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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 辛酉 民國十年 二十一歲

1月4日,文學研究會在北京成立。

按:據《田漢年譜》1920年年底條:“‘文學研究會’籌組者來信邀請加入該會。未予回信,也未轉告一併被邀入會的郭沫若、成仿吾等人。”

1月6日,作致王統照書,介紹自己“現在也從多方面的研究:哲學、文學、戲劇、繪畫。而繪畫偏重批評一方面。”信中感嘆國内缺少有藝術價值的新譯著。信尾附Oscan Wilde散文詩裏的The Artist譯文。該信及王復信發表於《曙光》第二卷第二號。

劍三先生:

上個月底,我寄上郵税購書,不料昨天已得到《曙光》二卷一號,異哉!何神速如是?今天接著你的回信,才知道你寄來的;我很感激你的厚意!

你的回信我讀過了三遍;所論藝術和文學,也是我心頭舌底欲説的話,——我們現在成了朋友,再也不作無聊的酬應話,你可以認明——你説“文學上有名的創作即作者無心於藝術而自有真摯的藝術存於行間字裏”真解了多少人的懷疑!便是合乎Goethe所謂:“凡最高尚的美術品,是把人性描寫出來”,那末無心於藝術,而自有藝術的表現,誠哉!Tagore一流人的作品,我們開卷讀之,我們的靈魂仿佛被他們的作品奪去的一般。

《曙光》二卷一號,你的著作我都看過,這Revolution in art我存心已久,從此我可跟著你做去。你信裏二次提及:“望你們專心致志,藝術的進步。”我敢不努力?我現在也從多方面的研究:哲學、文學、戲劇、繪畫。而繪畫偏重批評一方面,去年上海青年會和天馬會的展覽會,——見《美術》三號《三個展覽會》——有許多批評的人,不去管是否合乎Logic的Critique;簡直不是批評,是漫駡。這二個展覽會,我也去看過:我可以斷定他們批評的程度還幼稚哩!你《葛拜爾》一篇很有價值的介紹文學,我希望你多做這類文字,使讀者受無量的好處,這你也總高興的。

可憐!偌大的中華,藝術上有價值的新譯著,一本没有,後起的青年,幾個人瞭解得“藝術是什麽”?可是這種“雕蟲小計聊以糊口”的思想還洗不乾淨。劉仁航譯《近世美學》卻是算部美學的門徑書;他作的《譯餘贅言》是什麽東西?前幾天有個朋友寄我一本《美學綱要》,還是六七年前應該出的,真可憐不可憐呢?

你的信今天午前得到,今天天氣很暖,又是新年;有幾個朋友來作“竟日談”,所以到晚間才細細讀過;現在十點鐘也過了,聽[讀]你的長篇談話;忘了我一人的岑寂!所以還把Oscar Wilde散文詩裏的The Artist草草譯了,當做尾聲!也可見得我的歡喜藝術,請指教!

一天早上他發生一個印象,到他靈魂裏,要立刻留住愉快,那末他到世界上,去看古銅色;而且他衹想古銅色,

但是世界上没有古銅色,無論何處也找不到古銅色;不過保存古銅色在印象中,爲永久存心的顔色!

現在他自己有這印象,和他的手,創作;相依到死!是他一生所愛的東西;死後相依;最愛的印象,自己的作品服從他的權利和不死一樣!表現永久存心的顔色,可是世界上没有别的古銅色,衹保存古銅色在印象中,

他帶這印象,好像坐在火爐旁邊得到火,

古銅色,印象,和永久存心的顔色之外;他發生這印象,原來立刻留住愉快!

From Wilde’s Poems in Prose

唐雋兄仍在上海,不久要到法;俞寄凡在東京高師圖畫手工科的,我知道你很忙,Writer的生活,很煩惱的嗎?但是許多讀《曙光》者,非常愉快。你是胡適之藝術——《新青年》八卷三號——詩裏的Fordes Robertson,一笑!請你有暇多給幾封信與我,祝你

藝術的愉快!

滕固一, 六,晚十一時

1月15日,上海《申報》“閑話”欄刊登《旅東雜感》,署名若渠。

《旅東雜感》:“予初來東京,偶行市肆,其間最惹人注意者,莫書肆若矣,每一大學之四周,或來人最多之處,相比連者,幾盡爲書肆,至人跡稍稀處,亦必數十步一書肆也。肆中陳列者,新舊皆有之,歐美東方書籍,錯雜其間,一任觀者選購。始於予就學海上,治歐洲文學,購求西籍,往往不得,以故歐洲文化運動,頗形隔膜。東京有九善西籍店,舉歐美最近出版之書,□不□第即到,而日人迻譯者亦極速,往往此月新到,而下月已有譯本,以視中國轉譯日人數十年前之譯本,相去幾何。

美術一類書籍,予亦最注意者,日人固有之著作與譯本,不下千種,我國美術之新譯者甚少,雖有二三種,亦多迻譯日本數十年前之著作,時代上之不合,不問也。日人於歐美科學書籍,已云完備,近來刻意運進美術書籍,定價極貴,每一閲而盡,此足見其美術思想之發達矣。

日人通漢文者甚衆,若大學畢業生,俱能閲我國古典籍,而我國之古典籍,日人翻版者恐已及十之七八,又以科學方法整理而重編者亦頗多。日人之治中國哲學,將我國經史百家之學,必悉心參究,絲毫不苟。就予所見,於老子莊子陽明之學,各持一説,多所發明。北大故教授楊昌濟云,胡適之之哲學史大綱,好在以科學方法整理舊學,日人所著杜甫與彌爾敦(Milltou 英國十六世紀之大詩人),有我國人所勿能者。誠哉是言,蓋知杜甫者,不知彌爾敦,知彌爾敦者,不知杜甫之爲杜甫也。”

1月中旬,田漢移居東京府下户塚町字諏訪八十二號月印精舍。

張向華編《田漢年譜》:“得知易象遇害的消息,不勝悲痛。爲了經濟上節約開支,精神上互相慰藉,遂與易漱瑜同居結婚。兩人住東京府下户塚町字諏訪八十二號月印精舍。”

按:據1921年3月25日滕固致王統照函:“田漢去年和我同住松葉館,現在他住到市外去了,我碰見他,當爲介紹,他的通信處是‘日本東京府下户塚町一七三山本方’。”

1月26—28日,譯述《情場片斷録》連載於上海《申報·自由談》“譯叢”,署名若渠。

1月29日,王統照復滕固函,發表於1921年《曙光》第二卷第二號。

滕固先生:

我上月因事務匆促得很,草草的回了那封信與你,自覺異常的抱歉!好在我們還都可彼此諒解。後來我因事東歸,由曙光社轉到你的來信:知道《曙光》二卷一號,與前次的信,皆已收到。又讀過你的來信,使我生出無限的快慰與同情!文學與美術品,都一樣是人們個性的完全表現。人人以其天才的特質,經過學力與經驗的陶冶,所産出的作品,萬不能從同。這個人的詩與文,絶不能移用到那個人的作品上去。比如繪畫,雕刻,所顯出的表象,是作者個性的分剖。不要説:如牛普郎以十幾歲的童子,偷了牛布衣的詩稿,刻爲己作,是欺人自欺的把戲。(見《儒林外史》)就是所謂摹王石谷仿惲南田的那種繪畫,我以爲也是無聊,無益。文學與美術,是人們心靈表現的符號,哪能説可以標榜他人,蒙卻自己的面目。所以“真”與“美”,是不可判分的。——然研究美學,也有一種非真實的美,不過所謂非真實,不是拘於物質的現時的真實,其實還不能離去人精神上真的範圍。——所以如你所説:“Tagore一流人的作品,我們開卷讀之,我們的靈魂,仿佛被他們的作品奪去一般。”這種見解,可見你對於文學的嗜好,尤可見真正的文學與美術品,都可使人感覺到雖“聲聞寂寥,而耳聽常滿”的程度。在不自覺中,便使心思靈性,都浸在他們的作品裏。所若昔時的老年人,不教幼小的子弟閲《紅樓夢》《西廂記》,這等消極的防閑眼光,固無足評論,那末也可看出這等文學作品的文學勢力來了!

Revolution in art在中國是現在須急起直追的事業。我那篇文字,是一種短評性質,簡率的很。後來有機會或能作一篇有比較而有統系有引證的文字再引申這篇不完的意思。我寫到這裏,我感觸到現在的中國人,對於凡百的事物制度,都要加上Revolution這個字。其實這個字,何曾錯了,衹是凡作Revolution的事業,第一要有積極的破壞,第二要有消極的建設。這兩種關係,須同時預備同時進行。不然瓦礫去了,剩下沙泥,華美的房屋,連個堅固的基礎還没有,卻待怎樣?所以我們想想這種事業——Revolution in Art的事業——我們眼看著中國藝術這樣消沉,不能不并力前進。且不論積極破壞的阻力若何,而我們消極的建設,直到現在還没點基礎,令人爲之失望!所以我們在苦悶中,作一種細微而熱望的呼聲,希望一般的青年,同來建設這個未來的藝術之宫。然而談何容易!你們的努力,我誠懇的相信,至少總有點適當的效果!

哲學,文學,與藝術等,都有很密切的連鎖。你能從這各種學問中,綜合的研究,先立定藝術的根本,所見非常遠大,我很佩服你的見地!有一部西洋研究藝術的書上,我記得他論及美學上教育的效果,大意有一段説:“在人性的深處,是因爲種種,而有欲望,普通就可以説是美。Beautiful——并且藝術一種的真實理解,與一種的自由,使他們重演到美學的情感上去,不過是借重這些無意識欲望的教育上與哲學上的擴張。”這幾句話,雖是簡短,然也可見藝術與各種科學,差不多都有關連,而哲學與文學尤其是連鎖的中心點。

中國人没有創作的精神,就連批評的精神,也還不能振作。這是由於學力與素養的淺薄,非從根本上想法救藥,是無能爲力的。在西洋無論是文學上的批評,藝術作品的批評,非專家莫辦,且有終身去作這種事業的。中國各種學問,連引人向研究室内走的興味還没有,你説“批評程度的幼稚”,還不是無可如何?但這一點,也絶不必悲觀,衹要希望有真正的藝術作品出現,我以爲那也就是有真正的批評出現的時候。

近世美學,還算可以看得去,實在他那段譯語贅言,我從前看時,就令我懷疑不少!我常想翻譯本有統系而詳明西洋美學史,衹是卷帙浩繁,又加上我閒暇太少,譯時又要慎重,不願潦草將事慚愧!至今還未能下手。去年想譯那本 Sense of Beauty 譯了起首,後因他事耽誤下,也未得著筆。

你譯的Oscan Wilde的 The Artist 很好!我讀了兩遍,實具有優美與清切的印象,在我心裏!

我對於藝術的見地,淺薄得很!承你的厚望,自覺生愧?至於上一號《曙光》中的印度詩人葛拜耳的略傳及其詩之表象,雖作了好多字,但不完與疏略的地方太多,你囑我多作這類文字,我也是很願努力的!

新春快要到了!日本温和的風景,想常常激動你精神的快樂!先此作復,望你客居的安健,與學業的日進!

王統照十, 一, 二九

2月8日,自松葉館移住到東京小石川冰川下町四四金澤方,與俞寄凡同住。完成《紅靈》劇本。春假中曾給東京的朋友看過,後寄王統照,發表於6月《曙光》二卷三號。

2月17、18、19日,譯述《一宿記》連載於《申報·自由談》,署名若渠。

2月20日,在東京作《梵文學》一文,發表於3月10日出版的《東方雜誌》第18卷第5號,署名滕若渠。談及寫作目標:“梵文學是印度邃古時代的文學;因爲被他們的哲學遮掩了,所以没有人介紹過。現在有許多人介紹印度近代的作家:如台莪爾(Tagore)和葛荸爾(Kabir)等,蔚然!燦然!要知道他們的文藝,所以到這個地位,淵源極古。我做的這一篇《梵文學》,也算是研究東方文化的人所應該知道的。”

3月3日,作致王統照書,論及“我們現在不得不想到我國向來的藝術和我們處到這一個地位,受多方的攻擊,雖是一個障礙,恰好再興的時機。”并告知“我現在很不寂寞,東京一方面有田漢,大家研究劇本,很有興致,還有個范壽康,同他研究美學,加了北京新交的你,使我精神上無限的愉快!”隨信附近作散文詩《夜》一首請王指疵,自認爲“從前受舊詩詞的毛病,很重很重,尤歡喜填詞如命,像這一首,還脱不落詞的調子。”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

劍三兄:

你的長信,我在正月初得到的,當時我也有一封信給你,恐怕你回去了,没有得到。這幾天我因爲搬了家,和本月中上海的朋友,到東京來受入學試驗,我做了暫時的東道主人,便没有工夫給你信,今天得到你的來片,快活之極!

前個月的一朋友寄來一本《小説月報》,你的著作很多,其中創作《沉思》尤是至情的流露。我給同住的朋友俞寄凡看了,當時相對唏嘘,很有些刺戟!我去年做過没有完稿的《自畫像》,也有同樣的傾向,這是藝術家受環境Umschlssung的壓迫斷送到這一條傷[喪]心病狂的路中,不知道有多少了!法國Cesave Lombross所著的《The man of genius》裏面,論狂天才很詳,有一節説:

“就我觀察一般的學者,得到一個研究結果的比較,凡有藝術傾向,而中神經病的有百〇八人。其中畫家四十六人,雕刻家十人,雕金家十一人,音樂家八人,建築家五人,詩人二十八人。我們比較起來,還是畫家和詩人最多。”他又説:

“近世畫家,成狂病者,有其爾,向莫,器利高,漫卿等尤甚。”我還記得,O.Wilde的《The English Renaissance of art》有一節説:

l remember Wmonris saying to me I hane tried to make each of my workers,an artist,and when I sat an artist I mean a men.For the worker then, handieraftsman of whatvere kind he is,Art is no louger to be a purple robe woven by a slave and thrown over the whitened body of a leproushing to hide and to adoun the sin of his luaury.

我們現在不得不想到我國向來的藝術和我們處到這一個地位,受多方的攻擊,雖是一個障礙,恰好再興的時機,你説是否?夜深了,糊裏糊塗,不知道講到什麽了。

我有一首詩,請你指疵,剛才我寄到東京的朋友田漢,教他指正。我現在很不寂寞,東京一方面有田漢,大家研究劇本,很有興致,還有個范壽康,同他研究美學,加了北京新交的你,使我精神上無限的愉快!

夜(散文詩)(略)

你不要客氣,替我指謬,因爲我從前受舊詩詞的毛病,很重很重,尤歡喜填詞如命,像這一首,還脱不落詞的調子。

《曙光》二號,出版請寄我一本,你要東京什麽東西,我可以寄給你,償你,請你復我一封信!

我住的地方搬了,以後來信,寄“東京小石川冰川下町四四金澤方”。

祝你藝術

愉快!

滕固三月三日夜十一時

3月13日,王統照復滕固信,談及北京近來文化事業非常消沉,遂與朋友發起文學會事。評論滕固的散文詩《夜》描寫細密,最能與靈思妙感的心理相接觸。信中還談到了田漢、范壽康等人的情况。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收入《王統照全集》第六卷第343—344頁。

若渠兄:

昨天剛將第二卷第二號《曙光》付郵去,今午後接來函,方知你又移居。想近來是和俞寄凡君同屬。時方初春,想你生活的趣味,必與温煦的春風,美麗的景致,共有新鮮的增進!我仍屬舊處,除在校上課外,隨便研究點學問,忽忽送日,良爲可惜!北京近來文化事業上非常消沉,暮氣極深,實無可説者。惟有幾位朋友共想於文學上努力,——即《小説月報》所載之文學會,我亦爲發起人之一——頗爲可喜,其紀事章程,後繼續在《小説月報》登刊。《沉思》登在《小説月報》後,曾經過李石岑先生在《時事新報》上評批過。《民國日報》上亦有相仿的批評,不知你曾見過否?此刻在中國文學界,真正批評的精神,非常缺乏,若能有人精心殫思作這種事業,我們是非常希望的!

你的《自畫像》做完否?將來擬在何處發表,能否寄我一看,或如你願意,可否在《曙光》上發表,如得你許可,可做完寄來否?

詩人,畫家,非天才莫能,而狂天才的創作品,尤爲人生的最寶貴的生活趣味之表現。知中國的李太白——我以爲中國的舊體詩,李太白的著作實有極高超的思想。固然他的浪漫性,非常豐富,若論起思想,比杜甫,陸遊,蘇東坡輩總高。——俄羅斯的梭羅古勃,陀夫妥夫斯基,愛爾蘭的夏芝,印度的泰戈兒,他們雖是天才,卻真也不能不算狂天才呀!就如最近我們所知的荷蘭的谷廬(Gogh),以瘋狂的藝術家而出名,他的繪畫,爲後期印象派(Daot—Impressionism)的鉅子,後來竟用手槍自殺,一些批評家,説他是以身殉藝術。又如法國的莫泊桑(Maupassant)以健康的小説家,至末年竟得了狂病膽怯怕鬼,於是他的作品也與從前純粹寫實派大不相同,而多表現幻的思想。我以爲像他們,都不能不説於蓋代的天才,然多半竟至爲喪心痛狂,世人或以爲其可惜,我則以爲如無其特殊的狂恐亦無其偉大的天才。且人如用思過度,尤易使精神迷亂,其實他們的價值永遠存在,他們才思揮發的餘瀝,永遠灌溉到人們的生命之花上去,你以爲是否?

O. Wilde的話的確可作我們的借鏡,可惜中國人,多未曾夢見。

《夜》的散文詩,是否事實?我看一定是非憑空杜撰的,這等微小細密的事實,最能與靈思妙感的心理相接觸。你描寫得如見,已竟不容易了。若論到新體詩上;我看得現在的新體詩實有很大的失望。你説中國現在的新詩,好得多麽?舊體詩固然是,“葉宫調商”“描眉畫眼”不能適合人生真正文藝的表現,然而新創作的作品,確是有許多令人讀之欲嘔,看之可嗤,這等情形固然也是過渡時代不能免的,但我不能不爲中國文學上的消沉嘆息!

田漢君我讀他的著作很多,我真佩服他那種執筆不倦的勇氣,令人望而卻步,他的思想也非常超越。你們研究劇本,有何種心得,現在是研究哪國哪個作家的,可以和我説知嗎?我們在北京發起的文學會,也有戲曲組,衹是也還没有什麽成績可言。

范壽康君是哪裏人?能告我嗎?

《曙光》二卷二號,已寄往一本,是用你的舊日住址,恐怕寄不到,又奉上一册,可查收。東京需用的東西我刻下還没有什麽,或將來關於文藝的東西,有勞你調查的地方,那我絶不客氣,不過目前是没有什麽需要,謝你的好意,何用説什麽報償不報償呢!

我刻因諸務倥傯得很!先此寄復,盼你回函!願你學業的進步!

王統照十, 三, 十三日

3月19日,上海《禮拜六》週刊復刊,續出第101期的編輯者署瘦鵑,理事編輯署鈍根。復刊號上約請的撰稿者有天虚我生、王西神、朱鴛雛、朱瘦菊、江紅蕉、李涵秋、李常覺、吴靈園、沈禹鍾、范君博、陳小蝶、徐半梅、許指嚴、張碧梧、張舍我、張枕緣、程瞻廬、程小青、葉小鳳、趙君豪、劉麟生、劉鳳生、劉雲舫、劉豁公、嚴獨鶴;海外通信記者有王一之(奥國)、江小鶼(法國)、滕若渠(日本)、傅彦長(美國)。

按:其中有的人實際上并未撰稿。8月6日該刊第121期封底又開列出《小説週刊〈禮拜六〉撰述者》名單,除朱鴛雛於該年6月去世,日本通信記者滕若渠缺席外,其餘諸人都名列在上,并增加了主編周瘦鵑等8人,總人數達到了38人。《禮拜六》以消遣、遊戲爲宗旨,是鴛鴦蝴蝶派的代表性刊物。以致“禮拜六派”成了鴛鴦蝴蝶派的别稱。所刊作品在内容上,多追求風流放縱,製造離奇情節,表現淺薄庸俗,從總體上説,文學價值不高。(參見郭浩帆《張毅漢——一位被遺忘的小説家》,上海大學中國近代文學與文化研究中心網http://cla.shu.edu.cn/deptMess/jdwx/2005—9/200592893621.htm)

3月25日,作致王統照書,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論及狂天才的見解:“天才可説寓於狂氣之間,使智力奮發,無忌,而狂氣之中,自然會發現真的天才。西哲也有論及之。他們的藝術作品,精細中固有超脱的思想,而粗暴中也有不滅的精神。以至題材結構,在在可見天才的特徵,從心理學上講到狂的起源,又非十幾頁不濟……”對於詩歌,深認“郁於中而發於外”,是“是”的。“無病而呻”,是“非”的。至於對戲劇的研究:“起初對於愛爾萊的Nes-Romantic Movement裏,夏芝輩的劇本讀過最多,俄國德國的作品,衹能讀英譯。——德文在學習中,尚不能直接看讀。——和日譯的德國Sadermann及Hanptmann的名劇,日本演的和影戲中常常可以享到眼福。但是我總歡喜比利時Maeterlinck的劇本,他的《青鳥》、《羣育》、《侵入者》、《貪人之寶》等劇,我在英譯日譯中都讀過的,而且又在影戲中看過,他一種 沉静飄渺的美感真欲刺入心脾 。可惜我不懂法文,不能夠完全讀他的作品。”隨信附有新創作的獨幕劇本《紅靈》,請王統照指疵。

劍三兄:

《曙光》二册都已接到。你去年第二次給我的信,也在《曙光》上讀悉了。本月十三號你發一信,也早收到,當時我因爲預備到横濱去訪朋友,——昨天回來的——匆匆給你一片,你收到了嗎?今年的新雜誌,除《曙光》《小説月報》外,衹看見《東方》《時事新報》和《民國日報》,耶教青年會雖備,可是常常缺而不全的,所以對於國内文化事業,很是隔膜。《沉思》的批評,在二禮拜以前,青年會有種《新民國報》上看見過天石的批評,其餘不曾見過的。

《自畫像》是嘗試的劇作,因爲考試問題,耽擱到現在,還没續下。在《曙光》上發表,我很贊成,下個月初可以寄你, 仔細的商量一下,以决可否 發表

你對於狂天才的見解,卻又進一層,天才可説寓於狂氣之間,使智力奮發,無忌,而狂氣之中,自然會發現真的天才。西哲也有論及之。他們的藝術作品,精細中固有超脱的思想,而粗暴中也有不滅的精神。以至題材結構,在在可見天才的特徵,從心理學上講到狂的起源,又非十幾頁不濟,今從略。

《夜》的散文詩,卻不是盡屬虚無的。我對於詩歌的問題,深認“郁於中而發於外”,是“是”的。“無病而呻”,是“非”的。——這是我國的舊見解——我們一翻Tagore的《新月集》,Wilde的《獄中曲》或Dante的《神曲》或Milton的《失樂園》,推至Hcine的風情蕩漾夏芝的異想天開,没有一個不是“郁於中而發於外”的。現在我所以不敢恭維新詩,——好的也有但極少——原來大半“無病而呻”的,你説是否?

田漢去年和我同住松葉館,現在他住到市外去了,我碰見他,當爲介紹,他的通信處是“日本東京府下户塚町一七三山本方”。

你問我研究劇本的心得,我實在慚愧,我起初對於愛爾萊的Nes—Romantic Movement裏,夏芝輩的劇本讀過最多,俄國德國的作品,衹能讀英譯。——德文在學習中,尚不能直接看讀。——和日譯的德國Sadermann及Hanptmann的名劇,日本演的和影戲中常常可以享到眼福。但是我總歡喜比利時Maeterlinck的劇本,他的《青鳥》、《羣育》、《侵入者》、《貪人之寶》等劇,我在英譯日譯中都讀過的,而且又在影戲中看過,他一種 沉静飄渺的美感真欲刺 入心脾 。可惜我不懂法文,不能夠完全讀他的作品。

范壽康是浙江的上虞人,在帝大文科。

《紅靈》附上,我已給東京友人看過,你 千萬指其疵處别客氣 ,隨詩寄還,以决發表。閲文學會的讀書會章,可以推想到你們的生涯了,豔羨不置!便頌你文藝的快感!

滕固三月二十五日

3月末,應徐半梅約請作《最近劇界的趨勢》一文。

自述:“得到徐半梅信,囑我做一篇,在第一期《戲劇》上發表,須十日以前寄到。因在晚間,作了一篇《最近劇界的趨勢》,不過略略介紹,使讀者有些常識。”(4月12日致王統照信)

目前所知滕若渠更名滕固後公開發表的文章《最近劇界的趨勢》(開頭、結尾署名處),刊《戲劇》1921年第1卷第1期

3月,上海美專校刊《美術》第二卷第四號刊登《詩歌與繪畫》、《戲劇革命》二文,署名滕若渠。在《戲劇革命》一文中給出的革命方案:A,推翻現在的所謂新劇。B,創造民衆藝術真精神的新劇。介紹西洋名劇,表演文藝新作品。C,解放社會上的舊觀念。引導他們識别戲劇的好處。D,建設民衆劇場。以藝術改造社會。

按:《戲劇革命》一文署“一九二〇,一,一五,在東京”恐係有誤。

春,考入東京私立東洋大學,居白山植物園。開始閲讀英文詩集。

按:參見《銀杏之果》,另據《履歷》:“從1921年起本人在東京的東洋大學註册,學習了3年的藝術學,并於1924年獲得了畢業文憑。”(參見1932年6月11日條)

章克標《世紀揮手》:“他大約在國内已進過大專,來日本是考察進修性質,雖則在私立的日本大學報個名,但去學校裏聽課的時間也不多,首先因爲初來,日本語還聽不大懂,他更加要致力於學習日本語,其次是這些大學對學生管理也不嚴格,衹要學期考試去參加,能夠及格就好了,學生的功課如何,全在他自己是否勤奮。他有病住進了醫院,我們就是他在醫院治病時相識的。”(章克標《世紀揮手》,海天出版社,1999年7月版)

4月3日,《譯小説一席談》發表於《申報·自由譚》“小説特刊第十二號”,署名若渠。認爲“翻譯則絶對不容羼雜己意,一任我之增益。須憑原作之東則東之,西則西之,此世界翻譯家所共認,不獨譯小説然也。……二三年來,譯風一變,周作人所譯,超胡適之上,而新近之翻譯者,恐皆以周氏爲歸,其洵可觀者不少,誠好現象也”。

4月5日,王統照復滕固信。談國内的文藝界、文學會的狀况及對新詩的看法,對《紅靈》則認爲該劇“象徵到人的生死,似乎有點死之讚美者的神髓在内。同時也使人有種親母之愛的最大感覺。若使出演,必可博得人無限熱淚”。同時也提出修改意見。信中還表示願意介紹滕固加入文學會:“你雖遠在東京,我雖没有和你晤面,依我想,你入會後,定有所貢獻,且是我們也很願多有這樣的同志啊!”該信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收入《王統照全集》第六卷第345—348頁。

若渠兄:

寄來一片,早收到,日望你的詳函劇本寄到,以遂先睹爲快之願,所以也未曾回信。又因我小病一場,諸事忽忽,請你原諒;今晚春陰沉沉,微微的和風,吹人如醉。我回到寓中,適接來件,急急拆閲,不勝歡喜!《紅靈》已粗閲過一遍,後面叙叙我對於此篇劇本的意見,先談我們别的話。

近日國内有什麽文化事業可説?有一晚上我同一位朋友談起。他説:“現在中國的青年,想起來令人痛嘆,志行的不堅;思想與行爲異致,事過境遷還都如玩戲法的一般,衹願博得一時臺下人的喝彩,哪知自己有多少缺陷……”還有社會上,對於文化運動的事業,也似乎止作爲一時的興奮劑。近來北京就雜誌説:已不過還剩了奄奄無生氣的變種,而簡直銷售不了,説是内容壞吧,不見得比從前是淺薄,而一般人早已視等過眼雲煙,不如以前購買力的大了。其他各處,多是類似這樣,所以我屢説消沉的話,絶不是無病而呻,是有爲而言的呀。《新民國報》是哪地方的報紙?其批評我所作的《沉思》如何?未曾見過,你如記得,再通信時,可約略的告知盼甚!

因你説起詩來,我想現在的人争論,——怕是最少數的——什麽人生的藝術,藝術的藝術,各執一見,相持不下。我則對於此二者,都不偏執一端,就是任我的情感的揮發,與思想的凝結點,憑自己創作的能力作去。若未下筆之先,便先有一種“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醇”(杜少陵的詩),或“裝點山林大架子,附庸風雅小名家”。那種意味,老是在腦中盤旋,一定没有天真的自然的能以完全代表心聲的詩出現。——單指文學的藝術而言——你説:“形于中而發於外”這實是作詩的惟一的動機。本來人們的思想、情感最爲發達,不過因生性有異便有畸輕畸重的區别。論到文學上——尤以詩的文學爲要——古今來衹有生活哀樂於情思——廣義的——中的詩人。絶没有在完全的理性,與意志中的詩人。詩人多帶有羅曼諦克的特性,我是敢决定在無論什麽樣的進化的時代還有詩的存在,便還有羅曼諦克的寄生處。我自以爲此絶非妄言不過欲申論其理便可成一部極厚的著作,我不過先説出這樣一句肯定的話,你以爲是否?

有舊的偶像,便有新的偶像,種種事物,莫不如是,詩也是這樣。近來漸漸作新詩翁人也多了,説幾句呢,呀,寫幾行長長短短的字,也自以爲有傳播新文學的能力,以爲時代前頭的人物。將來恐怕還要結社出題呢!我固然是説笑話,然而宇宙中的事,哪裏不是一場空花,大家蒙上種種新舊的面具,聊以自娱罷了!——或者我們也在内——有什麽真正的是非,“無病而呻”也是自欺欺人的一種良好而適當的工具。

天才對於人生,究不能不説他是有益的,他是灌溉人類生命之花的雨露。然對於天才的己身,也可謂不祥之極了!不知安分守己,卻用種種方法;或變相的自殺方法,來殺卻己身,泄宇宙之秘密,到後來夭亡,狂死,有什麽好結果?不過這些人,因爲其意識的欲望的壓迫,也是莫能自製,我很望你做篇狂性的起源給我看看。

以上所説的,拉雜無章的話,也不曉得是怎麽有這種感想?我自前幾年,頗懷了一種真誠的厭世思想幻思重重,在我腦海中,包收不住。值此春宵,萬聲都寂,因你的來信,觸起了我無限感思寫這些話,自覺的心弦也有點顫動!

你看的戲劇不少,當然可有心得。Materlinck所作的《青鳥》去年在北京曾有燕京大學的女生試演過,我因事未得往看,後來聽見我的朋友鄭振鐸他説演得還好。這種象徵派的戲劇,是近代文學的最新鮮而有興趣的産品,可惜中國大多數人,還不能領略其中意趣。

近來因文學會將擬即行叢書,我打算譯一部 Deuolepment of Drama ,惟其中關於古代的戲劇,很有研究,不甚易譯,也未曾著筆。我對於Yeats的著作,也很愛讀,因爲他的字裏行間有一種自然的Inspiration賦予我們絶非同蒲松齡紀曉嵐輩,徒以炫奇説怪,聊爲消遣的閑文可比。(其實《聊齋》的意味,比較《閲微草堂筆記》還深長些,其中也有一兩篇,稍有文學上的價值。説鬼説狐尚不足爲其大病,此處惜不能詳言。)同人囑譯我平常看的他所作的The CelticTwilight爲文學曾獲書之一,我亦喜其簡短的著作(册有多短篇),不過多由叙愛爾蘭神怪入手,恐一般人不能十分瞭解,其著作的特色,反以爲我們故意提倡無意義的迷信。

我以爲我們的創作品,絶端不受外界的批評,與趨勢的影響更不爲某某主義派别影響,我們創作中,自有個人的生命在内,何苦爲他人作嫁衣裳呢。

《紅靈》是獨幕劇主義自然是很好的。由《紅靈》而象徵到人的生死,似乎有點死之讚美者的神髓在内。同時也使人有種親母之愛的最大感覺。若使出演,必可博得人無限熱淚。并非我説恭維話呀,但是依我所見,雖有小疵,當不甚關緊要,我們好在以誠相見,那末我也可以寫出,對否我亦不自知(將來在何種雜誌登出,祈先見告)。

布景上似少加叙述。雙琴死母靈所説之話,尚似少有突死。

這兩種俱不要緊,然布景也必不可少,若是他們排演時,太隨意了,一則爲戲劇减色;再則與劇中人身分不稱。雙琴之母,固是一個靈魂,然似乎説話少加和緩,而帶點淒感的意味,以見雖其死後,難將引導其女往自由之鄉,而此種自然的悲哀也宜表現出來方好。總之此劇,實無有大缺點。而雙琴之父,表示其尊嚴冷淡的言語面孔,殊足爲其心理的解剖。此等表情法,最爲優勝,將閉幕時的表象,也非常沉静玄美。我以爲如《紅靈》這類戲劇,在現在中國的舞臺上扮演必易感動人。因爲完全象徵派的劇本,爲《青鳥》《沉鐘》等,中國大多數看的劇者,尚莫名其妙,或者不終劇而去,或則視爲好玩的景色而已。若爲普通起見,則如Glasworthy,如蕭伯納派的社會劇,比較上尚易得人的同情而予以反抗舊勢力與舊道德的刺戟。再則如俄郭郭里的《巡按》等一類劇,亦最適宜。我對於象徵派的戲劇,有很大量的讚美,不過因欲求由戲劇上能以有真正迅速的教訓,使人民有所覺悟,則寫實劇與社會問題劇,及帶滑稽意味的喜劇,殊不可少。然後再加演象徵派的戲劇,也可不至有所扦格不入。這也是關於人民智識的問題,殊無他法。自然,我們可以憑藉個人的天才,隨自己的精神揮發處,努力創作去,也萬不能因環境便改易個人創作的志趣啊!

《紅靈》即寄回,《自畫像》務望作成,從速寄到,以便登入二卷三號的《曙光》以内,盼極!

這封信,因爲諸事匆匆,寫了三次,方寫成,我在春假中,也出外旅行一次,往觀長城及八達嶺那裏的古迹,朔風怒號山巒叢疊,自然有種壯美表示於我們,可惜我也不能再一一的詳寫了!

去年我曾譯了一篇現代的詩,頗有道理,抄在後面你可批評。但實在是没譯好,譯詩大是難事,文言白話,一樣的往往不達意。且人各一譯法,更是不能從同。

文學會你如願入我可以介紹的。你雖遠在東京,我雖没有和你晤面,依我想,你入會後,定有所貢獻,且是我們也很願多有這樣的同志啊!

遲遲的春日,已經西下,軟温的晴風,送些隱隱的市聲從空中飄來,我覺得有點手倦了!就此達知,祝你的客居安健!

王統照
一九二一年四月五日由北京

4月12日,作致王統照書,對國内文藝界的消沉加以分析:“大概有很多的原因,真的批評産出後,那些濫竽充數者,也知斂跡。多少人赴歐赴美不免也受應響。而中堅分子,也有豐功已建,近歸林下之概。——或者不是這種原因,總之一般讀者的熱度,迅速下降,是使我人的灰心所謂環境啊!我現在所望少數的幾個結社;并且真摯的相信文學會有鞏固的建樹!”表示願意加入文學會。信中論及夏芝、蕭伯納等人的詩歌、戲劇。提及“我有個空想在家鄉吴淞,現已開商埠,將來去造個藝術的劇場。”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

劍三兄:

你的信昨天得到。恰巧我們開學,在禮堂上做了半天機械的動作,晚間又外出買了幾本學校中的用書,今天早上有課,直到下午三時完結,上帝賜給我復信你的時候,在三時四十分。

國内文化事業漸漸的消沉,我也略略知道。大概有很多的原因:真的批評産出後,那些濫竽充數者,也知斂跡。多少人赴歐赴美不免也受應響。而中堅份子,也有豐功已建,近歸林下之概。——或者不是這種原因,總之一般讀者的熱度,迅速下降,是使我人的灰心所謂環境啊!我現在所望少數的幾個結社,并且真摯的相信文學會有鞏固的建樹!

《新國民報》我也不知何處出版。大概不是上海的,他的評《沉思》也記不得了。總之還稱許杜少陵趙甌北云云,是一般詩人的大毛病,附庸風雅,最是詩人的壞處。由附庸風雅,而創出千篇一律應酬式的詩,壞極!壞極!新詩人——多數的——還不能盡脱他們的遺傳性,因是去詩的本旨很遠了。我們將來可以發行一種“詩”的雜誌,——日本有七八種專門“詩”的月刊,是新詩運動。——可是我們有此精神,社會絶不願及,我們很願有人指摘批繆,促進我們攻究的毅力。

你對於北京一方面和他處不滿意;并且抱殷憂,這是我們地位的關係必不免的。厭世之想,不是自己發生的,是由環境Enuironment介紹來的,便是所受刺激Sitnafion的反響。Response我深願你在自我心靈的世界中,渡Beautiful和Loveble的生命。天才與狂氣,我們可以擱起,我當别爲論文。

《青鳥》一劇,前聞沈澤民説:在北京女高師的某君譯出了,你看過他的譯文否?不消説他國,在日本也有五人的譯本,感人之深,也可見得。而觀者不能領略旨趣,卻是一個重大問題。田漢也講過,我很望有力者,施一補滋劑,使的漸漸穩健。現在上海有個民衆劇社,其中有多人富於經驗,將來當有貢獻,上月底得到徐半梅信,囑我做一篇,在第一期《戲劇》上發表,須十日以前寄到。因在晚間,作了一篇《最近劇界的趨勢》,不過略略介紹,使讀者有些常識,文字不十分長的。

你譯Development of Drama是不是B. Matthews做的?我在朋友處,略略讀過,實在簡賅而有序的好書。你快快動手,萬弗遲緩,我很熱的望著你在夏芝,批評家稱他爲夢的詩人。他的著作,很容易引起我敏捷的感覺,春假裏一個日本人在文藝講演會中介紹很詳,他舉出夏芝的著作如下:

The Wandering of Oisin,and Other Poems.

The Wind Among the Ruds. Responsibilities & Other Poems.

The Countess Kathleen and Vaious Lyends and Lyrics.

Plays for an Inish Theave.The Cettic Twilight.

Ideas of Good and Evil——etc.

你譯的The Celtic Twilight也是夏芝重要著作。我前想將梅特林與夏芝輩詳細介紹國内,近有《東方》四號,已刊《梅特林評傳》,——尚未見——那末我决意做篇《劇作家的夏芝》將來在《東方》或《戲劇》上發表,你看如何?

我們創作,應該如你所説,既不營利,又不沽名,再没有疑義了。

你對於《紅靈》的指出疵處,我實實在在的感激!因爲金錢買不到的話,在我們自宜開誠相見。我寄你的初意如是,我現在决意重修一過,再寄你在《曙光》上發表。——初意寄上海胡愈之兄,在《婦女》發表,但《婦女》未必能用。——一個日本人對於此劇,他説:第二場嫌冷淡,不如將雙琴祖父母,直接出場,施威嚇手段。我意不必,因爲著重雙琴的父,如明非明,代表現在的中年人,你説是否?總之我Maid的嘗試膽子極小,所以《自畫像》,不知道什麽緣故,間斷了四個月,現在竟不能接下,自己也莫名其妙。而且這幾天來,東奔西走,思想極不純粹,索性慢慢做好,再行寄你。

我深感知己的劍三兄,讀到你“同時使人有親母之愛的最大感覺!”害我落了一場的熱淚!我固不是雙琴,又無雙琴的父,而雙琴的母卻有些像我的母呀!長眠五年了!我再不忍説!

爾加思胡司與蕭百訥筆的社會劇本,甚緊要,因爲演劇進步的順序,是不可忽略的。若一直裝演象徵劇,斷不能使觀者,普通的領會。我有個空想在家鄉吴淞,現已開商埠,將來去造個藝術的劇場。

All Souls的譯詩,原作是誰?解剖秘密的,黑暗的,恐惶的——是不滅的精神。我雖没見過原文,當是很難譯,而譯到如此,讀原文也不過爾爾。對於譯事,最近見鄭振鐸先生在《小説月報》有一篇——題目已忘,是期有兄之《遺音》我没有看,因爲當時在青年會有多人争看此書,我便讓給他們。——是良好的藥石。

你介紹我入文學會,我很願意!不過會章有二人介紹,我别人不熟悉,如何!果許入會,我可以得到研究文學的正軌,十分滿意!

課畢走三里的歸途,既值細雨,夾道的櫻花,也如雪般的亂落。我穿過這神秘之路,精神焉得不疲,再談,祝你

幸福!

滕固四月十二日

你的信寄還,我們信儘可發表,好在没有虚飾的。此稿甚草,乞恕劇稿下星期寄上,又及。

4月15—16日,筆記《獄婚記》發表於上海《申報》,署名若渠。寫一青年女子施琬貞之未婚夫李望之因私造紙幣嫁禍於人,被送入警署長期監禁,曾對施謂:我必死於獄中,我負汝矣,汝他嫁可也。施不忍聞,致書縣長,陳述與未婚夫相戀過程,慨乎專制婚姻之不良,因舉李平日崇拜自由戀愛而實行之,自問亦無背禮叛約,况又得堂上之許可,愿請於獄中成婚。遂以其忠貞感動縣長,許以獄中成禮。婚後,李望之仍入獄,女返望之家,爲佐家事,五日或旬日,每至獄中,賄司獄者一視望之,習以爲常,無所苦焉。今望之父母,方慶得賢婦,不睱悲其子之入獄矣。滕若渠曰:海可枯,石可爛,此志不可易,其然豈其然乎?我作獄婚記,不禁重有慨焉。

4月16日,修訂重録劇本《紅靈》於東京冰川樓,并作序言。致王統照信,談論對《紅靈》劇本的修改情况。該信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

劍三兄:

十二日給你一封信,想可收到了。我們開學後,平日真没有閒暇時間,惟今天下午無課。《紅靈》一劇,粗粗增益的一次,也是强弩之末了。現在重録寄上。我既應兄以《自畫像》在《曙光》發表,因《自畫像》還没續完,所以先寄此劇。尚請兄細細的一看,可以發表則發表。《自畫像》完後,再當寄上。我們别的稿子,都可隨便發表,惟創作品要稍微鄭重。然否?《紅靈》在《曙光》發表,我很願意,因爲已和你商量過,大家意思,也不相差。假如一篇劇作品,勉强在别處發表,定有幾方面的不自然。

國内近來的創作壇,我敢説《小説月報》收穫最豐。葉聖陶是不是當小學教員的?而且社會情形也很熟悉,他的地位,不是我們所處的地位,所以讀他的著作,有異樣的感覺。我深悔幼年環境,在紅緑式的家庭。和學校度日,與社會接觸甚少,見聞甚狹,所以還不能脱掉浪漫性。《遺音》我已見過,寫小學教員追想影事,在短時間中,使他回到昔年的生命裏,真是哭不出笑不出,以現在之妻襯托,也致妙境。計我最先看見你的創作:《她爲什麽死?》及《是藝術殺了他》——俱在《曙光》——最近《曙光》的《歌女》、《夜》,《小説月報》的《沉思》、《遺音》而創作的過程,和一種個性,也可約略見得。可惜夜已深!還有許多話,下次説。

滕固十六日夜十一時

4月25日,《柯洛斯美學上的新學説》發表於《東方雜誌》第18卷第8號,署名滕若渠。文章分爲柯氏美學的位置、柯氏的思想、柯氏美學、直觀和概念、直觀和表現幾部分來概述柯氏美學。是國内較早介紹評述柯氏美學的文字。

按:柯洛斯,今譯貝奈戴托 克羅齊(Benedetto Croce,1866—1952),義大利著名文藝批評家、歷史學家、哲學家。《美學原理》(1902)、《邏輯學》(1908)、《歷史學的理論與實踐》以及《實踐活動的哲學》(1908)四部書,代表其最有成就的哲學觀點。“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即其名言。

4月30日,王統照復滕固信,談及詩歌、戲劇創作。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收入《王統照全集》第六卷第348—349頁。

若渠兄:

復函及《紅靈》皆已收到。你又重改重謄一遍,費事不少,然而你對於創作品的精神,努力與精細的功夫實在可佩!同人皆感謝你給《曙光》這篇新的創作的劇本!

葉聖陶是在蘇州任小學教員,將來要到北京來。其小説實有異味,近今不可多得的。

你説將來可以發行一種“詩”的雜誌,這的確是近時中國文學界最需要的輔劑品。此一二年中,一時衝動,無組織、無定程的雜誌及旬刊、週刊等出版品,漸漸的銷减了。自然我們對於雜誌界,不能不感到比較五四運動後半年中的情形,有一落千丈的慨想。但同時尚有可以使我們引爲樂觀者,就是比較上,雜誌的數雖大减,而其内容的質與量,反純正精粹了好些!而專門性質的雜誌也漸漸産生。當這等文化幼稚的時代,淺薄與草率固所難免,然也不可謂非中國學術界的平旦之光。學術日精,分類日細,故專門雜誌,尤不可少。中國文學類的雜誌,本來少極,詩的雜誌,實是最需要的。不道取材尤難,出版實非易易,將來有人,有機會,我也力望其實現。

你囑我在心靈的世界裏度過愛與美的生命,良友之言實與我的心思正同。不過“人生實難”,然以胸無點塵,經營這種“聖而化之之謂神”的生活,度這種“光風霽月”,了無罣礙的日子,我從真誠的心底裏,發出急切而要求的呼聲來。願將愛與美,滲透融合,醇化,在我的全部心身裏,使我的靈魂,永不離去這個世界!可是人的幻想,能夠穿透事實的圍壁否?能夠打破萬有的羅網否?自由之鄉果在那裏?“乘彼白雲兮,以返帝鄉。”浪漫思想的“魂芳歸來”,深沉的,與舊的,使我們作空花的想。然而我們究不能不努力去辟開Beautiful,Loveble的光明之路使我們内部的心靈,永燃著火光!

Devolepment of Drama 正是B.Meltaews所作的。那是本論戲劇的源流的統系的書,從希臘的悲劇,及希臘,羅馬的喜劇,到十九世紀,可使人得戲劇的歷史上的發達的順序。其中又論及戲劇上的藝術,及戲劇的將來,尤爲特色。你熱心的希望我譯成,我也很願努力作去!但成功與否,及所譯的無懊否可不敢知了!

你願作劇作家的夏芝,最好!此刻在國内文學界,最宜先有這種體裁的論文,使一般人先有賅括而統系的,對於各作家的智識。我望你早日成功!

我説作品,至容易將個人的境遇化在文字裏,不必然有意是那樣作,而人的思想,往往受所經過的事實與環境的支配,這是不可譯言。所以你説《紅靈》中,雙琴之母,有些像你的母親,這的確是受你以前的經過的暗示,所以自然將這種思想融合在你的作品裏面。

《青鳥》聞爲北京燕大女生某君所譯,我也未曾見過譯文。

你想將來在你的家鄉吴淞,造個藝術的劇場,我熱誠的希望,在將來中能夠實現!

A1l Souls詩,是Gordon Bottamly於一九一四年作的,詩最不容易譯,承你獎勵,尤增我的慚汗,鄭振鐸兄在《小説月報》所作的那篇《譯文學書的三個問題》,確爲有價值的論文。

上月見《東方雜誌》上,有你作的《梵文學》一篇,想近來常常研究些印度的文學書嗎?

我日來比較忙點,先此答復,想你在東京,繽紛燦爛的櫻花,必然格外添上些愉快呀!

王統照
一九二一年四月三十日晨

《禮拜六》1921年107期發表Torp Moote作、若渠譯《薔薇》(詩歌)。

5月2日,作致王統照信,後經節録以《梅德林克的〈青鳥〉及其他》爲題,發表於6月30日出版的《戲劇》第一卷第二期,署名滕若渠。

劍三兄:

前有一信寄你,而且《紅靈》一劇,隔了六七天也就寄你的;至今未有回復,焦急萬狀!前面一詩,是夏芝的Rose集裏的,我們學校中的英文學教授,教我們隨便譯一首;我不能譯作日本詩,衹好譯漢詩給他;匆促間差誤的地方還多!你最好替我悉心校過一遍,因爲這首詩也是夏芝的情感和藝術過渡時代的代表作;我不願竟輕輕放過他。現在寄給你這首詩的時候,便悟到平時刻刻掛在心的内疚;就是我們前次通信,提起梅德林克的《青鳥》和愛爾蘭詩人夏芝,實在因時間的關係,前信所以含糊過去,今日下午社會學教授不到,正好我們隨便談談!

《青鳥》一劇我最初見者,是Mattos的英譯本《Blue Bird》;其後見日譯本三種:

一、島田元磨所譯——島田氏當時留學俄國,在Moscow的藝術座數見演此劇;所以也從俄文譯出,後由東草水參照英譯本校正!

二、村静上人所譯——載《梅德林克傑作集》中。

三、南山正雄所譯——載《現代名劇選集》中;南山氏譯後,曾作《青鳥的解釋》一篇;載去年六月的《新潮》中。

聽説尚有二種,没有見過;這三譯本,與英譯的没有多少出入,我可惜不能把原文對照。劇中本事,是耶穌誕節的前一夜,在樵夫家中Tylty和Mytyl兄妹倆做的一個夢!西俗的耶穌誕節,是一年中大概一般小兒最有希望的一日;由希望而成夢,夢中的所經所歷,加以Fairy的魔法,便有不可思議的靈魂,不可思議的境地!此劇爲Fairy Play,日本譯爲童話;因爲梅德林克的論文中,也常引古代傳説,及中世紀劇中故事,所以他的作品,也多童話的傾向。

第二幕(一)的《仙女殿》(At Fairy’s)乃是童話開場,極有趣味的叙述。(二)的《回想之國》(The land of memory)一場,描寫生者回想死者,既爲幼年心理的解判,而亦梅德林克哲學的表現;他嘗論“過去”説:

“過去是延長我人背後的遠景,恰如荒廢的都市,而長眠於地平綫之上!——我人而漸漸發生回想,使離開活動;所以‘過去’是一件全無生氣的東西!”

第三幕以下,如《夜宫》Palace of night的一場,充滿空想的,幻夢的,猶爲童話式的結晶,若睡、死、病、恐怖種種,都寓於慘白的月光之下;陰鬱之氣,直欲逼人僵立不動!

第五幕(二)的《墓地》(Graveyard)是死的讚美的極綫。我看《青鳥》全劇:《回想之國》、《夜宫》、《墓地》及第三幕(二)的《森中》(The Forest)四場;實在使我時刻不忘,不消説常常做夢,就是一閉目間,其境立現我前;在電影中表現更好,以至静無可再静!這所謂梅德林克的“静劇”。

《青鳥》以外,像《室内》(Interieur)、《羣盲》(Les Aveugles)、《丁他格爾的死》(La mort de Tintagile)、《白梨哀和梅立桑》(Pelleaset melisande)等諸劇,沉默幽遠之景,陰深奥妙之致,也是這樣的;實在梅德林克受辣非愛爾(Raphael)的前派畫,和滕德Dante的《神曲》(Divina Comedia)的影響真是不少!他作品的内容:死的恐怖、深秘的思慮、運命的感想,和舞臺上希臘羅馬的沉静,中世紀僧院的深秘,騎士絢爛的悲哀,都重行翻到梅氏劇中。

就《青鳥》大體而論:是宗教的,倫理的;細察之:幸福觀,自然觀,生死觀,一齊搜羅其中。使觀者在短時間,各方面的思想頓時沸騰腦中;這是非物質主義文學的特長,所謂靈的覺醒(riveli de L’ame)。

梅德林克本是個神秘家,運命論者;不單是劇界革命的健將。他的論文:如《智慧與運命》(Weisheit und Schicksal)、《貧者之寶》(Der Schatz der Armen)等好多種;我所見過的:惟日本粟原古城所譯的三種;尚記他對神秘和運命所論的一片一斷,在我看他的劇本時所不會忘記的。他説:

“最恐怖,最强有力的神秘,是死和運命——所以人間本性,有崇拜運命的特質。”

“我人今日處於可知的世界有物質科學的圍繞,使吾人的心的身和昔所稱的運命相匹敵;不可抗的運命,果爲何物?——而吾人的生,或未來,或死,或死後的生活,往往不可解,而有永久的法則。”

這是梅德林克以死和運命爲神秘的中心論,顯而易見了。梅德林克所謂神秘者何?他又説:

“我人所處的世界,是没有神秘的。我人所畏縮的,是别一個世界的神秘。换言之:没有物質的謎,而有精神的謎。”

梅德林克的思想大概如此;我因爲《青鳥》而七顛八倒,不知不覺的將要講到别處去了。反過來想:《青鳥》一劇,如果在中國的舞臺上演,有幾層的困難。你説:振鐸先生見過北京文匯女生排演;我也確信學生排演,有幾分真表現;因爲我前年在上海見過中西女塾演的希臘古劇,聖瑪利亞女生演的Arabian nights;他們的表情,很有點可取的地方,而且純用英語,觀者普遍的瞭解,固是萬萬不能,大概指導者是外國人,其人雖不是專究戲劇,而在本國劇場接觸較多,或者有點戲劇的知識罷了。《青鳥》一劇,在中國舞臺上試演的困難:舞臺問題,角色問題,還有最大的觀者的問題,我前次也提起過,所以你説:還是先做蕭百訥或加爾司胡司輩的社會劇;的確!的確!

我們談了梅德林克而再談神秘的象徵的詩人夏芝Yeats真是有趣之極,其實兩個人雖不是同産一國,也許有靈感的相同,而且同是新浪漫主義的重鎮。夏芝生於Celts族,乃是歷古以來,多感想象的種族;那族人細纖的感性,與非物質的想象的生活,是特有之質。夏芝生産其間,便脱卻英國的影響,而造Celts的文藝復興,何等利害!

夏芝神秘主義的特質,有一種偉大的情感和偉大的記憶。以有限的現象,照見不朽神靈的世界;就是借想象的助力,與不朽無限的世界相交通。所以和自然主義,論理的論議,物質主義和形而下科學的事實,全然反對,在幻念幽遠冥想深秘的時候,其恍惚狀態,可以免我人心的意志的壓迫。在想象的能力自由發展之時候,乃至偉大的情感,偉大的記憶,從象徵而顯現到吾人心眼之前;這是夏芝的長處。

我們論起象徵主義的要素,不外暗示與唤起,如果唤起香、色、音、形、味的情感,則爲情緒的象徵主義;有一種觀念的暗示,在諷喻童話之中,是知的象徵主義,我們都知道的。或者兩主義混合一體,其作品的内容,實不能明確的區别,則是情緒的知的象徵主義。據夏芝的作品;唤起情緒,暗示無限不朽的世界,開創絶對的真美的世界;所以和梅德林克同是情緒的知的象徵主義。

夏芝的詩,就《奥廂的漂泊》(Wanderings of Oisin)一集中:如《牧者歌》寫從前素樸的信仰和美滿的夢想,使讀者印著多少的悲哀。《肖像島》的詩劇,亦於夢中實現那不滅的靈魂和理想的生活!《探訪者》一詩,後來也成詩劇,其布景的陰鬱,實不亞於梅德林克的作品。就《薔薇》(Rose)的一集中:有設爲化而格司和杜伊德的對話一詩,是政治的劇詩,爲夏芝創造人格的作品。此集尤多戀愛之作;靈的熱情爆發,所以浪漫的思想也極富;以現在的戀愛和美,是靈的事物的象徵。就《葦叢的風》(The wind Among the Reeds)一集:其中都是似戀愛而非戀愛的詩,所點綴的動物、植物、器具的一部分,以神秘語言,成獨立的生命;所以詞致晦澀,有許多簡直不懂他。《恩格司的漂泊歌》完全古代愛爾蘭神話的表現,音律的妙,思想的奇,乃是Celts族人一種美的衝動。批評家説:夏芝此詩,是夏芝與勃萊克W. Blake 的混合體。我寫到此地,記得周作人先生譯勃萊克詩:見《虎》(The tiger)、《小羊》(The lamb)等詩,亦稱不易;我們有時真冒險啊!

夏芝受勃萊克的影響極多;一八九三年,他所著《勃萊克的研究》出版,可以瞭然無疑。他的一種偉大的情感,偉大的記憶,去支配道德的、知的及靈的事物;神的美,靈的愛,靈與物質事物的結合;和一切創造,一切生命;其極點:以人間與此不朽的世界結聯鎖不解之鍵。所以他的抒情詩的詩境,可以説達到絶頂了!

我説了許多牽絲攀藤的話,實在浮泛之極!你也笑話我否?原是説隨便談談,我别的Work到了,勢不能再談,關係夏芝的劇作,我上次對你説過:决意另做一篇。再想把他The Land of Heart’s Desire一劇譯下來寄你。外有《愛之循環》拙詩奉上;小小的創作品,日本人居然把它譯了!但是我還要請你一評。春去了,我的煩悶與氣候的熱度同時增高了!望你早復,我總當做給我一劑的清涼散。

滕固 五, 二,自東京投郵。

5月8日,王統照(劍三)《民國十年日記》五月八日條:“回寓接滕固又由東京來長信與予討論比國梅德林克與愛爾蘭夏芝之著作,其人浪漫思想甚爲豐富,亦不可多得。”

5月10日,王統照復滕固信,談論梅特林克與夏芝及《青鳥》劇的演出。并告知將二人的通信收集起來,刊登在《曙光》二卷三號内:“因爲你的批評,研究,實在可以爲中國文學界,發一種求知的呼聲。”信中提到已與宋介及另外二人作爲介紹人介紹滕固加入文學研究會。鼓勵滕固今後給會裏以最多的助力。該信發表於《曙光》二卷三號,收入《王統照全集》第六卷第350—354頁。

若渠兄:

昨天收到五月二日寄來的長函,始知我收到《紅靈》後所發的信片,你尚未見到,現在應可閲悉了。

你此次來信,可謂專作梅特林克與夏芝的討論,你所説的,批評的,差不多將他們的全體精神與作品主義都給他們發揮出來,可見你研究的努力了!所譯Yeat’s The land isle of Innisfree三首詩體雖用文言,亦能將原文之景與意,完全達出。唯我以爲既用文言譯詩,如第三首譯文,爲“我今行將往,且終日終夜以聞兮。湖水擊於岸,而發細流之聲兮”可否將第二句譯文,置之第一句,則於中文之意境爲順。且與原作,無非少一轉换其次序,并不損其真意。你以爲怎樣呢?

你所解釋《青鳥》的一劇,如沉静,病,恐怖,死,幽暗等,的確是這種象徵劇的骨子。尤以你所説的幸福觀,自然觀,生死觀,一齊搜羅其中,“靈的覺醒”,這幾句話,確能將梅氏著作完全揭出。因爲這類作品,出現於舞臺之上,雖似夢幻迷離,而自有其最大之神感。使真心觀劇者,能與在舞臺上所表現的思想與事實,融合無間,不但於藝術方面,能易奏美滿的功效,即其靈秘的想象力,亦能使人忘卻片段的生命,而追尋玄境的源泉。我想你讀梅氏的著作,必已不少,將來希望你多介紹點出來。《青鳥》刻爲一李君正在閲譯。(李君爲文學會會員)女學生演此等劇,至爲合宜,因爲其中静的表象與兒童的扮演,以女性代表,容易細密熨貼。本來這種戲劇,富有最豐美的女性呢。然而宗教派人道觀念最重的大文學家Tolstoy去批評Macterlinck的作品,爲無意義,不明瞭,那末若使他見過Yeats的著作,不用説更是批評得一錢不值,身無完膚。所以一樣是文學,一樣是藝術,而見智見仁,相離實遠,迷於物質,執著現在,也無非把人的生命,活動,思想,緊束在一個小的範疇裏,又有什麽意味?况且現在的哲學,亦趨於直覺之一途,法國Scgand所著《直覺與友誼》中Intuitin ct Amitie回憶藝術,多及於易卜生及梅特克林諸神秘派之著作。(見某君在晨報上所譯文)蓋人生生命的幻想,與靈慧的思想,自由發揮,萬不能有所阻礙。前三四日文學會開會,關於Art for Life,and Art for Art的問題,争論殊甚。我則以爲簡直不必有争論的必要;且亦非辯駁所能决者。我是主張仍如前次與你之信,惟吾心意傾流的所在,即憑自己的才能發抒,更不必先有此人生的藝術,藝術的藝術,容於心中啊!

Celts族原是英國的先民,自古代便有好多關於許多神仙與靈秘的故事,所以夏芝生長其地,其作品中,亦多此類故事的叙述。不過他於故事附會的本身而外,卻有他最奇烈,幽玄的人生觀在的,你説:“他和自然主義等等,完全反對……其恍惚狀態,可以免吾人心意的壓迫……從象徵表現到人心眼之前。”可謂道著他的癢處。

他在Silgo著作時,得力於自然的啓發者甚多。他自幼時便有許多創作。如他有一篇十四行詩(Sonnet),名爲 She who dweLt among the Sycamore 是他十六歲作的,描寫情景,以及用語的靈動,已可見出他那種文藝的天才。他的諧和的音節,美麗的顔容,奇異的風度,都能自幼時滲入他的思想裏。由Flowers of Tancy中發出寫之爲詩,戲曲,及小説,遂能使色勒族文學的光明,幾彌滿於各地。我以爲像他那樣高妙的意思,可謂在“瓊庭玉宇”中的“藐姑仙人”,他著作的塵垢秕糠,也可以“陶鑄堯舜”。這不是虚誇的話,因一個人真能使生活的精神上,遺世獨立,而其精神的流布,還能以使人有興奮,清潔,靈妙的感動,若惟説浪漫中的迷途者,也未免眼光太窄隘了。所以夏芝詩的標點便是憂鬱美Melyancholp beauty與細緻澈美Impalpable beauty的唤回,由夢幻象徵到人的心底便生一種不可言説的同情。固然就文學説,進程是没有止境,夏芝也不過在文學中獨樹起新的浪漫的旗幟罷了。而他那種高超與靈秘的思想,也不愧爲當代文學界中的一個安琪兒。

夏芝有幾句話,在他所著的 Ideas of Good and Evil 中,將靈秘二字,可謂解得透徹。他説:

“(一)我們心意的邊界,是常常移動;且是許多的心意,由這個流到那個裏去,像這樣能夠創造且啓發出單一的心意,單一的精力。

(二)我們好多記憶的邊界,是像移動,而此等許多記憶,乃是一個大記憶中的一部分,而此大記憶,即自然的己身。

(三)此最大的心意,與最大的記憶,能爲象徵所啓露出來。”

看他這些話,簡直是説象徵哲學。近代柏格森的學説,卻也間有這等同樣的議論。夏芝是最主張情感的發越,當然對於理性有所排斥,所以他曾説:

“我真確在真誠上的光明之路,是有幻想,那是理性所不能的。但是像這樣,他的戒律,是當人在静止以及理性啞默的時候,他能夠發現是有許多的束縛,我們能常知道的。”

若渠,我們知道人類生命是有限的,宇宙究竟是無涯的有涯。Mind與Heart的表象,在展露與隱秘中,是不可思議的,不可限制的。情感是人類導引的燈塔之光。所以中國昔日的學者,文學家,講理性的尊崇與物欲的排斥,及因果報應之説,固然他們救世的苦心,也不能無微功於人們,但是太執著了,太膚淺了,哪裏及得上提高人類的精神生活,自然,肉體的生活,能夠得所安慰,靈的勢力,能以籠罩住全人類的行爲及思想。我相信人的善性,究竟還存得幾分,文學的影響,究竟不是微末,若真正有靈思妙感的文學,比較衹知從事於完全客觀的寫實文學,其感化人們的勢力,當更偉大,熱烈,迅速,不過這是很難的罷了!

關於夏芝的研究,我還有多少話答復,可惜爲時間所限,再等到下一次吧!

《愛之循環》詩,極好!就登入第三號的《曙光》裏。我們來往的函件,我收集起來,全刊在此期的《曙光》裏,因爲你的批評,研究,實在可以爲中國文學界,發一種求知的呼聲。

前幾天落了一場春雨,我於黄昏時,便也作了一首詩,抄來一看,不要客氣,請爲指點。

春夢的靈魂

春夢的靈魂,

被晚來的細雨,打碎成幾千百片。

生命的意義隨著點滴的聲音消去。

幻彩的燈光,

微微摇顫顫。

是在别一個世界裏嗎?

淒感啊!

紛思啊!

幽玄的音波,到底是觸著了我的哪條心弦?

玄妙的微聲中,已經將無盡的世界打穿。

我柔弱的心痕,哪禁得這樣的打擊啊!

春晚的細雨,

我戀你的柔音,

便打碎了我的靈魂,我也心願!

我更願你將宇宙的一切靈魂,都打碎了!

使他們,都隨著你的微波消散!

花架下的薔薇落了春將盡了

你潤澤的心思,尚要保存他們的生命!

一點,

一滴,

你衹管衝破了我的靈魂的夢境,

但那架下已落的薔薇卻醒了没曾?

這首詩的思想,是突如其來,也不知所以然,糊塗寫了出來。《愛之循環》,日人譯了,刊在什麽地方。你這首詩,以死象徵愛之覺醒,令人生無窮的感想!

The Land of Heart desire 爲夏芝戲曲中之名作,你何日譯成,得使我一飽眼福。關於夏芝的劇作,盼早早寄下,我亦將於少暇時,作一篇夏芝評傳,你以爲若何呢?

文學會事,照新改章程,須四人介紹,有文學文字發表者,提出經大衆决定。但我同宋介君作你的介紹,我又找了兩位,已介紹了常會公决,那是當然手續,没有什麽。兹將會章及會員録寄來一份,收閲。請你將年齡,籍貫,通信處,通何國文寄來,就妥了!此後我望你給會裏以最多的助力!

你説你的煩惱,同氣候日漸增高,那是無可如何的事,現代青年,有幾個不是如此。我對於煩悶,也可謂有十二分的瞭解與嘗試。但我總希望往前途努力呀!我在此衹好引兩句舊語,來告你。便是:

努力崇明德。隨時愛景光。

《曙光》因人數太少,亦時延期,現在的雜誌,除商務印書館者外,大約總得隔幾個月見一回面。

一氣寫來,已到了早餐時候,再談,祝你客居的愉快!

王統照復
一九二一年五月十日

按:王統照《民國十年日記》五月十日條:“晨起已晏,回滕固一長信約數千言附予前所作《春夢的靈意》一詩。”

5月上旬,經王統照、宋介等人介紹,滕固加入文學研究會爲會員。據《會員録》登記號數爲50號。

按:據仲源編《文學研究會(資料)》附録《文學研究會會員録(部分)》:(入會號數)50、(姓名)滕固、(字號)若渠、(籍貫)江蘇寶山。(《新文學史料》第三輯,第290頁,1979年5月内部發行)

5月11日,王統照《民國十年日記》:“晚復滕固信付郵有文學會章。”

按:滕固被編入文學研究會讀書會之詩歌組。

5月14日,作散文詩《野人之歌》。

5月31日,與沈雁冰、鄭振鐸、陳大悲、歐陽予倩等十三人發起成立民衆戲劇社,出版《戲劇》月刊。爲新文學運動期中國第一個戲劇月刊。發行二卷。中華書局出版。

《戲劇》創刊號及所刊民衆戲劇社社員題名録(1921年5月31日發行)

《最近劇界的趨勢》發表於《戲劇》第一卷第一期,文首署名滕若渠,文尾署名滕固。

5月,上海文學研究會編《文學週報》創刊,爲《時事新報》副刊之一。

6月8日,作散文詩《靈魂的漂泊》。

6月上旬,由郭沫若、郁達夫等人發起之創造社成立。得到滕固、章克標等人的響應,希望跟他們一道來做點工作。

章克標《世紀揮手》:“那時正好是創造社初建時候,郭沫若到東京來商談刊物,同郁達夫、張資平、田漢等人接觸,并且招呼對同調的人,要廣泛團結擴大聲勢,我們也得到了這種消息,并且郁達夫和滕固也見了面,談了天,大家興致很高。我們想跟他們一道來做點工作。”

6月11日,因事錯過了在“佛蘭西同好會”舉行法國象徵派詩人凡爾倫逝世二十五週年紀念祭。一周後參加“新詩人社”在學校禮堂上舉行紀念祭會,聆聽了和辻教授的“象徵主義之本質”、田部教授的“凡爾倫的藝術”演講,感到極大的滿足。事後,滕固在《法國兩個詩人的紀念祭》一文中謂:“這些事情,我曾寫信到國内的幾個朋友;雖是外面的形式,但因此可引起研究凡爾倫。他們對我説:‘恐怕没有幾個人知道凡爾倫罷!’後來壽昌到我處,他要作篇長文,把所譯的《秋歌》《雨歌》《皓月》送給我當紀念!我處備有英譯的及法文原文,大家對照了許久。”

按:凡爾倫今譯保爾 魏爾倫(Paul Verlaine 1844—1896),是一位反叛既有傳統的詩人,也是象徵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與馬拉美、蘭波并稱象徵派詩人的“三駕馬車”,在法國詩歌史上佔有重要地位,有“詩人之王”美稱。

6月中旬(11—18日),王统照《民国十年日记》:“滕若渠来信即復。”

6月,《美育》1921年6期刊登滕若渠《對於藝術上最近的感想》。文章分爲兩節:(1)藝術上客觀的心理和本身的位置;(2)我們以後怎樣運動?後者擬好的兩個方法,A,編譯藝術書;B,多開展覽會。表示“我想將來從歷代帝王建都和有名的地方,考察藝術的作品;做成一部大著作。”

7月8日,作致王統照書。談及研究心得,商討出刊新詩雜誌。

劍三兄!昨天早上到學校,得到你的復信,我充滿了愉快!下午便到青年會去看書,如今先復你信中的話,再説别的。

我大概再過十天,便要上船,今天上午剛才考完德文,明天還有半天的功課算完畢。我再在東京勾留七八天,校中提出論文,衹好到家裏去做了。到了上海,再行拜望會員諸君。

戲劇在草創期,實在人才太少,我那篇東西膚淺得極!因爲在黄昏,隨便寫的。做一篇論文,非有空閒工夫,及各方參考書,平日的心得,聚精會神而爲之,庶幾人家看起來動目。夏芝一篇東西,也犯同樣毛病,此我所以佩服壽昌的做論文,卻要退避三舍。新近他有篇法國詩人Veilaine的論文,刊《創造》中。他寫給你信,寫了一半,我會面的時,他説要重寫,那是他正在作論文的時候。

創造在九月出版,我想做篇《古詩神Euterpe像的發掘》,這篇想由Art—impuke追溯詩之起源,完全根據美學家,考古學家的説法,在參以義大利美學家B.Cioce的學説,論詩的内在的Rhythm。此等做法,最是根本的詩論,可惜我要買的參考書,德文英文的,都是十元以上,我買了書,不能歸國,真可笑,所以没有買到。但是我在此數日中,就我所有的參考書,小小的作一篇,恐怕來不及給創造。沫若處,我衹寄去幾首詩及散文詩教他選登。

你繼續研究美學真好,一研究美學,批評藝術作品,就有把握了。我現拼命弄德文,也是這個緣故。學校中的哲學參考書,都用德文。你能通法文,最妙有新美學家義大利人B.oiece的學説與柏格森之哲學相近,正是時代上的學者,我同你一同研究,先此作約。

男女性的美學,你曾做過論文,可惜我不曾見過。《曙光》没有到,我下午到青年會去看《小説月報》,《曙光》也有。你的《春雨之夜》與《遺音》那篇,同一調子,色彩則異。我所評你者是:熱情與憂鬱的産物,致爲藝術的藝術而作,不要管他,創作家并不知道,詩批評家的責任。信端散文詩兩首,我本早寄沫若,今録。後首上尤爲我半夜起來,閉了電燈寫的,是鬱憤的結晶。請爲一評。我進來從Note Book上,録下許多詩及散文詩。東京朋友都教我從此道走去,深感同情。將來我還要出本創作的散文詩集,便叫野人之歌。他們看見我印象,骷髏的呻吟,霧中諸詩,不來駡我,教我好好的做象徵詩。《曙光》昨天在朋友處拿了一本,你不必寄,明天我到學校,總會收到。我便把《愛之迴圈》的末句,改爲“領你到不滅之愛的路上”,稍佳。夢神當時忘記原文,也改爲Moypheus。我們倆通信,竟占了21面Page,也算厚遇。我的信中有二個誤點,第一通上Cesaue Lombro s the men of genius,原爲義大利人誤寫法國。第三通以貧人之寶誤採入劇作,這一時的倉卒,對你聲明。《紅靈》重讀一過,缺點百出,今不必論,已跟你到了大庭廣衆之間,她尚未成年,面兒漲的飛紅了!大膽!大膽你的二篇作品,夢描寫較細,我尤愛鞭痕,因爲有種同情。我在十二歲時離家,到現在卻八九年了,雖是有衣有食,也是一樣流落。所以我此次回去,在家住二十天,在上海住十多天,便要回東。家中探母不能見,我的撫我如己出之嫡母,身體既羸弱,又是居恒幽憂,我不得不有以慰之。生有天才的大弟,早死了,我的二弟,今年我要送他到高小讀書,也須搬住十二里遠的學校宿舍中,像我七八年前,嘗一樣的滋味。他比我聰明得多,我寫信與他,他會摹我的字呢。

我此刻尚須想做篇夏芝論,不多幾天我去問日本有位研究夏芝的詩人山宫允,他譯夏芝的Udeas of Good and Evnil,夏芝有信給他,可惜譯本不在手頭——他爲我舉出四部參考書,我到丸善去看,一本没有,已寫信與倫敦大學的朋友,教他代買,非二三月不得答信,現在想做篇小論罷了。此爲謝六逸兄督促我的。

在我近來的事情,及暑假中的事情趕完後,下半年我又要譯安倫坡的Taies及他的詩,再做一篇安倫波的論文。他是我向來崇拜的!詩象徵主義的,祖國内人并未提及,對他太冷淡了。我去年曾讀他的詩甚多,今年又買了他的著作不少,我曾經給求詩的信中,對你説及,此等詩人哲學家,對於我研究美學,得有許多暗示,然否?

《詩》的雜誌,我便想創辦。東京朋友前我説過,多贊成,你也應幫助我的!我想將來在上海去印刷,九月中發刊。我一篇詩神Euterpe像的發掘,及夏芝論搬在創刊中。你的詩可寄幾首,我不管他銷得不下,出了一期再説,且待人家的批評。我理想中封面上畫一攜笛的詩神,書名叫《未來》,是去年回國的朋友,朱君同想的。你以爲如何?不能再寫了,此信你復到我家裏便是了。

滕固八日

詩人的作品,偶載一二佳譯,求你同意!况你也在文學會的詩歌組。但雜誌不要厚,衹一薄本足矣。

7月9日,在東京作致瞿世瑛書,發表於19日出版上海《時事新報》“通訊”欄。

菊農兄:

前幾天得到文學會的通告,便親寫信給你,因爲我住的地方搬了!我們同是詩歌組的組員,此後對於詩歌方面,正欲有所討論研究者;今天到青年會,見學燈欄你的一篇《天才》的感想文;如你所説:“天才看透人生,猜中宇宙之迷!”其佩卓見!《曙光》中本隨便寫的,我曾允王統照兄作《狂性的起源》,但我不曾深研究過變態心理,單靠直覺,不免惹出笑話來呢!况天才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又非科學所能解剖,竟公然食言了!

記得十八世紀英國詩人R,H,Horie,有一首詩,叫做《天才》Genius也可得到一種暗示;其第六解説:

He dies unjike his mste, I wien, Perhaps not seoner or worse Crossd;

Ard be hoth feit thought known an degun

Alarger life and hope—thoaghe lost Far ont at seal。

上月底我曾寫了一首詩,名《悲劇作者》;談起天才,所以録後,請指謬點!

“你闔住了一雙眼睛,

用淚綫看宇宙的萬形;

他塞住了二隻耳朵,

用血管聽人們的聲音;

他蘸了淚和血,

灑到大地的舞臺上!

宇宙正覆著晦暝,

人們從夢中哭醒!

他并不患聾盲的病,

Melponene是附著他的生命!”

我以爲生有天才而中狂者,没一個不是Meipomene附著他的生命!不知你也有同樣的感想否?死後百年的Keats也是一個天才;他Eniymion作成後,取巨人Titans消滅光與歌之神Apollo出現的題材;及Hyperion作成,他超越時代的思想顯現了!二十六歲死於羅馬的逆旅中。他影響百年後的思想界如何!不要説别國,日本的雜誌上,關係Keats的論文刊了多少!不要説别處,我的學校裏的“詩人會”也設過一次紀念祭!國内恐怕衹有《小説月報》及《東方》中雁冰愈之兩君的短篇報告罷!

但丁Dante不是天才嗎?九歲知戀愛,十八歲作戀歌;中年遭了流刑作《神曲》。他到今年死了六百年,六百年後的思想界如何!我碰到日本的幾位詩人,他們説:在九月又要設六百年的紀念祭;雜誌中預告出特别號。吾國有幾人研究西洋詩者,深思探索,著爲論文。有幾人敬仰前賢,而爲設祭。連自己國裏的先哲,有幾人考據他們死後百年二百年呢?衹有東坡生日,幾個京師詩棍,置酒陶然亭而已!

西諦君在《文學旬刊》上説:現在而譯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亞的《哈謨萊德》,如何不經濟!其實不儘然!他又説:世界文學界中有多少朵鮮明美麗的花,是中國人已經見過的?《神曲》及《哈謨萊德》,不僅世界文學的鮮花,可説莊嚴明麗寶塔樓臺!不僅給人們的朗吟,又是研究歐洲思想淵源的寶庫!梅德林的思想出自神曲;夏芝的劇本有《哈謨萊德》的成分!自然主義科學萬能的時代長逝已久!理智的哲學也要破産了!藝術救濟的聲浪漸漸高起;此後正那般詩人哲學家的世界。况翻譯《神曲》等,也須有點天才;非淺嘗的翻譯家做得到的!

我國的研究西洋詩者,既未聞有誰?而新進詩人,又哦啊式的膚薄之作;評詩者更呺腹而像盲人騎瞎馬!新友郭沫若兄給李石岑先生信中説:“評詩至少研究些人類考古學”;最有見地!我想做篇《神曲Euterpe像的發掘》,發揮郭兄的話;由Art—impuis而述詩之淵源,參以近代美學家的學説;而述詩的内容及内在的Rhythm。冀作評詩者的一助!此篇本想給郭兄編入《創造》的創刊中;因學校考試,未成!或將來刊入詩的專刊《未來》中,此詩我在去年與歸國的朱君發動的;曾與王統照兄説及,東京的朋友也都贊助我的;在九月可創刊。我們有同組之誼,所以請你幫助我!寄篇《泰戈爾詩》的論文,及你的大作來,萬勿見吝;此刊載詩的論文,以新進詩人的作品爲主,間載一二佳譯,你以爲何如?

因一時感想所及,不覺説了許多囉囉囌囌的話!請你原諒,并希早復!

滕固自東京七, 九,晚

按:瞿世瑛(1901—1976)字菊農,江蘇武進人。中國近現代教育家。早年與鄭振鐸、瞿秋白、趙世炎等創辦《新社會》旬刊、《人道》月刊。五四運動中爲北京學生聯合會代表。1920年底,與鄭振鐸、茅盾、王統照、葉聖陶等發起成立“文學研究會”。1922年畢業於燕京大學研究科。

7月21日,瞿世瑛復滕固函,討論文學翻譯、哲學與科學諸問題。相互介紹鄭振鐸及郭沫若的文學創作主張。後以《與滕若渠書》爲題刊登於7月27日北京《晨報》第七版“通信”欄刊。

若渠兄:

來信敬悉。《天才》本係雜感,乃蒙獎飾,慚愧之至。《悲劇作者》詩感情濃厚的很。你説悲劇作者是Melpomene附著他的生命,這話很對;但那作悲劇的人何嘗管你Melpomene附著生命不,他衹知道看見什麽説什麽,老老實實的表現人生的苦痛。他就是受苦痛的人,也就是Melpomene——神呀——Keats自然是非常人,你説他在中國衹有雁冰和愈之的短篇,言下表示不滿足的意思,然而Keats已經走了運氣,在這九位Muses從不降臨的中國,也已經有人替他説話,其餘還不知有多少位連名字也不知道呢!但丁六百年紀念,我想在九月十四日文學研究會開一個紀念會,不知能辦成否。會的内容很不容易辦。你有什麽意見麽?希望你指教我。但丁不但是在文學上重要,即在中代的政治思想和哲學上也可以作代表。如果我們以Geethe作近代的代表時,但丁便是中代的代表。就思想的歷程看,中代雖然是遺傳的,拘拘於經院哲學,然而没有中代的醖釀,那裏有光明燦爛的文藝復興;没有文藝復興,那裏來的“現在”。那麽我們還是受賜於中代。即此可見但丁之重要。弟譯Prof Norten選譯之新生Vita Nuova已竣事,現因他事匆忙,尚未復看,不敢貿然發表也。

振鐸主張現在可暫不譯但丁的《神曲》及莎士比亞的《哈謨雷德》。這句話如謂事實上譯才發生問題,譯的不好,不如不要害人,則我亦相對贊成,若原則上我竟主張譯希臘悲劇與喜劇。今夏我譯《西洋古代哲學史》,因爲要每章預備幾本參考書——原書不注明參考書——所以各處翻找希臘的東西,覺得希臘真是偉大。即以文學而言,那種體裁没有,其作品真是没一種没有斤兩。弟近在《希臘文學研究》一文(現在交給蔣百里先生了,不能給你看),從荷馬的叙事詩起直到亞里斯多德的時代。真佩服希臘人。既是這樣,所以我主張如果友人能譯幾種Aesoylus、Soph cle、Euripedes和Acistophaues的作品出來,其功績實在不小——百里先生的意見亦是這樣。至於但丁《神曲》,是中代數百年的靈魂,那能説不譯。

我不反對科學,我更承認科學的好處,我們的生活受賜於科學者甚大,决不能説他不好。他本身并没有毛病;現代若没有科學,便不能過活。不過從科學萬能的前題上一部分人推論演繹的結果,弄成一種惟物的機械主義,卻實在危險。救濟的法子,衹有使人領會文學的好處,承認有精神的生活,潛移而默化之。兄以爲如何?郭沫若君弟不認識,然讀他作品已不少。他説“譚詩至少研究些人類學考古學”的話,我贊成。我素來主張文學最重要的是本質,體裁是其次者。所以我竭力主張以統系的哲學作文學的本質,其實無論那位文學家,那一個不是哲學家。我所謂哲學家自然不一定指那些沉迷於宇宙本體、知識來源、老死不回頭的專門哲學家。我在《小説月報》上發表的《創作與哲學》一篇文章,即此意,不知見到否?

太戈爾詩文,弟確常讀,惟衹能領會,也説不出什麽來。今天寫的已太多,下次當再特别通一次信。我和振鐸關於太戈爾的通信,見了麽。現在事忙,又暫停了。慚愧慚愧。餘俟下次再談。

七月二十一日

7月25日,《時事新報·學燈》刊登《散文詩呈劍三兄》,係《野人之歌》《靈魂的漂泊》兩首,并附致王統照書一通。王識語:“以上這封長信,是若渠由東京寄我的,但我復他的信,卻早已發出,故衹將他的來信,在此登出。劍三。”

7月末,因患寒熱病(即瘧疾)回鄉養疴,同時照料病中嫡母。

自述:“我的生涯都在病中……,瘧疾變成秋瘟。這時我的嫡母也病了,她身體本羸弱,年年到秋天發病;我利用暑假來服侍嫡母。自從我的母親死後,凡六七年,我覺得年年暑假,有多少日子守嫡母的病床;因爲她也不欲我離開。母親死後,我才從夢中哭醒,認識母親之愛,幸而嫡母撫我如己出,使我一面感激,一面更悲傷。”(《生涯的一片》)

7月,病中作《愛爾蘭的詩人夏芝》一文,未完成。

8月15日,《悼朱鴛雛》(調寄念奴嬌)發表於《申報·自由談》“文苑”,署名挹芬。

悼朱鴛雛(調寄念奴嬌)

鴛雛殁且期月矣,往日以肺腑相示者,今但問諸天耳。去秋予遊海外,會鴛雛養疴里閈,蒙邀祖餞,予以時促,固辭之。先是予應以先師伯邵心炯先生艾廬遺稿相贈,既題款識,未寄,洎歸國聞訃,而墓門掛劍,爲時已晚。檢其遺著,更不勝人亡琴在之痛焉。辛酉初秋記於張氏攬芳室。

素心人去,算者番有意悲秋怨别。一樣天涯淪落感,若個朱門近接。末路長卿,祇愁空舍,有賦總拋撇。名場逐鹿,只今都化蝴蝶。

記否掉臂歌臺,對花拚醉,往事成飄瞥。曾幾何時歸宿草,賸有離愁難滅,一卷艾廬,墳前掛劍,又恐魂消絶。但看今夕,涙痕早透紅牒。

滕固以“挹芬"爲筆名所作《悼朱鴛雛(調寄念奴嬌)》(1921年8月巧日《申報·自由談》“文苑")

按:朱鴛雛(1894—1921)號孽兒,别署爾玉、銀簫舊主。江蘇松江人(今屬上海),南社社員。善詩詞,喜戲劇,旅居上海,操筆墨生涯,有《二雛餘墨》、《朱鴛雛遺著》等行世。

約8月末,因朋友之約,曾力疾到吴淞訪孟龍、黄中諸友。

9月20日,抵上海準備赴東京。

9月24日,自上海乘八幡丸出發赴日本。同船遇上海美專同學陳傑。

9月26日,抵神户。與陳傑到田中屋旅館休息良久,乘夜車往東京。

10月10日,據田漢《薔薇之路》:“下午,友人某君來談;遍及藝術、社會、戀愛諸問題,尤以愛之當靈的肉的,争論得興奮。友人是主張靈的,我則主張人的。因爲人是有靈有魂的,同時是有血有肉的,不能偏榮靈魂而枯血肉。某君於我初不反對,然自以趣味理想偏於靈的,大家都不願强同。”

按:田漢《薔薇之路》,1922年5月上海泰東圖書局出版,内收1921年10月10日至31日日記。另見《田漢全集》第二十卷,花山文藝出版社2000年出版。

10月18日,往訪田漢,取回幾種詞曲書。

田漢《薔薇之路》:“下午滕若渠君來,談至晚飯後始歸。”

10月,《同南》第10集發表《病中雜書》(辛酉九月)、《如此江山:題煙橋鴟夷釀詩圖》二首,署名滕固。同時刊登《社友録》内列有“滕若渠”項。

11月2日,在日本東京小石川白山禦殿町之上完成《愛爾蘭詩人夏芝》一文,發表於21日《文學旬刊》第20號,署名滕固。收入1923年民智版《新文藝評論》時略有删節。文章在介紹了夏芝生平及藝術思想及創作後,認爲:“夏芝的思想藝術,固然可使我們欽服,但尤所欽服者,他對於社會的活動,愛國的熱忱!當時他對於新劇運動,非常出力;愛爾蘭的所以得文藝復興——鄉土藝術與民族藝術的恢復民族的覺悟——的勝利;夏芝的功勞很大!最後我希望産出一個我國的夏芝,這是我病後勉强續成此篇的初旨!”

11月6日,約了幾個朋友,去參與早稻田大學舉辦的法國詩人鮑桃來爾的百年誕辰紀念祭活動。聆聽有法國人演講“鮑桃來爾論”,吉江喬松演講“鮑桃來爾與象徵主義”,還有多人朗讀他的作品。

按:鮑桃來爾今譯夏爾 皮埃爾 波德賴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法國十九世紀最著名的現代派詩人,象徵派詩歌先驅,代表作有《惡之花》。

滕固發表於《文學旬刊》上的論文《愛爾蘭詩人夏芝》

11月7日,作《法國兩個詩人的紀念祭——凡爾倫與鮑桃來爾》一文。“這些片段的、零星的,本從我的《挹芬室劄記》上摘出,不成文章!但他們的紀念祭,雖不及但丁、獨斯透夫斯基的熱鬧;也可使我們注意文學的同志曉得曉得,便大膽寄《學燈》,請賜教!”發表於11月14日《時事新報·學燈》,署名滕固。

11月17日,《時事新報·學燈》刊登散文詩《失路的一夜》、《失戀的小鳥》。

11月29日,《時事新報·學燈》刊登散文詩《生命之火》、《殘廢者》。

是年,《曙光》二卷三號出版,刊登滕固新詩《愛之循環》及與王統照通信七通。通信冠以《文藝的討論》,并有王統照題記曰:“下面這些信件,全是滕若渠君與我好多次的通函。其中有討論戲劇的,研究西洋詩的,而尤以討論梅特林克、與夏芝的著作占多頁。雖是我們平常的通函,但或者也能夠爲現在研究文學的人,作點參考。所以我便按著先後的次序,收集起來,名爲文藝的討論。固然我們所説的話,都是隨筆寫來,没有秩序,定多浮泛。然或者也能給閲者添點少許的興趣。” QToxO5LT/Twj0zOwUmcX1iWlpxvjZ7OWD1+dNAnuMgjzf3i9G2NkFbiVxUj6Er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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