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何为乎辟纣哉?辟纣之杀僇忠良也。闻文王善养老,二老俱归。周文王之遇太公,载以后车,尊以宾师。文王甍,武王事之亦然。太公与周公经理天下,周公以文,太公以武。
商纣荒淫日甚,宠妲己亡国之妖,设炮烙以杀谏诤之士,开酒池肉林以糜费财力,聚鹿台之财,饮钜桥之粟。民不聊生,死亡略尽。太公由是佐武王伐纣,救民于水火之中。纣兵七十二万,非不众且强也,太公鹰扬燮伐,前徒倒戈,商纣自焚,斩妲己于廉下。其飞廉、恶来之属,又与周公驱而诛之。太公之勋,岂不赫奕矣乎!
武王既定天下,分封一千八国,首封太公于齐、周公于鲁,析圭儋爵,位居五等之上。其伐纣也,为堂堂正正之师,何尝有阴谋诡秘之说,如《封神演义》一书所云者?且“怪力乱神”四者,皆天子所不语,而书中所载,如哪吒、雷震之流,其人既异;土行七十二变之幻,其事更奇。怪诞不经,似当斥于仲尼之本者。
或曰:“太公导武王伐纣,是以下杀上也。伯夷叩马,直曰‘弑君’。当时纣恶虽稔,周德虽著,而守关扼塞之臣、怀才挟术之士,群起而与太公抗,此见汤之明德尚未泯于人心。使商纣苟能痛革前非,卧薪尝胆,况又有闻仲诸贤以佐之,吾未见吕尚之必捷也。子何以右之若是?”
余应之曰:“叩马之时,武王欲兵之,太公扶而释之,曰:‘义士也。’伯夷之志,欲全万世君臣之义;太公之志,欲诛一代残贼之夫。志不同,而道同也。且周公之治鲁也尊贤而亲亲;太公之治齐也,尊贤而尚功。治不同,而道同也。太公之本末,彰彰如是。此书直与《水浒》《西游》《平妖》《逸史》一般吊诡,以之消长夏、祛睡魔而已。圣门广大,存而不论可也,又何必究其事之有无哉!”
时,康熙乙亥午月望后十日。长洲褚人获(学稼)题于四雪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