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文化里经久不衰的主题。
NI KAN NAN FENG 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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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传来撞击声和尖叫声的时候,亓茉正在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蒙了好几秒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侧头望向门的方向:“谁?”
“亓茉姐,是我。”“零上十九度”青年旅社的义工管昊在门外连声催促,“亓茉姐你赶紧起来,不好了,店里出事了!”
梁小悦站在院子最中央,一头耀眼的粉色头发越发凸显得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脚边则躺着缀有青旅名字的灯架,玻璃碴和塑料碎片散落一地。
梁小悦是前几日入住“零上十九度”的旅客,独自一人出来旅行,刚才的尖叫声正是她发出来的——那灯架险些砸到她身上。
推倒灯架的黄色T恤男人喝了点酒,略有醉意,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梁小悦身旁那个高瘦男人的鼻子质问她:“梁小悦,你老实回答我,大晚上的你们俩去哪儿了?”
梁小悦惊魂未定,她和身旁那个高瘦男人对视一眼,心虚道:“我们只是去古城逛了逛而已。”
梁小悦身旁那个高瘦男人皱了皱眉,往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梁小悦拉住。
“去古城逛了逛?”那个黄色T恤男人冷嗤一声,“得了吧,我朋友亲眼看到你们两个进了附近的酒店,合着你们在酒店里看古城宣传片是吧?”
那个高瘦男人终于忍不住,怒道:“我和小悦去哪里了,关你什么事?”
黄色T恤男人冷笑:“哟,小悦,叫得可真亲密。”
见围观的住客越来越多,梁小悦觉得丢人,气恼道:“你有毛病吧?都是出来玩的,我去干什么没必要跟你交代吧?”
黄色T恤男人显然是个暴脾气,他不依不饶地说:“都是出来玩的,你说你明明订了青旅,怎么老往酒店跑?昨天晚上跟我去酒店,今天晚上就换他了?”
梁小悦脸色一变。
那个高瘦男人僵了僵,满脸不可置信。他震惊地望着梁小悦:“他说的是真的?”
梁小悦急迫地解释:“你别听他的,他是胡说八道的。”
“那可不,”黄色T恤男人的愤怒已经变成了鄙夷,“昨晚梁小悦还说我是她见过的跟她最投缘的人呢,这话不会也跟你说了吧?”
……
围观住客顿时了然,梁小悦脚踏两条船没踏稳,翻了。
艳遇,是青旅文化里经久不衰的主题。
亓茉刚一下楼,视线便同刚走进院子里的一个男人对了个正着。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神情倨傲、个子挺拔、气质冷峻。他的左手边扶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右手则提着一个电脑包,想来是新来的住客。
他率先错开目光,平静地扫了眼院子里的闹剧后,不欲多管闲事,视若无睹地径直往屋内走,和亓茉擦肩而过。
英俊帅气的住客亓茉见过不少,但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院子里一片狼藉。
亓茉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状况,她拨开人群,心疼地望了眼已经报废的灯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各位,出门在外相识一场,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她先对黄色T恤男人说:“先生,我理解您心情不好,但有脾气也不要撒在我们店的灯架上嘛,有话可以好好说。”然后扭过头劝梁小悦,“不如你们先进屋吧,让其他住客看到了,影响多不好,互相理解一下吧。”
梁小悦翻了翻眼皮,没说话。她挽住高瘦男人的胳膊,要领着他进屋。
高瘦男人却不为所动,他皱紧眉头问梁小悦:“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信他的,他一直爱慕我,对我死缠烂打。”梁小悦咬了咬下嘴唇,低声向他撒娇,“我一直不搭理他,所以他恼羞成怒了。”
“我对你死缠烂打?哟,你不是说反了吧?哄我给你买这买那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怎么,现在找到新的猎物就翻脸不认人了?梁小悦啊梁小悦,可真有你的!”
本来不想再计较的黄色T恤男人被梁小悦的污蔑刺激到了,他随手抄起旁边长椅上的酒杯,作势要往梁小悦身上泼。梁小悦吓得闭上了眼睛,往高瘦男人身后一缩。
预料中的水渍迟迟没有到来,梁小悦勉强睁开眼睛,却见黄色T恤男人的手腕被人钳制住了。
“在大庭广众下撒泼算什么本事?”
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微拧着眉头,语气稍稍不耐烦。他的视线在整个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搜寻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黄色T恤男人涨红了脸:“关你屁事?”
黑色风衣男人淡淡瞥他一眼,不冷不热道:“若是你在自己家撒泼,我一点意见也没有,但这里是公共场合。”
黄色T恤男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周围的住客害怕地往后缩,他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不会再泼酒了。
黑色风衣男人随之松了手。
一旁的亓茉愣了愣,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过来帮忙。
有人帮着撑腰,她气势顿时高涨,遂走近两步,和和气气地跟黄色T恤男人说:“那个……提前说明一下啊,我们家灯架是定制的,麻烦您稍后到前台结一下赔偿费用。”
另一边,那个高瘦男人甩开梁小悦的手,并不信她刚才的说辞,也不打算帮她,冷淡道:“我还有事,就送你到这里。”
“哎,你别走啊……”
见挽留不住对方,梁小悦把气撒在了黄色T恤男人身上,不知死活地继续刺激他:“你别做梦了,就算他走了,我也不可能真和你在一起的,本来就只是玩玩而已。”
黄色T恤男人骂了句脏话,不等其他人反应,猛地把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砸:“还真以为老子稀罕啊!”
梁小悦大声尖叫:“神经病吧你?”
黑色风衣男人下意识地想要拉住身旁亓茉的手臂,把她往后带,不让她被玻璃碴砸到,没想到她把他往后一推,理所当然地护在他前头:“你小心一点!”
他微微一怔,异样地看了她一眼。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杯子呈抛物线落地,四分五裂,忍不住脱口而出:“哎,我可怜的杯子!”
她鼻子皱起,语气里丝毫没有惊吓,而是掩饰不住的懊恼和惋惜。那杯子是她专门从国外跳蚤市场淘来的,辛辛苦苦地背过来,本就数量不多,砸一个少一个。
黑色风衣男人略感好笑,又多看了她两眼。
亓茉烦躁地抓了抓刘海,忍不住叹气,兀自嘟囔:“这下好了,不止灯架,杯子也得赔了。”
她关切地问离得最近的黑色风衣男人:“你没事吧?”
黑色风衣男人顿了顿:“没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眼眸微微眯起:“你流血了?”
亓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小腿被破碎的玻璃溅到,划了一道小口子。
亓茉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糙惯了,对这种小伤口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只是小伤口而已,你没受伤就好了。”
自己伤了无所谓,若是客人在店里无辜受伤了,肯定还得赔医药费,太划不来了。
听亓茉说话的语气,黑色风衣男人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他问她:“你是‘零上十九度’的员工?”
亓茉点头:“对呀。”
他轻轻挑唇:“嗯,那正好……”
男人刚要说话,丁诵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他停在亓茉面前,上下打量她,焦急地问:“你没受伤吧?”
亓茉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没事。”
丁诵松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人家明明在吵架,你还没头没脑地凑上去,真是活该。”
亓茉不满:“喂,谁没头没脑地凑上去了?”
“要不是管昊那小子来房里找我,只怕你一个人根本搞不定。”
“谁说我搞不定了?你别小瞧我好不好?”
……
黑色风衣男人看了看拌嘴的他们俩,平静地收回目光。
丁诵毫不客气地揉了一把亓茉的头发:“前台霜霜好像很忙,你赶紧过去帮忙,这里有我在,不会再让他们捣乱的。”
亓茉拍开他的“爪子”,叮嘱他:“损坏的物件,记得让他照价赔偿。”
丁诵咧嘴笑了笑:“你是钻钱眼里了吧?”
亓茉振振有词:“少啰唆,一定要让他赔偿,不然我们就亏大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丁诵招呼着呆愣在一旁的义工管昊赶紧把地上的玻璃碴收拾干净,然后拍了拍黄色T恤男人的肩膀,笑道:“好了,兄弟,真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生气……”
丁诵比亓茉年长八岁,是带游客进藏的领队,经验很丰富,同时也是“零上十九度”的包年住客,从开店一直包到现在。虽然他不是店里的正式员工,却和全店上下乃至亓茉的父母都很熟,平时喜欢和她拌嘴,实际上一直很照顾她。
有丁诵在,亓茉自然是放心的。
亓茉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个黑色风衣男人身上:“你刚才——想说什么?”
“零上十九度”坐落于云南大理,是亓茉的父母在年初的时候开的一家青年旅社。
亓茉的父母是知名的背包客,好不容易等到在北京上大学的亓茉放暑假,他们美其名曰早晚要把店交到她手里,应该趁早锻炼锻炼她,于是将店丢给她,两个人跑去国外度假了。
暑假正是旅游旺季,前台的雷霜霜兼任店里的咖啡师调酒师,在吧台忙得不可开交,管昊则在院子里帮忙。亓茉领着黑色风衣男人进了屋,她进入前台区域暂时接替雷霜霜的工作,还不忘跟他解释几句:“抱歉抱歉,我们店平时不这样的,刚才是特殊情况,所以……”
他略一颔首,明显比刚才冷淡了不少:“嗯,没关系。”
见他不感兴趣,亓茉便不再详细说。
“是要办理入住是吗,麻烦提供一下身份证。”
他将身份证递了过来。
亓茉接过身份证,认真地看他的名字——谭也。
名字很特别。
她不禁又望了谭也一眼,他的神情带着点傲慢,嘴唇紧抿着,低垂的睫毛很长,半掩的浅褐色瞳孔天生淡漠。
她在电脑里输入谭也的名字,眉头越皱越紧。
“有问题吗?”他问。
半晌,亓茉从屏幕前抬起头,疑惑道:“谭也先生,你是在哪个网站预订的?我这边没有搜索到你的订房信息。”
谭也很轻地弯了下唇:“我没有预订。”
“没有预订?”
“我是来工作的。”
亓茉诧异:“你是新来的义工?”
谭也摇头:“墙绘师。”
“墙绘师?什么墙绘师?”亓茉一时没反应过来。
谭也淡道:“这家店的老板在哪里?老板没有提过吗?”
“我就是老板。”
谭也微微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亓茉一顿,厚着脸皮补充:“好吧……临时老板。”
亓茉背过身去,拿起手机想给妈妈打给电话,号码按到一半,她豁然开朗。
墙绘师……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爸妈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过,院子内外白墙青瓦的过于单调,他们招了一个很厉害的墙绘师来给院子绘墙绘,据说,这位墙绘师的收费抵得上同时招好几位,业务能力也十分突出,她爸妈很不容易才约到他两个月的档期。合同之类的他们已经谈妥,只需要她好好招呼人家即可。
前几天人迟迟没有过来,再加上她光顾着玩,就把这回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只不过,亓茉偷偷地上下打量他,她和他想象中的墙绘师形象倒是很不相同。
亓茉收起手机:“既然这样,那我们这边就直接按员工处理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这里是包吃包住的。吃的话,每天有煮饭阿姨给我们做,至于住,”她顿了两秒,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咳,我们的男生员工宿舍上了二楼左拐再左拐,最里头那间就是,六人间,上下铺都有空的床位,如果没有被他们堆满东西的话,随便挑就可以了,卫生间浴室在走廊另一头,相对来说,可能不是特别方便。”
亓茉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着“房卡放哪里来着”,然后翻翻找找了老半天,才从抽屉里翻出男生宿舍的房卡递给谭也。
谭也很轻地皱了下眉头:“没有单人间?”
亓茉眨眨眼,面露难色:“有倒是有,但一般是给客人住的,员工都是住床位房的,如果你非要住单人间的话,可能得补一补差价。”
“单人间带卫生间浴室吗?”
“当然带。”
谭也再度抬眼望着亓茉。
或许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想诓人的时候,脸上有很多无意识的小表情,眉飞色舞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光彩。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一眼就能看穿。
他抿了下唇,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这笑意很快淡去。
他懒得戳穿她:“嗯,我住单人间,多少钱?”
亓茉偷偷压抑住拼命上翘的嘴角:“好嘞。”
她没有告诉谭也的是,那单人间本来就是她爸妈给谭也准备的。
零花钱轻轻松松地赚到手,亓茉心情雀跃,连带着对谭也更热情了几分。她翻出单人间的房卡,然后从身后的置物架里取出一套崭新的床单被套一起递给谭也:“我们这里是青旅,所以床单被套需要自己换。另外,入住过程中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跟我们联系,哦,对了,我叫亓茉,你和大家一样叫我小茉就可以了。”
谭也拿起房卡,对她的自我介绍并不感兴趣:“不用了,我自己有准备。”
亓茉秒懂,他大概有洁癖。
于是,她把床单被套放回原位。
谭也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现在是九点二十八分。”
“?”亓茉疑惑地看着他。
谭也将身份证和银行卡收入钱包里,微微正色:“我有几个习惯需要提前说明一下,如果谈不拢的话,交易可以随时结束。”
亓茉愣了愣,没料到有这一茬:“好,你说。”
谭也的神情依旧淡漠,说话的语速低而快:“第一,我每天工作七个小时,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一点到五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周日休息,下雨天也不工作,预计工期为四十天,如果需要赶进度的话,需要额外付加班费用。”
说完,他停了下来。
亓茉琢磨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同自己商量,遂点头:“当然可以。”
知名的墙绘师有自己的工作进度安排,她懂。
“第二,我闻不惯烟味。”
“这个你放心,我们全店是禁烟的。”
谭也颔首,表情终于微微松动。
“第三,我酒精过敏,所以食物里最好不要含有酒精。”
亓茉心中暗叹,看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了煮饭阿姨做的啤酒鸭了。
“没问题。”
谭也继续道:“第四,我习惯在早上喝特定口味的咖啡,工作的时候喝特定牌子的水。另外,杯子碗筷之类的我不希望和别人共用,买这些东西的费用直接从工资里扣就行了。”
说着,他报了几个牌子的名字。
亓茉:“……”
谭也平静地抬起眼睫,注视着亓茉的表情:“有问题吗?”
讲道理……墙绘师整日接触颜料,不应该在太阳底下穿着白背心,汗水与荷尔蒙齐发吗?不应该是个不拘小节的糙汉子吗?怎么会这么多讲究?
虽然这么想,亓茉却没胆子直接说出来,如果一言不合惹恼了他,估计她会被爸妈混合双打。
她默默拿笔记下牌子名,然后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的八齿灿烂笑容:“当然没有问题。”
谭也移开眼不再看亓茉的笑容:“对了,我还有一部分行李在门外,可以找人帮我搬进来吗?”
“好的,我让我们这里的义工帮你把行李搬去你宿舍——管昊!管昊!”
亓茉大声呼喊义工管昊的名字,但管昊并没有回应她,估计去上厕所了。
谭也说:“不用特地搬去宿舍,都是些颜料之类的东西,直接搁在院子里就行,小心一点搬,放在不会被雨淋到的地方就好了。”
“行。”
亓茉目光一扫,正好瞧见丁诵站在门口还在跟那个黄色T恤男人聊天,两人显然已经称兄道弟了。
亓茉熟稔地指使他:“丁诵,帮忙把这位客人的行李搬到院子里来。”
“我?”丁诵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满脸愤愤,“有没有搞错?我也是住店的客人,怎么还要当免费劳动力?”
亓茉从不跟丁诵客气:“少废话,赶紧去。”
丁诵口头上不满,身体却很老实,边往门外走边无奈道:“我说我都给你们店干了这么多杂活了,你们店还不让我免费住真是说不过去。”
亓茉熟稔地跟他拌嘴:“等会儿送你一张我亲手制作的满一千减五元的代金券行了吧,月底前有效。”
丁诵回了她一个鄙视的手势:“小气鬼。”
笑闹了几句,她回过头,谭也并没有在意他们的互动,而是审视着整个房子的格局。
院子四四方方的,摆放着秋千和几张桌椅。甫一踏进正门,便正对着设有前台的公共区,前台后面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台的左侧是小酒馆,除了吧台和一小块驻唱区域外,摆放着不少木质桌椅。右侧设有台球桌和桌上足球,沙发区域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以及一块巨大的金属幕布,可以供客人们看电影。
院子左右则是厨房、餐厅以及部分住宿区。
温馨且充满人情味。
义工管昊半天不回来,亓茉只好亲自领着谭也上楼。
亓茉对谭也的初印象,帅气好看之余只有两个字——难搞。
上楼前,她看着丁诵艰难地把一桶又一桶的颜料和一大堆刷具往里搬,搬了好几分钟了还没有搬完,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她默默补充,不,是极其难搞。
亓茉简单地跟谭也介绍了一下:“我们整个二楼都是住宿区,左边走廊尽头是男生浴室和卫生间,右边走廊尽头是女生浴室和卫生间,单人间只有两间,一间被我住了,旁边另一间就是你的。”
两人在右边走廊标着“215”的房门前停住,谭也刚一拿出房卡,身后走廊里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亓茉笑容漫出来,头也不回就唤:“卡特。”
“零上十九度”的金毛卡特奔过来欢快地围着亓茉打转,亓茉蹲下身子揉了揉它的脑袋:“卡特,你怎么在这里?”
她低头闻了闻卡特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嫌弃:“你又去哪里打滚了?啊?怎么这么脏?还臭烘烘的。”
卡特越发兴奋地往亓茉怀里钻,尾巴摇个不停。
看到卡特出现的那一刻,谭也便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与卡特接触。
亓茉仰起头:“你怕狗?”
“没有。”他简单地答。
亓茉了然,他肯定是嫌狗狗不干净。
谭也率先进屋,“啪”的一声把灯打开。
房间虽然小却很干净,地板、墙壁皆是木质的,迎面便是一扇窗,通风也很好。
卡特跟着他们进了房间,它东闻闻西嗅嗅,最后停在地面一小摊几近干涸的乳白色的液体面前,不停地嗅来嗅去。
亓茉呵住它不许它乱走,赶忙上前仔细检查。她伸手触了触,然后闻了闻,是一股刺鼻的味道。她抬头望向房顶,一滴液体渗过木质房顶的缝隙,正好落在她额头。
亓茉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她安排管昊将院子里那条长椅上一遍油漆,想必是管昊上完油漆,油桶没放好,导致渗漏。
生怕谭也会挑剔,亓茉胡乱用手背擦了下额头,赶紧道:“单人间只有这一间了,我们店里负责修理的杨大哥明天就休完假回来了,我让他明天帮你修。”
谭也没说话,他看着亓茉的动作,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亓茉被他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谭也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瓶橄榄油,然后跨步走到桌前,抽出两张面巾纸,用橄榄油浸湿面巾纸,递给亓茉。
他的手指很修长,节骨分明,天生就是为描绘艺术品准备的。
亓茉蒙了:“什么?”
他皱眉:“擦干净。”
亓茉反应过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手背:“谢谢你啊。”
谭也更紧地皱起眉头。
他索性又抽出一张面巾纸,用橄榄油浸湿,然后转过身停在亓茉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亓茉睁大眼睛,笑容僵在脸上,猜到他接下来的动作,不知不觉口干舌燥:“你干什——”
谭也不是很耐烦地开口:“安静。”
亓茉果断闭嘴。
谭也微微俯下身,仔细凝视着她的额头,下一瞬,冰凉的触感落在她额头,他动作并没有很温柔,甚至因为用力过重,使得她额头那一块区域迅速变红。
亓茉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谭也敞开的领口,一顿,然后飞快地从他锁骨上划过,慌慌张张地别开眼,脸慢慢红了。
那几秒尤其漫长。
等亓茉回过神时,谭也已经将用过的面巾纸丢入垃圾桶。他走到洗漱台洗手,淡道:“沾了油漆的话最好赶紧用橄榄油擦干净,尤其是脸。为了保险起见,你等会儿可以用肥皂再洗一洗。”
亓茉有些蒙:“对你们来说,被油漆沾到皮肤不是常事吗?总不至于一沾到就赶紧洗吧?”
“嗯,是不至于。”谭也走出卫生间,很轻地笑了一下,“因为我用的不是劣质油漆。”
亓茉:“……”
她目光随意一瞥,落在谭也打开的行李箱上。
她眼睛一亮,不由得惊叹:“这些都是你画的吗,真好看!”
那是一沓精心描绘过的图纸,色彩鲜艳明亮,大片大片的暖色调铺满整张画纸,与他给人的冷色调性格截然相反。
“谢谢。”
亓茉还想继续问,谭也却弯腰把那沓图纸拿起来叠好,显然并不打算详谈。
卡特见没人管它,欢快地奔到谭也身边,趁他不注意,舔了一下他未干的手指。
谭也:“……”
亓茉:“……”
两人同时望向卡特,卡特则一脸呆萌,尾巴摇得更欢了。
亓茉轻轻拍了下卡特的脑袋,讪笑道:“卡特一定很喜欢你。”
谭也笑容收了收,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亓茉:“第五,不要让狗进入我的房间。”
“好……”
那点心慌意乱的莫名情绪瞬间消散。
下楼后,亓茉赶紧安排管昊去查看三楼的渗漏情况,然后瘫坐在公共区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大脑一片茫然。
小酒馆那边刚刚结束一盘“狼人杀”,蒋爱琳伸了个懒腰,坐过来:“你刚刚去干吗了?”
蒋爱琳是“零上十九度”的常客,她的本职工作是模特,忙起来的时候十几天不见人影,闲的时候把“零上十九度”当根据地,天天窝在这里。
亓茉沮丧地说:“别提了。”
原本从不跟她们搭话的梁小悦已经缓过神来,她合上书,从另一张沙发上坐过来,好奇地问亓茉:“刚刚那个男客人,他叫什么名字呀?”
亓茉有气无力:“你说谭也?”
梁小悦问:“谭也?他叫谭也是吗?他一个人来旅游,应该是单身吧?”
亓茉摇头:“我可不知道。”
一旁的梁小悦感叹:“谭也长得可真帅。”
挑剔如蒋爱琳也点点头,加入讨论:“是长得挺好看的。”
亓茉回想起刚才谭也刚才帮她擦拭油漆的样子,那块他揉过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烫。
她不由得撇嘴:“还行吧。”
蒋爱琳细细打量亓茉,听了她的评价更是觉得她状态不佳,遂关切地问:“亲爱的,你不是害羞了吧?”
亓茉满脸写着莫名其妙:“害羞?我害羞什么?”
“不然你怎么额头都红了?”
亓茉咬牙:“谁害羞会额头红啊?”
丁诵终于把颜料桶全部搬了进来,一一摆放整齐。他揉了揉胳膊,冲公共区大声问:“饿死了,有谁要一起点外卖吗?”
蒋爱琳和前台雷霜霜纷纷表示不感兴趣,一个要身材管理,一个刚吃完。
亓茉随口问了句:“吃什么?”
梁小悦说:“我想喝奶茶。”
丁诵说:“我打算点烧烤。”
梁小悦耸耸肩:“那算了。”
亓茉也摇头。
“什么?吃烧烤?我要我要!算我一个!”义工管昊从前台窜出来,第一个举起手。
亓茉乐了:“工作时间不见你人,点外卖倒是勤快。”
管昊腼腆地笑了笑,解释道:“有位女客人想用洗衣机洗衣服,不知道怎么扫码注册,刚刚我一直在帮她弄。”
蒋爱琳打趣他:“人家‘日天’弟弟可讨女客人们喜欢了,个个都找他帮忙,他干了这么多活,难怪饿得快。”
亓茉与蒋爱琳一唱一和:“也是,小昊弟弟高三刚毕业,正在长身体嘛,多吃点是应该的。”
被连番调侃,管昊脸都羞红了。
丁诵在“零上十九度”的人缘很好,很快便凑了几个客人一块下单吃烧烤。
对他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烧烤一送达,亓茉便从冰柜里拿出几瓶啤酒放在丁诵面前:“喏,就当感谢你今晚的帮忙。”
丁诵客套了一番:“哎呀,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噢,”亓茉作势要把啤酒收回去,“不喝算了。”
“哎,别呀,我就这么一说。”丁诵赶紧拦住她。
亓茉挑眉:“还说不说我小气?”
丁诵知道她是故意的,果断服软:“行,以后亓茉小老板有事尽管吩咐,行了吧?”
亓茉勉强放他一马:“这还差不多。”
几个人凑成一桌坐下,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酒。
两杯啤酒下肚,管昊迅速红了脸,大着舌头说不出话来。丁诵一边骂他不争气,一边扶着他往二楼宿舍走。
几个女生聊着聊着又聊到了谭也身上。一个女客人问:“那个谭也,是叫谭也吧?他打算在大理玩几天?”
亓茉说:“他不是来旅游的,他是我们店里聘来的墙绘师。”
梁小悦抓住重点:“所以他会在这里长住?”
亓茉点点头,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沓图纸,不由得感慨,谭也的确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对,他会住一段时间。”
梁小悦面色一喜。
蒋爱琳用肩膀碰了碰亓茉:“你去问问呗。”
“问什么?”
蒋爱琳怂恿道:“问问人家是不是单身啊。”
亓茉心头一荡,嘴上却不以为然:“他是不是单身关我什么事?”
“只有你跟人家有过交流,最适合去问这个问题,就当解一解我们的好奇心嘛,还是你不好意思去问人家?”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亓茉果然经不起激将,满嘴跑火车,“我想知道这个答案不是很容易吗?”
蒋爱琳哈哈大笑:“亓茉你还要不要脸了?”
亓茉朝她做了个鬼脸:“都是从我们优秀的Eileen老师身上学到的。”
蒋爱琳的英文名是Eileen,她觉得自己的本名不洋气,喜欢人家称呼她Eileen,亓茉只有在打趣她的时候才会这么喊她。
蒋爱琳“啧啧”感叹:“亲爱的,我看你迟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听了蒋爱琳的夸赞,亓茉满脸嘚瑟,她清了清嗓子,说起大话来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凭借我的美貌,撩谭也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说得开心,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请问——”
所有人一静。
亓茉笑容僵在脸上,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偃旗息鼓。她呆滞地转过头去,只见话题的主人公谭也拿着保温杯站在楼梯口,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谭也轻轻弯唇,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饮水机在哪里?”
亓茉窘到不行,默默地指了指前台的位置:“就在前台旁边。”
“谢谢。”
刚刚还聊得火热的这群人谁也不说话了,亓茉心态炸裂尴尬到不行,只恨自己大言不惭胡说八道。蒋爱琳不知死活地捂着肚子无声大笑,梁小悦则若有所思。
打完热水,正要上楼,谭也又顿了顿脚步,偏头望向沙发区:“对了。”
听到他的声音,亓茉条件反射猛地转过头去:“啊?”却因为动作过快,扭到脖子,疼得龇牙咧嘴。
谭也并未在意她古怪的表情,问:“洗过的衣服晾在哪里?”
“在……在三楼,我们三楼天台设-有晾衣区,洗衣机也有,很方便的。”
谭也冷淡地颔首:“谢谢。”然后上了楼。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亓茉精神恍惚,脑海里只剩两个字: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