做的。 4DG/i8/HNfLbpMhZszr0s40S1juqEjXJ1qUYtJEfXHL1hG78Dv5cUkhf4PMeTr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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