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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永定:从“加快”到“有序”,政策调整说明央行是负责任的

文 / 刘 巍

余永定

他走出了一条典型的40后人生之路:从北京重型机器制造厂的一名工人到牛津大学博士,继而成长为著名国际金融和宏观经济领域的知名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一头白发、苦心诤言,从外至内,余永定保持了一个独立思考的经济学家的风骨。

编者按

2016年,人民币平均汇率为1美元兑6.6423元人民币,比上年贬值6.2%。对于人民币贬值,余永定一直是个乐观主义者:人民币汇率贬值利大于弊,中国应该克服贬值恐惧症。在那一年,余永定还预言:从长期来看,人民币不应该是贬值货币,相反,它可能是强势货币。眼下,强势的人民币验证了余教授的判断。

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前委员余永定一直坚持一个观点: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汇率市场化和利率市场化两个方面,应当优先于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2016年10月29日,在北大汇丰商学院举行的论坛上,余永定仍然坚持这个观点,他甚至为此写了一本书。在《最后的屏障》中,他阐述了适度资本管制的重要性,认为不应过分强调资本项目自由化的迫切性和重要性。余永定认为,央行希望借资本项目自由化来倒逼很多条件的改善,初衷是对的,但中国的体制性、结构性问题不能通过资本项目自由化来解决,使用人民币国际化的“倒逼机制”也不能很好解决。

这一观点与不断被寄予厚望的“加快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开放观点碰撞,作为学者和政策研究者,余永定从未改变过主张。最近一年来,他的观点似乎正被印证和采用:外管局不断采取措施,收紧资本管制——在人民币贬值压力不断增大、外汇储备不断下降的情形之下。

看不出贬值对国内有什么不利

时代周报: 人民币贬值对于国内来说是利还是弊?

余永定: 看不出有什么不利。比如,对出口商来说,如果中国出口竞争力下降,最高兴的是美国。所以美联储也好,美国财政部也好,坚决反对特朗普对中国的分析。特朗普说中国“操纵汇率”,因为中国“操纵汇率”是不让人民币贬值,这是完全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但这符合中国国家利益吗?这就存在一个大问号了。俄罗斯货币贬值50%,韩国货币贬值50%,经济马上就好转了。如果允许人民币贬值,那么想把资本转移到国外就更加不划算了,成本会更高,能够抑制资本外流。

我国经济在明年可能有下行压力,因为我们今年主要是房地产支撑,房地产下去了,经济就减速了,下去之后央行不得不放松货币政策。虽然我们现在的货币政策有一系列问题,但采取宽松货币政策是世界潮流——没办法,人人都宽,你也得宽,如果不让人民币贬值,那经济就束缚手脚了。在这样一种内部需求的压力下,货币政策可能也会放松。政府会对人民币的控制越来越少,让人民币更多由市场控制。短期来讲,可能会有贬值的压力,但我认为至少不会上升。

时代周报: 目前资本外流是否会加强贬值预期,使外汇消耗更快?

余永定: 央行不干预,就不消耗外汇了,关键在于不要干预——凭什么为资本外逃提供便利?人民币贬值情况下,如果资本仍然要外逃,就需要多付钱。

对于那些想资本外逃的富豪来讲,人民币贬值的话,他们的成本一下上升了7%乃至8%、10%,这就是一种遏制现象,即便资本要走,也要花大量的钱。我认为人民币不贬值对资本外逃者有利——假如人民币一下子贬值10%,后期的资本会大幅度贬值,你还到伦敦买房子吗?不买了,汇率本身就是所有的价格机制,有调节作用。

我们对汇率贬值对中国经济冲击存在不必要的、过度的担忧。在世界经济史上,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个国家有大量的经常项目的顺差,有大量的外汇储备,经济增长速度全球第一,有一个非常有效的政府,它的汇率居然会大幅度贬值——除非我们创造一个奇迹。

时代周报: 这一年来越收越紧的外汇管制整体目标是什么?稳定汇率还是控制资本外流?

余永定: 两种都有。其中,防止资本外逃是最重要的。如果为了稳定汇率进行资本管制,就有点本末倒置了。中国经济的增长,需要有资本。国外的资本进入中国、在中国投资,比如建工厂,收益增长了,首先是投资者要有收益,同时国内得留了一半,收益应当进行分配——如果资本都到外国去了,跟中国没关系了,对中国非常不利。

资本管制是“最后的屏障”

时代周报: 资本管制对于人民币汇率稳定的意义有多大?

余永定: 资本管制是稳定人民币汇率的最后一道屏障。从2009年开始,我的主张是,中国的人民币国际化,要量力而行,要由市场推动、不要过急;而另一种主张是,中国必须加速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因为只有加速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之后,我们才能够开放资本项目,倒逼国内的改革,这是它的逻辑。

但这么搞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条件不成熟。根据“蒙代尔三角”,在当时汇率固定的情况下,允许资本自由流动,就会有大量的资本往外流。

外汇储备、汇率稳定、货币政策独立性、资本项目适度开放(也即适度管制),这几个目标不可能完全兼顾。需要同时保住外汇储备和汇率稳定,资本管制就是“最后的屏障”。

2015年之前,我们的文件中的提法是“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基本可兑换”,要求是“加快”。目前,“加快”在文件中没有了,代之以“有序”。有序到什么时候?一年、三年、五年,并不是特别确定。而“加快”,就必须一年比一年快——而且有非正式的消息称,是2015年年底要实现。

到现在,政策完全调整了,这种改革是正确的,说明央行是负责任的。但资本管制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避免采取这样的措施,必须加速国内的改革,并且必须要加速人民币的汇率体制改革。国内价格都是开放的,唯独汇率应当是最后开放的,但现在已经到了开放的时候,实际上2005年就应该开放。

目前的汇率制度难以维持

时代周报: “8·11”汇改之后,央行的政策目标是什么?

余永定: 是恢复稳定,已经把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所以你想把所有的东西按回去,也费了很大的力气。2016年2月之后,央行明确宣布实行收盘价加24小时货币稳定的定价机制,人民币汇率波动情况发生了变化。

“8·11”之后到央行宣布新的汇率定价机制之前是什么状况?市场预期人民币会继续贬值,可事实上人民币升值了。这是为什么?因为央行加大了干预,市场中某一方预期人民币贬值吗?但央行不让它贬值,然后市场相信了。从那时起,人民币好几个月都没贬值,之后才开始进入贬值。

时代周报: 新的汇率制度可持续吗?

余永定: 我认为难以持续。如果需要固定住汇率,那么货币政策就会有问题;如果目标为盯住汇率,为了使汇率稳定,货币政策就不可以根据国家的经济形势随意调整,但是不是应该降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不讨论,如果你不让汇率充分地浮动,有足够的浮动空间,央行的货币政策就会受到极大的妨碍。

现在有了双向波动,这个不是在均衡汇率下的,是人为的,是通过大量干预外汇市场造成的,你要消耗大量的外汇储备,两年消耗8000亿美元外汇储备。这是天文数字——IMF的总资源是6000亿美元。一旦外汇储备又进一步下跌,跌到3万亿以下,市场就会恐慌。资本外流虽然有所减少,但是还在持续,这是上一个季度的数字,这一季度的数字可能还会增加。

我们的外汇储备在慢慢减少,这种减少的真实度到底是多少?总而言之,这个人为干预汇率的政策是不可持续的。所以,我们应该尽快加速汇率制度改革,让汇率制度能够跟世界绝大部分国家一样,是自由浮动的,或者至少是浮动的。

(原载《时代周报》2016年11月8日第413期) khcJyY2fJApsvWSFK/DzW4TKOCPeJWzOYcfI0q7isMd7p4jzOfqySA1wfdZ3zE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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