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海鲜馆里的酒宴正酣。来宾们都有了六分的酒意。贺清明也脱去了外衣。
“来,贺处长,我敬您一杯。以后在天都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发话。我先喝为敬了!”一位身穿警服,肩上佩戴着一级警督衔的警官站起身,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他是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所长曹天良。长得矮矮胖胖,一脸福相。
张峰调侃说:“贺处长,你什么人都能找,千万别找他!”
曹天良打着哈哈。“也是、也是。我们的名声跟火葬场差不多。”
贺清明满面通红地站起来说:“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杯了。实……在是喝不下了。”
张峰伸手把酒杯拦了下来,道:“曹所长,今天为贺处长接风,我替他干了这杯!”
“干吗?扶贫扶到酒桌上来了?”曹天良晃晃圆脑袋。“你替就不是一杯了。三杯!”
张峰豪气地把酒杯一放,说:“三杯就三杯!”
哗!服务员手脚麻利地倒了三杯白酒。
刘建义说话了:“这叫啥杯子?这样的杯子我可以喝一百个。换大杯子!”
服务员拿来了大酒杯,足有鸡蛋大。
曹大良道:“张峰你酒量大,三杯不算什么。你既然出这个头,要喝就喝个满贯。三三得九,九杯,你敢不敢?”
贺清明忙阻止张峰说:“张先生,别……要出事的。”
张峰已经有些微醉。他摇摇头,用力抓住贺清明的手。“兄弟,我张峰虽然没读过大学,但是当工人那会儿,做梦都想读书……我现在就想和你这样的读书人交朋友……你们还都别激我,这酒,我张峰喝了!”
贺清明有些着急。“千万别这样。张先生……”
“贺处长还叫我先生,就是没拿我当自家弟兄!”张峰一挥手。“满上,这酒我非喝不可!”
服务员过来,满满地斟了九大杯白酒。
张峰端起杯子道:“贺老弟,你要是看得起老哥,不嫌我没上过大学,是个糙人,咱们今天就做个兄弟!”说完咕咚一口吞了下去。
贺清明呆呆地看着他。
张峰抹了下嘴,然后艰难地喝了第二杯。酒还没咽下去,他又拼命地把第三杯倒进了嘴里。接着是第四杯……
贺清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扯住张峰的胳膊恳求:“张先生……不,不,张大哥……张哥,别喝了……”
“行!”张峰大叫一声。“就……就冲这声哥,这酒我也得喝……”他一仰头,第五杯!
然后是第六杯。张峰已经支持不住了。他胸膛内翻江倒海,血液几乎要从眼中喷射出来。可他还是哆嗦着手,把一杯热辣辣的溶液灌进喉咙。
第七杯,他感到了生命的极限。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中午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斜斜地照进来,他发现一道道白光在飞旋、在飘忽不定地闪烁晃动……
第八杯,热泪从他通红的眼里流出,心中像有千万头疯牛冲来撞去,寻找不到出口。他挣扎着把手伸向第九杯。这最后一杯终于被他送进了嘴里,酒水顺着口角流了出来,杯子啪地一声重重滚落在地上。他全身伏在餐桌上,已人事不知。
贺清明看得惊心动魄。他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阵势,更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玩命的喝法。
“张峰……真是条汉子!”曹天良由衷地说。
刘建义不禁翘起大拇指。“真是太仗义了!”
“这……这怎么办?”贺清明看看周围的人。“咱们把他送医院吧?”
“没事,一会我送张总回去。”小苪走过来,把一个盆子放在张峰头下,然后轻轻地拍着张峰的背。哇——张峰一口白酒喷了出来……
聂大海、冯月梅和聂明宇、孟琳围坐在餐厅的饭桌前,默默地吃饭,都不说话。
聂明宇打破沉默道:“蕾蕾什么时候回国?”
冯月梅神情有些黯然。“有些日子没接到她的信了,也没打电话来。明宇呀,你太不关心你这个妹妹了。”
聂明宇笑着说:“她现在是大艺术家了,我只是个生意人。想关心,人家也不睬咱。”他说着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的照片,眼神里含着殷殷的关切。
孟琳接上话:“我也盼着蕾蕾回来。她一直说要给全家捏个像呢!”
冯月梅给儿子儿媳每人碗里舀了勺汤,问道:“明宇,咱一家人也别藏着躲着的了。你说实话,你和孟琳是不是闹矛盾了?”
可能是母亲提出的问题太突兀,聂明宇不觉怔了一下。“没有呀!”他脸对着孟琳。“怎么?咱们吵架了吗?”
正在喝汤的孟琳抬起头来看看聂明宇,然后微笑着摇摇头。
冯月梅嗔了二人一眼。“反正看着你们生分的样子,我心里不舒服。现在没外人。我说一句:夫妻过日子,没有你们这样若即若离的,怎么看怎么像一对冤家!”
孟琳连忙解释:“妈,明宇忙……”
聂明宇皱皱眉打断:“都忙。妈,您多虑了。我和孟琳挺好的,您别瞎操心。”
聂大海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们不会多管。不过,我规定一下:下次,要么你们两个人一起来,要么就都别来了。”
冯月梅接上话茬:“我看行。你们得尽快要个孩子。”她说着给孟琳使个眼色,意思是说:你有了孩子,就能拴住他了。
孟琳明白婆婆的意思,立刻很温柔地看了聂明宇一眼。但聂明宇能看出那目光里意味深长的东西。可他无法向父母,更不愿意向妻子说出那个只有他和刘振汉才知道的秘密。他默不作声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孟琳的碗里。孟琳的眼圈登时红了。
聂大海和冯月梅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聂明宇岔开话题:“对了,爸爸。您知道他们要派谁来查我的案子吗?”
“谁?”聂大海不由停住了筷子。
“刘振汉。”聂明宇轻轻吐出三个字。
“振汉?”聂大海吃了一惊。“他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他思索片刻,不禁哑然失笑。“把振汉调回来查你……哈哈!亏他们想得出来……哈哈哈!”他第一次开心地笑了。
“让振汉来办这个案子?太好了!”冯月梅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让振汉过来,我好久没见亮亮孙子了。”
当孟琳听到是刘振汉时,举到嘴边的调羹凝住了。“刘振汉?爸,他好像有段日子没来了吧?”
欢快轻松的气氛立刻僵住。聂大海疑疑惑惑地问:“是的。他忙吗?怎么了?”
“没什么,我这只是随便问问。外面可总在传,那是个铁面包公。”孟琳不动声色地说。
“包公?”冯月梅不以为然。“振汉长得倒是挺黑的,可咱明宇又不是胡作非为的王子公孙。就是有些差错,他还能怎么着?”
孟琳看了一眼聂明宇,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都没有说话。
聂明宇把碗里的汤喝光,站起身来:“爸,妈。我想起来一件事,美国的一个合作公司要给我发两个重要传真,我要回公司。孟琳,你在家陪爸爸妈妈吧。”
孟琳也站起来说:“明宇,我今天没什么事,跟你一块转转吧。”
“这……”聂明宇愣了愣,勉强地答应:“好吧。”
冯月梅很高兴地说:“好好,有事多商量,两口子嘛!下回把振汉两口子也喊过来,看看他怎么包公……”
聂明宇未置可否,和孟琳走出。
聂大海看着他们的背影道:“算了,等事情查完了再叫他过来吧。我现在真的有点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