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六年　丙申

唐·元和　　十一年

1 、春季，正月三日，唐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皇帝 （十四任宪宗） 李纯 （本年三十九岁） 命张弘靖遥兼二级宰相 （同平章事·使相） ，充当河东战区 （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 司令官 （节度使） 。

2、卢龙战区 （总部设幽州〔北京市〕） 司令官刘总奏报说，击败成德变军 （总部设恒州〔河北省正定县〕） ，攻克武强 （河北省武强县） ，杀一千余人。

3 、正月十四日，皇家文学研究官 （翰林学士） 兼立法官 （中书舍人） 钱徽、国务院国防部畜牧司司长 （驾部郎中） 兼皇家诏书撰写官 （知制诰） 萧俛分别解除兼职，专任本职。当时文武百官请求停止讨伐行动的人很多，李纯十分厌恶，所以罢黜钱徽、萧俛，作为对别人的警告。钱徽，是吴县 （江苏省苏州市） 人。

4 、正月十七日，李纯下诏剥夺成德战区司令官王承宗的官职爵位。命河东、卢龙、义武 （定州） 、横海 （沧州） 、魏博 （魏州） 、昭义 （潞州） 等六战区出军讨伐。宰相韦贯之屡次请求先集中力量讨伐吴元济 （淮西〔总部蔡州〕首领） ，再讨伐王承宗，警告李纯说：“陛下难道没有看见八世纪八〇年代初期的事？最先是讨伐魏博，后来又讨伐平卢 （郓州） ，引起淮宁 （蔡州） 、卢龙、恒冀 （恒州） 都应和，终于招来朱泚之乱 （参考七八三年十月） ，就是因为德宗 （十二任帝李适） 不能多忍受几年愤怒，希望天下太平的心太急太切！”李纯不理。

5 、正月十八日，盗贼砍断建陵 （十任帝李亨墓·陕西省礼泉县北武将山） 墓园大门列戟四十七支。

6 、二月，西川战区 （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 奏报说，吐蕃王国 （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 国王 （三十九任） 足之煎逝世，新国王可黎可足继位 （四十任） 。

7 、二月九日，擢升立法官 （中书舍人） 李逢吉当副监督长 （门下侍郎） 兼二级实质宰相 （同平章事） 。李逢吉，是李玄道的曾孙 （李玄道是“十八学士”之一，参考六二一年十月） 。

8 、二月十九日，昭义战区 （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 司令官郗士美奏报说，击破成德变军，杀一千余人。

9、南诏王国 （首都苴咩城〔云南省大理市〕） 国王 （五任） 劝龙晟荒淫凶暴，无论上下，都一片怨恨：该国弄栋战区 （总部设弄栋城〔云南省姚安县〕） 司令官王嵯巅发动政变，斩劝龙晟，拥护劝龙晟的老弟劝利继位 （六任王） 。劝利感激王嵯巅，赏赐他姓蒙，称之为“大容”。大容，南诏话“皇兄”之意。

10 、二月二十三日，卢龙战区司令官刘总击破成德变军，杀一千余人。

11 、荆南战区 （总部设江陵府〔湖北省江陵县〕） 司令官袁滋的老爹及祖父的坟墓都在朗山 （河南省确山县） ，请求到中央朝见，打算劝皇帝停止军事行动 （朗山是蔡州〔河南省汝南县〕属县） 。走到邓州 （河南省邓州市） ，听见萧侥、钱徽因反战被免职消息，大为震惊，等晋见李纯时，立刻改口，反而坚持继续作战，认为一定可以传出捷报，才总算回任。

12 、二月二十五日，魏博战区 （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 奏报说，击败成德变军，攻克固城 （河北省南宫市境） 。

二月二十九日，又奏报说，攻克鸦城 （河北省南宫市西北） 。

13 、三月四日，皇太后王女士 （李纯的娘亲） 逝世 （享年五十四岁） 。

三月五日，李纯下诏说，因为国家大丧，各机关公事暂时呈报宰相联合办公厅 （中书门下） 裁决，不再设置帝国最高摄政 （冢宰） 。

14、寿州 （安徽省寿县） 民兵司令 （团练使） 李文通奏报说，在固始 （河南省固始县） 击败淮西变军 （总部蔡州） ，攻克 山 （固始县东） 。

三月十三日，唐随邓战区 （总部设唐州〔河南省泌阳县〕） 司令官高霞寓奏报说，在朗山击败淮西变军，杀一千余人，烧毁两座营寨。

15 、卢龙战区司令官刘总包围驻扎于乐寿 （河北省献县） 的成德变军。

16 、夏季，四月五日，忠武战区 （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 司令官李光颜 （阿跌光颜） 、河阳战区 （总部设汝州〔河南省汝州市〕） 司令官乌重胤奏报说，在陵云栅 （河南省漯河市北） 击败淮西变军，杀三千人。

17 、四月十六日，李纯命农林部长 （司农卿） 皇甫镈 （音bó〔博〕） 兼副总监察官 （兼御史中丞） ，暂任全国财政总监 （权判度支） 。皇甫镈因搜刮聚敛民间财富，受到皇帝宠爱。

18 、四月二十日，刘总奏报说，在深州 （河北省深州市） 击败成德变军，杀二千五百人。

四月三十日，义武战区 （总部设定州〔河北省定州市〕） 司令官浑镐 （音hào〔浩〕） 奏报说，在九门 （河北省石家庄市藁城区西北） 击败成德变军，杀一千余人。浑镐，是浑瑊的儿子 （浑瑊事 ， 参考七五六年四月十一日） 。

19、五月 （原文误置于四月 ， 据两《唐书》改） ，宥州 （内蒙古鄂托克旗东） 兵变，驱逐州长骆怡。夏绥战区 （总部设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 司令官田缙讨平变乱 （宥州属夏绥战区） 。

20 、五月七日，李光颜、乌重胤奏报说：在陵云栅再击败淮西变军，杀两千余人。

21 、六月十日，唐随邓战区司令官高霞寓在铁城 （河南省遂平县西南） 大败，仅逃出一命。当时，各战区将领讨伐淮西，胜则虚报战果，夸张格杀及俘虏数目，败则闭口不言；这次，高霞寓全军覆没，没有办法掩饰，才不得不奏报中央，中外大为惊愕。宰相们进宫朝见，打算劝李纯停止讨伐。李纯说：“胜败是战场上的常事，现在只需要讨论战术战略，对不能胜任的将领早日撤换，对军粮不继的地方想办法增加供应。怎么可以因一个将领一次战役失利，就立刻讨论中止作战！”决心只采用裴度的意见，反战论调稍稍平息。

六月十五日，高霞寓退保唐州。

李纯彻查高霞寓大败的原因，高霞寓指控山南东道战区 （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阳市〕） 司令官李逊的粮食不能及时供应。

秋季，七月十三日，贬高霞寓当归州 （湖北省秭归县） 州长，贬李逊当恩王李连的辅佐官 （李连，是十一任帝李豫〔李俶〕的儿子） 。命东都洛阳 （河南省洛阳市） 特别市长 （河南尹） 郑权当山南东道战区司令官，命荆南战区 （总部设江陵府〔湖北省江陵县〕） 司令官袁滋当彰义 （淮西） 战区司令官，兼申光蔡唐随邓道行政长官 （观察使） ，战区总部及道政府设唐州。

七月十八日，宣武战区 （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 奏报说，击破郾城 （河南省漯河市郾城区） 淮西变军两万人，杀两千余人，俘虏一千余人。

22、田弘正 （田兴） 奏报说，在南宫 （河北省南宫市） 击破成德变军，杀两千余人。

23、副立法长 （中书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 （同平章事） 韦贯之性情高傲，喜爱批评别人，又屡次请求停战，监督院初级监督官 （左补阙） 张宿在皇帝面前对他抨击，说他结党营私。

八月九日，免除韦贯之宰相职务，改任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 （吏部侍郎） 。

24 、中央讨伐成德各军将领互相观望，谁都不愿单独前进，只昭义战区司令官郗士美，率精锐部队紧压成德边界。

八月二十六日，郗士美奏报说，在柏乡 （河北省柏乡县） 大破成德变军，杀一千余人，俘虏一千余人，建立三座营垒包围柏乡。

25 、八月二十七日，李纯把娘亲王女士安葬丰陵 （老爹十三任帝李诵墓·陕西省富平县东瓮金山） ，谥号庄宪皇后。

26 、九月十三日，立法院见习立法官 （右拾遗） 独孤朗因反对中央讨伐行动，贬作兴元 （陕西省汉中市） 特别市政府出纳官 （仓曹） 。独孤朗是独孤及的儿子 （独孤及事，参考七六五年三月） 。

27、饶州 （江西省鄱阳县） 大水成灾，冲走四千七百户。

28 、九月十四日，命韦贯之当湖南道 （首府设潭州〔湖南省长沙市〕） 行政长官，这是对他反战的继续谴责。

九月十九日，把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韦 （音yǐ〔乙〕） 、考核司副司长 （考功员外郎） 韦处厚等，贬作边远荒凉地区州长，全由于张宿的谗言陷害，认为他们是韦贯之的一党。韦 ，是韦见素的孙儿 （韦见素当过宰相 ， 参考七五四年八月） 。韦处厚，是韦敻的九世孙、 （韦敻，参考五五九年六月） 。

29 、九月二十三日，李光颜 （阿跌光颜·忠武〔总部许州〕司令官） 、乌重胤 （河阳〔总部汝州〕司令官） 奏报说，攻克淮西变军陵云栅。

九月二十五日，李光颜又奏报说，攻克石、越二栅 （今地不详） 。寿州奏报说：在殷城 （河南省商城县） 击败淮西变军，连克六个营寨 （《新唐书·藩镇彰义传》记载，是于九女原〔商城县东〕击败变军） 。

30 、冬季，十一月一日，容州军管区 （首府设容州〔广西北流市〕） 奏报说，黄洞蛮 （广西西南部一带少数民族） 聚众起兵。

十一月四日，邕州军管区 （首府设邕州〔广西南宁市〕） 奏报说，攻击黄洞蛮，阻止他们前进；收复宾州 （广西宾阳县） 、峦州 （宾阳县东南） 等州。

31 、十一月五日，命卢龙战区司令官刘总遥兼二级宰相。

32 、平卢战区司令官李师道，听说中央讨伐淮西大军攻克陵云栅，开始畏惧，上疏诈称拥护中央。李纯因没有讨伐他的力量，只好加授李师道中央官衔：摄理司空 （检校司空·三公之三） 。

33 、河东战区前司令官王锷家的两位奴仆向中央检举王锷的儿子王稷，擅自涂改老爹的遗疏 （王锷逝世，参考去年〔八一五年〕十二月） ，隐藏所呈献的家产。李纯怦然心动，命皇宫禁卫 （内仗） 审讯，派宦官去东都洛阳查抄王锷家产。宰相裴度劝阻说：“王锷逝世后，呈献给皇上的金银珍宝，已不算少。今天又因奴仆的检举，查抄家产，我恐怕各将领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忧虑他死后子孙的命运。”李纯立即命派出的宦官返回。

十一月八日，把两名奴仆交给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 （京兆府） ，乱棍打死。

34 、十一月九日，擢升御前监督官 （给事中） 柳公绰当首都长安特别市长 （京兆尹） 。

柳公绰刚上任，神策军一个低级军官骑马在长安街上奔跑，直冲柳公绰的前导卫士，柳公绰勒马停下，命把该军官乱棍打死。第二天，柳公绰前往延英殿朝见。李纯脸色铁青，质问他擅自杀人的情形。柳公绰回答说：“陛下不认为我愚昧，使我主持长安市政，市长象征京师的尊严。而今刚刚接事，一个低级军官竟敢如此无礼，这也是轻视陛下，不仅是轻视我而已。我只知道责打无礼之辈，不知道他是神策军军官。”李纯说：“为什么不奏报？”柳公绰说：“我的职责是处罚，不是奏报。”李纯说：“谁应该奏报？”柳公绰说：“神策军应该奏报。如果死在路旁，金吾卫 （卫军第十一、十二军） 士卒及巡街警察应该奏报；如果死在坊里，巡察官应该奏报。”李纯扣不上他的罪名。退朝后，对左右宦官说：“你们要小心这个人，我也怕他。”

35 、中央讨伐淮西，投入大军将近九万人，却长久不能立功，李纯十分恼怒。

十一月二十日，派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 （知枢密） 梁守谦去前线慰问，并留下来担任监军，交给他空着姓名及职衔的人事任命状五百份及相当数量的金钱和绸缎布匹，用以奖励为国效命的战士。

十一月二十九日，先加授李光颜等摄理 （检校） 中央高官官衔，同时下诏严厉责备，声称再不能立功将予惩罚。

36 、十一月三十日，寿州警备区司令 （防御使） 李文通奏报说，在固始击败淮西变军，杀一千余人 （《新唐书·藩镇彰义传》记载：李文通于安阳山〔固始县东南二十千米〕击败淮西变军） 。

37 、十二月十一日，横海战区 （总部设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 司令官程执恭奏报说，在长河 （山东省德州市） 击败成德变军，杀一千余人。

38 、义武战区司令官浑镐跟成德变军王承宗作战，屡战屡胜，遂率全部军队进入成德边境，距恒州 （河北省正定县） 三十里处驻扎。王承宗恐惧，派军秘密进入义武境内，焚烧房舍，抢夺财产：出征官兵因担忧家人，而信心动摇。正巧，钦差宦官到前方督战，浑镐率特遣兵团抵达恒州，跟成德变军会战，大败，逃回定州。

十二月十五日，李纯下诏，擢升易州 （河北省易县） 州长陈楚当义武战区司令官。军中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攻击浑镐，劫掠浑家财产，浑家男女老幼的衣服都被剥下来，一个个赤身裸体。陈楚飞马进入定州，镇压骚动，搜索军中所劫掠的衣服，还给浑镐，派军护送浑镐回京。陈楚，是定州人，前战区司令官张茂昭 （张升云·现任河中战区〔总部设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司令官〔节度使〕） 的外甥。

39 、十二月十六日，擢升皇家文学研究官 （翰林学士） 王涯当副立法长 （中书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

40 、袁滋抵达总部所在地唐州，不再派出斥候侦探，禁止部队进入淮西变军辖境。淮西变军包围新兴栅 （泌阳县东北） ，袁滋派人卑屈地向吴元济 （淮西〔总部蔡州〕首领） 请求解围，吴元济从此不把袁滋看在眼里，中央得到报告。

十二月二十三日，命太子宫总管 （太子詹事） 李愬 （音shuò〔朔〕） 当唐随邓战区司令官。李愬，是李听的老哥 （都是李晟的儿子） 。

41 、开始设置淮颍水路运输总监 （淮颍水运使） 。

全国运输总监署扬子 （江苏省扬州市南长江渡口） 运输分署 （扬子院） 所有粮船，开始自淮阴 （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 进入淮河，逆流而上，进入颍水，经过项城 （河南省沈丘县） ，转入溵水 （沙河） ，抵达郾城 （河南省漯河市郾城区） ，供应中央讨伐淮西各道大军。比经过汴水节省运费七万余贯。

42 、十二月二十八日，容州军管区奏报说，黄洞蛮攻陷岩州 （广西来宾市） ，杀尽全城男女老幼。

八一七年　丁酉

唐·元和　　十二年

1 、春季，正月二十四日，唐政府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贬袁滋当抚州 （江西省抚州市临川区） 州长。

2、唐随邓战区 （总部设唐州〔河南省泌阳县〕） 司令官 （节度使） 李愬抵达唐州，大军在战败丧师的情绪下 （去年〔八一六年〕六月，高霞寓在铁城战败；十二月，袁滋又在新兴栅战败） ，士气沮丧，官兵畏惧作战。李愬了解情况恶劣，有出来迎接他的，李愬就告诉他们说：“天子知道我性情懦弱，能够忍受羞辱，所以派我来对你们慰问安抚。至于战场厮杀，不是我的事。”人家相信他的话，军心才安定。

李愬亲自到各处跟士卒接近，对伤患、染病的士卒，一一照顾，不端大帅的架子。有人提醒他：“你这样的话，军令就不能执行。”李愬说：“我并不是不知道，但袁滋希望用恩德感动叛徒，叛徒没有把他看在眼里，听到我来上任，一定增强戒备，我故意显示军营乱七八糟，他必然认为我同样懦弱，戒备才会懈怠，我才有机会施展谋略。”淮西变军 （总部蔡州〔河南省汝南县〕） 自以为曾经击败过高霞寓、袁滋两位统帅，对于默默无闻、官卑职微的李愬，更是轻视，不加防范。

3、唐帝 （十四任宪宗） 李纯 （本年四十岁） 派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副总监 （盐铁副使） 程异前往江淮 （华东地区） 催征财赋。

4、回鹘汗国 （瀚海沙漠群） 屡次请求迎娶唐朝公主，主管机关估计费用将高达五百万贯。当时，中原正有军事行动，所以李纯不许。

二月一日，送回鹘摩尼教 （拜火教、祆教） 教士回国 （来唐朝传教事，参考八〇六年十一月，已十二年） ；派皇族事务部副部长 （宗正少卿） 李诚出使回鹘，解释唐朝的困难，希望婚期后延。

5 、李愬计划奇袭淮西变军总部所在的蔡州，上疏请求增援。李纯命昭义战区 （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 、河中战区 （总部设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 、鄜坊战区 （总部设鄜州〔陕西省富县〕） ，各派两千人助战。

二月七日，李愬派带兵官 （十将） 马少良率十余名骑兵到边界巡逻，跟淮西变军搜索纠察官 （捉生虞候） 丁士良遭遇，发动攻击，生擒丁士良。丁士良是吴元济 （淮西〔总部蔡州〕首领） 的勇将，不断在唐随邓战区东境掳掠烧杀；中央各将领要求挖出丁士良的心脏，李愬同意。不久，召见丁士良当面盘问，丁士良一点没有畏惧表情，李愬叹息说：“真是大丈夫！”下令松绑。丁士良告诉说：“我并不是蔡州人，而是安州 （湖北省安陆市） 人，八世纪九〇年代，跟淮西作战，被吴家俘虏，自以为一定会死，吴家却释放我，并且重用，我因吴家得以再生人世，所以替吴家父子出力 （七九九年，安黄战区〔总部安州〕曾派军攻伐淮西吴少诚，参考该年十月） 。昨天才尽力屈，再被你生擒，也自以为非死不可，而今你又给我一条生路，请允许我用生命对你回报。”李愬乃发给他军服、武器，命他当搜索官 （捉生将） 。

6 、二月九日，中央讨伐淮西 （蔡州） 大军总部 （淮西行营） 奏报说，攻克淮西古葛伯城 （河南省宁陵县北） 。

7 、丁士良告诉李愬说：“淮西勇将吴秀琳，拥有三千人部众，据守文城栅 （即铁城·河南省遂平县西南） ，是吴元济的左臂，中央军不敢接近，有一个叫陈光洽的，是他的智囊。陈光洽勇敢而轻佻，喜爱亲自出战，请准许我替你先活捉陈光洽，吴秀琳自会投降。”

二月十八日，丁士良果然生擒陈光洽而回。

8、鄂岳道 （首府设鄂州〔湖北省武汉市〕） 行政长官 （观察使） 李道古，率军从穆陵关 （河南省新县南） 出发。

二月二十四日，攻击申州 （河南省信阳市） ，克复外城，进击子城，退守子城的变军乘夜反攻，李道古军队惊骇溃散，死亡惨重。李道古，是李皋的儿子 （曹王李皋，参考七七九年八月） 。

9 、淮西变军被中央讨伐军围攻，长达数年之久 （八一五年正月中央下讨伐令 ， 迄今只两年两个月） ，把仓库里所有粮食都拿出来供应战士，很多百姓无粮可吃，纷纷到池塘里采摘菱角，捕捉鱼鳖鸟兽充饥，但也捕捉罄尽，只好成群结队投奔中央军，前前后后有五千余户。淮西变军认为他们留下来白白浪费粮食，所以也不禁止。

二月三十日，李愬自设置流亡县政府 （《旧唐书·宪宗本纪》：在忠武〔总部许州〕、河阳〔总部汝州〕特遣兵团大营，设置行郾城县） ，照顾这些难民，委任县长负责管理，并派军保护。

10 、三月五日，李愬自唐州进驻宜阳栅 （河南省桐柏县西） 。

11 、昭义战区司令官郗士美在柏乡 （河北省柏乡县） 被成德变军 （总部恒州） 击败，士卒死亡一千余人，只好撤退。

12 、三月八日，李纯命横海战区 （总部设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 司令官程执恭改名程权。

三月十八日，成德变军首领王承宗，派军两万人，进入横海战区所属东光 （河北省东光县） ，切断白桥头 （东光县西北，跨永济渠） 。程权 （程执恭） 不能抵御，只好率军返回沧州 （河北省沧州市东南。北战场中央已有两军退出，势难久支） 。

13 、淮西变军将领吴秀琳献出文城栅 （河南省遂平县西南） ，投降李愬。

三月二十八日，李愬率军抵达文城栅西五里，派唐州州长李进诚率士卒八千人进抵文城栅城下，召唤吴秀琳，城上利箭滚石像大雨一样倾盆而下，中央军不能向前。李进诚回来报告说：“盗匪原来是诈降，不可相信。”李愬说：“这是等我亲自前去。”迅速前往城下，吴秀琳立即命士卒缴出武器，跪在李愬马前。李愬抚拍他的肩背，慰问安抚，接收降军三千人。吴秀琳的部将李宪，勇敢而有才干，李愬教他改名李忠义，仍用他当官。把全城妇女都迁到唐州。于是唐随邓战区的士气，重新振作，官兵才有作战的意愿。淮西军民向李愬投降的，路上前后相连，李愬都随他们的盼望安置，对于上有父母的人，就馈赠他们粮食布匹，送他们回去，说：“你们都是帝国的臣民，不要抛弃亲戚！”大家都感动流泪。

中央讨伐军跟淮西变军夹着溵水 （沙河） 筑营，各军互相观望，没有人敢敌前渡河。忠武战区 （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 作战司令 （兵马使） 王沛先率五千人强渡溵水，在对岸险要地方筑城，于是河阳 （汝州） 、宣武 （汴州） 、河东 （太原府） 、魏博 （魏州） 等特遣兵团，相继渡过溵水，进逼郾城 （河南省漯河市郾城区） 。

三月二十七日，忠武战区司令古李光颜 （阿跌光颜） ，在郾城击破淮西变军 （总部蔡州） 三万人，杀士卒十分之二三，变军将领张伯良逃走。

三月二十九日，李愬派乡团带兵官 （山河十将） 董少玢等，分别进攻淮西变军各城栅。当天，董少玢攻占马鞍山 （河南省确山县西北） ，夺取路口栅 （今地不详，当在马鞍山附近） 。

夏季，四月二日，乡团带兵官 （山河十将） 马少良攻占嵖岈山 （河南省遂平县西。嵖岈，音chá yá〔查牙〕） ，活捉淮西将领柳子野。

吴元济 （淮西〔总部蔡州〕首领） 命蔡州人董昌龄当郾城县长，留下他的娘亲杨女士当人质。杨女士告诉董昌龄说：“归顺中央而死，胜过跟随叛逆而生。你离开叛徒而我被杀，你才是孝子；你跟随叛逆而我活下去，跟杀了我一样。”正巧，中央军包围青陵 （郾城西南） ，切断郾城到蔡州的道路，郾城守城将领邓怀金跟董昌龄商量，董昌龄劝他回归中央。邓怀金乃向李光颜投降，说：“守城官兵们的父母妻子，都在蔡州，请你攻城，我们燃起烽火求救，等救兵来时，你迎头痛击，援军一定失败，然后我们投降，这样的话，父母妻子就可能免掉一死。”李光颜接受。

四月六日，董昌龄、邓怀金献出城池投降，李光颜率军进城据守。吴元济听到郾城陷落消息，大为恐惧。当时，大将董重质率强大的骡军驻扎洄曲 （河南省漯河市南洪河弯曲处） ，吴元济动员所有亲近的部队及守城军增援董重质，抗拒从郾城可能继续南下的中央各军 （骡军，参考八一四年闰八月） 。

李愬部下乡团带兵官 （山河十将） 妫雅 （妫，姓。音ɡuī〔归〕） 、田智荣攻克冶炉城 （河南省遂平县西北） 。

四月七日，带兵官阎士荣攻克白狗 （河南省息县西北） 、汶港 （河南省汝南县东南） 二栅。

四月十四日，妫雅、田智荣攻克西平 （河南省西平县） 。

四月十七日，游击作战司令 （游弈兵马使） 王义攻破楚城 （汝南县西南） 。

五月二日，李愬派柳子野、李忠义 （李宪） 袭击朗山 （河南省确山县） ，生擒守城将领梁希果。

14 、北方战场，六个战区派出讨伐成德变军首领王承宗的特遣兵团，大军十余万，环绕成德四周数千里，既没有统帅指挥，互相间又距离太远，很难约定一个共同行动日期，各军只好逗留徘徊，不能前进，因此，作战虽已两年，但仍没有战果；而千里转运粮食草料，民间牛驴已死去十分之四五。卢龙战区 （总部设幽州〔北京市〕） 司令官刘总既夺取武强 （河北省武强县） ，率军出境，不过五里，就不再前进，而中央每月却要供应钱十五万贯。宰相李逢吉以及若干官员都向皇帝建议，说：“中央应该集中力量，先解决淮西，等到淮西平定，乘战胜声势，回头再讨伐成德，就跟从地上捡起一根草那么容易。”李纯犹豫了很久才接受。

五月十七日，下诏停止北方战场军事行动，讨伐军各回本战区。

15 、五月十八日，李愬派方城 （河南省方城县） 卫戍司令 （镇遏使） 李荣宗攻击青台城 （方城县东南） ，攻克。

李愬对俘虏过来的变军官兵，一定亲自询问，因此，对淮西境内什么地方险要，什么地方容易夺取，以及道路的远近、防守的虚实，全都了如指掌。李愬对吴秀琳十分厚待，跟他商量图谋蔡州的策略，吴秀琳说：“大帅如果想得到蔡州，非李祐不行，我没有这个能力。”李祐，是淮西变军骑兵部队将领，勇敢而有智谋，驻防兴桥栅 （河南省汝南县西北） ，时常蹂躏欺凌中央各军。

五月二十一日，李祐率士卒前往张柴村 （兴桥栅西） 收割小麦。李愬传见两翼纠察官 （厢虞候） 史用诚，告诫说：“你率三百名骑兵，埋伏在张柴村树林里，派人在树林外挥动旗帜，好像要纵火焚烧麦堆，李祐向来瞧不起中央军，一定轻率地纵马追击，你就发动埋伏，必须把他活捉！”史用诚遵令前往，果然活捉李祐而回。将土们因李祐从前格杀太多中央军官兵，争着要求把李祐处死。李愬不准，解开李祐的捆绑，用宾客的礼节相待。

当时，李愬打算对蔡州发动奇袭，所有计划都在秘密进行，只单独召见李祐及李忠义 （李宪） ，屏退左右侍从，留下二人讨论，有时甚至讨论到深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讨论的内容。将领们恐怕李祐发生变化，纷纷对李愬劝阻，而李愬待李祐越发亲厚，连士卒们都大不高兴，各军每天部呈递报告，指称李祐是淮西变军的内应，并且声明：这是被俘虏的淮西间谍提供的确实情报。李愬恐怕这些抨击先传到皇帝耳朵里，自己来不及援救，乃抱着李祐哭泣说：“难道上天不打算削平这个盗贼 （吴元济） ？为什么我们二人相知这么深，却不能堵住人们的口？”遂对将领们说：“大家既然怀疑李祐，我就把他送给皇上处死。”乃给李祐戴上脚镣手铐，押解前往京师，而先行呈递秘密奏章，警告皇帝说：“如果诛杀李祐，就无法成功。”李纯遂下诏释放李祐，送回给李愬。李愬看见李祐，大喜，握住他的手，说：“你得以保住性命，是神灵保护我们国家！”乃命李祐兼散职作战司令 （仅有官衔，不统士卒） ，命他携带佩刀，负责巡察，可以在自己的帐篷自由出入，有时二人同睡，喁喁细语，一夜不合眼，直到天亮。有人在帐篷外偷听，只听到李祐感动抽泣的声音。这时，唐随邓战区 （总部唐州） 总部警卫部队有三千人，号称“六院兵马”，都是山南东道战区 （总部襄州） 的精锐，李愬命李祐兼六院作战司令 （六院兵马使） 。

从前，一项军令规定：凡是招待敌人间谍住宿的，屠杀全家。李愬废除这个禁令，命对敌人的间谍，特别厚待。间谍反而把淮西军情报告李愬，李愬对淮西变军内部情形，更为清楚。

五月二十六日，李愬派军进攻朗山，淮西变军增援，中央军失利，大家十分懊恼，只李愬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计划。”于是招募敢死队三千人，号称“突将”，早晚亲自训练，使他们经常保持战斗状态，准备奇袭蔡州。可是，连绵大雨，到处积水，不能发动。

16 、闰五月十日，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副总监 （盐铁转运副使） 程异从江淮 （华东地区） 回京，携来军事经费一百八十五万贯 （派程异催征财赋，参考本年正月） 。

17、监督院 （门下省） 高级顾问官 （谏议大夫） 韦绶，兼太子宫皇家教师 （兼太子侍读） ，常供应珍贵的饮食给太子李恒 （李宥） ，又常说幽默、戏谑的话，取悦李恒。李纯得到报告，闰五月十八日，免除韦绶太子宫皇家教师 （太子侍读） 的职务，不久，贬出当虔州 （江西省赣州市） 州长。韦绶，是京兆人 （首都长安） 。

18 、吴元济面对部属不断的叛离，军事形势一天比一天困难，感到惊惶。

六月四日，上疏皇帝，请求恕罪，表示愿意前往中央自首。李纯派宦官携带诏书前往，承诺绝不处死。但吴元济受他左右侍从以及大将董重质的牵制，不能坚持。

19 、秋季，七月，大水成灾，有些地方平地水深二丈。

20 、最初，国立贵族大学校长 （国子祭酒） 孔戣 （音kuí〔魁〕） 任华州 （渭南市华州区） 州长。当时，明州 （浙江省宁波市） 每年进贡扇贝、蛤蜊、淡菜 （不是植物 ， 而是一种黑壳的蚌） ，水陆夫役，辛劳浪费 （宁波市到西安市，航空距离一千三百千米，中隔万重江山，要保持肉类鲜美，比杨玉环的荔枝〔参考七四六年七月〕更难） ，孔戣上疏请求免除。

七月十七日，岭南战区 （总部设广州〔广东省广州市〕） 司令官崔咏逝世。宰相提名几个人接替遗缺，李纯都不满意，说：“最近那个劝阻进贡扇贝、蛤蜊、淡菜的是谁？查出姓名，由他接替。”

七月二十三日，命孔戣当岭南战区司令官。

21 、中央讨伐淮西变军，历时四年 （八一五年正月中央下令讨伐，迄今仅两年七个月，溯自八一四年闰八月吴元济继位，可称四年） ，不能平定，军粮运输是一种重大负担，政府与民间全都筋疲力尽，农夫不得已，只好用驴耕田 （牛力较大，才拉得动犁） ，李纯也深为忧虑，询问宰相们的意见。李逢吉等一致认为大军出征已久，政府财源枯竭，最好停止讨伐。只裴度不说一句话，李纯指定他回答，裴度说：“我愿到前方亲自督战。”

七月二十八日，李纯再问裴度说：“你真能为我走一趟？”裴度说：“我发誓不跟那个蟊贼一同活在天地之间。最近考察吴元济所上的奏章，发现他已陷于困难急迫之境。不过中央各军将领，人各有志，不能同心合力，加强压迫，所以没有投降，如果我亲自前往大营，各将领恐怕我夺走他们的功劳，一定争着出战。”李纯大为高兴。

七月二十九日 （原文“丙戌”，据两《唐书》改） ，命裴度当副监督长 （门下侍郎） ，遥兼二级宰相 （同平章事·使相） ，充任彰义 （淮西） 战区司令官，仍兼淮西地区慰劳特使及征剿绥靖司令 （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又命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 （户部侍郎） 崔群当副立法长 （中书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诏书公布，裴度因韩弘 （宣武〔总部汴州〕司令官） 已是总指战官 （都统。参考八一五年九月五日） ，不愿再当征剿司令 （招讨使） ，请求只称慰劳特使及绥靖司令 （宣慰处置使） ；并请派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 （刑部侍郎） 马总当副慰劳特使 （宣慰副使） ；太子宫事务署长 （右庶子） 韩愈当彰义 （淮西） 战区作战参谋长 （行军司马） ；其他执行官 （判官） 、机要秘书 （掌书记） 都是中央官员精英；李纯全部批准。裴度将要出发，报告李纯说：“我如果能把叛徒消灭，还有机会朝见陛下；只要叛徒仍然存在，我永不回京。”李纯感动流泪。

八月三日，裴度出发前往淮西战场，李纯亲登通化门 （长安东城北头第一门） 送行。右神武 （禁军第六军） 将军张茂和，是张茂昭 （张升云） 的老弟，曾经在裴度面前炫耀自己的胆量韬略，裴度上疏推荐他当内营总管理官 （都押牙） ；张茂和恐惧，声称他有病在身，不敢接受。裴度大怒，上疏要求斩张茂和。李纯说：“张家一门忠贞 （老爹张孝忠 、 老哥张茂昭前后任义武战区〔总部设定州·河北省定州市〕司令官） ，为了对你的冒犯，会把他贬到荒远边疆。”

八月四日，贬张茂和当永州 （湖南省永州市） 军务秘书长 （司马） 。裴度遂改荐嘉王 （十一任帝李豫〔李俶〕的儿子李运，封嘉王，此时李运已亡，当是其子继承爵位，名不详） 的辅佐官 （傅） 高承简，当内营总管理官。高承简，是高崇文的儿子 （高崇文平定刘辟 ， 参考八〇六年九月） 。

宰相李逢吉反对讨伐蔡州 （河南省汝南县） ，皇家文学研究官 （翰林学士） 令狐楚，跟李逢吉友好，裴度恐怕他们内外结合，阻挠军事行动 （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在宫内，宰相在宫外，容易呼应） ，于是请求皇帝更改诏书上几个字，同时指责令狐楚撰写诏书措辞不当。

八月五日，免除令狐楚职务，改任立法官 （中书舍人） 。

22、忠武战区 （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 司令官李光颜、河阳战区 （总部设汝州〔河南省汝州市〕） 司令官乌重胤，跟淮西变军接触。

八月六日，中央军在贾店 （河南省漯河市南） 战败。

23 、裴度经过襄城 （河南省襄城县） 南白草原，淮西变军将领派七百人在中途截击，襄城指挥官 （镇将） 楚丘 （山东省曹县） 人曹华事先得到情报，严密戒备，把变军击退。裴度虽然辞去征剿司令 （招讨使） 的名义，但事实上执行中央讨伐大军统帅的任务，并把统帅部设在郾城。

八月二十七日，裴度抵达郾城。之前，对各战区特遣兵团，中央都派有监军宦官，军事行动，将领不能做主，而由监军宦官指挥。战争胜利时，监军宦官先派出专使，飞马向皇帝呈递捷报；战争失败时，则对将领破口大骂，百般凌辱。裴度上疏，终于使皇帝把他们全部撤回。自此之后，将领们才得以专心作战，多建功劳。

24 、九月十四日，淮西变军攻击溵水镇 （河南省商水县） ，格杀中央军三名将领，纵火焚烧草料而去。

25 、最初，李纯当广陵王的时候 （李纯于七八八年封广陵王） ，身为平民的知识分子张宿，以流利的口才，得到李纯的宠爱。等到李纯登基称帝，张宿也因之进入官场，不断升迁，最后升迁到国务院司法部审计司副司长 （比部员外郎） 。张宿贪赃枉法，谄媚权贵。副监督长 （门下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李逢吉对他十分厌恶。

李纯又打算擢升张宿当监督院高级顾问官 （谏议大夫） ，李逢吉说：“顾问的责任重大，要能够恰当地批评政府措施，才可以充当。张宿，一个卑劣的小人，怎么可以坐在贤良的座位上？陛下一定要用张宿，请先把我免职。”李纯大不高兴。李逢吉又跟裴度的意见相反，而李纯却正倚靠裴度削平淮西变军。

九月二十一日，免除李逢吉职务，改当东川战区 （总部设梓州〔四川省三台县〕） 司令官。

26 、九月二十八日，李愬将要进攻吴房 （河南省遂平县） ，各将领警告说：“今天是‘往亡’日。” （巫法师在卜卦学中，规定某些特定的日子〔例如：九月寒露后第二十七日〕，称“往亡日”，大凶，什么事都不可以做；参考四一〇年二月五日） 李愬说：“我们的兵少，不能大规模会战，只有出其不意。而且，正因为今天是‘往亡’，他们认为我们绝不敢行动，一定没有戒备，恰是袭击的好机会。”出发前进，攻克吴房外城，杀一千余人。变军退守子城，不敢出战，李愬撤退，引诱变军追击，变军将领孙献忠果然率精锐骑兵五百人攻击李愬后背，中央军惊骇，将要逃走，李愬下马，坐在交椅上，下令说：“敢退一步的，斩首。”部众于是反身奋击，斩孙献忠，淮西变军才退。有人建议李愬乘机进攻子城，一定可以攻克。李愬说：“这不是我的计划。”率军回营。

李祐告诉李愬说：“吴元济的精锐部队都驻扎洄曲，或调配到四面边界上防守。蔡州守军，都是老弱残兵，正可以利用这些弱点，直接袭击州城。等到各地变军将领得到消息，吴元济已成了俘虏。”李愬同意。

冬季，十月八日，李愬派机要秘书 （掌书记） 郑澥 （音xiè〔谢〕） 前去郾城，秘密报告裴度。裴度说：“军队作战，非出奇兵不能获胜，这是你一个精彩战略。”

27 、李纯终于任命张宿当监督院高级顾问官，宰相崔群、王涯一再劝阻，李纯拒不接受。二人只好请求李纯，先行任命张宿暂代监督院高级顾问官 （权知谏议大夫） ，李纯允许。

张宿因此怨恨各宰相和品行端正人士。遂跟全国财政总监 （判度支） 皇甫镈互相结合，谗言陷害，计划把他们全部赶走。

28 、裴度率文武百官到沱口 （河南省漯河市东南） 视察筑城工程。淮西变军大将董重质率骑兵从五沟 （洄曲之北） 出发，拦腰截击，大声呼喊飞奔，箭上弓弦，手舞钢刀，眼看冲到裴度面前。忠武 （总部许州） 司令官李光颜和魏博 （总部魏州） 大将田布竭力抵抗，一面迅速撤退，裴度仅能逃进城门。淮西变军退走。田布控制住归途中的一条壕沟，变军下马过沟时，坠到壕沟中，压死一千余人。

29 、十月十五日，唐随邓战区司令官李愬，命步骑兵总纠察官 （马步都虞候） 、随州 （湖北省随州市） 州长史旻 （音mín〔民〕） 坐镇前进指挥部所在地文城栅；命李祐、李忠义，率突击部队三千人作为前锋，而自己跟监军宦官率三千人作为中军，命唐州州长李进诚率三千人作为后军。大军悄悄出动，没有人知道要去哪里。李愬下令说：“不要发问，只管东进！”走了六十里，天已黄昏，抵达张柴村，把淮西变军的士卒和烽火台官兵全部屠杀，遂占领营寨，让士卒稍为休息，一面吃干粮，一面整理马头辔勒缰绳，留义成兵团 （总部滑州） 五百人驻防，破坏洄曲跟蔡州间的道路和桥梁。然后在夜色笼罩下，率军出张柴村栅门，将领请示目的地，李愬说：“攻击蔡州，生擒吴元济！”将领们脸色大变，监军宦官号哭，说：“果然中了李祐的奸计！”当时，狂风暴雪，旌旗破裂，士卒和马匹一个接一个冻死。天气阴暗，浓云像墨一样漆黑。自张柴村以东，就是淮西战区腹地，道路陌生，中央军从来没有走过，人心恐惧，自认为一定死在那里：然而畏惧李愬，不敢违背。午夜时分，风雪更大，强行军七十里，终于抵达蔡州，附近有养鸭养鹅的池塘，李愬派人去驱赶鸭鹅，使它们奔跑鸣叫，用以掩护军事行动。

自吴少诚反抗中央 （参考七八六年七月） ，中央军不到蔡州城下已三十余年 （整整三十二年） ，所以变军没有戒备。

十月十六日凌晨三时左右，李愬军抵达城下，城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李祐、李忠义用斧头在城墙上砍出穴坎，首先攀登，战士们在后面跟随而上。城门卫兵正蒙头大睡，就在床上被全部格杀，只留下巡街打更的，命他们像平常一样，继续敲梆报时。于是，大开城门，迎接主力部队进城，再用同样手法进入里城。人不知，鬼不觉，全城仍在酣睡。而这时，公鸡开始啼叫，风雪停止，李愬进入吴元济的城外官邸。有人报告吴元济说：“中央军到了！”吴元济正睡得香甜，失笑说：“什么中央军？俘虏囚徒惹是生非罢了，天亮后把他们全部处死。”又有人报告说：“不是俘虏囚犯，城已陷落！”吴元济说：“一定是洄曲子弟回来找我要冬装！”这才起来，走到院子里，外面人声吵成一片，听见陌生口音说：“常侍传话 （李愬的中央官衔是“散骑常侍”，〔最高顾问官〕，当时官员互相以中央官衔相称） ！”应话的将近一万人，吴元济开始恐慌，说：“什么玩意儿‘常侍’，能到这里！”率左右官兵登上内城 （牙城） 抗拒。

当时，董重质手握精锐士兵一万余人，据守洄曲。李愬说：“吴元济唯一的希望是董重质回来救他。”于是拜访董重质家，情意诚恳厚重，命他的儿子董传道携带李愬的信件，前去向董重质解释：董重质立刻抛弃大军，单人匹马返回蔡州，向李愬投降。

李愬派李进诚进攻内城，砍毁内城外门，占领军械库，取出武器、铠甲。

十月十七日，再发动攻击，纵火焚烧南门，蔡州居民纷纷背着木柴枯草，增加火势，中央军密集射击城上变军，城上箭支林立，如同剌猬。中午稍过，南门全毁，吴元济在城上认罪投降，李进诚用梯子把他接下来。

十月十八日，李愬把吴元济装进囚车，押解京师，并且报告裴度 （七八六年七月，吴少诚杀陈仙奇，割据蔡州，再传吴少阳，三传吴元济，三十二年而灭） 。当天，申州 （河南省信阳市） 、光州 （河南省潢川县） 及散布各地的变军两万余人，相继投降。

自从生擒吴元济，李愬没有诛杀一个人。凡是吴元济属下的官吏、部属、厨师、马夫，都仍留守岗位，使他们安心。然后，大军在球场扎营，等候裴度 （时在郾城） 。

30 、李纯命淮南战区 （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 司令官李鄘回京，当副监督长 （门下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

31 、十月二十三日，中央讨伐淮西大军总部奏报生擒吴元济，宫廷膳食部副部长 （光禄少卿） 杨元卿向李纯说：“淮西有相当多的珠宝，我知道放在哪里，我去拿的话，一定可以拿到。”李纯说：“我之讨伐淮西，只是为民除害，不是希望得到珠宝！” （杨元卿全家被屠，参考八一四年九月。）

32 、董重质离开洄曲后，李光颜飞马进入大营，接受变军全体投降。

十月二十四日，裴度派慰劳副特使 （宣慰副使） 马总先去蔡州安抚。

十月二十五日，裴度竖起彰义 （淮西） 战区大旗，率投降的变军一万余人，自郾城南下，进入蔡州。李愬全副武装，身佩弓囊箭袋，跪在路旁迎接。裴度打算避开这种隆重军礼，李愬说：“淮西人民一向冥顽不灵，凶恶悖谬，数十年来，不知道上下贵贱，希望你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知道中央的尊严。”裴度这才接受。

李愬率军返回文城栅，将领们向他请教说：“你起先在朗山失败，却不忧虑；后来在吴房胜利，却不夺取城池。冒着狂风暴雪而不肯停顿，孤军深入敌人心脏地带而没有畏惧，最后终于成功。大家都不晓得其中道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缘故！”李愬说：“朗山失败，盗匪对我们一定轻视，就不会戒备。如果我们占领吴房，残余一定逃回蔡州，合力固守，难以挑战，所以留着它分散他们的兵力。狂风暴雪，天气一定昏暗，能见度低，告急烽火无法传递，吴元济就不会知道我们的行动。孤军深入，官兵只有拼命战斗，力量自然倍增。眼光看得远，就不会管眼前一点小事；计划定得长，就不会贪图近处一点小利。如果小胜就沾沾自喜，小败就忧虑沮丧，是自己先挫伤自己，哪里还能立功建业！”大家全都佩服。李愬对自己克勤克俭，对别人却十分优厚，一看就知道谁是人才，信任不疑，面对千变万化的情况，立刻就可作出正确判断，他所以成功的原因在此。

裴度用淮西原有官兵当自己的卫士，有人警告他说：“淮西阴谋不轨的人还很多，不可不防。”裴度笑说：“我是彰义战区司令官，主凶已经捕获，蔡州人就是我的属民，我怀疑什么？”蔡州人听到，感动得流泪。最初，吴家父子起兵背叛中央，禁止两个人以上在路上说话；入夜之后，全城一片漆黑，家家熄灯，不准露出火光：互相来往饮宴的，一律处死 （军阀防范反叛，用尽心计） 。裴度到后，下令只禁止偷窃、抢劫，其他限制一律解除，不管白天夜晚，人民自由行动，淮西 （彰义） 战区人民才享受到人生的乐趣。

十月二十八日，李纯下诏命韩弘、裴度把讨伐淮西将士的功劳及已经投降的变军，就他们的实际情形，分别等级，条列奏报。 （胡三省注：“已经投降的淮西变军，等级应是：有在吴元济就擒前投降的，有在吴元济就擒后投降的，有先已表示投降还没有实现的，也有从前曾抗拒或诛杀过中央军的。”） 淮西各州县农民，免除田赋捐税两年。邻近淮西、受害最重的四个州 （陈州〔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许州〔河南省许昌市〕、颍州〔安徽省阜阳市〕、唐州） ，免除第二年 （八一八年） 夏季捐税。中央军阵亡的，一律收尸安葬，发给他们遗属衣服粮食五年，因作战受伤残废的，继续发给衣服粮食。

十一月一日，李纯登兴安门，接受献俘，把吴元济押到皇家祖庙，当作畜生一样，先行献祭，然后绑到独柳之下斩首 （本年二十五岁） 。

最初，淮西战区人民受李希烈、吴少诚的虐待，没有力量自救。长久下来，老年人凋零、年轻人茁壮，习惯于背叛中央、割据自雄的生活，不再记得还有中央政府。自吴少诚以来，派各将领四出作战，不受任何法令约束，由他们各自做主，所以每人都可以尽量发挥自己的才干 （虽然吴家割据淮西〔总部蔡州〕只三十二年，但追溯之前的司令官：李忠臣〔董秦，七六二年上任，《资治通鉴》没有记载上任日期〕、李希烈〔参考七七九年三月〕，都是骄兵悍将，其割据性质，与河朔〔河北平原〕大同小异，只差于二人站在中央政府的立场而已，所以，淮西的无法无天，早在七六二年就已开始，至本年已五十六年） 。当韩全义在溵水战败时 （参考八〇〇年五月） ，在大营中搜出中央官员写给韩全义的一些问候信，吴少诚捆在一起，举给人家观看，说：“这都是中央要员写给韩全义的信，约定攻破蔡州那一天，要他挑一个将领的妻女，当他的婢女或小老婆。”官兵全都愤怒，誓死替吴家效力。所以，蔡州虽然正居中原，但风俗粗野暴戾，比边陲蛮荒还要严重。所以不过只有三个州的部众，中央动员全国军队，从四面八方围攻，历时四年，才终于攻克。

中央讨伐吴元济时，平卢战区 （总部设郓州〔山东省东平县〕） 司令官李师道悬赏可以充当使节前往蔡州观察形势的人，营门纠察官 （牙前虞候） 刘晏平应募。于是，穿过汴州 （宣武战区总部·河南省开封市） 和宋州 （河南省商丘市） 之间空旷地带，秘密抵达蔡州。吴元济大喜，馈赠他厚礼，送他回去。刘晏平回到郓州，李师道摒除左右侍从，召见他询问，刘晏平说：“吴元济把好几万军队投置到荒郊旷野，危险到如此程度，他却每天跟小老婆和一群奴仆在深宅大院里赌博游戏，从容不迫，一点也不忧虑，以我的观察，他一定灭亡，而且用不了多久。”李师道一向倚靠淮西的支援，听到他不愿意听的话，震惊之余，恼羞成怒。不久，找一个借口，把刘晏平乱棍打死。

*胡三省　曰：

以刘晏平的洞察入微，一定有超过常人的知识和见解，李师道不能推心置腹，用作智囊，谋求自救，反而大怒，把他诛杀，自然非亡不可。

柏杨　曰：

刘晏平看对了吴元济，却看错了李师道，他事实上或许也不见得真的看错了李师道，只不过一念之忠而已。天下多少英雄，为此悲叹！

十一月三日，李纯命李愬当山南东道战区 （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阳市〕） 司令官，封凉国公。加授韩弘中央官衔：兼最高监督长 （兼侍中·使相） 。李光颜、乌重胤依照功劳等差，分别升官。

33 、唐政府制度：监察官 （御史） 二人负责主管全国驿马车。 （《唐会要·馆驿使》：七二八年，九任帝李隆基命监察官〔御史〕主管驿马车，七三七年，再指定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主管两京驿马车事宜。七七九年，十二任帝李适命两京各由一名行政监察官主管驿马车，称“宾馆及驿马车管理官”〔馆驿使〕。）

十一月七日，李纯下诏命宦官当宾馆及驿马车管理官。监督院初级监督官 （左补阙） 裴潾劝阻说：“皇宫差役和政府官员，职位以及工作，有很大差异，所以必须防止宦官侵占政府官员的缺额和断绝宫内人员担任宫外人员的跨线工作。事情反常，必须在一开始时就纠正。不恰当的命令一定会造成伤害，不管这命令是大是小。”李纯不接受。

34 、十一月九日，恩王李连逝世 （李连，是十一任帝李豫〔李俶〕的儿子） 。

35 、十一月十六日，命唐随邓战区作战司令 （兵马使） 李祐当神武 （禁军第五、六军） 将军，主持军务 （禁卫军“将军”“大将军”“上将军”，不过一个虚位名号，如果加“主持军务”〔知军事〕，则实际带兵） 。

36 、裴度命马总当彰义战区候补司令官 （留后） 。

十一月二十八日，裴度从蔡州出发。李纯交给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 （枢密使） 梁守谦两把尚方宝剑，派他前往蔡州诛杀吴元济从前的部将。走到郾城，跟裴度相遇，裴度陪他一起再回蔡州，根据他们过去的罪行，分别处刑，并不完全遵照诏书办理，然后上疏说明处理的经过。

37 、十二月七日，李纯封裴度当晋国公，召回中央，再当二级实质宰相。命马总当淮西战区 （总部设蔡州） 司令官。

38 、最初，左神策军总指挥宦官 （中尉） 吐突承璀正显赫的时候，出任淮南战区监军宦官 （参考八一一年十一月） 。战区司令官李鄘性情刚直严正，跟吐突承璀互相敬畏，保持距离，所以从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事件。后来，吐突承璀调回中央 （参考八一四年二月） ，向皇帝李纯推荐李鄘当宰相 （参考本年十月） 。李鄘认为出于宦官的推荐，是一种耻辱，所以当战区官员出城给他饯行时，离别音乐刚奏，李鄘流泪说：“我喜爱当地方官，不喜爱当宰相！”

十二月二十三日，李鄘抵达京师，声称有病，不进宫朝见，不上班办公，文武官员到家门请求晋谒，也拒绝接见。

39 、十二月二十五日，把淮西战区投降的将领董重质贬作春州 （广东省阳春市） 户籍官 （司户） 。

董重质是吴元济背叛中央的主要策划人，屡次击败中央军 （董重质是首任彰义司令官吴少诚的女婿，参考八一四年九月） 。李纯打算把他处死，李愬奏报说早先已承诺饶他一命，才有这次贬谪。

八一八年　戊戌

唐·元和　　十三年

1 、春季，正月一日，唐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赦免天下。

2 、最初，平卢战区 （总部设郓州〔山东省东平县〕） 司令官 （节度使） 李师道反抗中央时，执行官 （判官） 高沐跟同事郭昈 （音hù〔户〕） 、李公度不断劝阻 （高沐建议亲中央政府，参考八〇六年八月） 。执行官李文会、文书官 （孔目官） 林英，一向是李师道的亲信，向李师道悲不自胜地哭泣说：“我们为了大帅的家事，尽心尽力，反而受高沐等痛恨。大帅为什么不爱惜祖宗传下来的十二州广大土地，却去成全高沐等的功名！” （平卢辖区十二州：郓州、兖州〔山东省兖州市〕、曹州〔山东省曹县〕、濮州〔山东省鄄城县〕、淄州〔山东省淄博市〕、青州〔山东省青州市〕、齐州〔山东省济南市〕、海州〔江苏省连云港市〕、登州〔山东省蓬莱市〕、莱州〔山东省莱州市〕、沂州〔山东省临沂市〕、密州〔山东省诸城市〕。） 李师道于是疏远高沐等，贬高沐当莱州州长。不久，林英出差京师 （首都长安） 奏报公务，命驻京办事官 （进奏吏） 秘密报告李师道说：“高沐跟中央有来往。”李文会再从侧面加以证实，李师道遂诛杀高沐，囚禁郭昈，军政官员中凡认为李师道应效忠中央的，李文会都指控是高沐的同党，全部囚禁。

后来，淮西 （总部蔡州） 变乱平定，李师道忧愁畏惧，不知道怎么才好。李公度跟营门官 （牙将） 李英昙乘着李师道六神无主，向他游说，建议他派送人质，呈献土地，向中央赎罪，李师道同意，遂命使节携带奏章前往首部长安，请求让长子侍卫皇家，并呈献沂州、密州、海州。李纯应许。

正月二十一日，唐帝 （十四任宪宗） 李纯 （本年四十一岁） 派监督院最高顾问官 （左散骑常侍） 李逊前往郓州慰问。

3 、李纯命禁军六军官兵修麟德殿。右龙武 （禁军第四军） 统军张奉国、大将军李文悦认为外面盗寇战乱刚刚平定，土木工程的事不宜太多，于是晋见宰相，希望能出面劝阻。裴度在奏报国事时，顺便提及，李纯震怒。

二月十三日，贬张奉国当藩属事务部长 （鸿胪卿） 。

二月十八日，贬李文悦当右武卫 （卫军第四军） 大将军 （正三品） 兼威远军基地司令 （威远营使） 。

于是疏浚龙首池 （皇宫西北角） ，建筑承晖殿，大兴土木。

4 、山南东道战区 （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阳市〕） 司令官李愬奏报淮西战役有功将领，请分别擢升当执行官以及大将以下等职位，共一百五十人。李纯大不高兴，对裴度说：“李愬固然立下奇功，但保荐的人太多！假如李晟、浑瑊保荐，又该多到什么程度 （李晟、浑瑊二人是“奉天定难功臣”排名最先的两位，参考七八四年七月十三日） ！”搁置不理。

5 、李鄘坚决辞让宰相职位。

三月十五日 （原文误置于二月，据《新唐书》改） ，李纯命李鄘当国务院财政部长 （户部尚书） ，命总监察官 （御史大夫） 李夷简当副监督长 （门下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 （同平章事） 。

6 、最初，勃海王国 （首都龙泉府〔黑龙江省宁安市西南东京城镇〕） 国王 （八任僖王） 大言义逝世，老弟大明忠继位 （九任简王） ，改年号太始。才一年，大明忠又逝世，叔父大仁秀继位 （十任宣王） ，改年号建兴。

三月二十二日，大仁秀派使节来唐朝报告丧事。

7、横海战区 （总部设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 司令官程权 （程执恭） 自己觉得世袭横海地盘 （首任司令官程日华〔程华〕于七八六年四月上任，传二任程怀直、三任程怀信、四任程权〔程执恭〕，共三十三年） ，跟河北二镇 （卢龙〔总部幽州〕、成德〔总部恒州〕、魏博〔总部魏州〕） 的割据军阀没有分别，内心深感不安。

三月二十六日，派使节前往中央呈递奏章，请求准许全体家族移居京师，李纯同意。但横海战区将士。喜欢现在这种自己当家作主、不受中央约束的日子，不让程权 （程执恭） 离开；机要秘书 （掌书记） 林蕴向大家分析祸福利害，程权才得以启程。

李纯命林蕴当国务院教育部祭祀司副司长 （礼部员外郎） 。

8 、宰相裴度停留淮西时，平民身份的知识分子柏耆，向作战参谋长 （行军司马） 韩愈呈递条陈，说：“吴元济既被生擒活捉，王承宗 （成德〔总部恒州〕司令官） 一定心胆俱裂，我盼望携带宰相 （裴度） 的信件，前往游说，可以不用军事力量就把他制伏！”韩愈报告裴度，裴度遂命柏耆携带信件前往。王承宗内心恐惧，哀求魏博战区 （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 司令官田弘正 （田兴） 转达，他愿派两个儿子到中央当人质，呈献德州 （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 、棣州 （山东省惠民县） ，向中央缴纳捐税，请中央派任官吏 （与王承宗刚接任时，中央所开出之条件相比，还加了遣二子做人质。中央条件，参考八〇九年七月） 。田弘正替他奏报中央，李纯最初还不肯答应，田弘正不断请求，李纯难以拒绝田弘正的意愿，才表示同意。

夏季，四月一日，魏博战区派使节护送王承宗的两个儿子王知感、王知信和德棣二州地图及印信，前往京师。

卢龙战区 （总部设幽州〔北京市〕） 大将谭忠，警告战区司令官刘总说：“自八〇六年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一个个兵强马壮，盘踞山河险要，自以为根深蒂固，纵天下之大，也对他无可奈何。然而，回头转眼之间，身死家灭，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严重结局，这不是人力办到的事，乃是上天直接诛杀。何况，现任皇帝神圣威武，苦心积虑，节衣缩食，供养战士，他怎么会一分一秒忘记统一？现在，中央大军势将汹涌北上，成德已献出十二个县城 （德州六县：安德〔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长河〔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山东省平原县〕、平昌〔山东省临邑县北德平镇〕、将陵〔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安陵〔河北省景县东安陵镇〕；棣州五县：厌次〔山东省惠民县〕、滳河〔山东省商河县〕、阳信〔山东省阳信县〕、蒲台〔山东省滨州市〕、渤海〔山东省利津县〕；景州一县：东光〔河北省东光县。参考去年三月〕） ，我深深替你忧虑！”刘总流泪叩头说：“听到你的分析，使我下定决心！”遂一意回归中央。

9 、四月十五日，李纯从宫库中拿出两枚作废了的印信，交给禁军左右六军 （一军左羽林军，二军右羽林军，三军左龙武军，四军右龙武军，五军左神武军，六军右神武军） 督军宦官 （辟仗使） 。按照惯例：派驻禁军的督军宦官跟派驻各地方军的监军宦官一样，都没有印信 （监军宦官之有印信，自王定远开始，参考七九五年五月） 。现在，因张奉国触怒皇帝，才颁发督军宦官印信，有权纠正军政命令，事权合一，可以直接上奏君王。

10 、四月二十七日，下诏撤销王承宗及成德战区将士的罪状，恢复原来官爵。

11 、平卢战区司令官李师道生性愚昧软弱，军政大事，只跟妻子魏女士，家奴胡惟堪、杨自温，以及婢女蒲女士、袁女士，连同文书官 （孔目官） 王再升等商议，战区大将跟幕僚官员都不能参与。魏女士不打算送她的儿子到中央当人质，跟婢女蒲、袁二人，告诉李师道说：“自从老爹 （李纳） 以来，我们拥有十二州的土地 （李正己创业时有十五州，参考七七七年十二月；儿子李纳反抗中央，徐州〔江苏省徐州市〕回归中央，参考七八一年十月；德州、棣州并入卢龙〔总部幽州〕，参考七八二年二月十一日；之后，只剩下十二州） ，为什么无缘无故，割出三州 （沂密海） 呈献！现在境内的大军，不少于数十万，拒绝呈献三州，中央不过出兵攻打，如果打不过，再呈献不晚。”李师道大为后悔，打算诛杀劝他向中央回归的执行官李公度。幕僚贾直言警告一位当权的家奴说：“现在，大祸临头，难道不是高沐的冤魂造成？如果再杀李公度，恐怕产生危险！”李师道下令囚禁李公度，把营门官 （牙将） 李英昙押送莱州 （山东省莱州市） ，还没有走到，就在半途把李英昙绞死。

李逊抵达郓州 （平卢战区总部所在） ，李师道展示他的强大威力，出动大军迎接，李逊气势凌厉，脸色严肃，向李师道分析祸福，要他回答一句不再变卦的果断话，让他报告皇帝。李师道告退后，跟他的智囊讨论，大家一致说：“姑且答应他，到了那天，不过写一份奏章解释解释而已。”李师道乃向李逊道歉说：“前些时只因父子之情，舍不得他们前往京师，而且将士们一再挽留，所以拖延到今天，还没有动身。现在又麻烦钦差大臣，岂敢再三心二意！”李逊看出李师道心怀诈欺，回京之后，奏报李纯说：“李师道冥顽不灵，反复无常，中央恐怕免不了出动大军！”不久，李师道上疏说：“全体军民，不准我派人质和割地呈献！”李纯大怒，决心讨伐。

贾直言冒着刀锋，竭力劝阻李师道两次，抬着棺材，竭力劝阻李师道一次；又画了一张图画，画上一个人绳捆索绑装到囚车上，妻子儿女戴着脚镣手铐，押解前往献俘。李师道大怒，逮捕他囚禁。

五月十三日，李纯命忠武战区 （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 司令官李光颜 （阿跌光颜） 当义成战区 （总部设滑州〔河南省滑县〕） 司令官，准备讨伐李师道。命淮西战区 （总部设蔡州〔河南省汝南县〕） 司令官马总当忠武战区司令官，兼陈许溵蔡道 （首府同设许州） 行政长官 （观察使） 。把淮西的申州 （河南省信阳市） 划归鄂岳道 （首府设鄂州〔湖北省武汉市〕） ，光州 （河南省潢川县） 划归淮南战区 （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 。

12 、五月十八日，唐政府封主管渤海王国 （首都龙泉府） 国务的大仁秀当渤海国王 （十任宣王） 。

13 、李纯命河阳战区总作战司令 （都知兵马使） 曹华当棣州州长：诏令河阳兵团护送到滳河。正巧，平卢变军 （总部郓州） 攻陷滳河县城，曹华把他们击退，杀两千余人，收回县城，奏报中央。李纯下诏擢升曹华当横海战区副司令官 （节度副使） 。

14 、六月一日，日食。

15 、六月二十五日，再命河阳战区 （总部设河阳县〔河南省孟州市〕） 司令官乌重胤兼怀州 （河南省沁阳市） 州长，战区总部由汝州 （河南省汝州市） 迁回河阳 （河南省孟州市。迁汝州事，参考八一四年闰八月） 。

16 、秋季，七月一日，调山南东道战区 （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阳市〕） 司令官李愬当武宁战区 （总部设徐州〔江苏省徐州市〕） 司令官。

七月三日，李纯下诏宣布李师道罪状，命宣武 （总部汴州） 、魏博、义成、武宁、横海各战区共同讨伐。命宣歙道 （首府设宣州〔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 行政长官 （观察使） 王遂当后勤司令 （供军使） 。王遂，是王方庆的孙儿 （王方庆曾任南周王朝的宰相 ， 参考六九六年九月） 。

李纯正依靠裴度主持军事行动，副监督长兼二级实质宰相李夷简，自知才干不如裴度，请求到地方任职。

七月十九日，李纯命李夷简遥兼二级宰相 （同平章事·使相） ，充当淮南战区司令官。

17 、八月一日，副立法长 （中书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王涯免职，调任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 （兵部侍郎） 。

18、吴元济 （已故淮西〔总部蔡州〕首领） 覆亡后，宣武战区 （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 司令官韩弘开始恐惧。

九月，韩弘亲自率本战区特遣兵团攻击李师道，包围曹州 （山东省曹县） 。

19 、淮西变乱平定后，李纯渐渐骄傲奢侈。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兼全国财政总监 （判度支） 皇甫镈、军械供应部部长兼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 （卫尉卿兼盐铁转运使） 程异，看出李纯的心意，不断地向他呈献“经费盈余”，供他挥霍，因而深受李纯的宠信 （“盈余”早于十三任帝李诵时已经撤销，参考八〇五年二月；如今恢复） 。皇甫镈更用重金贿赂宦官吐突承璀。

九月二十三日，李纯下诏命皇甫镈以他的本职，命程异调任国务院工程部副部长 （工部侍郎） ，二人同时兼二级实质宰相，总监的职务仍然保持。诏书颁布，无论政府与民间，都张口结舌，呆在那里，街头巷尾的小贩都忍不住嗤之以鼻。

宰相裴度、崔群极力反对，李纯不理。裴度认为跟这种人同当宰相，是一种羞辱，上疏请求辞职，李纯不准。裴度再上疏指出：“皇甫镈、程异，只是管理钱粮的事务性官员和谄媚灵巧的卑劣小人，陛下忽然之间擢升他们到宰相高位，中央及地方，没有一个人不惊骇失笑。何况，皇甫镈身任全国财政总监 （度支） ，只知道拼命征收，而又吝啬开支。全国凡是仰仗财政总监署供应的单位，都把他恨入骨髓，想要割他的肉吞吃。前些时，他克扣淮西讨伐大军的粮饷，官兵愤怒，正巧我到那里视察，百般解释慰劳，才算平息，但也不过仅能防止大军溃散作乱而已。而今，又命他们开向平卢 （总部郓州） 作战，听说皇甫镈高升宰相，一定惊骇忧惧，担心连哭诉都没有渠道。程异虽然人品低下，然而性情平和，可以胜任繁重的工作，但并不适合担任宰相。至于皇甫镈这种人，狡猾奸诈，天下皆知，只看他竟能迷惑住英明神圣领袖，就可以证明他的奸邪本领已出神入化。我如果不辞职，全国人民都会认为我不知羞耻；我如果不说话，全国人民都会认为我辜负陛下的恩宠。而今，既不准我辞职，而又不理会我的建议，我好像烈火烧心，万箭穿身。所可惜的是，淮西荡平，黄河以北三战区重回中央，王承宗呈献十地、韩弘带病出征，难道中央真有这么大的力量置他们于死地？只是陛下领导有方，处置恰当，使他们口服心服而已。陛下建立中兴大业，已完成十之八九，为什么忍心亲自一手破坏，使统一瓦解！”李纯认为裴度结党营私，完全不信。

皇甫镈自知被人家排斥，更加向皇帝谄媚，用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上疏请求减少全国官员的薪俸，移作政府经费，李纯下诏实施。御前监督官 （给事中） 崔植把诏书退回，竭尽全力说明不可以这么做，才算阻止 （薪俸制度的检讨，参考八一一年六月） 。崔植，是崔祐甫的侄儿 （崔祐甫曾任十二任帝李适的宰相。参考七七九年闰五月） 。

当时，宫库交给全国财政总监署很多历年储存的旧绸缎出售，皇甫镈用高价全部买下，然后转发给边防军。绸缎存放太久，全都陈旧朽烂，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破裂，边防军无可奈何，只好把它聚集在一起，纵火焚烧。裴度在奏报国事时顺便提出，皇甫镈就在李纯面前，伸出一只脚说：“这靴子也是从宫库出来的，我花了两千钱买来，坚固完整，可以穿很久，裴度的话别有居心，不可相信！”李纯认为有理。自此皇甫镈更胆大妄为，毫无顾忌。程异知道自己不孚众望，所以态度谦卑，言语谨慎，被任命当宰相一个月有余，仍不敢轮值批示公文，所以最后得以免除灾祸 （皇甫镈最后贬谪崖州，参考八二〇年正月） 。

20 、皇家鹰狗五坊管理宦官 （五坊使） 杨朝汶，随意逮捕囚禁市民，酷刑拷打，勒索利息，辗转诬陷牵连，最后囚禁将近一千人 （原文“责其息钱”，似是讨债，但讨债非政治案件，何来诬引？说不清楚） 。副总监察官 （中丞） 萧俛上疏检举，宰相裴度、崔群也奏报皇帝。李纯说：“我们现在只讨论军国大事，这种小问题，我自会处理。”裴度说：“事实上，战场胜负才是小问题，忧虑的不过山东 （太行山之东） 一个地区。而皇家鹰狗五坊管理宦官凶恶横暴 （五坊，于十三任帝李诵时已撤销，参考八〇五年二月，当是后来李纯恢复） ，恐怕扰乱京师。”李纯大不高兴，回到内宫里，召见杨朝汶，责备他说：“因为你，让我没有脸见宰相！”

冬季，十月，下令杨朝汶自杀，释放所有被杨朝汶囚禁的人。

21 、李纯到了晚年，特别喜爱神仙，命全国推荐巫术师。皇族事务部长 （宗正卿） 李道古曾当过鄂岳道行政长官 （观察使。参考去年〔八一七年〕二月） ，以贪污残暴闻名于世，恐怕最后终要被追查定罪，想找一个方法向皇帝献媚，于是通过皇甫镈，向李纯推荐巫术师柳泌，说柳泌会配制长生仙丹。

十月二十四日，李纯命柳泌在兴唐观 （位于长安城长乐坊） 炼药。

22 、十一月一日，盐州 （陕西省定边县） 奏报说：吐蕃军进攻河曲 （内蒙古黄河弯曲地带） 及夏州 （夏绥战区总部·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 。朔方战区 （总部设灵州〔宁夏灵武市〕） 奏报说，在长乐州 （羁縻州·宁夏平罗县西） 击破吐蕃军，攻克长乐州外城。

23 、柳泌报告李纯说：“天台山 （位于浙江省天台县东北） 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生产很多灵芝，我虽然知道，但没有力量取得，如果能当那里的长官，或许有希望找到。”李纯相信。

十一月七日，命柳泌暂代台州 （浙江省临海市） 州长，特别准他穿三品以上高官才可以穿的紫袍，携带金质鱼袋。谏官争相上疏劝阻，都认为：“历代领袖人物喜爱巫术师的很多，但从来没有派他们直接治理国民，主持地方政府的！”李纯说：“竭尽一个州的力量，而能促使领袖长生不老，做臣属的又何必爱惜一个州！”文武百官再不敢开口。

24 、十一月十四日，盐州奏报说：吐蕃军撤退。

25 、十一月二十二日，命河阳战区司令官乌重胤当横海战区司令官。

十一月二十七日，命华州 （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 州长令狐楚当河阳战区司令官。

乌重胤率河阳特遣兵团精锐士卒三千人，前往沧州到差，河阳士卒不愿远离家乡 （沧州位于河阳东北航空距离五百五十千米） ，走到中途就一哄而散，逃回河阳，不敢进城，就在城北驻扎，准备大肆抢劫掠夺。令狐楚及时赶到，单人匹马出城安抚慰问，跟他们一同回来。

之前，魏博战区司令官田弘正要求自黎阳 （河南省浚县） 渡黄河，跟义成战区司令官李光颜会师，共同讨伐李师道。宰相裴度说：“魏博兵团一旦渡黄河南下，就不能再退回河北，必须立即进攻，才有希望成功。否则的话，抵达滑州后，粮饷开支，全靠中央，结果中央全力供应，反而养成他们乐于逗留观望的心理。万一两战区互相猜忌，越发使逗留观望的时间延长。所以，与其南渡黄河而不进攻，不如就留在河北 （黄河以北） 养精蓄锐。陛下应令魏博兵团喂饱战马、磨利武器，等到霜降秋深，枯水季节来临，然后从杨刘 （山东省东阿县东北姚寨镇） 渡河，直指郓州，能够挺进到阳谷县 （山东省阳谷县） 扎营，声势自然强大，盗贼心里一定动摇。”李纯同意。

本月，田弘正亲率大军自杨刘渡河，挺进到距郓州四十里处建营筑垒，城里的平卢变军大为震动 （据《新唐书·李光颜传》，后来，义成兵团攻取平卢战区的濮阳〔河南省濮阳市〕） 。

26 、宗教管理总监 （功德使） 上疏说：“凤翔 （陕西省凤翔县） 法门寺塔藏有佛祖的一节指骨 （塔名护国真身塔，在陕西省扶风县北法门镇，塔内藏释迦牟尼指骨。参考七九〇年春季） ，相传三十年开塔一次，开塔之年，庄稼丰收，国泰民安。明年 （八一九年） 应该开塔，请迎接佛指入宫。”

十二月一日，李纯派宦官率领一群和尚前往迎接。

27 、十二月十九日，擢升春州 （广东省阳春市） 户籍官 （司户） 董重质 （参考去年十月） 当试用太子宫总管 （试太子詹事） ，派往武宁战区 （总部设徐州〔江苏省徐州市〕） 安置工作。这是战区司令官李愬的请求。

28 、十二月二十九日，魏博兵团、义成兵团把所俘虏的平卢变军总作战司令 （都知兵马使） 夏侯澄等四十七人押解京师，李纯下令全部释放，免予诛杀，交给俘虏他们的各战区特遣兵团安置，李纯说：“如果有父母在堂，想要回去的，从优发给旅费，送他们回去。我要诛杀的，只李师道一人而已。”变军中听到这个消息，投降的前后相连。

最初，平卢战区执行官李文会跟老哥李元规都在李师古幕府供职，李师古逝世，李师道继位 （参考八〇六年闰六月） ，李元规辞职而去。而李文会因是李师道的亲密智囊，向老哥表明愿意留下。李元规将要动身，警告李文会说：“我走，身退命安。你留，一定会取得突然的富贵，但你将招来大祸。”现在，中央讨伐大军从四面八方包围郓州，战事一天比一天不利，将士们大声喧哗说：“高沐、郭昈、李存，向大帅 （李师道） 呈献忠实计谋。李文会是奸邪小人，诛杀高沐，囚禁郭昈、李存，才招来今天的灾难。”李师道不得已，贬李文会当登州 （山东省蓬莱市） 州长；释放郭昈、李存，仍回幕府。

29 、李纯时常告诉宰相们说：“臣属应该努力做好事，为什么喜爱结党分派？我深为痛恨。”裴度说：“人因见解相同而聚集在一起，物因形状不同而分别归类。无论是正人君子或卑劣小人，只要志趣相投，势必结合。正人君子结合，称‘共识’；卑劣小人结合，称‘结党’。外表看起来很相似，实质却有很大的悬殊，唯一的仰仗是：英明领袖能分辨正直邪恶！”

30 、武宁战区司令官李愬，跟平卢变军会战十一次，每次都传出捷报。

十二月三十日，李愬进攻金乡 （山东省金乡县） ，攻克。

李师道胆小如鼠，自从中央出动讨伐大军，听到前方战事稍稍失利或失守城池，立刻就惊骇忧愁，生病卧床。因此左右侍从只好隐瞒战报，不告诉李师道实情。金乡是兖州 （山东省兖州市） 的重镇，失守之后，州长派员乘驿马飞奔，前来告急，左右侍从却不给他通报，李师道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 （根据《新唐书·王智兴传》记载，武宁兵团主将王智兴的进攻路线，是从胡陵〔山东省鱼台县东南〕出发，攻克河桥〔鱼台县东南阳镇〕、黄队〔鱼台县境〕，再攻陷金乡县城。）

八一九年　己亥

唐·元和　　十四年

1 、春季，正月二日，唐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宣武战区 （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 司令官 （节度使） 韩弘攻陷平卢变军 （总部设郓州〔山东省东平县〕） 辖区的考城 （河南省民权县） ，杀两千余人。

正月七日，平卢变军所辖沭阳 （江苏省沭阳县） 县长梁洞献出城池，向楚州 （江苏省淮安市） 州长李听投降。

2、吐蕃王国 （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 派使节论短立藏等前来唐朝和解，还没有回去，吐蕃军已进攻河曲 （内蒙古黄河弯曲处） 。李纯说：“他的国家失信，使节有什么罪！”

正月十一日，遣送论短立藏等回国。

3 、正月十三日，武宁战区 （总部设徐州〔江苏省徐州市〕） 司令官李愬攻克鱼台 （山东省鱼台县） 。

4 、宦官迎接佛骨回京师 （首都长安） ，留在皇宫里三天，然后依照顺序，送到各寺轮流供奉 （前往凤翔迎接佛骨事，参考去年〔八一八年〕十二月） 。亲王公爵，大官小民，瞻仰膜拜，顶礼布施，争先恐后，唯恐来不及，甚至有人倾家荡产捐赠，也有人在臂上头上点燃香火，灼伤自己，作为奉献。

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 （刑部侍郎） 韩愈上疏恳切劝阻，认为：

“佛教，是夷狄的一种信仰。自姬轩辕 （黄帝王朝一任帝黄帝） ，以至姒文命 （夏王朝一任帝禹帝） 、子天乙 （商王朝一任帝成汤帝） 、姬昌 （周王朝文王） 、姬发 （周王朝一任王武王） ，都享有长寿高龄，人民也都安乐，当时，并没有佛教。东汉王朝二任帝 （明帝） 刘庄时，才开始有佛法 （参考六五年） ，可是，以后每个王朝都骚动混乱，政权寿命，不能长久。南朝宋帝国、南齐帝国、南梁帝国、陈帝国、北魏帝国以下，信仰佛教更为虔敬，而立国的年代反而更短。萧衍 （南梁帝国一任帝武帝） 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次舍身同泰寺 （应是四次，参考五四七年三月） ，充当家奴，结果却被侯景逼迫，饿死台城 （参考五四九年五月） ，帝国不久也归灭亡。

“供奉佛祖，只不过为了给自己祈福，想不到反而得到灾祸。从这方面观察，佛祖之不足以相信，可以肯定。人民愚昧，容易迷惑，难以用理性说服，倘若看到陛下这样做，都说：‘连皇上还一心敬奉，我们出身微贱，对于佛祖，怎么可以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佛祖本是夷狄之人，口中不说圣王的训教，身上不穿圣王的衣服。不知道君主与臣属间的大义和父亲与儿女之间的恩情，假如释迦牟尼这个人还活在人世，奉他们国家的派遣，前来京师朝见，陛下有时间的话，也不过在宣政殿接见他，摆设宴席一桌，赏赐衣服一套，护送他出境回国而已，决不会允许他留下来招摇惑众。何况他身死已久，枯朽的一节指骨，怎么可以进入深宫！

“古代封国之间，互相吊丧，还要先用桃木苕帚扫除不祥霉气，而今，无缘无故把肮脏污秽的东西拿出来亲自观看，不先教巫法师念咒诵经，不先用桃木苕帚扫除，文武百官不指出陛下行事不当，监察官 （御史） 也不检举有关主持人员犯罪，使我感到羞耻。我请求把这个所谓的‘佛骨’交给主管单位，命他们投到火里烧成灰烬，再丢到河里，从根本上彻底铲除，使后代万世之人永不迷惑。使全国人民都知道伟人圣人的作为，高出平常人万等，岂不是一件盛事。佛祖如果有灵，能够降下灾祸，则所有惩罚，愿全部降临我的身上。”

唐帝 （十四任宪宗） 李纯 （本年四十二岁） 看到奏章，大为震怒，交给宰相们传观，准备把韩愈斩首。裴度、崔群代韩愈求情说：“韩愈虽然疯狂，但出自一片忠诚，最好宽恕包容，用以鼓励进言之路。”

正月十四日，把韩愈贬作潮州 （广东省潮州市） 州长 （潮州在长安东南航空距离一千四百千米） 。

*韩愈诗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在战国时代，“老庄”学派跟“儒家”学派互相争辩，都肯定自己是对的，而认为别人全错。到了东汉王朝末年 （应是东汉王朝初年） ，又增加一个“佛教”，不过最初喜爱的不多。晋王朝及南朝宋帝国后，佛教迅速扩张，上自帝王，下到小民，没有人不尊敬崇信。低阶层人民畏惧冥冥中的惩罚，祈求幸福平安，高阶层贵族则运用佛经，高谈阔论，不务实际。唯独韩愈厌恶他们劳民伤财、妖言惑众，竭力排斥，措辞未免过分激烈。只有《送文畅师序》一篇，最能抓住要点，他说：“飞鸟低头啄食，抬头四望；走兽藏居深山，不轻易出现，都是恐惧受到其他动物的伤害，可是仍然不见得能够逃掉。弱者的肉，是强者的粮食。而今，我跟文畅二人，平安地住在这里，饮食丰富，心情愉快，或生或死，跟鸟兽大不相同，怎么可以不知道所以能有这种生活的原因！” （从这段短文看不出它跟反佛教言论有什么关系，不知司马光为什么引用？）

5 、正月十七日，魏博战区 （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 司令官田弘正 （田兴） 奏报说，在东阿 （山东省阳谷县东北阿城镇） 击败平卢变军，杀一万余人。

6、沧州 （河北省沧州市东南） 州长李宗奭 （音shì〔士〕） 跟顶头上司、横海战区 （总部设沧州） 司令官郑权发生冲突 （前任战区司令官程权〔程执恭〕举族赴京〔首都长安〕，参考去年〔八一八年〕三月） ，不服从郑权指挥。郑权上疏奏报，李纯派宦官前往传唤李宗奭进京，李宗奭发动军队挽留自己，上疏说：“因为恐怕发生变乱，不敢离开。”李纯命乌重胤接替郑权 （参考去年十一月） ，州军将士大为恐惧，遂驱逐李宗奭，李宗奭逃奔京师。

正月二十二日，在独柳之下，斩李宗奭。

7 、正月二十七日，田弘正 （田兴） 奏报说，在阳谷 （山东省阳谷县） 击败平卢变军。

8 、二月，楚州州长李听袭击海州 （江苏省连云港市） ，一连攻克东海 （连云港市东） 、朐山 （海州州政府所在县） 、怀仁 （江苏省连云港市赣榆区） 等县。 （《新唐书·李听传》记载，李听自涟水〔江苏省涟水县〕出发，攻克龙沮〔江苏省连云港市南三十千米〕、沭阳〔江苏省沭阳县〕、东海、朐山、怀仁等城。）

李愬在沂州 （山东省临沂市） 击败平卢变军 （总部郓州） ，攻克丞县 （山东省枣庄市东南峄城镇） 。

平卢战区变军首领李师道，不断接到中央军入境逼近情报，下令征调民夫增加郓州城墙高度，并挖深护城河道，加强守备工程，甚至强迫女人去做粗工，人民更加恐惧怨恨。

总作战司令 （都知兵马使） 刘悟，是刘正臣 （刘客奴） 的孙儿 （刘正臣被王玄志所害 ， 参考七五七年正月） ，李师道派他率军一万余人驻防阳谷，抵抗中央。刘悟待人宽厚有恩，给士卒们相当大的自由，官兵们唤他“刘老爹”。等到田弘正自杨刘渡黄河发动攻击时，刘悟的军队没有戒备，迎战又不断战败。有人警告李师道说：“刘悟不用军法带兵，专门收买军心，恐怕有别的阴谋，最好早做准备。”李师道命刘悟回来参加军事会议，打算把他斩首，但又有人劝阻说：“现在，中央大军从四面八方合围，刘悟并没有叛变的事实，如果凭着一个人的检举，就做无情诛杀，所有将领们，谁还肯再为你效力？这么做是自己砍掉自己的利爪钢牙。”李师道留刘悟停留十天，仍命他返回防地，并送给他大量金钱绸缎，来安他的心。刘悟迅速发觉这个阴谋，回到防地后，暗中戒备。李师道因刘悟在外手握重兵，所以任命刘悟的儿子刘从谏当见习营门官 （门下别奏） ，刘从谏跟李师道的家奴们每天混在一起，知道李师道很多阴谋，于是暗中报告老爹。

又有人警告李师道说：“刘悟最后还是会给我们带来大祸，不如早一天把他除掉。”

二月八日，李师道暗中派两位使节，携带他的手令，交给特遣兵团作战副司令 （行营兵马副使） 张暹，命张暹砍下刘悟人头，送回来呈献，同时令张暹接管大营。当时，刘悟正在距大营两三里外的一个山冈上高张篷帐，举行宴会。两位使节到大营后，把手令交给张暹。张暹跟刘悟一向亲善，假意和使节商量说：“刘悟从总部回来之后，已提高警觉，不能马上动手，我先去报告他说：‘大帅派人来慰劳将士，还带有赏赐的礼物，请老总 （都头） 马上回营，听他们传话。’这样，他才不会怀疑，就有办法对付了。”使节同意，张暹带着李师道的手令前去晋见刘悟，屏退左右侍从，拿给他看。刘悟暗中派人先回大营逮捕两个使节，斩首。

当时，天色已晚，刘悟在马上放松缰绳，缓缓而归，升堂落座，在严密保护下，召集所有将领，脸色严肃，声调凌厉，说：“我跟各位不顾自己的死活，对抗中央大军，自问没有一点辜负大帅 （李师道） ，而大帅却相信奸人的诬陷，派人来砍我的头。我死之后，就要轮到各位。皇上所要诛杀的，只不过大帅一人，我们军事力量一天比一天削弱，为什么一定要跟随他一块受灭族处分！我希望跟各位卷起军旗，藏起武器铠甲，立即返回郓州，执行中央命令。不仅可以拯救自己免除灾难，还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各位意下如何？”作战司令 （兵马使） 赵垂棘在篷帐外，站到大家前面，思考了很久，犹豫说：“事情真的能成功？”话刚说完，刘悟破口大骂说：“你竟然跟大帅合谋！”立刻斩首。然后询问其他将领，有人稍微有点迟疑，还没有发言，也被诛杀，同时诛杀大家平常所厌恶的将领共三十余人，尸首堆积在篷帐前面。剩下的将领们浑身发抖，一致回答说：“只听老总 （都头） 的命令，愿尽死力。”

刘悟再召集全军士卒，宣布说：“进入郓州后，每个人赏钱一百串，但你们不可以接近钱库；至于司令官的官邸 （使宅） ，跟叛党的家宅，随你们抢夺劫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命士卒们把饭吃饱、手拿武器。午夜，大营传出报时鼓声，等到传报三更的鼓声停止 （凌晨二时） ，大军出发，人衔枚，马口被绳索绑住，悄悄向郓州挺进，路上遇到行人，立刻逮捕扣留，所以消息无从走漏。挺进到距郓州数里，天还没有亮，刘悟命扎营休息，监听城上报时敲梆声音，等到传报五更的梆声停止，天色微明，命十个人先走，传话给守门的军士说：“刘老总 （都头） 奉命回城！”守门军士要报告司令官 （节度使李师道） 请示，十个人抽出佩刀就砍，守城军士全部逃走躲藏。刘悟率大军随后赶到，一拥而进，城中鼓噪喧哗，声震天地，等到刘悟本人抵达时，子城大门已经洞开，只有内城 （牙城） 还紧闭城门抗拒。稍后，刘悟命纵火焚烧，又用大斧劈门，终于杀入，内城里的亲兵不过数百人，开始时还有人射箭抛石，后来知道无济于事，都把武器扔到地上投降。

刘悟带兵升堂，下令搜捕李师道，李师道跟他的两个儿子侧身躲到床下，被生生擒活捉。刘悟下令把他们父子押解到大营军门外的空地上，派人对他们说：“刘悟奉皇上密诏，送大帅 （李师道） 前往京师，可是，大帅还有什么脸见皇上！”李师道还希望活命，他的儿子李弘方抬起头说：“事情已到这种地步，早死也好！”不久，父子三人，一齐斩首 （七六五年五月 ， 李正己〔李怀玉〕割据平卢 ， 传子李纳 ， 李纳传子李师古 ， 李师古传弟李师道 ， 迄今〔八一九年〕五十五年而灭） 。从早上六时到中午十二时，刘悟命两个总纠察官 （都虞候） 巡察街巷，禁止劫掠，社会秩序迅速恢复。刘悟把民兵全部集合球场，亲自骑马巡绕视察，安抚慰劳。赞成李师道背叛中央的官员二十余人，连同家族，全部斩首，文官武将都到总部参见，既恐惧又喜悦。刘悟看到李公度，握手悲叹，命监狱释放贾直言 （李公度及贾直言事 ， 参考去年〔八一八年〕四月） ，都延聘到自己幕府。

刘悟从阳谷回军攻击郓州时，暗中派人把自己的密谋告诉魏博战区司令官田弘正，说：“事情如果成功，当燃起烽火告捷；万一城中已有防备，不能进城，希望大帅率军援助，成功的时候，功劳都归于你，我不敢占有。”并且建议田弘正派军进入自己刚撤出的阳谷大营。田弘正看见烽火，知道刘悟已经进城，立刻派使节前往道贺。刘悟把李师道父子的三颗人头，装到匣子里，派人送给田弘正，田弘正大喜过望，用不封口的告捷奏章，飞骑呈递中央。平卢十二州的变乱，全部平息。

田弘正刚接到李师道父子的人头时，怀疑是不是真的，召见夏侯澄 （夏侯澄被俘事 ， 参考去年〔八一八年〕十二月） ，命他分辨。夏侯澄仔细观察，大声痛哭，昏过去很久才醒过来，抱着李师道的头，用舌舔去眼上的尘垢，再一次痛哭。田弘正十分感动，认为他有道义，不加责备。

9 、二月十四日，田弘正捷报抵达京师。

二月十七日，李纯派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 （户部侍郎） 杨于陵当平卢战区安抚慰劳特使 （宣抚使） 。

二月二十一日，装着李师道父子三颗人头的木匣送到京师。自七六三年十一任帝李豫 （李俶） 初登帝位以来，将近六十年 （五十七年） ，黄河南北三十余州之地被军阀割据，官吏由军阀任命，田赋捐税由军阀扣留自用，直到现在，才完全回归中央，全国恢复统一 （元和中兴 ， 到达最高点） 。

李纯命杨于陵分割平卢战区。杨于陵考查地图及档案，依照距离远近，计算军事力量强弱，评估财政经济实力的贫富，分割成为二区一道，使力量平均相等，计：郓曹濮战区、淄青齐登莱战区、兖海沂密道。李纯批准。

刘悟认为，当初中央大军讨伐李师道时，诏书上说：“部将中如果有人诛杀李师道，率部众投降的，李师道所有的官职爵位，全部给他！”于是认为自己将得到十二州土地。遂补足文官武将的缺额，更换州长县长。告诉部属们说：“总部军政，跟过去一样。从今之后，我和各位只要抱子弄孙，再也没有什么忧虑！”

李纯打算调走刘悟，恐怕刘悟拒绝，势将再起战端，于是密令田弘正评估。田弘正当天就派人晋见刘悟，声称亲善访问，实际上是作实地观察。刘悟身体健壮，喜爱手腕搏力，攻克郓州第三天，就教军中勇士练习手腕搏力，跟魏博使节到庭院观看，看到紧张时，刘悟摇动双肩，挥舞手臂，离开座位，替一方助长声势。田弘正得到报告，笑说：“他一听调差，就会立刻上路，没有其他选择！”

二月二十二日，李纯发布人事命令，命刘悟当义成战区 （总部设滑州〔河南省滑县〕） 司令官。刘悟听到消息，震惊慌乱，不知道怎么反应。第二天，就出发西上。而田弘正率几个战区的特遣兵团，已快速东下，在郓州城西二里，跟刘悟在驿站宾馆见面，刘悟当面接过符信，前往滑州到差，延聘李公度、李存、郭昈、贾直言当幕僚，随自己一同上任。

刘悟一向跟李文会友善，占领郓州后，派人接他回来 （李文会贬登州〔山东省蓬菜市〕州长，参考去年〔八一八年〕十二月） ，李文会还没有回来，中央人事命令突然发布，郭昈、李存秘密商议说：“李文会是一个花言巧语的马屁精，败坏平卢一道，使李师道全族屠灭，被万人痛恨。如果不乘这个机会把他除掉，田弘正到后，一切宽大处理，将怎么平息三齐 （山东省） 之地对他的愤怒！”于是，伪造一份刘悟的信件，派使节前往，无论什么地方迎到李文会，就在该地砍下人头。使节走到丰齐驿 （山东省东阿县东南） 就遇到喜气洋洋回来的李文会，遂把李文会斩首。可是使节回郓州复命时，刘悟及郭昈、李存已经远走，找不到复命的对象。李文会有两个儿子，一个逃亡，一个死在监狱，家产全部被人掠夺，田地房舍都被政府没收。

李纯下诏命平卢特遣兵团副司令 （行营副使） 张暹当戎州 （四川省宜宾市） 州长 （戎州在郓州西南航空距离一千四百千米外的蛮荒地带，用这个官职嘉奖他的功劳，似是讽刺）。

二月二十五日，加授田弘正中央官衔：摄理司徒 （检校司徒·三公之二） ，遥兼二级宰相 （同平章事·使相） 。

起先，李师道失败前的几个月，过度恐惧紧张，听见风吹草动或鸟飞狗吠，都怀疑发生变乱，所以严厉禁止郓州居民亲戚或相识的人，有任何宴会聚集，路上相遇，也不准说话，违犯的一律处罚。田弘正进入郓州，废除所有苛刻的禁忌，放任人们随意寻欢取乐，寒食节日 （参考七七〇年三月注） ，一连七天七夜，完全开放，不限制行人。有人劝阻说：“郓州长期以来背叛中央，今天虽然平息，人心并不安定，不可不防。”田弘正说：“叛逆头目既然除掉，对人民应该宽大施恩，如果再跟过去一样，多方管制，是用暴政代替暴政，人民的好处在哪里！”

起先，李师道不断派杀手入关 （潼关） ，砍断皇家坟墓门前的列戟 （参考八一六年正月） ，焚烧仓库 （参考八一五年四月） ，用箭射递文书，制造恐怖 （参考八一五年八月） ，使京师陷于混乱，打击民心士气。有关单位搜捕缉拿，十分严厉。潼关 （陕西省潼关县） 治安官员甚至打开根本不能藏人的箱子、行李，搜查刺客，但是始终不能阻止杀手来去自如。直到田弘正进入郓州，检查李师道的档案，上面记载有赏刺死武元衡杀手王士元等，及赏赐潼关、蒲津关 （陕西省大荔县东黄河渡口） 治安官兵账目，才知道原来中央治安人员都收受李师道的贿赂，故意包庇杀手。

裴度编纂蔡州 （淮西战区） 、郓州 （平卢战区） 战役史以来，皇帝如何忧虑勤劳，如何指示机宜事例，利用参加宴会的机会呈献李纯，请带回盖印后交付国史馆。李纯说：“这样做的话，好像是我出的主意，我不愿人们有这种印象。”不准。

三月十日，李纯命华州 （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 州长马总当郓曹濮战区 （总部设郓州〔山东省东平县〕八二〇年七月，改称“天平战区”） 司令官。

三月十一日，调义成战区司令官薛平当平卢战区 （总部改设青州〔山东省青州市〕） 司令官兼淄青齐登莱道 （首府同设青州） 行政长官 （观察使。平卢战区只剩下这五州，总部东迁） 。命中央讨伐平卢各战区特遣兵团粮秣供应总监 （行营供军使） 王遂，当沂海兖密道 （首府设沂州〔山东省临沂市〕） 行政长官 （观察使） 。

10 、横海战区司令官乌重胤奏报说：“河朔 （河北平原） 军阀所以能够割据一方，抗拒中央长达六十余年，由于各州县除了州长、县长外，战区总部还另派镇守将领管理军政，剥夺州长、县长的权力，而自己作威作福 （河北各战区属州大小官员由司令官任命，早于十一任帝李豫〔李椒〕时便是如此，参考七六五年七月） 。当初如果能支持州长行使职权，则即令有奸雄像安禄山、史思明之流出现，也不能靠他们控制的一个州背叛中央。本战区德州 （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 、棣州 （山东省惠民县） 、景州 （河北省泊头市西交河镇） 三州，我已命三州州长行使自己的职权，所有驻军，一律由州长指挥。”

夏季，四月十九日，李纯命各战区司令官、各道民兵总司令官 （都团练使） 、各警备区总司令官 （都防御使） 、各军管区指挥官 （经略使） 等，把所指挥的各州民兵，一律交还给各州州长。自七五六年十任帝李亨登基以来，战区司令官手握大权，所属各州都另行成立民兵部队，派大将统领，横暴凶恶，成一大灾难，所以乌重胤加以检讨。后来，河北 （黄河以北） 各战区，只有横海 （总部沧州） 对中央最为服从，都因为乌重胤处理适当之故。

11 、四月二十四日，国务院工程部副部长 （工部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程异逝世。

12 、裴度在宰相位置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另一位宰相皇甫镈的同党，对裴度暗中排斥。

四月二十九日，李纯命裴度当副监督长 （门下侍郎） ，遥兼二级宰相，充任河东战区 （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 司令官，贬出京师。

皇甫镈专门搜刮全国财富，供皇家挥霍，讨取李纯喜悦。政府官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监督院高级顾问官 （谏议大夫） 武儒衡上疏指责。皇甫镈向皇帝解释时，攻击武儒衡别有居心，李纯说：“因为武儒衡控告你，你打算报复是不是！”皇甫镈才不敢再说。武儒衡，是武元衡的堂弟 （武元衡被刺杀 ， 参考八一五年六月） 。

13 、国史馆编撰官 （史馆修撰） 李翱上疏说：“平定祸乱，全靠军队，但建立一个和平世界，要靠政治、教育。而今，陛下既然用武力统一全国，如果能紧跟着进行大规模改革，恢复高祖 （一任帝李渊） 、太宗 （二任帝李世民） 的制度，任用忠心正直人士，而不怀疑；摒除奸邪谄媚之徒，而不跟他们接近；改变纳税条例，不再收钱而改收绸缎布匹 （“两税法”之弊端，参考七九四年五月） ；拒绝地方官员呈献‘经费盈余’，减少人民缴纳的田赋捐税 （“开支盈余”，参考七九六年六月） ；厚待帝国的边防军，用以制裁蛮夷的侵略；经常召见顾问及谏诤的官员，下情才可以上达。这六项是政治改革的重点，国家太平，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建立。陛下已经办到最难办到的事，为什么不去办最容易办到的事？陛下有最高的神圣天资，如果能不受身旁亲信甜言蜜语的迷惑，而任用骨鲠正直的干部，共同开创教育文化新境，用不着多么辛苦就可完成。如果认为这并不重要，我恐怕大功告成之后，物质享受的欲望抬头，摇尾分子马屁精一定说：‘天下已经太平，陛下可以无忧无虑地寻求欢乐！’如果真的这样，和平的日子恐怕永难来临。”

14 、秋季，七月一日，田弘正押解剌死武元衡的凶手王士元等十六人抵达京师，李纯命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 （京兆府） 、总监察署 （御史台） 逐一审讯，都坦白招认。但是，当特别市长 （京兆尹） 崔元略问他们武元衡的面貌形状以及衣服是什么颜色时，回答并不一致。崔元略问他们缘故，回答说：“成德 （总部恒州） 跟平卢 （总部郓州） 分别派杀手对付武元衡，可是王士元比预定的时间晚到，听说成德已经得手，王士元等遂声称是自己干的，逃回去接受赏赐。现在不管我们行刺或不行刺，自问罪状都是一样，最后反正难逃一死，所以招认。”李纯也不打算追究谁是真凶，全部诛杀。

15 、七月二日，宣武战区司令官韩弘第一次到中央朝见，李纯待他十分优厚。韩弘呈献马三千匹，绢 （生丝厚绸） 五千匹、各种绸缎三万匹、金银器具一千件。而汴州仓库里仍存有钱一百余万贯、绢一百余万匹、马七千匹、粮食三百万斛。

16 、七月十三日，文武百官向李纯呈献尊号：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李纯赦免天下。

17 、沂海兖密道行政长官王遂，本是一个管理钱粮的官员，性情急躁刻薄，没有见识。当时，道政府匆匆建立，人心不安，王遂的治理手段却严厉残酷，所用行刑的棍棒都比常用的粗得多 （唐王朝刑棍标准，参考六三七年正月注） 。每次诟骂士卒，都咆哮说：“反叛蛮虏！”又在炎热盛夏，驱使士卒兴建道政府及行政长官居住的官邸，督促急迫、责罚严厉，将士们愤怒怨恨。

七月十五日，做苦工的士卒王弁 （音biàn〔变〕） 跟他的四个朋友在沂水 （流经临沂市东） 洗澡，秘密计划抗暴，说：“现在苦工做下去，犯罪也是死；挺身干一番事业，也是一死。死于挺身干一番事业，岂不更好！明天，大帅 （王遂） 跟监军宦官以及副行政长官 （副使） 举行宴会，将领们全请假在外，值班卫士会留在房子里休息，我们出其不意地发动突击，有绝对制胜把握。”四个人完全同意，约定事成之后，推王弁当候补行政长官 （留后） 。

七月十六日，王遂正主持宴会，刚过中午，王弁等五人突然闯入，在值班卫士室前面，夺取弓箭佩刀，直接射击副行政长官张敦实，射死。王遂跟监军宦官狼狈逃走，王弁活捉王遂，列举他在炎热的夏季大兴土木以及刑罚苛刻残暴等罪状，当场立即斩首。传话说：“不要惊动监军宦官。”王弁自称候补行政长官，升堂就职，发号施令，跟监军宦官同起同坐，召集将领军士们参见他并向他道贺，大家不敢不接受。监军宦官上疏报告兵变情形。

18 、七月十八日，韩弘再呈献给皇帝绢二十五万匹、 （音shī〔诗〕 。 粗绸） 三万匹，银器二百七十件。左、右神策军总指挥宦官 （中尉） 也分别呈献皇帝钱一万贯。自从讨伐淮西 （总部蔡州） 以来，全国财政总监署 （度支） 、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署 （盐铁） ，以及四面八方，全国各地争相进贡给皇帝，称为“助军”。战事结束后，呈献进贡依然照旧，但名义改称“贺礼”。社会秩序恢复后，天下太平，再改称“助赏”。李纯接受尊号，也接受呈献进贡，也称“贺礼”。

19 、七月二十一日，擢升河阳战区 （总部设河阳县〔河南省孟州市〕） 司令官令狐楚当副立法长 （中书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

令狐楚跟皇甫镈是同年进士 （同一年通过进士科考试） ，所以皇甫镈推荐他当宰相。

20 、中央得到沂州兵变消息。七月二十八日，命棣州州长曹华当沂海兖密道行政长官。

21 、韩弘一连上疏皇帝，请求留在京师。

八月三日，李纯命韩弘暂任司徒 （守司徒·三公之二） ，兼最高立法长 （兼中书令） 。

八月七日，命国务院文官部长 （吏部尚书） 张弘靖遥兼二级宰相，充任宣武战区司令官。张弘靖，是宰相张延赏的儿子 （参考八一四年六月） ，小时候就很受称赞，在中央供职，态度严肃，不多说活。河东战区及宣武战区司令官先后出缺，中央认为张弘靖德高望重，所以先后派他镇守。在王锷横征暴敛之余、韩弘严厉凶猛之后，两战区军民喜爱张弘靖的廉洁谨慎和宽容作风，所以上下平安 （河东王锷任上逝世〔参考八一五年十二月〕，张弘靖接替〔参考八一六年正月〕现在再接替宣武韩弘）。

22 、八月十三日，田弘正到中央朝见，李纯待他尤其优厚。

23 、八月二十二日，忠武战区司令官郗士美逝世 （享年六十四岁） 。李纯派国务院国防部军械司副司长 （库部员外郎） 李渤当吊丧特使 （李渤本是隐士 ， 参考八〇六年九月） 。回来之后，李渤上疏说：“我经过渭南 （陕西省渭南市） ，发现长源乡 （渭南市境） 原有四百户，现在只剩下一百余户。阌乡县 （河南省灵宝市西 。 阌，音wén〔文〕） 原有三千户，现在只剩下一千户；其他州县大体一样。追查所以凋零的原因，只缘于政府把逃亡户应缴的赋税强迫邻户分摊，以致迫使大家一起逃亡，这都是搜刮聚敛的官员剥削人民，谄媚领袖，认为只要汲干池塘里的水，不怕捕不到鱼。 （《吕氏春秋》：“汲干池塘的水捕鱼，怎么会捕不到鱼！问题是明年以后，永远没有鱼。”） 故请颁布诏书，废止把逃亡户的田赋捐税分摊给邻户的办法。而只变卖逃亡户的家产折抵，仍然不足时，不再追缴。预计用不了几年，人们都会回乡耕田。”

当权官员 （指皇甫镈） 看见，大发雷霆，李渤遂声称患病辞职，返东都洛阳 （河南省洛阳市） 。

24 、八月二十七日，吐蕃王国派军攻击庆州 （甘肃省庆阳市） ，在方渠 （甘肃省环县） 扎营。

25 、中央讨论出动军队讨伐王弁，又恐怕其他两战区——平卢 （总部青州） 和郓曹濮 （总部郓州） 跟随响应。于是中央发布人事命令，命王弁当开州 （重庆市开州区） 州长，派宦官把任用状交给王弁。宦官郑重告诉王弁说：“开州可能已派人上路迎接，你应该早一点动身。”王弁当天就从沂州出发，前导和后卫还有一百余人，可是进入徐州辖境之后，每到一个地方，当地政府就裁减他若干人；而他的卫士看情形不对，也开始逃亡，最后逮捕王弁，戴上脚镣手铐，骑驴西上，进入潼关。

九月三日，把王弁押解到首都长安东市，腰斩。

稍早，分割平卢兵团，分别隶属新设的二区一道。王遂被杀后，中央认为李师道的凶党余孽还没有完全铲除，下令沂海兖密道新任行政长官曹华，率棣州民兵到差，搜捕严办。沂州将领出来迎接，曹华态度诚恳，说尽好话安抚，命将领们先行回城，安慰其他同事及全部官员。大家心情坦荡，没有一点怀疑。曹华接事三天，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将士，在帐幕下埋伏一千人，集合大家宣布说：“天子因郓州官员有迁徙的辛劳，特别另行赏赐，最好分开排队，郓州人站左边、沂州人站右边。”分别既定，命沂州人全体出去，只留下郓州来的官兵，曹华下令关闭大门，对郓州来的官兵宣布说：“王大帅 （王遂） 奉天子的命令，在此统率全军，你们怎么可以把他杀害！”话还没有说完，伏兵已起，团团围住，大肆屠杀，一千二百人全死刀下，没有一个人逃生，大门屏风间赤雾冉冉上升，有一丈余高，过了很久才散。

司马光　曰：

《春秋》记载：楚王 （十任灵王） 芈围把蔡国国君 （十八任灵侯） 蔡般诱骗到申城 （河南省南阳市北） 诛杀 （《春秋》〈前五四三年〉：蔡国国君〔十七任景侯〕蔡同，奸淫他的儿媳，他的儿子蔡般遂杀老爹。〈前五三一年〉：楚王芈围驻军申城，邀请蔡般聚会，蔡般在位已十三年，打算赴宴。国务官〔大夫〕警告他：“芈围贪而无信，尤其是这次邀请，礼物丰厚，言辞谦卑，是明显的一个陷阱，最好不去。”蔡般不接受。结果在宴会上被芈围逮捕，连同他的卫士七十人，全部被斩首） 。楚王国不过是一个封国，孔丘还严厉地予以责备，憎恨芈围用诈术杀人，何况身为国家最高领袖，欺骗一个小民！

王遂不过一个赃官凶吏，叫他镇守刚刚回归中央的土地，因苛刻暴虐，激起兵变。王弁不过一个平庸的士卒，乘机发动反抗。假如沂州统帅是适当人选，杀王弁不过像杀一条狗、一头猪一样，何必用皇帝的诏书当作诱饵？而且，发动兵变的，不过五个人而已，竟然严重到使曹华设下圈套，屠杀一千余人，岂不太滥！自此之后，士卒谁不猜疑他们的将领，将领又怎么能再取信于他们的士卒！上下怒目相视，好像仇人一样聚在一起，有机会就互相把对方当作鱼肉，谁先动手谁就是英雄好汉，灾祸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可惜，李纯铲平全国所有的军阀割据，几乎使中国重现和平，他的雄心大业所以不能完成，因为他只图眼前的近利，而不能建立大信。

柏杨　曰：

沂州之屠，告诉我们一个真理：没有权力制衡的政治领袖，是一种危险动物，比疯狂了的毒蛇还可怖，他随时会食言，而且还有充足的食言理由。相信这种人的承诺，就好像把自己的头放到轮盘上当赌注，赢了不过活命，输了就失去人头。

26 、九月二十九日，李纯命田弘正兼最高监督长 （兼侍中·使相） ，而仍保持魏博战区 （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 司令官。田弘正再三上疏请求留在中央，李纯不允许。田弘正害怕一旦逝世，战区军民仍按照老规矩，要求他的儿子世袭，所以把他的兄弟、儿子、侄儿，都送到中央政府。李纯把他们都擢升到显要位置，红色官服 （四品、五品） 及紫色官服 （三品以上） 充满家门，当时的人都羡慕他们的富贵。

27 、九月三十日，李纯问各宰相道：“玄宗 （九任帝李隆基） 在位主政时，起先把国家治理得很好，后来却天下大乱，什么缘故？”崔群回答说：“玄宗 （九任帝李隆基） 最初信任姚崇 （姚元之，参考七一三年十月） 、宋璟 （参考七一〇后年七月） 、卢怀慎 （参考七一三年十二月） 、苏颋 （参考七一六年闰十二月） 、韩休 （参考七三三年三月） 、张九龄 （参考七三三年十二月） ，国家自然治理。后来信任宇文融 （参考七二九年六月） 、李林甫 （参考七三四年五月） 、杨国忠 （杨钊，参考七四五年八月） ，天下就不可能不大乱。所以，重要干部的选择恰当与否，关系重大。人们都认为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叛变，天下才开始大乱的，我却认为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被免除宰相，而专信李林甫，才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希望陛下把开元初作为模范，而以天宝末作为鉴戒，才是国家无穷的福气。”

皇甫镈对崔群恨入骨髓。

28 、冬季，十月十七日，容州军管区 （首府设容州〔广西容县〕） 通报说：“安南军管区 （首府设安南府〔越南河内市〕） 通报说：‘变民首领杨清攻陷都护府，杀都护李象古跟他的妻子、儿女，以及都护府官员和部属一千余人。’”李象古，是李道古的老哥 （李道古，参考八一七年二月） ，因贪赃枉法，凶恶横暴，失去民心。杨清是当地蛮夷世袭酋长，李象古命他担任营门官 （牙将） ，杨清不满意自己的职位，情绪低落。李象古派杨清率军三千人攻击黄洞蛮 （黄洞蛮〔广西西南部一带少数民族〕就是西原蛮，其中一支因姓黄之故，所以称黄洞蛮） ，杨清利用民怨沸腾，率军在黑夜中返回，袭击首府 （安南都护府） ，攻陷。

最初，黄洞蛮酋长黄少卿聚众起兵 （参考七九四年四月，当时称钦州蛮） ，自八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有时归降，有时反抗。桂州道 （首府设桂州〔广西桂林市〕） 行政长官 （观察使） 裴行立、容州军管区指挥官（ 经略使 ）阳旻打算使士卒冒险出击，建立奇功，争相请求讨伐。李纯批准。岭南战区 （总部设广州〔广东省广州市〕） 司令官孔戣屡次上疏劝阻，说：“那些蛮夷，跟禽兽没有分别，只可以从利害观点着手，不能讲道理、论是非。”李纯不接受，于是大规模征调长江两湖 （洞庭湖及鄱阳湖） 一带各战区道大军，会合容州军管区及桂州道部队，进入深山讨伐，士卒受到瘴气摧残，染上瘟疫，死亡惨重。安南军管区变民利用这个机会，起兵反击，诛杀都护。裴行立、阳旻竟不能成功。两个军管区一片残破，只岭南战区 （总部广州） 平安无事。

十月二十一日，李纯命唐州 （河南省泌阳县） 州长桂仲武当安南都护。赦免杨清，命他当琼州 （海南省定安县） 州长。

29 、本年，吐蕃王国战区司令官论三摩等，率大军十五万人包围盐州 （陕西省定边县） ，党项部落军 （陕西省北部） 也出动助战。州长李文悦守城，竭力抵抗，前后二十七日，吐蕃军不能攻克。朔方战区 （总部设灵州〔宁夏灵武市〕） 营门官 （牙将） 史奉敬建议司令官杜叔良：出动精锐士兵三千人，携带三十天粮食，深入吐蕃占领区，解除盐州的包围。杜叔良交给他二千五百人。史奉敬率军挺进，十余天没有消息，总部认为他已经全军覆没。没有多久，史奉敬绕道到吐蕃军背后，突然出现，吐蕃军大吃一惊，急行撤退，全军溃散。史奉敬急行攻击，大破吐蕃军，格杀及俘虏不计其数。

史奉敬跟凤翔战区 （总部设凤翔府〔陕西省凤翔县〕） 将领野诗良辅 （野诗，复姓） 、泾原战区 （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 将领郝玼都以勇猛闻名边疆，吐蕃军深感畏惧。

30 、柳泌代理台州 （浙江省临海市） 州长，到差以后，就驱使官民人等上山采集药材，一年有余，什么都没有做出来 （柳泌事，参考去年〔八一八年〕十一月，迄今整一年） ，大为恐惧，全家逃入山区。浙东道 （首府设越州〔浙江省绍兴市〕） 行政长官把他捕获 （台州属浙东道） ，押送京师。宰相皇甫镈、皇族事务部长 （宗正卿） 李道古出面沟通保护。李纯命柳泌到皇家文学研究院 （翰林院） 当待诏官，仍继续吞服柳泌呈献的药，于是一天比一天口渴、急躁。

皇家言行记录官 （起居舍人·从六品上） 裴潾上疏，指出：“铲除天下弊害的，享受天下的利益；能跟天下苍生同乐的人，享受天下的祝福。自姬轩辕 （黄帝王朝一任帝黄帝） 到姬昌 （周王朝文王） 、姬发 （周王朝一任王武王） ，寿命都达高龄，就是这个法则。自去年以来，各地纷纷推荐巫法师 （方士） ，他们自己又互相介绍，人数逐渐增多。假如天下真有神仙，他们一定隐居在高山深谷之中，唯恐被人发现。凡是奔走权贵之门，大言不惭地展示自己异能奇才，使人震惊的，都是在正常手段外企图夺取暴利的人，怎么可以相信他们的话，吃他们的药！药的作用是治疗疾病，不是食品，何况金银石屑都是矿物，有剧毒，增长火热之气。人的五脏怎么能够承受？古时候，君王服药，臣属自己先尝，我建议命献药的巫法师先自己吞服一年，真假自然显露。”李纯大为震怒。

十一月二十五日，贬裴潾当江陵 （江陵府所在县·湖北省江陵县） 县长。

31 、当初，文武百官准备呈献皇帝尊号 （参考本年七月十三日） ，皇甫镈打算增加“孝德”二字，副立法长 （中书侍郎） 、二级实质宰相崔群说：“有‘圣’则‘孝’自然包括在内。”皇甫镈向李纯打小报告说：“崔群不认为陛下应有‘孝德’二字。”李纯大怒。当时，正巧皇甫镈不能按时发给边防军物资，而发给的又陈旧破败，粮食不能吃，衣服不能穿，军心怨恨，谣言传播说：就要发生兵变。邠宁战区 （总部设邠州〔陕西省彬州区〕） 司令官李光颜 （阿跌光颜） 忧愁恐惧，打算自杀，派人向李纯陈情，李纯全不相信。京师人心激动，崔群把这种情形报告李纯。皇甫镈秘密告诉李纯说：“对边防军发放财物，一律遵照规定，而人心竟然如此，只因崔群从中挑拨煽动，用来卖弄他的正直，却把怨恨推到陛下头上。”李纯同意。

十二月十一日，贬崔群当湖南道 （首府设潭州〔湖南省长沙市〕） 行政长官。朝野官民对皇甫镈更切齿痛恨。

32、立法官 （中书舍人） 武儒衡，有骨气节操，言论正直，李纯对他十分器重，照顾他也很周到，人们都预测他将要升任宰相。宰相令狐楚嫉妒，企图阻止，于是极力赞扬山南东道战区 （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阳市〕） 军法官 （节度推官） 狄兼谟有才干品德。

十二月十九日，李纯擢升狄兼谟当见习监督官，宫内办公 （左拾遗内供奉） 。狄兼谟，是狄仁杰的同族曾孙。令狐楚亲自撰写诏书，夸张地说：“天后 （武曌） 窃据皇位，奸臣专权，全靠狄仁杰保护中宗 （四任、六任帝李显） ，终于重返宝座 （参考六九八年二月） 。”武儒衡向李纯流泪说：“我的曾祖父武平一 （武曌的堂侄孙） ，在天后时，辞去一切官职，隐居山林，直到去世 （参考七〇八年十月） 。”李纯因此看不起令狐楚的为人。 zI8TxNEmMpv8bvp0btjvvE/8pVXB5SSU48sgxCfeKub1T+RSfQQAHbe7NPgbn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