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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折戏 玫瑰诱惑

沈望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说:“等我一下。要是累了,也可以躺会儿。”然后径直走进浴室,里面很快传来花洒水声。

欢喜闷闷地坐了十几分钟,头脑发热的冲动逐渐冷却,突然想要离开。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已经走出来。身上换过一件白T,式样简单,剪裁却考究,显出完美的身形。宽松的灰色薄棉长裤,发梢还挂着水珠,面容恢复了清醒。

两人在昏暗寂静的空间里相对,短暂地沉默过后,他走到欢喜面前,没什么犹豫地俯下身,抱住她的头,继续那个未完成的亲吻。

熟悉的气味和体温,带着庞大的压迫感席卷了她,竟无法挣脱。步步为营的侵略,燎起连串噼里啪啦的火花炸开。一切都在他执掌拨弄之间顺其自然地发生,又有些超出常规的失控。

伤感像夜色袭上身来,欢喜微张开眼,凝望他眼角眉梢清冷的温柔。内心丰沛的情感激烈缠斗却寻不到出口,化作唇边破碎的句子:“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动作停顿一下,仿佛思考了几秒,却不曾回答。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炙热的唇像融化的巧克力,沿着下颌擦过耳垂,又轻轻落在月色般温润的颈窝。柔白皮肤有青瓷细玉的质感,散发属于年轻女孩的气息,类似某种植物的芬芳。

沈望并不是初识情欲的少年,会因为生疏而萌发陌生的新鲜和冲动,这一刻却对自己的激烈感到不可思议。原始洪荒的偾张,让心脏搏动得异常用力且清晰,传来快要碎裂般的隐痛。

于是在错愕中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所渴望。她对他有着难以解释的吸引,想要完全占据,血液交融的贪念,泥足深陷也不愿抗拒。一步步自以为清醒的引诱,到头来反而不知不觉栽进去了。

但是应该怎样去爱呢?沈望从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人,只知道交换和利用。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是商人的逻辑。刹那怜惜不足以成全,遵守规则的游戏才能毫无负担。社交场上的名媛,出身高贵的千金闺秀,他看在眼里只觉可笑,对那些一厢情愿的迎合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因为不爱,才能冷酷精准地掌握节奏,衡量得失。一段不对等的关系里,投入得比较少的那个,必定会对另一方产生微妙的轻视。

这是感情世界里残酷直白的真相,沈望早就深谙其中的黑暗,以致兴致索然。

很多年前,那个深爱他的女孩决绝而彻底地消失,让他对情感关系有种近乎苛刻的克制和抵触。用极端克己,来完成某种隐秘的忏悔。

“为了令灰烬中的玫瑰重生,诱惑它便足够了。”这是鲍德里亚对事物的出现与消失的判断。只有在诱惑中,所有线性规则才有可能消失,被可逆的规则取代。而命运,则由此展开。

得与失的因果,在某种意义上是守恒的。

感情终究不是生意,自负盈亏且毫无道理可讲。有人孤注一掷赔得血本无归,也有人无心插柳却赚得盆满钵满。

栽在她手里,就是他的天道轮回。

当欢喜发出质问的时候,他明知这一刻早晚会来,何尝没有自责过,却不知如何平复内心深处的慌乱。这样肆意挥霍了她的信任和依赖,当时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忐忑。他不能想象当她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选择原谅。

那么让她的身心都毫无保留地接纳他,无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她是不是都不会离开?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她的反应让他稍觉安定,又有莫名心疼。

女孩仰着头,颈项纤长欲折。手指抚上去,能感觉到脉搏的跃动,血液丰盈暖烫。他吸吮着那一小片皮肤,突然咬下去,牙齿一点点用力。

欢喜难耐地痛哼,被甜酸的刺痛惊醒,想推开他却被更紧地揉进怀里。沈望竭力控制着急促的喘息,在耳畔喃喃说:“我爱你。”

他深谙很多技巧性的言谈,让这个字可以不必轻易出口而丝毫不影响氛围,但此刻竟找不到更适合的言语来替代。它的意味是非比寻常的,既然付与了她,就会倾其所有,有始有终。

可这算什么回答?

盛大然而空洞的体温,让她落入心底空落的寂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狠在他肩胛上咬了一口,齿印很深,渗出点点血丝。爱是否就是,还施彼身?欢喜模糊地想,他也是个凡人啊,无论有多少心机多少迷障,一样的血肉之躯,也会伤也会痛,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沈望蓦地轻喘了一声,漆黑眼眸里的惊讶还未散去,她已经翻过来把他整个压倒在沙发。欢喜捡起扔在一旁的领带,飞快地在他手腕上缠绕了好几圈,捆绑得极紧。

他温和而耐心地由她摆弄,修长的手臂挡住了黯淡灯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双手被控在头顶,很快感到紧绷的束缚。沈欢喜从来不是柔弱女子,骨子里奔流着鲜活勇戾的血,断不会让他这么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去。

她衣衫不整地跨坐在他腰间,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呼吸恢复平稳。一手拢着被解开的领口,执意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低魅的声音在空旷里回荡,胸膛的起伏还是比平时剧烈。

她借着远处地灯的一点光亮低头看他,近在咫尺的唇瓣轻微开合,留下热吻过后鲜浓欲滴的红润颜色。

欢喜低头看了一眼现在的状况,都这样了,多亲一下应该区别不大。她脑子里还是一片凌乱,就真的俯下身,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蹭了半秒。

他仰头配合她,沙哑道:“不够。”

她睁大眼直勾勾地瞪过去:“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他竟然没有反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问:“所以,你打算怎么惩罚我呢?”

这个难题被抛了回来。她能把他怎么样,不被他怎么样就已经不错了。房间里气氛颓靡得不行,简直像是刻意调情。

她茫然地想了想,驰然松懈下来,一只手沿着他的手臂滑落,抚过线条朗致的面庞,轻声说出答案:“是有的,对不对?”

沈望这次不再回避,望着她的眼睛说,“有。”

她再问:“在第一次见面之前,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他依然答:“是”。

欢喜呼吸滞一下,原本在内心深处绷紧的东西瞬间崩裂。忍了很久的泪水簌簌而落,在他的白T上晕染开。那些毫无顾忌的肆意接近,曾被她当做幸运离奇的偶然。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然幼稚,简直是世上最最蠢笨的傻瓜。

“你也对林佩说过同样的话,说不定就在这个房间。”她松开锢住他手腕的另一只手,滑到一旁。

她脸上毫不掩饰的伤心和失望让他的思绪空白了一霎,抬起上半身,被绑住的双手把她整个圈住,两人重又交叠着摔在沙发上。

欢喜双手抵在胸口,沉默地闪躲,背心被他的手腕硌得有点疼,身体被迫向前紧贴着他的。一直觉得自己力气很大,没想到在他被绑住双手的情况下仍挣脱不掉,真是个作茧自缚的锁扣。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层层缠绕的领带给解开,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活动自如,在昏暗中捧起她的脸,“你这么漫无边际地发挥想象力,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作证?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你还让她偷走设计图……”

“因为她替我做事,并收取报酬。”沈望打断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欢喜皱起眉:“那是什么样?难道这件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不信。”

点点滴滴的碎片汇聚起来,所有被忽略的细节都指向同一种可能。在蓬莱会馆初遇的那天,江知白就提醒过她,沈望来历不寻常,半夜两、三点还和林佩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去酒吧见孙维光。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林佩突然的升职,手里莫名其妙多出的商业资源,那些昂贵的奢侈品、珠宝首饰和价值十数万的星空礼服裙,还有她口中神秘的富豪男友……

“我确实,一开始就骗过你。那天晚上,在湖边打水漂的不是我。我想认识你,又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然后就被你一石头砸到了脑袋。”

欢喜:“……”

他试着把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委屈道:“真的很痛。”

她扭过脸不理,“避重就轻。”

“林佩替我做事已经有段时间,但偷取设计图这种勾当——”他无奈地笑笑,“就算我要做,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做得人尽皆知。你仔细想想,那些生产山寨成衣的公司,有哪一家是手望旗下?”

他轻声说着,又往前靠近几寸:“她事后来找过我,说手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开了个很高的价码。”

这一点沈望没撒谎。

当他知道林佩居然自作主张把时装周的新品设计全部盗拍出来时,简直对这个女人的鲁莽和愚蠢叹为观止。做了这么坏规矩的事,还首尾不净,身后留一堆烂摊子自己没能耐收拾,居然都没在怕的,就敢跑来邀功。然而她索取的价码,并不是银行卡上的数字。

人一旦有了非分之想,行为就很难按常理去推测。像世间一切头昏脑热坠入痴迷的女人一样,林佩早就不满足于从沈望这里拿到的金钱报酬。那些钱和副卡够干什么的呢?说少不少,也远没到足以让她跨越阶层的地步,如同随手抛给鸽子的面包屑。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能为他做旁人不可及之事,就能获得更多靠近的资格。

但沈望没有对此解释得太详细,以免引起更大误解。被那样的女人惦念,对他而言本身就是种难堪。

他就这么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和回避:“我不肯要,她自然会去寻找别的买家。”

自我感动式的“牺牲”,带来无尽麻烦。沈望心知这些设计稿不能碰,留下也没用,还难免惹一身膻。他表示对林佩拿回来的东西毫无兴趣,却不想放过打击对手的大好机会。

林佩已经先斩后奏把事情做下了,他不要,自然也有旁人愿意接手。暗中授意属下给她另指条路,必要的时候从中搭个线,不过是顺水推舟。

最终林佩把那些设计稿拆开,分别卖给了十几家中低端厂牌,所获利润不菲。这对明唐无疑是一记重创,渔翁得利者谁,不言而喻。

但他只同欢喜讲:“设计稿外泄,是人为也是意外。我甚至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林佩这种角色,明唐还远不止一个。无论在哪家集团公司,同样的事无法避免。”

事发之后,林佩被带走调查。她胆子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很快乱了阵脚。为图自保,竟把心一横,主动拉沈望入局,自称当晚一直跟他在一起。

所有明目张胆的愚蠢,都有讳莫如深的聪明。她这一步误打误撞地走对了。

沈望大光其火,也不得不耐住性子替她善后,委派律师出面解决。他已经没可能彻底置身事外,只能尽量撇清,顺带把林佩拽出泥坑。倘若她真的面临牢狱之灾,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来。

保密协议并不是无缝可钻,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无法提起诉讼,那么可以折中一步,让林佩以个人名义跟明唐协商赔偿。最坏的情况,也无非是破财免灾。这笔钱他当然可以出。按中国法律,违约金是填平损失机制,明唐却很难证明这次事件所造成的具体损失,法院就会把违约金额度调得很低。

一番操作下来,明唐等于硬吃下这个大亏,得不到任何有效弥补。

“这是公司层面的竞争,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为影响我们之间信任的问题。就因为你在明唐就职?那只是一份工作,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温柔的话音和动作,令她感到眩惑。

欢喜噎了一下,“你在偷换概念,不是这么算的……这怎么能叫竞争?明明是……是……”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也不愿用难听的话来做无用的指摘。在沈望的立场上,他确实不必为此负责,更没有立场去设法挽回明唐的损失。设计稿不是他偷的,不是他卖的,然而他毕竟刻意安插了这么个人,在对手公司里获取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信息,还做了虚假的时间证人。

“是阴谋诡计,是落井下石。”他替她说了,仿佛对这样的评价毫不在意,“欢喜,我承认我从来不是一个道德完美的典范。凡事论迹不论心,轮心千古无完人。我只能保证,以后绝不会这么对你。”

沈望缓缓长出一口气,小心观察她的神色。他是真的觉得这里面有点小冤枉。早在半年多前,他们不过是认识,还谈不上有感情,他确实行事冷酷了些,从中使过不少绊子,只为了让欢喜尽快脱离明唐,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后来在舆论风波里推波助澜,纯粹出于对她和江知白在媒体上以CP形象出现的醋意。

已经发生的覆水难收,他会想办法慢慢弥补,但这些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当时的沈望是那么傲慢又自以为是,却刻意忽略了,人和人的底线是不一样的。

欢喜拧过身子同他分开一点,脑子里的乱麻并没有完全解开,很是心烦意乱。

她以前觉得凡事都应该公私分明,尤其是经商,更应该光明磊落地正当竞争。但沈望不是这样,他眼里看到的,是个充满明枪暗箭的角斗场,衡量是非黑白的准绳很模糊。可以不择手段,操控、利用、欺骗、用金钱收买,或许还有她所不能想象的方式。

“我现在说不过你,但错的就是错的,不能因为别人也这么做,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同流合污。”

“我知道。”他脸上浮起愧色,“那以后你管着我。”

“我管不着!”在今晚之前,她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他,爱上他,现在却充满彷徨。心底一直不敢面对的怀疑瞬间爆发,忍不住委屈地哭出来,“我不需要你做一个道德完美的人,可我不能容忍出于私心的欺骗!如果不是因为奶奶,你怎么会费尽心机想要认识我?沈家以前那些事,你比我清楚得多,你却从来半个字没提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哄我帮你说服奶奶拿出《绫锦集》?”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他有点措手不及,发现欢喜其实非常聪明,看起来大咧咧的好脾气,只是很多事不愿深究罢了。虽然当初接近她,的确出于这么个打算,可他也没想到后来会发展成这样。人的感情太复杂,原来不是靠心机和理智就可以控制。

沈望叹口气,不停地给她擦那些越来越多的眼泪,“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和你相处的分分秒秒都是在做戏?我……”他有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面首,犯得着吗?就为了本古书,委屈自己去取悦女人,如果每件事都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那我成什么了?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

抽泣声被哽在嗓子里,“取悦”这两个字里包含的暧昧,让她突然脸红了一下。她现在完全不能相信他的话里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他若存心来取悦,确实让人无从抗拒。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取悦”了她,用一个男人的方式,带来很多陌生而迷人情感体验。

沈望试着低下头去寻她的唇,“你这么伤心,是因为……你也爱我,对不对?” 7u/Ysq/lvWpC6/BDkXkUNxDj775XX1rWxZqEQm/blC+ew5BZJ0PLu2qeNeXGou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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