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丘有个叫米步云的人,最擅长扶乩算卜,不仅能断吉凶,还能召“仙客”与文人唱和。平日里,他常邀三五好友来家中雅集,几碟茶点、一炉沉香,众人围坐乩坛旁,待米步云焚香请神,乩笔便会自行移动,或题诗,或对句,字句清雅,往往出人意表,故而当地文人都爱与他往来。
一日春和景明,几位友人又来米家小聚。众人坐在院中葡萄架下,聊着诗文,忽见天上飘来几缕轻云——那云白得透亮,像揉碎的羊脂玉,浮在湛蓝的天际,纤尘不染。有位姓王的秀才看得入神,忽然拍手道:“我得一句,诸位不妨试试属对!”随即念出:“羊脂白玉天。”
众人听了,都觉这上联妙极——既写尽云色之白、天色之净,又用“羊脂白玉”喻云,贴切又雅致。有人试着对“翡翠青峦地”,嫌太俗;有人对“琉璃碧水溪”,又觉意境不够开阔,琢磨半晌,竟无一人能对出满意的下联。
米步云笑着说:“不如请仙客来评评?”说着便起身设坛,焚上三炷香,双手轻扶乩笔。片刻后,乩笔微动,在纸上写下五个字:“问城南老董。”
众人一看,都愣住了,随即纷纷摇头:“这算什么对句?城南哪来什么‘老董’?怕不是仙客随口戏言吧!”米步云也觉奇怪,可乩笔再无动静,只好作罢,这事渐渐成了众人闲聊时的笑谈,都以为是次“失灵”的乩卜。
过了月余,米步云因事要去城南办事。彼时城南多是农田,田埂边的土路铺着细碎的砂石,走起来沙沙作响。他正沿着田埂往前走,忽然瞥见路边一片土地颜色异样——别处的土都是黄褐或灰褐色,唯独这片土红得发亮,像磨碎的丹砂,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连长在上面的野草都透着股胭脂色。
米步云好奇,驻足细看,见田埂上坐着个老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腰间系着草绳,正慢悠悠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群猪崽,手里还攥着根赶猪的荆条。米步云走上前,拱手问道:“老丈,这片土怎么是红色的?倒少见得很。”
老叟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眼角堆起褶子:“客官是外乡人吧?这土啊,叫‘猪血红泥地’,咱们这城南就这一片,颜色亮得很,种庄稼也耐旱。”
“猪血红泥地”——这六个字刚入耳,米步云猛地一怔,像被雷劈了似的,瞬间想起上月雅集时乩笔写的“问城南老董”!他赶紧追问:“老丈高姓大名?”
老叟摸了摸下巴的短须,慢悠悠道:“我姓董,街坊邻里都叫我‘老董’。”
米步云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又惊又叹——原来仙客不是戏言,那“羊脂白玉天”的下联,竟藏在城南老董口中!他再看那片红泥地,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可不正是“羊脂白玉天”对“猪血红泥地”?词性相对,意境相合,比众人琢磨的那些句子不知妙多少。
后来米步云把这事告诉友人,众人都啧啧称奇:“属对本身倒不算稀奇,可仙客竟能预知你会遇到城南老董,还知道他能对出下联,这才是真神啊!”自此,米步云的乩卜之名更盛,只是他常对人说:“仙机虽妙,终在人间。若不是偶遇老董,哪能解透这联中玄机?”
往后再有雅集,众人若得奇句,总爱说:“不如先问问城南老董?”引得满堂大笑,而那“羊脂白玉天,猪血红泥地”的对联,也渐渐在章丘文人中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