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骑师控制赛马的方向,水手依靠星星的位置修正航程,我们也都意识到良知存在并指引着我们的行为。只是,赛马可能和不同的骑师搭配,而水手靠着许多不同的星星来判断船只航行的方向,但问题是,是什么指引着骑师,而船长又是如何决定船只航行的目的地呢 ?
一学生询问他的老师:“请告诉我,自由是什么?”
老师问:“什么样的自由?第一种自由是愚昧。就像马儿嘶嘶得意地将骑师摔下马背一般,它只会感觉到马鞍的肚带被勒得更紧。”
“第二种自由是悔恨。就像是水手宁愿选择留在沉船上,也不愿攀上救生艇逃生一般。”
“第三种自由是了解。它只有在人们经历愚昧和悔恨之后才会来到。了解就像是迎风摇曳的芦苇一般,它有随风摆动的柔软身段。”
学生问:“就这样吗?”
老师回答:“有些人相信他们是透过探索自己的灵魂而得到生命的真理,但是却有一个更伟大的灵魂透过他们在思考和追寻。”
“就像是自然之母涵融一切,虽然你可以尝试欺骗更伟大的灵魂,但终将徒劳无功,这只会使得更伟大的心灵离开你并转移至另一个人身上思考及追寻。但是如果我们允许这更伟大的心灵停驻在我们身上进行思考,我们就能得到更大的自由,停留在当下,融入这股更大的力量,它就能引领我们到达彼岸。”
我们在关系中经验着良知,而这也是一种罪恶和清白的经验形式。因为所有我们的行为都会影响其他人,并因此造成我们清白或罪恶的感受。就像我们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分辨光明和黑暗,我们的良知也无时无刻不在分辨着我们的行为是伤害还是滋养着关系。当行为伤害关系时,我们会经验罪恶感;当行为滋养关系时,我们就会经验清白感。
良知的罪恶感会在危及关系的行为出现时,迫使我们转向,改变行为。清白感则会使我们放下支配的欲望继续安心前行。
一如我们常经验到感受的舒服与否,也经验并维持着关系中施与受的平衡。同样,良知也透过感受的舒服与否来促使我们在重要的关系中维持平衡。
当关系中的给予能够依照事物本质的需要而发生时,关系就能够维持和谐,一如我们的感知有上下、前后、左右。我们摇摆的方向可能是前后左右,但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会使我们设法维持平衡,以免灾难发生,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们都会维持直立的姿势。
如前所述,当我们做出背离维系关系的行为,而对关系造成威胁时,平衡的需求会高于我们个人的偏好,它监控着我们在关系中的行为,并使关系得以持续并保持平等。就像我们生理本能的反应一般,在关系中维持平衡的需求会在环境中保护我们,使我们了解自由的范围和限制,并透过不同的愉悦和不适的感受确保我们在安全范围内行动。罪恶在此以不适的感受被经验着,而清白的感受则是愉悦的感受形式。
因此,罪恶与清白都同样服膺着一个更高的力量。这更高力量使得罪恶与清白同时存在,并且一前一后地引导着它们走向同一个方向,透过这样的方式,确保我们走在正确的轨道上。有时我们会希望能够自己掌舵,但这更高的力量并不因此罢休,我们不过是轨道上的过客。这更高力量我们称之为“良知”。
关系有几个已然存在的先决条件:归属、平衡、序位。
一如前面所讨论过的平衡法则,即使违背他人的期待或是我们的计划,我们也会在关系中以压力、需求及本能反应的方式,经验这三个先决条件。
归属、平衡和序位三者之间相互牵制又互补。同时,这三者的交互作用也建构了我们良知的经验。因此,我们也以直觉、需求和本能反应等形式经验良知。所以,透过良知的作用,我们经验到归属、平衡和维持序位的需求。
虽然这三个需求:归属、平衡及序位总是同时运作,但三者也各有不同的目的,也各有不同的罪恶和清白的经验方式。所以随着目的和需求的不同,我们也将经验不同的罪恶和清白感受。
当罪恶和清白的感受是为了达到“归属”时,我们会以分离、疏远的感受经验罪恶,而以舒服、亲密的感受经验清白。
当两者是为了达到施与受的平衡时,罪恶的经验会以责任呈现,而清白的经验会以自由或是期待的形式呈现。
当罪恶与清白是为了达到“序位”的目的时,我们会以内疚、对被惩罚的害怕经验罪恶,而以尽责、忠诚经验清白。
即使有时我们与他人看来相互对立,但透过良知的引导,我们在生活中所有的行为都朝向这三个目的之一。因此我们会经验到与他人之间因良知目的的不同而带来的冲突,同时我们内在也可能因为同时经验不同目的而产生冲突。因此,为了达到平衡,良知会为了达到归属的目的而禁止我们的某些行为,但同时为了维持序位,又否定为了达到归属的某些行为。
比方说,当我们以他人伤害我们的程度等量回报对方时,我们“平衡”的需求会感到满足,并认为这是公平的。然而在此同时,我们也牺牲了归属的需求。为了同时满足归属与平衡,我们必须以低于对方伤害我们的程度回报对方。如此一来,虽然我们牺牲了平衡,却达到了爱与归属的目的。
相反,如果我们以对方所给予我们“好”的程度等量回报,我们满足了平衡却无法照顾到归属的需求。如果希望同时满足平衡和归属的需求,我们必须回报多于对方所给予我们的。当我们回报了对方所给予我们的礼物之后,对方就要以同样的原则以多于等量的礼物再次回报。以这样的方式,施与受能够达到平衡,归属与爱的流动也会在往来的循环中达到。
我们也可能同时经验到归属的需求与序位间的矛盾。举例而言,母亲告诉她的孩子,他因为顽皮而必须留在房间里。当她独自将孩子留在房间里时,序位目的就达成了。但是孩子会开始生气,如此一来,虽然满足了序位,却违反了爱的原则。但是,如果母亲在一小段时间之后,解除了对孩子的惩罚,虽然此举违反序位的原则,但是却强化了她与孩子之间的爱与归属。
无论我们如何回应我们所碰到的情境,我们都同时会感到自由和罪恶。
就像我们有各种不同的内在需求一般,我们也有各种不同的关系,不同关系的利益可能相互冲突。当我们照顾了某一段关系的同时,也可能伤害到另一段关系。在一段关系中维持清白的行为,却可能在另一段关系中引起罪恶。我们常因为同一个行为面对许多不同的审判。可能有人谴责我们某个行为时,却有另一个人赞扬我们所做的。
有时我们会只单纯地经验一种良知的形式,更多数时候,就像在一个团体中,不同成员各自为了不同的目的而以不同的方式努力着,他们也各自经验不同形式的罪恶和清白感受。以同样的方式,成员之间相互扶持也确保团体整体的利益不受损害。即使相互对立,也是为了服务更大的秩序。
这样的序位就像是一个陆军统帅,在不同的战场,以不同的战略部署不同的军队,并给予不同的武器装备。他在面对不同战况时,以不同的战略取胜。但为了赢得整个战争,有时他必须输掉部分战役并失去城池。这也同样适用于清白,我们只能在某些时刻感受到清白。
在大部分的情况下,罪恶和清白常是相伴相随的。如果你试着要维持清白,通常罪恶的感受也将同时升起。如果你住在罪恶之屋中,你终将发现,清白也存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进一步来说,罪恶和清白常常会相互交替,有时当我们掀开罪恶的外衣时,常会发现底下隐藏着清白感。
我们可能被事物的表象所蒙蔽,但结果却能够清楚地让我们看到真相。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个部分,我要跟您分享一个小故事。
他们将对方当成对手
面对面地坐下
比赛进行着
在同一张棋盘上
有许多不同的棋子
他们遵循着古老的游戏规则
一步接着一步
这是一个古老而神圣的棋赛
在进行过程中
双方各有损伤
他们努力地尝试赢得优势
直到所有的棋步完成
再无棋子可移
游戏至此结束
然后他们交换座位和棋色
继续重复一样的赛局
那些身经百战的棋手们
曾经历多次胜利
也有过多次失败
他们在输赢两边
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大师
如果想要探寻良知之谜,你就必须进入一个迷宫,你会需要许多线索去寻找正确的方向,然后你将发现自己如坠十里雾中般的困惑。只有透过不断地碰壁、不断地尝试错误,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出口,得到真正的自由。
在黑暗中踽踽而行,你也将遭遇到围绕着罪恶、清白的故事和谜团,这使我们受尽煎熬,有时也使我们踌躇难行,直到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去发现那些被埋藏已久的秘密,才可能解除这样的状况。
就像孩童在大人告诉他们送子鸟是如何将婴儿送到世界上时,或者死刑犯在行刑前读到墙上所刻的句子“工作将使你解脱”时,他们都会产生相似的感受,也就是两者都被导向与经验不符的情况中。
偶尔有人有足够的勇气打破这样的魔咒。就像国王的新衣里,在所有人欢呼讨好迷失本性的国王时,那个孩童勇敢地说出国王没有穿衣服的真相。
就像那个原来要协助村民驱赶老鼠,最后却以笛声迷惑孩童的吹笛手:当村子里孩童因为笛声逐渐靠近,有些孩童在吹笛手变换曲调的过程中,因脚步错乱而清醒过来。
良知为了生存会促使我们与社群连结,并且不计代价地遵循社群所制订的规则。
良知并非以一种高于社群的方式存在,相反,良知所蕴涵的所有信念及衍生出来的盲目行为都是为了服务社群而存在。就像是树种没有决定生长环境的自由,它将因为生长在空地、树林间、保护区或者是山顶等不同环境而长成不同的样貌。孩童也是如此,他们毫无疑问地可以适应最原初归属的社群,并且以生命的所有力量与坚持维持自己与社群的连结,这样的力量和坚持只有难以磨灭的铭印能够比拟。无论社群对于孩童的照顾品质如何,“归属”对于孩童而言,都等同于爱与幸福。
良知对于任何强化或削弱家庭归属感的发生都会做出回应。所以,当我们确定我们能够继续归属于社群时,我们的良知就会有正向的感受;而当我们恐惧偏离社群规则可能使我们失去或是减损归属的权力时,良知就会产生负面的感受。无论是正面或是负面的感受都在满足同样的目的:引导我们朝向归属社群的方向。两者都使我们与家庭及宗亲牢牢牵系。
良知由我们归属的社群所决定。通常来自不同社群的人们会有不同的良知标准,而同一个人所归属的数个不同社群也常有不同的规则。
就像是牧羊犬会将羊驱赶成群,良知也使我们与系统紧密连结。然而,当我们的环境改变时,良知也会如变色龙一般的变换保护色,以确保我们的安全。所以当我们对应母亲时有一种良知,对应父亲时则会有另一种;在家庭和工作场域,将有不同样貌的良知;在教堂和在社交圈中,良知也将有所变换。无论何时,良知都在对我们重要的社群中关注着“归属感”和“爱”,以及恐惧、分离、失落等议题。
当不同社群的归属产生冲突时,我们怎么办呢?通常我们会尝试尽力平衡各种相互冲突的需求。容我举例说明如下。
一对父母为了女儿的教养问题而求助于治疗师。母亲为女儿设下一些行为规则,但她觉得并未得到丈夫的全力支持。
治疗师以三句话解释了成功教养的原则:
1. 为了养育孩子,父母亲会因为承袭各自原生家庭所看重或是缺乏的价值,而对于事情的轻重有不同的考虑。
2. 孩子会侦测并服从父母两方原生家庭所看重或是缺乏的行为规则。
3. 当父母任何一方抵触对方对孩子的教养时,孩子表面上会遵从强势的一方,但实际上会与弱势的一方愈来愈像。
接下来,治疗师建议,让这对父母看到他们的孩子是如何同时爱着两个人。至此,他们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个人的脸都亮了起来。
最后,治疗师建议父亲告诉女儿,当她与母亲相处融洽时,他有多开心。
当我们在社群中处于较低的位阶而得到较多照顾时,良知会以较强大的力量来使我们与社群保持连结。当我们在社群中变得愈有力量、依赖的需求愈少时,良知也逐渐对我们松绑。
但是当某个社群成员愈虚弱时,他也将因良知强大的连结作用而继续对社群保持忠诚。所谓虚弱的社群成员,在家庭系统中指的是孩子,在职场上是基层员工,在军队里指的是一般士兵,在教会中则是一般的信众。
为了社群中较高阶层成员的福祉,在序位层级上较低的人常愿意牺牲他们的健康、清白、幸福、生命,甚至当序位较高的成员以所谓更高目的而利用他们时,他们仍然愿意献出他们所有的一切。
这些人翘首仰望着在社群中较高阶的成员。他们就像是刽子手随时准备好让双手沾染血迹;像是士兵不顾一切地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奋战到底;也像是忠心跟随牧羊人的羊儿,即使被带到屠宰场也甘之如饴;他们是一群随时准备付出任何代价的无辜受害者。这就是孩子,他们为父母和祖先奉献自己,修补父母或祖先所留下的缺憾,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做出补偿,背负自己未曾承诺过的沉重包袱。
以下是一个实际案例:
一位父亲责备了他生闷气的儿子,而儿子当晚在房间上吊自杀。
当这位父亲逐渐年老,他仍背负着良心严厉的谴责。然后,他记起和一个朋友的对话。在他儿子自杀前几天,孩子的母亲坐在桌旁说自己再次怀孕了。儿子激动地大叫:“天啊,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然后这位年迈的父亲终于了解,孩子的自杀是为了消除父母生活空间不足的压力,他为当时尚未出生的胎儿,挪出生活的空间。
家庭系统中的爱也可能以严重疾病的形式展现其样貌。比方说,一个患有厌食症的女儿,在身为孩子的心灵深处,她正无声地告诉父母其中一方:“我宁愿代替你死。”这样的疾病难以痊愈,因为孩子的心灵将以疾病的方式来保持清白感,并为父母捍卫他们归属的权力。生病是一种忠诚的证明,虽然深受痛苦的折磨,来访者仍会恐惧并逃避解决之道。因为若是真正的疗愈发生,来访者就会失去一些归属感并承担背叛的罪恶感。
良知带来连结,但也同时衍生出限制和某些排除的状况。通常为了要留在原本归属的社群中,我们必须否定那些背离社群规范的成员。良知促使我们因为这些成员与我们的差异而将他们排除在外。良知可能使我们对其他人造成威胁。我们最大的恐惧是遭到所属社群以良知之名的排斥,而这正是我们对其他相异于我们的成员所做的。
我们以良知之名对其他人所做的一切,也正是我们被他人对待的方式。因此,我们为彼此设下界限,并定义什么样的行为是好的。我们同时也在告诉对方,我们是不好的。而为了维持这必要之恶,我们同样以良知之名移除这样的限制。无论站在何种立场,我们都以恶相向,因为我们认定对方的行为是不好的。
因此,罪恶和清白很难单凭行为表象论断,而良知亦是如此。在良知的影响下,我们常心安理得地做出恶行,也常做出善行却良心不安。为了确保我们归属于社群的权利,即使我们明知违背良心也会做出恶行。同样,我们也可能会做出善行却良心不安,因为我们担心自己可能因此与其他成员不同而失去归属的权利。
因此,真正能达到和解及平静的良善,需要超越驱使我们归属于特定团体或族群的良知。这样的良善必须遵循一种截然不同的、隐微存在于事物运行中的单纯法则。
完全不同于良知运行的方式,这样的法则就像伏流于地底下的水一般,安静无声、难以觉察。我们唯有透过影响才能发现良善的存在。
良知却常敲锣打鼓地不断评价着单纯存在于当下的一切。比如说,就像一个孩童步入花园,好奇地观察着所有生物的成长,他全神贯注地倾听鸟儿在丛林里发出来的声音。然后一个大人走过来,说道:“看,这里好漂亮!”这一刻,这个孩童就不再专注于身旁的一切,他失去了对当下一切如是的观察和连结,取而代之的是评论和价值判断。
良知时时刻刻使我们和家庭及群体牢牢牵系,虽然意识上未曾觉察,但我们的确认同着祖先的苦难与罪恶。良知就是透过这样的方式,使我们盲目地牵连纠葛于他人的罪恶与清白、思想、担忧、感受、冲突、行为后果以及意图和目的。
比如说,家庭中一个女儿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亲而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幸福,却遭到其他手足和家庭成员的贬低和嘲笑。之后,可能家庭中某一位不知情的侄女,无论她个人对此事的立场或是观点如何,却重复了她姑姑的遭遇 ,并且经历同样的痛苦。
在此,我们看到了另一种秘而不宣的良知运行方式。它凌驾于我们个人的良知感受,并与之背道而驰。我们的道德理智常使我们无法觉察更深刻运作于自身的良知,我们常为了遵循个人良知而与道德理智背道而驰。
个人良知的存在是为了维持序位,它常会以驱力、需要和本能反应的方式使个人感受到它的存在。更深沉的良知就像序位一般,以一种隐而不见的方式存在及运作着,我们只有透过它的影响(通常是因为忽视这种更深沉的良知而受苦时),才能确认它的存在。它的难以觉察也正是大部分孩子遭受痛苦的原因。
个人的良知和与我们相连结的人有关,包括我们的父母、手足、亲戚、朋友、伴侣和孩子。透过良知,他们在我们的心灵中有一个位子。
当原本归属于群体的某些成员被排除在外时,这种隐而不见的良知就会开始产生影响。当我们出于害怕而同声谴责、不愿正视这些成员的命运,抑或是家庭中其他成员伤害了他们而不承认自己所做的罪行,更别说是面对或是尝试解决这样的状况,不论我们付出或得到了什么,他们必须为我们所得到的付出代价,且不会为此得到任何的感谢或荣耀。良知将照顾那些遭到拒绝、排除、遗忘或死于非命的命运,除非能够在心中给予受到排除的成员一个位置、在心中为他们发声,并且将这些成员归属于系统的权利交还他们,否则那些仍然安全地归属于家庭或团体的成员将无法得到平静。
家庭的良知给予每一位成员同等归属的权利。它确保每一位成员都平等地受到承认。家庭良知在“归属感”上的运作方式要远比个人良知复杂。即使在家庭内发生谋杀,家庭良知也知道加害人与受害者都拥有相同的归属权利。
如果在一个团体中,某个成员被摒除在外,即使是被遗忘或者没有被提及(这通常发生在一个孩子早夭的家庭里),另外一位成员将会代表他。因为深沉良知的运作,使得这个替代的成员无意识地以被排除成员的方式生存,而使得自己也受到团体的排除。例如孙子可能在没有觉察到连结存在的情况下,无意中在感受、意图和生活方式等方面模仿着被系统摒除在外的祖父。
对家庭系统良知而言,这是一种补偿作用,然而在层次上,良知就像是一种古老的意识。它盲目地追求平衡而对成员没有任何的帮助或疗效,只是重复受害者的痛苦而没有产生任何的疗愈。系统对于早期成员所做的不公义之事只是重复发生在后来的成员身上,但并没有带来任何益处。对于受到排除和遗忘的成员来说,状况并没有任何改变。要寻求解决之道就必须超越家庭系统良知的层级。
另一个基础法则是透过家庭系统良知而展现。每一个群体都存在着先来后到的“序位阶层”,也就是先到者在序位的较高阶层。这意味着,根据这样的序位,先到者将比晚进者有较高的优先序位。比如说,在一个家庭中,祖父拥有较高的序位,孙儿则在序位阶层上处于较低的位置。
因此,根据此原则,在需要做出补偿时,系统良知将无视对晚进者的公平,因为晚进者并不拥有与先到者平等的地位。当两者在系统内平衡的法则上产生冲突时,良知将以先到者为优先,而无视对晚进者的平衡原则。
比如说,即使是为了捍卫父母或祖父母的权益、补偿他们的罪恶,或者使他们从过去沉重的生命际遇中解脱,家庭系统都不允许孩子或孙儿干预父母或祖父母的命运。
在系统良知的压力下,所有后辈在没有觉察这股力量时,任意干涉长辈命运的行为终将注定失败。我们常看到,在家庭系统中,当某位成员以关心之名试图干涉其他人的行为时,他们盲目却自以为是,这样的举动终将招致失败,甚至造成自我伤害。这样的事情常发生在家庭系统中后辈的身上。他们自以为有能力介入,但却终将感到无力;他们自以为介入有正当性,但终将经验罪恶感;他们自以为能够改善别人的命运,却终将以悲剧收场。接下来,我将举几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一个年轻女人经验着自己无法解释、难以餍足的渴望。最终,她发现这并不是属于她的渴望,这渴望来自于她父亲第一段婚姻里的女儿。当她的父亲再婚时,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被禁止与她的父亲以及父亲第二段婚姻所生的子女见面。
姐姐长大后移民到澳洲,来访者与她所有可能联络的线索全部中断了。然而,来访者设法找到了姐姐,并且邀请她到德国见面,她甚至寄给姐姐一张机票。然而,这并未改写她们的命运,因为姐姐在前往机场的途中失踪了。
在一个工作坊中,有位女士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治疗师帮助她与颤抖连结,他了解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他询问来访者:“这颤抖是属于谁的?”她回答:“我不知道。”治疗师继续问道:“可能是个犹太人吗?”她回答:“这是个犹太女人。”
随后揭露的是,来访者出生时,一位纳粹官员以聚会之名造访她的母亲并恭贺她女儿的出生,当时有一个犹太女人因为害怕自己行踪曝光而躲藏在门后害怕地颤抖着。
一对夫妻结婚多年但始终没有同住,因为丈夫坚持只有在外地才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在一个治疗团体中,治疗师指出他能够和妻子同住并在当地找到合适的工作时,他又找到其他的借口。
所以,显然这位丈夫行为背后隐藏着其他原因。
他的父亲过去曾因肺结核而长年住在医院接受治疗,而他极少前往探视,因为父亲担心他的妻儿会因为探视而受到感染。这样的危险很久之前就随着父亲的痊愈而消失,然而,儿子接受了和父亲相同的焦虑和命运。他将自己与妻子隔离,因为他相信自己可能会威胁到妻子的安全。
在自杀危机中的男人参加了治疗团体,他在团体中分享,小时候他曾问他的外公:“外公,你什么时候会死,并且把空间让出来给别人?”他的外公被这童言童语逗得哈哈大笑,但这个孩子仍然无法原谅自己曾经说过这句话。
治疗师告诉他,只有孩子能够说出这句别人说不出的话。
他们决定了解这个家庭的状况,接着他们发现,许多年前孩子的祖父和他的秘书有婚外情,同时,他的妻子却得了肺结核。
那句“你什么时候会死,并且把空间让出来”的话其实是源于这里的,即使祖父并未意识到这句在心中想要跟妻子说的话。随后,他的妻子过世而他的秘密愿望得以实现。
然而,他的后代子孙却不知情地为祖父赎罪,背负着对自己而言毫无由来的罪恶感。首先,他的儿子阻止父亲因为母亲的死亡而得益:他和父亲婚外情的秘书私奔了。而他的孙子为他说出了这个造成悲剧的句子,并为此付出代价:这位孙子正处于自杀边缘。
以下来访者例,是来访者写信告诉我的。
来访者的曾祖母嫁给一个年轻的农夫,并在一段时间后怀孕。在她怀孕期间,她丈夫于当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死于原因不明的高烧,享年二十七岁。这个不幸的事件指向家中另一个不幸。随后揭露的是,这位曾祖母在她第一段婚姻中有婚外情,之后嫁给了她的情人,而她第一任丈夫的死被怀疑与此有关。
这位曾祖母在一月二十七日嫁给了她第二任丈夫(也就是来访者的曾祖父)。第二任丈夫在他儿子二十七岁时死于意外。在他死后的第二十七年,他的一个曾孙也死于同样原因,另一位曾孙同样在二十七岁时失踪。
第三位曾孙在他二十七岁时精神疾病发作,发作的日期正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前后,也就是曾祖母第一任丈夫的死亡日期。这个曾孙在一月二十七日上吊自杀,也就是曾祖母第二段婚姻的结婚纪念日。写信给我的来访者,他的妻子在曾祖母第一任丈夫死亡的日期怀孕。
这封信来访者写于这位上吊自杀的年轻人的儿子——来访者曾祖父的玄孙——差一个月满二十七岁时。我的来访者觉得他的这个晚辈很可能会在他自己父亲上吊自杀日期的前后发生危险。出自于这样的恐惧,来访者时常去探望他这个晚辈,并且带他到他上吊自杀的父亲坟前。随后,晚辈的妈妈告诉我的来访者,她的儿子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精神病发,并准备了一支左轮手枪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位母亲和她第二任的丈夫即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而这个事件的发生日,正是曾祖母那位死于二十七岁的第一任丈夫死后的第一百二十七个十二月三十一日。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试图自杀的年轻人并不知道他曾祖母第一任丈夫的存在。而且晚辈们更加确定,这个第一任丈夫是死于毒杀。
在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家庭的谋杀行为影响了四、五代之久。
然而故事尚未结束。来访者写完信几个月之后,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来找我。他觉得自己开始无法控制地产生自杀意图。我建议他想象自己站在曾祖母的第一任丈夫面前,直视着他。然后我请来访者向他深深地鞠躬,并且对他说:“我现在看到你,也尊敬你。你在我心中有一个位子。如果我继续活下来,请你祝福我。”
然后我请他同时对他的曾祖父母说:“不管你们曾经犯下什么样的罪行,我将这一切留给你们。我只是个孩子。”然后我请他想象系在他脖子上的锁链松脱开来,然后自己转身离开这一切。此后,来访者的自杀意图就消失了,而曾祖母的第一任丈夫从此成为他生命中一股支持、保护的力量。
在上一个例子中,我向各位说明了家庭系统良知是如何转变成一股疗愈后代子孙的力量。那些曾被排除的成员再次受到尊敬,并回到系统中属于他们的序位中,这个家庭的后代子孙就能够不再为先人的罪恶或行为后果而受苦,并且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序位,承担他们所能够承担的。这些后代子孙透过谦卑的态度而不再背负先人罪恶的重担。如此一来,系统就能再次平衡,并为当中的每一位成员带来认同与平静。
家庭系统中隐微难见的良知在关系中影响着我们,如果我们了解这些影响,就能够透过洞见超越家庭系统良知的限制。这样的洞见是:
清楚良知所造成的盲点,
使我们从盲点中解脱;
阻断良知所加诸我们的压力,
使我们在良知禁制之处仍能采取行动,
也使爱能够存在于良知孤立我们之处。
在这个章节的最后,我要告诉各位一个故事。
儿子回家见他的父亲,并且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父亲,请在你离开前,祝福我。”
父亲回答:
“我的祝福是,
明天我将花点时间,
在通往知识的道路上,
伴随你走一段。”
隔天他们走到户外,
从狭窄的山谷中,
攀爬上山。
天色渐暗时,
他们到达了山巅。
然而此时,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落日发散着最后一道光芒。
日暮西沉,
散尽它最后的光芒。
黑夜降临,
当他们抬头望去,
在黑暗之中,
他们看见满天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