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夫人

【作者小传】

春秋时期卫国夫人宣姜女，卫戴公妹。嫁许穆公。后卫国为狄人所灭。她闻讯之后，驱车奔赴漕邑吊唁，并为抗狄复国而四处奔走，最终得到齐桓公的支持。

载驰

许穆夫人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

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本篇出自《诗经·鄘风》。《左传》闵公二年（公元前660年）记载了此诗的创作背景：“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及狄人战于荧泽，卫师败绩，遂灭卫。……立戴公以庐于曹。许穆夫人赋《载驰》。”卫国灭亡之后，许穆夫人的姐夫宋桓公迎接卫国遗民渡河，暂时安顿在漕邑（“曹”），并拥立许穆夫人之兄戴公。但戴公甫立一月即亡，许穆夫人的另一位兄长文公即位。本篇就是当时许穆夫人赶去慰问卫国君臣，在途中写下的诗篇。

全篇分为五章，层层转折，因而并没有采用《诗经》中所常见的重章叠句手法，每一章均富有变化，用以展现作者当时内心复杂的思想感情。

第一章描写自己听说卫国灭亡、卫侯逝世的消息之后悲痛欲绝，归心似箭，急于奔赴漕邑吊唁。“载驰载驱”两句表现了诗人归心似箭，在路上策马飞驰的情景。“载”用于句首是发语词，并无实义。“驱马悠悠”两句则说明道路的悠远漫长，难以立刻赶到漕邑。两者之间形成鲜明的反差，愈加映衬出诗人内心的焦急。此处“言”字亦为发语词。然而尚未到达目的地，丈夫许穆公派来的大夫便已跋山涉水，紧随而至，意在劝阻，不让她继续前进。诗人内心由此充满了剧烈的冲突，先前的急切焦躁瞬时转化为忧虑感伤。

第二章着重展现诗人与许国大夫之间的种种冲突，情绪也渐趋激越。依照古代的礼制，“妇人非三年之丧，不逾封而吊”（《礼记·杂记》），许穆夫人此行并不符合礼法的规定，是不能越出许国边界前去慰问卫国君臣的，因此许国大夫不能赞同她的行为，执意要她返回许国。但许穆夫人却难以割舍对故国亲人的思念，坚持要渡河赴漕。“视尔不臧”的“尔”指许国大夫而言，“视”有比较之意，“臧”是善的意思。诗人用呼告的方式，义正词严地直斥许国大夫，倾吐内心的愤懑。“我思不远”强调漕邑就在眼前，只要渡过黄河就能见到故国亲人。“閟”，同“闭”，意为闭塞不通。“我思不閟”强调自己对故国亲人的思念并不会就此停止，表露出果敢勇毅的心绪。

第三章表现内心的苦闷和哀怨。“阿丘”是指高的山坡。“蝱”即贝母，据说有治疗郁积的功效。因为许国大夫的阻拦，诗人无法顺利前行，只能无奈地登上高坡采摘贝母，以医治愁闷抑郁的心病。虽然身为女性，不免多愁善感，但思念父母之邦完全合情合理，是无可指责的行为。“尤”有责怪、反对之意。许国大夫对她的责怪和阻挠，恰恰说明他们的幼稚和狂妄。诗人用哀婉深沉的笔触，表现了内心无尽的痛楚，也对许国大夫拘泥旧制而不懂变通的行为给予尖锐的讽刺。

第四章写诗人在归途中思索如何拯救故国。先写一眼望去所见的情景。“芃芃”形容原野上麦子的长势茂盛，然而因为遭遇战乱，竟然无人收割，令人思之怆然。随即想到可以向实力雄厚的大国奔告求助，以使故国摆脱困境；但到底该向谁求援，又让人颇费思量。“因”在此处有依靠之意，“极”则指来援者的到来。诗人在此刻陷入了沉思之中，全诗的节奏也趋于平缓。

第五章奇峰陡起，诗人再次直面许国大夫的无理指责，庄重地宣示了自己无论遭受何种阻拦，都决意前往的决定，坚定地捍卫了自己的信念。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果敢坚毅、特立不羁的爱国女诗人形象顿时跃然纸上。

整首诗始终充盈着一股沉郁哀婉的情调，而又不失慷慨激愤的情怀。诗人将叙事与抒情有机地融合在一起，细腻真挚地展现了内心的爱国情感。

（杨焄） S8AOiBlFAIsJZopCnbnOq3ibA1F6RbGWvKHuzNymzdXwhaJYhLgD64RfzwJV08x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