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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折戏 她手上有丝路山河

完好如初只是童话故事,唐舜华早就不做这种梦。

但这个男人的出现,确实给生活带来了不啻于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后来才知道,以顾秀谦手握的资本实力,确实有足以扭转很多人的命运轨迹。“一切都会顺心如意”这种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绝非玩笑。

生命中的坚持与违背太多,从来由不得自己。

她一开始并不确定,说:“我其实不爱跳舞,也不喜欢画画,那些只是谋生手段。我是个时装设计师,但学历很平常。”

顾秀谦不以为意,“许多人都能拿出辉煌的在校成绩单,不见得能在这个社会活得更聪明更自由。”

是的,她聪明,且自由。足跟上生着一对蜂鸟翅膀,眼睛里没有泪水,却燃烧着灼灼的野心和欲望。

唐舜华真正收下了那枚金币,找手工匠镶成项链戴在脖子上很多年。

那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他提供机会,让她的才华展露无遗。小圈子里流传一句戏言,顾先生用1第纳尔金币,买下了一个天才设计师。

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越过界线。静水流深的默契,无关浅薄的男女情欲。彼此都是聪明人,知道怎样让关系更加长久、坚固并清透。她知道他有妻子,血统非凡,是个知名画家。即使后来顾秀谦高调离了婚,也一样井河不犯。

尘世路,总是误会重重。没有爱就没有失望,她是这样想。

……

多年后,孙维光摇身一变成了行业大咖,带着自己的设计团队在手望占据一席之地。唐舜华选择回国,在顾秀谦的扶持下,于上海创立了明唐。

创业不易,守之尤艰。她就成了后来大家看到的样子。一个理性冷酷的工作狂,背景暧昧,来历成迷。容颜保养得宜,穿昂贵的大牌套装,把来时路上的颠沛伤痕尽数掩在华裳下。那些狂放、阴郁、傲慢和激烈,都被悉数藏好,仿佛一朵从来都在优渥中滋养的人间富贵花。

甄真半晌说不出话,心里分明有惊怖与骇然。唐舜华的经历全然超出想象,果然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只是看起来再也不会被幻灭所伤。

有人说,经历太多罗曼史,会让女人变成一座废墟。这话对唐舜华并不适用,她是硬生生从废墟里拔地而起的一座辉煌宫殿。

前因后果此刻都分明了,难怪在得知克莱恩公司是被孙维光从中截胡时,唐舜华的表情有一瞬失控。虽然很短暂,但甄真明显察觉到了。

“她……就从来没想过报仇吗?”

“当然想。这甚至是很长时间以来,支撑她的唯一力量。”连越微微抬起下巴,“可Uncle顾不让。”

对这个亲手成就她的男人,唐舜华终究有所顾忌。

“仇恨会毁了你。如果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还是没能让你放下,那我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败。”顾秀谦如此说。

甄真艰难地咽一下,“那她的孩子……”

欢喜突然把门推开道缝,露出半个脑袋说:“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就刚才,唐总那边叫人了……”

连越点点头,“我们过去吧。”

Jade携女儿翩然离开,留下她带来的僵局。

唐舜华当年初嫁,孙维光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从头到脚一穷二白。他们相当于裸婚,没有宴席没有婚礼,唐舜华从来也没穿过婚纱。

即使后来她名成利就,可以挥挥手买下一屋子的手工高定只当等闲,却默默对自己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再穿婚纱。

她不肯,此身则坚壁清野,再不轻许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业内都知道唐舜华从不参与婚纱的设计制作,但很少有人清楚个中缘由。艺术家多少都有点狷介脾气,日子一长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然而她最终退让一步,接下这个单子,并把主设计的机会给了甄真,让连越从旁协助。

方案连出了七版,Jade果然诸多挑剔,表示均不满意。Jade的翻译兼生活秘书在言谈中透露,如果明唐再拿不出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夫人将选择更换设计公司,他们对最近接洽的手望很感兴趣。

事情无端变得复杂了。

Jade再嫁的夫家是名门望族,如果婚纱设计再次被手望截胡,可想而知孙维光一定趁机会伺机在媒体上大做文章。这种口碑若被传扬出去,对公司形象和唐舜华本人都是一种难堪的打击。

甄真压力陡增,接连好多个日夜不眠不休。连越在旁看着不忍,对她说:“内情你也都清楚,Jade一再刁难,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唐总向来恩怨分明,就算办砸了,也没有人会真的责怪你。”

甄真坐在地上,纤瘦的身体几乎被大堆布料埋住。都是各种各样的白,因面料和饱和度的不同,深深深浅浅似一场乱雪。她就在雪堆里仰起脸,“可能在你们眼里,这只是一单活儿。但对我来说不是,就像唐……她对我来说,也不仅仅是上司。”

他叹口气,无端觉得寂寞。那一晚便失眠了,在阳台独自吃完大桶手工冰激凌,冻到舌头发麻,内心却有温柔的潮汐没顶。心不由己地,也不晓得原因,就总是想起甄真。

这么晚了她在哪里?大概还在公司加班,有没有按时吃胃药?躺在床上翻个身,又翻一个,料定今晚是睡不着,披衣而起决定去找她。

甄真的办公室果然灯火通明,楼层太高,荡起满天的风。看到她的身影,在玻璃窗后忙忙碌碌,困顿时挠一挠头,咖啡太烫,喝得急了皱着眉吐舌头。

连越无声笑笑,蓦地一惊,又警觉地按住心口。好惊讶地自问,这是爱吗?竟不知何时已然心折。转念又笑自己,又不是没爱过,何至于这般一惊一乍。似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年,尽失从容。

为扳回这一局,甄真赌上全部心血,手头其他重要项目统统暂停,要么交接给别的设计师。旁人背地里腹诽她只顾讨好唐舜华,什么棘手的活儿都敢往上扑,怕是最后鸡飞蛋打。连越也不替她辩解,使出浑身解数,只想尽量多分担一些。

最后一版成衣拿出来,Jade试穿后却神情失望,拒绝继续尝试。

她姿态傲慢,用生涩的中文对唐舜华说:“这条裙子,是否价值一个第纳尔金币?”

这是毋庸置疑的挑衅和冒犯。

气氛紧张得快要爆炸,顾秀谦一改往日淡定,上前起了争执。他们都说法语,在场的没有人听得懂,想劝也插不上话。

唐舜华脸色冷如冰霜,当场拂袖而去。这出闹剧,最终以他们的女儿Mathilde捂着耳朵大声尖叫收场。

Mathilde夺门冲出,眼睛里含着一汪泪,看不大清路,冷不防在制版间门口撞到一个人,两下里摔得仰面朝天。

小姑娘眉间尽是阴云,教养却很好,下意识说了句:“Je suis vraiment désolée.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只顾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疼得直吸气,又低低道:“I’m so Sorry。”

欢喜身上还穿着牵牵绊绊的礼服半成品,裙摆太大,半天都爬不起来。她认出面前的莽撞女孩,正是大股东顾秀谦的掌上明珠。

顾秀谦追出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女儿没有跑远。她蹲在欢喜身边,手里牵着裙摆凑近了看,两人低声用英文交谈。

这场尴尬的真人展示引起了Mathilde的兴趣。欢喜身上的缂丝礼服,是部门为10月上海时装周设计的主打秀场款,糅合中西元素,让故纸堆里的文物有了现代时尚感,大气恢弘亦不乏东方情调。

她把Mathilde带到制版间,分享礼服的工艺渊源和设计理念。中国人对出席重大场合的穿戴向来执念颇深,所谓“以服传礼,以礼传世”,每一处细节都有讲究。

制版间一下子涌入太多人,杨叔的茶叶罐已见了底。顾秀谦咳嗽一声,“不如,到我办公室聊。”

Mathilde有点迟疑,最终还是被裙子吸引。顾秀谦跟在身后,状似无意地用手扶上女儿的肩,被她加快步子轻巧地躲开了。

顾秀谦的办公室,欢喜也是第一次进。和唐舜华简雅的风格不同,许多精致摆件琳琅有致地错落开来,角落里随意一只空置的花瓶,细看都是威治伍德。【Josiah Wedgwood:久负盛名的英国陶艺家族,服务于大不列颠皇室。】

礼服还没完成,穿在身上并不妥帖,还需要现场用别针和缝线来固定。女孩子当着那么多人拾掇毕竟不方便,顾秀谦指指内间,示意欢喜可以进去处理。

Mathilde满脸茫然,被一起拉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俩还是没动静。甄真有点搞不清状况,担忧地和连越交换个眼神。一群人沉默地喝茶,又坐如针毡地熬了十几分钟,门终于打开。

欢喜两手提着裙摆,脚步轻俏地走出,爽然道:“不好意思啊,大家久等了。”

连越恰好抬头,忍不住轻声惊叹:“Perfect。”

朝夕相处那么久,谁也没见过欢喜穿得这么隆重,换了个人似的。她的美别具一格,有初长成的青稚,婀娜里又显昂扬。其实仔细看,还是平时上班的模样,妆也没画,及腰黑发就这么随意散在背上。清爽素净别无装饰,不会喧宾夺主,更衬出礼服的独特韵致。

她还是有点紧张,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Mathilde,没敢到处乱瞟。磕磕巴巴地介绍到三分之一,才稍微放松下来,扬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

这款设计相当独具匠心,上半身是旗袍与肚兜的廓形,元宝小立领用整片缂丝制成,展现女性婉约灵动之美;下裙摆层叠的海浪掐褶,行止之间,流水瀑布般恢弘;色调则以秋琵琶打底,模仿出古画生绢的质感,湖色山水,雪青云气,一派山石凌然宜烟宜雨的气势。

唯有缂丝能将图案丝丝入扣融进面料,把东方传统美学细腻生动地展现出来。

虽然准备不够充分,仍不失为一场精彩的展示。甄真暗自松一口气,连越准备好的救场词压根就没用上。

喝水的空当,Mathilde表情突然紧张。欢喜一抬头,发现Jade不知何时抱臂斜倚在门侧,面无表情。她问了欢喜一个问题,秘书上前翻译,意思是:“你觉得时装最重要的是什么?”

气氛再次微妙。欢喜被问得愣住,皱眉想了半天,也拿不准该怎么说。这种宽泛的问题最难回答,对提问者而言,她想要的,最在乎的,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人觉得合理与否,反而都不重要。

那Jade想要的是什么呢。她脑海里闪过连越的故事,虽然只在门外断断续续听个大概,对顾秀谦和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纠葛也多少有点了解。

她定了回神,说:“一款能令人心动的设计,要带给人被‘宠爱’的感觉。”

没有人提出反对,也没有人赞同。无尽的沉默中,Mathilde叹一口气,仰起脸对母亲轻声说了句什么。小姑娘眼角还残留着哭过的红痕,神色却已平静。顾秀谦仿佛突然恢复知觉,伸手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这次她没躲开。

Jade眉心挑动,漫笑一笑,眼风若有若无在自顾秀谦身上扫过。一个玲珑转身,昂扬自去了。

欢喜当时还不知道,这个不落褒贬的模糊笑容,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撞不相识,她和Mathilde阴错阳差的相识,替公司挽留住了重要客户。

Jade的祖母是华裔,对古中国有很深的情结,Jade的中文意思就是“玉”。她从小受此熏陶,对审美亦有独特偏好,但甄真的设计更偏向华丽繁复的法式宫廷风。

欢喜责无旁贷,当即参与进这次的项目团队里。峰回路转,连越老怀大慰:“就欣赏你这种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厚脸皮。”

欢喜谦虚摆手:“哪里,跟师父比还有很大差距。”她是真觉得没所谓,面子都是自己挣的,靠人赏脸终究也要仰人鼻息。

“我还是觉得……Jade恐怕没那么好打发。”甄真面露忧色。

“想那么多也没用不是?先把东西做好,我觉得这次把握还是挺大的。”欢喜狡黠地眨眼,“搞定了公主,太后妥协是迟早是事。”

连越及时纠正:“前太后。”

甄真摆出愿闻其详的架势,欢喜便神秘兮兮凑近了,告诉她,连越曾在闲谈时提起,在顾秀谦的办公室套间里,有个很大的活动书架。乍一看没什么特别,里面却别有洞天,堪称一个小小的奇幻王国,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什么芭比娃娃水晶冠、限量手办、名匠手工缝制的小红鞋……应有尽有。

他当然不是个变态。那些都是给Mathilde的礼物,只是从没机会送出。

顾秀谦工作繁忙,动辄满世界飞,在女儿的成长里几乎是缺席的。早年Mathilde还很小,他们离婚闹得满城风雨,Jade执意把监护权要到手,否则绝不干休。

后来父女俩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要么时间对不上,要么被Jade以各种理由拖延或拒绝。一年下来,真正的相处也不见得能有三天。在Jade的影响下,Mathilde觉得父亲是这段婚姻的背叛者,从不把她放在心上。

小孩子的兴趣一会儿一变,五岁时动心的芭比娃娃未必到了八岁还中意。流光蹉跎,Mathilde长成了叛逆敏感的少女,和父母都不大亲近。

顾秀谦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结交了怎样的朋友,去过哪些地方……他只能去猜,买下各式各样的礼物,想象Mathilde看到它们时的表情。

往往还来不及送出,女儿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飞快地长大。这些深沉而无人问津的牵挂和思念,渐渐攒满了整面墙。

欢喜不敢擅动顾秀谦的私人物品,只悄悄告诉了Mathilde,让她自己去把书架推开。

“不管跟Jade关系如何,顾总是真的很爱他的女儿。Mathilde实在已经比很多人幸运。我想……大人的恩怨不应该把孩子牵扯进来,当成伤害对方的武器。与其把时间拿来互相折磨,为什么不彼此放过呢?”

说完这些,欢喜低下头抚摸手里的提花绸,粲然笑了,面貌如烈日生光。连越端着咖啡回来,久久没有言声。他望住甄真若有所思的侧脸,在旁默默地想,她是不是,终于也放下了些什么。

至于欢喜,连越倒是不担心的。他相信她是真的觉得凡事皆有好的一面,她就是天赋异禀,生来便有活得兴冲冲这种本领。对一切的不好的发生,总是忘性大过记性。他们这些手中已经拥有足够多的人,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

即使有欢喜的加入,改版也绝非易事。

Jade看中了缂丝礼服的独特工艺,设计却不能一模一样照搬过来。婚纱和别的礼服不同,基础色调只能用纯白。白是空无,也是所有。要在这么素净的底色上呈现出层次感和饱满的明暗过渡,令难度大大增加。

缂丝是一场技艺和色彩的搭配盛宴,图案精髓都从通经断纬中得以体现,没有颜色要怎么缂?经纬都用纯白,等于一幅白丝什么都看不见。

欢喜绞尽脑汁尝试各种搭配,终于试染出近十种能用的纹花线。自宋朝以后,特别是明清两代,染色技术和选用染料方面都得到空前发展,用于染色的植物种类也增加到几十种,光白色也能衍生出月白、牙白、草白、葱白、银色、玉色、西洋白等等。这些丰富的色泽变化,让他们有了更多选择余地。

为突出效果,连越在起草设计时,提议尽量让缂丝元素都集中在上半身,裙摆则沿用海浪掐褶,点缀数以千计的手缝珍珠。图案以法兰西雄狮和百合徽相结合,复古中带点新潮。银蔓纹的头纱包裹住所有头发,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民国风。

一个多月后,这件中西结合的缂丝婚纱终于穿在Jade身上。

欢喜已经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从容地介绍完礼服的设计理念,最后以一句法文短诗做结束。翻译成中文,意为:“众鸟之中的白鸽。”

结果出乎意料地圆满。Mathilde站在顾秀谦身后,偷偷伸手比了个胜利的“V”字,两人会心一笑。

Mathilde告诉欢喜,八月是圣母升天节,假期很长,她打算在中国留一段日子,和顾秀谦一起完成刚买的微建筑模型。

Jade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连越笑嘻嘻捧着一盘刚洗过的水果进来给大家分享。果子叫Ciong,英文称作Quince,模样十分奇特,红里带灰,据说刚从法国空运过来。顾秀谦笑笑婉拒了,欢喜擦把手就要去拿,却被他挤眉弄眼地拦下,说要让甄真先尝,慰劳她这段日子的辛苦。

甄真也没多想,拿起来就咬了一大口,表情瞬间石化。这玩意闻起来有泥巴的芬芳,口感像嚼木头,还酸出新高度。

连越皮这一下很开心,撑着桌子跌足大笑。他显然早已经领教过滋味,就等着捉弄她。

甄真深吸口气,皱着眉放下果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连越惊恐地望着她,“你要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哎哎——”

欢喜憋着不敢笑,嘴角抽了又抽,转过头不忍心目睹灾难现场。连越被桌子挡着无路可退,闭上眼打算认命,身上却忽地一暖。

这是个坦然磊落的拥抱。她把下巴抵住连越肩膀,也没说别的,只道:“谢谢你。”

他怔了好几秒,才抬起僵硬的手,在她肩头轻轻落下。野地里的百合如何生长,小鹿在溪边如何啜饮溪水,都是自然而然的衷肠。曾几何时,她只觉自己满身余孽,不配再有任何相拥。一时忘情,两人都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发变化。

唐舜华多少觉得意外,嘴角难得地浮起笑痕。顾秀谦拉了拉她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他不知想起什么,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这两个冤家不再闹腾,我里外省了多少心。”

她偏过头,柔和地凝视他的眼睛。是了,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兜转大半生,是时候面对彼此真实的心意。

半个月后,甄真主动向唐舜华提议,在让欢喜再做一次尝试,用公司资源正式开始市场调研。毫无疑问,获得了一致支持。 muFsPa10OpXfnO3Tdk8Tv/v01X4zuzZkrwJwGCk+EYdgABwANEJKXHlXKTn1zo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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