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张爱玲是没有童年的,她一起步就是少女。话虽偏激,却也有洞见之处。从小,张爱玲就与同年龄层的孩子不一样,显示出了独具特点的早慧气质。
“抓周”是中国的一个传统习俗,要求小孩子过周岁时在一个盘子里抓起一样东西,根据这个来预测其将来的命运和志向。张爱玲也经历过这个东方仪式,令大家扫兴不已的是,在众多的备选物品中,张爱玲的小手拿起的是一个小金镑,而唯有自己的老女仆坚持认为她抓起的是一支笔。以致后来张爱玲也笑称自己从小就很喜欢钱,她毫不掩饰地表示,一学会了“拜金主义”这个名词,她就坚持自己是拜金主义者。或许这一切都源自“抓周”仪式上的那个命运女神的神秘微笑。
三岁就能背诵唐诗的小张爱玲,常引得亲友们的称赞。七岁时,她便开始尝试写小说,遇到笔画复杂的字,她就跑去问厨子怎么写。但小孩子往往是没有耐性的,写着写着就没了心思,没有坚持下去。
同时,她又对历史题材发生了兴趣,于是就写起了历史小说,开头便是“话说隋末唐初时候”。这一篇是在一个旧账簿的空白处写的,簿子宽而短,分成上下两截,张爱玲用毛笔写满了一张。一个亲戚见了,逗笑着说:“嗬,写起《隋唐演义》来了。”张爱玲自然是非常得意,可是那时她肚子里的墨水太少,始终只写了这么一张,小说也就无疾而终了。
在天津,有一年大年初一,保姆没有叫醒张爱玲迎接新年,放完鞭炮她才醒。那一次,张爱玲哭闹得很凶,后来她回忆:“我觉得一切的繁华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没有份了,躺在床上哭了又哭,不肯起来。”然而,母亲在天津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因此经常和姑姑逛街、买衣服。她们喜欢在镜子前试穿衣服,虽然父亲对此很反感,但张爱玲喜欢。她在旁边仰着脸看着试衣服的母亲,也憧憬长大后能像母亲那么漂亮。
那时,她就确立了“理想”:“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从小,张爱玲就是孩子王,她喜欢自己拿主意,作出决定。
有一次张家请客,来了很多亲戚朋友,也带了很多孩子。舅舅黄定柱家来了很多女孩,另一个亲戚家带了三个儿子来,最小的儿子生肖属狗,小名叫“哈巴”,长得很可爱。张爱玲和表姐妹们商量之后,突然把哈巴关到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见此情景,楼下的男孩们几次冲上楼去救哈巴,都败下阵来。虽然有好几个表姐都比张爱玲大很多,但张爱玲却站在楼梯上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几个男孩都不敌“娘子军”的威力。
姐弟俩在一起玩的时候,姐姐也总是负责指挥的。多年后,张爱玲还撰文回忆:“一同玩的时候,总是我出主意。我们是‘金家庄’上能征惯战的骁将,我叫月红,他叫杏红,我使一口宝剑,他使两只铜锤,还有许许多多虚拟的伙伴。开幕的时候永远是黄昏,金大妈在公众的厨房里咚咚切菜,大家饱餐战饭,趁着月色翻过山头去攻打蛮人。路上偶尔杀两头老虎,劫得老虎蛋,那是巴斗大的锦毛球,剖开来像白煮鸡蛋,可是蛋黄是圆的。我弟弟常常不听我的调派,因而争吵起来。他是‘既不能命,又不受令’的,然而他实在是秀美可爱,有时候我也让他编个故事:一个旅行的人为老虎追赶着,赶着,赶着,泼风似的跑,后头呜呜赶着……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笑倒了,在他的腮上吻一下,把他当个小玩意。”
张爱玲从小就喜欢画画和写作,后来,看见姑姑弹钢琴,她就感叹了一句:“我要是弹得这么好就好了!”虽然只是无心之语,一旁的母亲倒是有心之人。为了培养孩子的艺术才能,母亲连忙送她去学钢琴。母亲对她说:“既然是一生一世之事,第一要知道怎么爱惜你的琴。琴键一个个雪白的,没洗过手不能碰。”母亲每天用一块鹦哥绿绒布亲自揩去钢琴上面的灰尘,并带她到音乐厅去欣赏音乐。
张爱玲从小接受的物质和文化似乎和同龄人是不同的。她一直在追逐和学习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然而,童年母爱的这种缺失,对张爱玲的性格不可能毫无影响,细算起来是惊心的:从两岁有稀微的记忆开始,两年后母亲就远离;再过四年母亲回来,母女俩相处还不到一年,家庭就解体了。
她一生都对外界采取退缩、警戒和淡漠的态度,应是源出于此。与此相应,她在二十五岁以前的作品,自然地也就表现出一种冷漠色彩。尤其是散文《烬余录》,更是坦率地表露了大学时代的她,在香港沦陷时期的“自私”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