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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阶段

在正常的经济衰退阶段,货币政策仍然有效,资金总量与偿债需求之间的不平衡可以通过降息来解决,因为充分降息可以带来以下影响:(1)产生积极的财富效应;(2)刺激经济活动;(3)减轻偿债负担。但在经济萧条时期无法采取大幅降息的方法,因为此时的利率已经接近0%。如果处于萧条阶段的经济体还存在严重的货币外流或货币贬值问题,最低利率就不可能太低,因为还要考虑信贷和汇率面临的风险。

而这正是萧条的标准公式。如下图所示,在1930—1932年和2008—2009年萧条期的早期阶段都出现了上述问题。在一些案例中,决策者的危机管理做得较好。以美国为例,2007—2008年,美联储迅速降息,在降息无效的情况下,进一步采取其他刺激措施,因为决策者从此前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20世纪30年代,美联储放宽货币政策的步伐太慢,有时甚至为捍卫美元与黄金的挂钩而收紧货币政策。

从下图中可以看出,在我们研究的21次通缩性债务危机中,平均利率大幅下降,趋近0%。

萧条阶段开始后,债务违约和重组势如雪崩,对各相关方,尤其是杠杆贷款人(如银行)造成严重冲击。贷款人和存款人出于担心纷纷前往金融机构提取现金,而金融机构往往没有充足的现金满足其提款需求(除非机构受到政府保护)。降息的作用并不明显,因为无风险利率已经降至最低,而信贷利差走高,导致高风险贷款的利率上升,进一步增加还本付息的难度。对于出现流动性问题和“挤兑”风险的贷款机构,降息的作用不大。在这一阶段,债务违约和财政紧缩等通缩性因素占主导地位,印钞购债(即债务货币化)等刺激性通胀因素难以充分抵消通缩性因素的影响。

一方面,借款人争先恐后地寻找现金偿债;另一方面,投资者不愿意继续提供贷款。于是,流动性(即资产变现的能力)就会出现严重问题。举例来说,如果你持有的债务票据价值10万美元,你相信凭此票据可以兑换10万美元现金,可用于购买价值10万美元的商品和服务。然而,在经济不景气的阶段,金融资产与存量资金的比率较大,当人们急于将大量金融资产转换成货币,用于购买商品和服务时,央行要么通过加印货币提供市场所需的流动性,要么就要允许出现债务违约。

萧条和偿付能力问题以及萧条和现金流问题可能互为因果。在很多情况下,偿付能力问题和现金流问题同时存在。偿付能力问题是指,根据会计准则和监管规则,相关实体没有足够的股权资本来继续运营,已经“破产”,必须关停。这时,会计法规会对债务问题的严重程度产生重大影响。现金流问题是指,实体没有足够的现金来满足其需求,一般是因为其贷款人要求还款(即所谓的“挤兑”)。资本充足的实体也可能面临现金流问题,因为权益属于非流动资产。缺乏现金流这一问题影响直接,后果严重,是大多数债务危机的触发因素和主要问题所在。

不同的问题需要不同的应对方法。如果存在偿付能力问题(即债务人没有足够的股权资本),则会产生会计或监管问题,可以通过以下方式予以处理:(1)提供足够的股权资本;(2)更改会计准则和监管规则,以隐藏问题。政府可以通过财政政策直接实现这一目标。如果债务是以本币计价的,政府可以通过巧妙的货币政策间接实现这一目标。同样,如果存在现金流问题,政府可以通过制定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提供解决问题所需的现金或担保。

在20世纪80年代和2008年,世界上曾爆发债务/银行业危机,而这两场危机的差异有力证明了上述因素的影响。在20世纪80年代,盯市会计准则的应用并不广泛(因为危机涉及的部分贷款并非每天都在公开市场上进行交易),当时银行的偿付能力问题不像2008年那样严重。而到2008年,盯市会计准则的应用范围扩大,银行需要获得注资或担保来改善资产负债表。虽然这两场危机的管理都很成功,但其管理方式必然存在差别。

进入债务周期的萧条阶段(即严重收缩阶段),政府往往会运用从此前的萧条阶段学到的保护措施(例如,提供银行存款保险,提供最后贷款人资金支持和担保,为系统重要性机构注资,或将其国有化)。这些措施会有所帮助,但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政府没有充分考虑债务危机的确切性质。通常情况下,大量贷款存在于相对不受监管的影子银行系统,或存在于具有意外风险且监管力度不足的新型债务工具。如何应对这些新问题取决于政府的决策能力,还取决于现有体制赋予他们的自由度。

一些人错误地认为萧条是心理因素所致。他们认为,投资者之所以将资金从高风险投资转移到更安全的投资(例如,抛售股票和高收益贷款,转向持有政府债券和现金),是因为害怕。他们坚信,如果能诱使投资者把资金转回高风险投资,必将重振经济。这个观点的错误之处有二。首先,与普遍看法相反,去杠杆化的主要驱动力并非心理因素,而是信贷、资金、商品和服务的供求情况,以及这几个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心理因素当然会产生影响,特别是会影响相关方的流动性头寸。但即使大家一觉醒来集体失忆,危机依然会照常发展,因为债务人需要偿还的债务远远大于他们能获得的资金。政府仍然会面临同样的选择、同样的后果。

与之相关的是,如果央行通过大量印钞缓解资金短缺,将会导致本国货币贬值。债权人本就担心收回的本息价值小于自己贷出的金额,这下央行就会把他们的担心变成现实。有些人认为,资金存量没有发生变化,只是从风险较高的资产转移到风险较低的资产,但事实并非如此。大部分被视为资金的东西其实是信贷,而信贷这种东西,会在经济繁荣的时候凭空出现,也会在经济不振的时候凭空消失。例如,在使用信用卡购物时,其实消费者是在说:“我承诺付款。”消费者和店主一起创造了一份信贷资产和一份信贷负债。而资金来自哪里?资金是凭空出现的。你凭空创造了信贷,它也会凭空消失。假设店主有理由相信消费者可能不会还款给信用卡公司,因而信用卡公司也不会付款给店主。那么,店主就会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信贷资产并不真实存在,而这种观点是正确的。信贷资产并没有转移,而是彻底消失了。

也就是说,去杠杆化进程基本上就是,人们发现自己所谓的财富其实大部分不过是他人的付款承诺,一旦对方不遵守承诺,自己的财富就不复存在了。当投资者需要现金,试图把投资变现时,变现能力就会面临考验,一旦未通过考验,就会造成恐慌,引发“挤兑”和证券抛售。显然,那些遭遇“挤兑”的实体(特别是银行,也包括大多数依赖短期融资的实体)难以筹集资金和信贷,无法满足投资者的变现需求,于是爆发债务违约。

债务违约和重组会给人们带来重创,尤其是对杠杆贷款人(例如银行)。恐慌心理在金融体系内加速传递,且愈演愈烈,大家都想要现金,导致现金短缺(即流动性危机)。具体发展进程如下:最初,债务人的收入和借款不足以偿债,因此必须出售资产,削减开支,以筹集现金;抛售导致资产价值下跌,从而降低了抵押品的价值,使收入进一步减少。借款人信誉度的评估标准有两个:一是资产/抵押品相对于债务的价值(即借款人的净值),二是收入相对于偿债总额的规模。由于借款人的净值和收入都比债务减少得快,信誉度恶化,贷款人更不愿意放贷,导致形势每况愈下。

萧条阶段的主导因素是债务减免(即债务违约和重组)和财政紧缩等通缩性力量,债务货币化的力度不足。一个人的债务是另一个人的资产,大幅削减这些资产的价值会大大减少对商品、服务和投资性资产的需求。若想债务减记发挥效果,减记规模必须较大,这样债务人才能还得起重组后的贷款。如果债务减记30%,那么债权人的资产就会相应减少30%。30%的减记幅度听上去已经很大了,而其实际影响更大。由于大多数债权人都加了杠杆(例如,借钱购买资产),因此债权人资产减记30%对其净值的影响可能会大得多。例如,假设债权人的杠杆率为2∶1,则资产减记30%的情况下,其净值将下降60%(由于他们的资产是净值的两倍,资产价值下降对净值的影响也是成倍的)。 由于银行的杠杆率一般约为12∶1或15∶1,债务减记会对银行乃至整个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

即使进行了债务减记,随着支出和收入的减少,债务负担也会加重。债务水平相对净值会上升,如下图所示。债务与收入比率和债务与净值比率双双上升,而获得信贷越来越难,信贷紧缩自然会越来越严重。

在萧条期间,资本投资者阶层的“实际”财富严重受损,因为投资组合的价值暴跌(股价的跌幅通常在50% 左右),收入下降,税率往往较高。因此,他们会产生极强的防备心理。很多时候,他们会选择把资金转移出国(这会导致汇率疲软),想方设法避税,或选择持有不依赖信贷的流动性投资工具(例如低风险的政府债券、黄金或现金)。

当然,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都受到了影响。由于货币政策效力有限,不受控制的信贷紧缩会对经济和社会造成灾难性打击。劳动者收入急剧减少,甚至失业。勤勤恳恳养家的工人失去了工作机会,陷入贫困,或需要依靠他人。家庭因还不起房贷而失去居住场所,养老金账户被一扫而光,教育储蓄账户也所剩无几。如果决策者不能采取新型货币政策充分抵消萧条的通缩力量,这些情况可能会持续多年。

萧条的管理

如前所述,减轻债务负担的政策工具分为四大类:(1)财政紧缩;(2)债务违约/重组;(3)债务货币化/印钞;(4)财富转移(从富人转移到穷人)。决策者可以充分利用这些工具,减轻萧条的最坏影响,对受影响的贷款人和借款人及整体经济形势加以管理。但这些政策工具对经济和信誉度的影响不尽相同,认识到这一点很有必要。关键在于,决策者要找到正确的政策组合,在通胀性刺激政策和通缩性政策之间达到平衡。

刚开始的时候,政府往往找不到财政紧缩、印钞和财富重新分配的正确比例。纳税人对债务人和金融机构感到愤怒(因为后者的过度杠杆和借款引发了债务危机),不希望政府用自己的钱去救助他们,这种情绪可以理解。政府也有理由相信,如果不让贷款人和借款人承担自身行为带来的不良后果,过度借债将再次发生(即所谓的“道德风险”问题)。由于这些原因,决策者往往不愿意提供政府支持,在采取刺激性补救措施前往往会观望很久。但决策者等待得越久,去杠杆化进程就会越痛苦。 最终,决策者选择进行大规模担保、印钞和债务货币化,推动去杠杆化的经济体进入通货再膨胀阶段。如果央行能迅速找到正确的政策组合,那么萧条持续的时间可能会相对短暂(例如2008年美国债务危机后短暂的萧条)。否则,萧条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例如美国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或日本20世纪80年代后期泡沫经济崩溃后的“失去的十年”)。

重申一下,债务危机的管理存在两大障碍:(1)政府不知道如何妥善处理债务危机;(2)存在政策或法律限制,政府没有采取必要行动的权力。 换言之,无知和缺乏授权是比债务本身更大的问题。要成为一名成功的投资经理很难,要成为一名成功的经济决策者更难。我们作为投资者只需要了解经济机器如何运作,从而预测未来的经济和市场走势。而决策者不仅要做到这一点,还要确保一切顺利——他们必须要知道应该制定哪些政策,同时还需要克服所有的政治障碍,顺利实施这些政策。要做到这一点,决策者需要具备高水平的聪明才智、战斗意志和政治头脑,也就是既要有实操技能,又要有英雄主义精神。有时,即使决策者具备这些品质,也可能会因所处体制的限制而失败。

下面,我将分别介绍这4类政策工具,分析在萧条阶段应如何使用这些政策工具。

财政紧缩

在萧条阶段,决策者通常会尝试实施财政紧缩政策,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做法。面对给自己和别人惹麻烦的人,决策者自然会选择让他们自行承担后果。但问题是,即使进行大规模的财政紧缩,也不能使债务和收入恢复平衡。削减支出,收入就会减少,因此要十分痛苦地大量削减开支,才能大幅降低债务与收入的比率。

随着经济的收缩,政府收入一般会减少。与此同时,社会对政府的要求在增加。因此,财政赤字通常会增加。为了满足财政需求,此时政府倾向于提高税收。

这两种举措都大错特错。

印钞止血,刺激经济

贷款机构,特别是那些不受政府担保保护的机构,经常会遭遇“挤兑”。此时,央行和中央政府必须决定应该让哪些存款人/贷款人免受损失,应该让哪些存款人/贷款人承担损失,确认哪些机构具有系统重要性,需要施救。与此同时,中央政府还需要尽力确保金融/经济体系的安全,最大限度地降低政府/纳税人的成本。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会为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金融机构提供各种担保,其中一些机构往往会被国有化。通常情况下,会存在诸多法律和政治障碍,影响政府施救的速度和效果。施救所需的资金一部分来自政府(通过预算程序拨款),一部分来自央行(印钞)。这两种做法政府最终都会采用,但具体实施程度可能不同。除了向一些核心银行提供资金外,政府通常还向其认为必不可少的一些非银行实体提供资金。

接下来,政府必须缓解信贷危机,刺激整体经济。政府可能难以通过税收和借款筹集资金,因此央行被迫增加印钞量,提供更多资金,用于购买国债。如果不这么做,政府就必须跟私营部门争夺有限的资金,导致资金面进一步紧张。因此,央行最后会不可避免地选择印钞。

一开始,政府实施的政策力度往往较小,无法改善收入和债务不平衡现象,难以扭转去杠杆化进程,之后则会逐渐加大政策力度。这些早期的努力通常会为局势带来暂时的缓解,表现为资金推动的熊市反弹和经济活动的增加。在美国大萧条期间,股市大涨过6次(涨幅为16%~48%),而总跌幅为89%。股市之所以会反弹,是因为政府采取行动,努力减少根本性失衡。如果政府管理得当,选择进行印钞,购买资产,提供担保,那么债务周期会从萧条期(痛苦的去杠杆化)进入扩张期(和谐的去杠杆化)。下图显示了美国在20世纪30年代和2008年后的印钞操作。

虽然高度刺激性的货币政策对于去杠杆化必不可少,但一般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当系统重要性机构出现失败的风险时,决策者必须采取措施使这些机构保持运转。他们必须立即采取如下行动。

. 减少恐慌,提供债务担保。 政府可以增加对存款和债务发行的担保。央行可以为系统重要性机构(指的是那些一旦倒闭会威胁金融系统和经济体持续运行的机构)注资。有时,政府可以实施存款冻结,强制把流动性留在银行体系中。这种做法通常不受欢迎,因为会加剧恐慌,但有时也很有必要,因为这是提供资金或流动性的唯一方式。

. 提供流动性。 面对私人信贷收缩、流动性紧张的局势,央行可以扩大抵押品范围,或为更多此前不被视为贷款对象的金融机构提供贷款,确保为金融系统提供充足的流动性。

. 支撑系统重要性机构的偿付能力。 第一步通常是激励私营部门解决问题,常用方法是支持出现问题的银行与状况良好的银行合并,并在监管层面推动向私营部门提供更多资本。此外,通过调整会计准则,减少立即需要的资金,维持机构的偿付能力,为机构提供解决问题的时间。

. 对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进行资本重组/国有化/损失覆盖。 如果以上方法不足以处理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的偿付能力问题,那么政府需采取措施对出现问题的银行进行资本重组。为防止危机恶化,稳定贷款人并维持信贷供应至关重要。某些机构是金融系统的一部分,即使这些机构目前不具有经济效益,但失去它们是我们不愿看到的。这就像是在经济萧条时期,我们不愿因为一个航运港破产而彻底失去它。要想使该航运港继续经营,船只继续来往,就必须为其提供某种保护,无论是将其国有化,还是为其提供贷款或注资。

债务违约/重组

根本而言,要想使未来的资金和信贷健康流动,经济恢复繁荣,处理现有不良债务的过程至关重要。决策者面临的挑战是让这一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确保经济和社会稳定。在最佳的债务危机管理案例中,决策者一般有如下特点:(1)能迅速认识到信贷问题的严重程度;(2)政府不会拯救每个非核心机构,而是评估让出现问题的机构破产并重组所带来的益处及其对其他信誉良好的贷款人和借款人产生的不利影响,加以平衡;(3)打造或恢复强大的信贷渠道,这样信誉良好的借款人未来就可以获得借款;(4)在应对坏账的同时,确保经济增长率和通胀率处于可接受的水平。从长远来看,决策者必须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是,他们是要进行体制改革,解决造成债务问题的根本原因,还是只进行债务重组,分散债务危机的影响,使痛苦不至于难以忍受。

决策者很少从一开始就能采取正确的措施。通常情况下,决策者最初不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会制定一些一次性政策,而这些政策都不足以产生实质性影响。往往在几年后,经济出现许多不必要的不良后果,他们才能最终采取果断行动。决策者的反应速度和积极程度是决定萧条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长的最重要因素。而政府(在此指整个社会)、优先级不同的债券持有人、股权持有人、存款人等之间如何确切地分配成本,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通常情况下,非系统重要性机构被迫自行承担损失,如果无力承担,则可获准破产。这些机构的清算有几种不同的形式。在许多情况下(约占研究案例的80%),出现问题的机构会与状况良好的机构合并。在其他一些情况下,出现问题的机构的资产会被清算,或转移到由政府设立的资产管理公司(AMC),进行拆分转让。

在某些情况下,决策者认识到确保整个银行系统的正常运转至关重要,因而会采取措施,改善银行系统的流动性和偿付能力。近年来,在发达国家,政府为银行债务提供担保的做法已经很普遍。在极少数情况下,政府会出资对所有银行进行资本重组,而不是仅仅关注系统重要性机构。

债权人获得保护的优先级相对清晰。

. 小型存款人被赋予优先权,损失极少或为零(几乎在每个案例中均是如此)。 通常这是存款保险制度明确定义的一部分。在危机期间,存款保险制度的承保范围会扩大,以确保银行的流动性。即使在没有明确的存款保险制度的情况下,存款人也经常被优先保护。在我们研究的案例中,30%的情况下,存款人承担了损失,但损失往往来源于外汇存款,因为兑换利率低于市场汇率。

. 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机构倒闭,股权持有人、次级债务持有人和大型存款人吸收损失,无论该机构是否具有系统重要性。 在发达国家,最常见的做法是保护高级债务和次级债务持有人,进行股权重组,稀释现有股权持有人的股权。

. 有时,决策者优先考虑国内债权人,其次是外国债权人,尤其是当国内债权人的贷款流向私营部门参与者,在资本结构中地位较低时。 在存款保险制度资金不足时尤其如此。但与此同时,政府往往最终优先支付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国际清算银行等跨国机构的贷款,因为确保获得这些公共实体的支持非常重要,这些公共实体实际上是承压国家的最后贷款人。

通常情况下,处理倒闭贷款人的过程伴随着一系列监管制度改革。有的改革力度较小,有的改革力度较大;有的改革卓有成效,有的改革却导致事态恶化;有的改革针对银行的运营模式(例如,美国在20世纪30年代引入存款担保制度,在2010年推出《多德–弗兰克法案》,提出“沃尔克法则”),有的改革针对劳动力市场;有的改革要求银行提高信贷标准,有的改革旨在开放银行体系以促进竞争(包括外国机构准入);有的改革提高了资本要求,有的改革取消了对贷款人的保护措施。

政治因素是决定改革方向的重要因素。有些改革最终扭曲了私营部门以市场为基础的贷款流动激励机制,限制了信贷流向信誉良好的借款人,增加了未来出现信贷问题的风险。而有些改革可以改善信贷流动,保护家庭,降低未来出现债务问题的风险。

倒闭贷款人的资产或现存贷款人的不良资产有两种主要的管理方式:(1)将资产转移到一个单独的实体(资产管理公司),以进行重组和资产处置(约占研究案例的40%);(2)将资产留在原贷款机构的资产负债表上进行管理(约占研究案例的60%)。之后,处理不良贷款的主要工具有以下几种:(1)贷款重组(例如,通过延长还款期限使借款人偿还贷款);(2)债转股和资产没收;(3)直接把贷款或资产出售给第三方;(4)贷款证券化。

引入资产管理公司通常会加速债务问题的管理,因为这可以使现有银行恢复贷款,并帮助将坏账集中到可以进行资产转让和重组的集中实体。将不良资产以高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给资产管理公司往往是对银行的一种转移支付机制。资产管理公司通常是公有实体,它们的目标通常是在某个目标时限内(例如10年)处置资产,同时将纳税人的成本和对资产市场的干扰降至最低。一般来说,资产管理公司力求快速出售倒闭机构的良性资产,并逐步转让不良资产。在某些情况下,资产管理公司制定明确的目标,通过重组不良贷款减轻债务负担。它们一般通过直接发行债券或其他形式获得资金。有时,这些资产管理公司效果不佳,因为法律、政治或资金约束限制了它们识别和重组坏账的能力。

如果原贷款人是由国家资助的,那么坏账通常由原贷款人继续管理,这样的机构性质更接近公共资产管理公司。在其他情况下,如果损失规模不太过巨大,或国家没有能力组建一个集中型资产管理公司,又或者已经存在有效的清算机制,损失也有可能继续保留在原贷款人的资产负债表上。

与对贷款人一样,决策者对具有系统重要性或战略意义的借款人的管理方式也明显区别于其他借款人。

. 对于具有系统重要性或战略意义的借款人,决策者通常会采取措施,确保借款人作为实体的完整性。这一般是通过债务重组实现的,这样可以持续管理债务偿还。具体实现方式包括:债转股,减少现有债务,降低利率,把短期债务置换为长期债务。决策者偶尔还会向这些借款人提供新的贷款计划,以确保他们拥有持续的流动性。这个过程通常是设立用于管理坏账的资产管理公司的明确目标之一。

. 不具有系统重要性的借款人通常需要自行寻找私营贷款,进行债务重组,或者可以破产并清算。

. 中央政府经常采取措施帮助减轻家庭部门的债务负担。资产管理公司也可能采取措施重组债务负担,而不是行使止赎权,以部分实现最大化恢复资产价值的目标。

下表基于对本书第三部分详述的48个历史案例的研究,展示了上述政策工具的使用频率。

债务问题管理中政策工具的使用频率(案例占比)

重新分配财富

泡沫期间,贫富差距会拉大,而在困难时期,贫富差距会变得巨大。一般来讲,如果富人与穷人共享社会资源,而且此时经济不景气,就会出现经济和政治冲突。在这样的时期,左翼民粹主义和右翼民粹主义往往都会抬头。人民和政治制度如何应对民粹主义,将决定经济和社会能否顺利度过这段时期。如下图所示,如今的美国,不平等程度和民粹主义情绪都在上升,形势堪比20世纪30年代。在这两个时期,顶层0.1%人口的净值大约相当于底层90%人口的净值总和。

在某些情况下,对富人增税变得具有政治吸引力,因为富人在经济繁荣时期赚得盆满钵满(尤其是金融从业人员),造成问题的根源也被归咎于他们的贪婪。央行购买金融资产的行为也令富人大大获利,因为富人持有的金融资产更多。政治风向大幅“左倾”往往会加速财富再分配进程,导致富人设法把资金转移到有安全保护的地方,这一行为本身就会影响资产市场和货币市场。增税还可能导致区域经济“空洞化”,因为收入较高的群体,也就是纳税大户会离开此地,使这些地区的整体税收收入减少,进而导致这些地区的房地产价值急剧下降,服务需求大幅减少。

通常情况下,增税会以增加所得税、不动产税和消费税税率的形式实施,因为对这些税种增税能够最有效地提高政府收入。有时,政府会提高财产税 和遗产税的税率,但征收的税额很小,因为很多财产流动性差,实际上很难征税,迫使纳税人出售流动性良好的金融资产来纳税,会减少资本形成。无论采取哪种形式,财富转移的规模基本都不足以对去杠杆化进程做出实质性贡献(除非发生“革命”,使巨额财富国有化)。 1xUfD4JMcA3/kgmxU2fSbc0q6zsEyMi9gqWNk7+kbGBpxyZigSGfVh3UQtcYdI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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