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

村外有处土坡，陡得像架梯子，坡上的路铺着碎石子，车轮子碾上去总打滑。这天午后，有个车夫推着辆独轮车往坡上走，车上装着半车陶缸，摞得比人还高，用麻绳捆得紧紧的。

车夫穿着件打补丁的短褂，汗早就把衣服浸透了，贴在背上，脸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地上的尘土里，溅起小泥点。他弓着腰，双手攥着车把，胳膊上的青筋绷得像小蛇，每往前推一步，脚都要在坡上蹬出个浅坑，嘴里“嘿哟嘿哟”地喘着粗气——这车子太沉，陶缸又怕摔，他半点不敢松劲，眼睛只盯着前面的路，连抬头擦汗的工夫都没有。

眼看车子快推到坡顶，就差最后几步了，车夫把牙咬得咯咯响，正要再使劲，忽然觉得屁股上一阵钻心的疼！他“哎哟”一声，差点撒手，低头一看，竟是只灰毛狼，正叼着他的裤腿，嘴巴往他臀上啃——狼的尖牙已经咬破了短褂，撕下了一小块肉，血珠正顺着裤脚往下渗。

车夫心里又急又痛，想撒手赶狼，可一松手，车子准会顺着坡滑下去，陶缸摔碎不说，车子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压在底下；可不撒手，屁股上的疼越来越烈，狼的牙齿还在往肉里嵌。他没办法，只能咬着牙，闷着头往前攒劲，胳膊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连声音都变了调：“嘿——哟！”

终于，车轮子“咔嗒”一声碾过坡顶的平路，车夫猛地把车往旁边一撑，支住车腿，才顾得上回头看。可那狼早没影了，只在地上留了几滴血，还有一小块带毛的灰狼皮——想来是咬肉时不小心蹭掉的。车夫摸了摸屁股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再看那狼跑的方向，林子里只晃过一道灰影，早没了踪迹。

他站在坡顶，看着独轮车上的陶缸，又摸了摸流血的屁股，忍不住苦笑：这狼倒会挑时候，专捡人最吃力、连手都腾不开的时候下手，咬了块肉就跑，既没伤人命，也没毁了货，倒透着股小聪明，让人又气又笑。旁边路过的老农见了，也跟着笑：“这狼精着呢！知道你这时候没法子治它，就赚块肉吃，也算有眼力见！”

车夫揉了揉腰，找了块破布擦了擦伤口，又往车上捆了捆麻绳——虽丢了块肉，好在陶缸没摔，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他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只是每走一步，屁股上的疼就提醒他：刚才那狼，可真是只“会算账”的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