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有可信者,经史纲鉴之书是也;有不可信者,《齐谐》、《虞初》、《山海》之书是也;若可信若不可信者,诸子小说、阴阳、方技、术数之书是也。
迨自结绳以后,仓颉成书,宇宙人事始焕,斯文始凿,极大蟠地,无窍不开。其中所以为帝王师相,人物臧否,如经史有百家之书,无不假此定其好丑,若所称二帝,曰放勋曰重华,禹曰文命敷于四海,汤曰顾諟天之明命,文曰谟,武曰烈;下至曰桀,曰纣,曰幽,曰厉,何在不非史臣亲承之下,揣摹则肖之也。孟夫子尚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况三代以来,所谓曰文,曰武,曰孝,曰庄,曰敬,曰神,曰懿,曰徽,曰德,种种美词不过皆史臣为之粉过饰非,写为一代信史,其中可信不可信明甚,又何怪后儒曰:“三代之下无书。”嗟,嗟!
自周礼以小史掌邦国之志,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至周末德衰,不无紊乱。我夫子为之宪章祖述,删繁芟伪,不可不谓斯文之幸。孰意秦火一烈,尺籍无遗矣。虽历汉、魏、晋于五代,以至唐、宋,不无除挟书之令,求天下之遗书者,有建石室、兰台、东观、仁寿、崇文、秘阁,以藏其典籍者,甚至求录于民间者,可谓盛矣!然而有遭丧乱而焚毁者有遭迁徙而遗弃者,又有遣运而舟覆于砥柱、航海而尽丧于沧茫者,可胜言哉。幸而天启文明,我国家景运洪开,于斯文独盛,真驾轶千古,而内府民间可曰汗牛充栋矣。
俗有“姜子牙斩将封神”之说,从未有缮本,不过传闻于说词者之口,可谓之信史哉?余友舒冲甫自楚中重资购有钟伯敬先生批阅《封神》一册,尚未竟其业,乃托余终其事。余不愧续貂,删其荒谬,去其鄙俚,而于每回之后,或正词,或反说,或以嘲谑之语,以写其忠贞侠烈之品,奸邪顽顿之态,于世道人心不无唤醒耳。语云:“生为大柱国,死作阎罗王。”自古及今,何代无之?而至斩将封神之书目之为迂诞耶。书成,其可信不可信又在阅者作如何观?余何言哉!
邗江李云翔(为霖)甫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