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南有个叫殷元礼的人,一手针灸术练得炉火纯青——不管是头痛脑热的小症,还是缠绵多年的顽疾,他只需几针下去,往往就能见效,当地百姓都称他“殷神医”。这年,云南爆发寇乱,贼兵四处劫掠,烧杀抢掠,殷元礼带着药箱仓皇出逃,一路躲躲藏藏,竟误打误撞钻进了深山。
日头渐渐西沉,山里的风越来越凉,吹得树叶“哗哗”响,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挠动。殷元礼望着四周黑漆漆的树林,心里发慌:这深山里别说村舍,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夜里要是遇上虎狼,可就没命了!他正急得团团转,忽然望见前方林子里有两个黑影在移动,赶紧加快脚步追上去,喊着“老乡等等”。
那两人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天光,殷元礼看清他们身材魁梧,肩宽背厚,手上老茧密布,腰间似乎还别着东西,看着不像普通村民。两人倒还算客气,问他:“客人从哪里来?”殷元礼赶紧报上自己的籍贯和姓名。没想到两人一听,立刻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殷神医!我们早就听说您的医术,像敬仰泰山北斗一样敬仰您!”
殷元礼愣了愣,反问他们的来历。两人说自己都姓班,一个叫班爪,一个叫班牙,又笑着说:“先生,我们也是来山里避难的,在前面的石洞里暂住,那里虽简陋,却能遮风挡雨,想请您去歇脚,顺便还有件事想求您帮忙。”殷元礼正愁没地方落脚,当即答应下来,跟着两人往深山里走。
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处岩壁下——石壁上有个一人高的洞口,里面黑乎乎的。班爪点燃随身带的干柴,火光摇曳间,殷元礼才看清洞里的情形: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里堆着几块鹿肉,石壁上还挂着两把弯刀,透着股粗野的气息。二班站在火边,身影被拉得老长,脸上的线条硬朗,看着倒不像良善之辈。殷元礼心里咯噔一下,可眼下没别的去处,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这时,洞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殷元礼循声望去,见干草堆上躺着个老妪,蜷缩着身子,像是很痛苦。他问班牙:“老夫人这是怎么了?”班牙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她的病,我们才想请先生帮忙。”说着,他把柴火凑到老妪面前,让殷元礼仔细看。
殷元礼蹲下身,这才看清——老妪的鼻下和口角各长了个赘瘤,都有碗那么大,颜色紫黑,表面凹凸不平,垂在脸上,连说话都含糊不清。老妪喘着气说:“这瘤子痛得碰都不能碰,连吃饭喝水都费劲,先生您救救我吧!”殷元礼摸了摸瘤子的质地,又搭了搭老妪的脉,笑着说:“这病不难治。”
他从药箱里取出艾绒,捏成小团,在瘤子周围选了几个穴位,点火灸了起来。灸了几十壮,他才收起艾绒,说:“明天一早,这瘤子就能好。”二班见他手法娴熟,脸上都露出喜色,赶紧架起柴火,烤了块鹿肉给殷元礼吃——洞里没有酒饭,只有这烤鹿肉,油滋滋的,倒也喷香。班爪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太匆忙,不知道先生会来,没准备别的,您别嫌弃简陋。”
殷元礼吃饱了,就靠着一块光滑的石块休息。二班虽然看着粗莽,却还算诚恳,守在洞口不让野兽进来,可殷元礼看着他们露在衣外的刀鞘、粗硬的手掌,心里总有些发紧,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天快亮。
天还没亮透,殷元礼就叫醒老妪,问她感觉怎么样。老妪刚醒,伸手一摸脸,惊喜地叫起来:“瘤子破了!”殷元礼赶紧让班爪点燃柴火,凑过去一看,赘瘤果然已经溃烂成小伤口。他从药箱里取出药粉,敷在伤口上,说:“好了,以后不会再痛了。”说完,他拱手跟二班告别。班爪还特意割了一块鹿腿肉,让他路上当干粮。
这之后,三年过去了,殷元礼再也没见过二班和老妪。直到有一天,他因为有事要办,又进了山。走着走着,忽然有两只狼从路边的树林里窜出来,挡在路中间,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殷元礼吓得往后退,可没退几步,又有好几只狼从后面围上来,前后夹击,把他困在中间。
眼看天就要黑了,狼的数量越来越多,有一只狼猛地扑上来,把殷元礼扑倒在地,其他狼也围上来,撕扯他的衣服,牙齿蹭得他皮肤生疼。殷元礼闭上眼睛,心想“这次肯定死定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两声震耳欲聋的虎啸,树林里的树叶都簌簌往下落。围上来的狼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窜,可没跑几步,两只老虎就从树林里冲出来,虎爪一拍,就把跑在后面的狼拍倒在地,几下就咬死了,其他狼吓得趴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等老虎走了,才夹着尾巴逃走。
殷元礼浑身是伤,衣服也被撕得破烂不堪,狼狈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心里还在发颤,不知道该去哪里落脚。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个老妪提着篮子走来,老妪看见他这副模样,赶紧上前问:“殷先生,您这是受了大苦啊!”
殷元礼又惊又疑,把自己遇狼的事说了,问老妪怎么认识自己。老妪笑着说:“我就是三年前在石洞里,您帮我灸掉赘瘤的那个老妇人啊!”殷元礼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求老妪让自己住一晚。老妪领着他往山里走,没一会儿就到了一个院落,院里点着灯,看着很温馨。老妪说:“我知道您今天会来,已经等您好久了。”
她拿出新的袍裤,让殷元礼换下破烂的衣服,又端出茶水和酒,还有好几碟小菜,殷勤地劝他吃喝。老妪自己也拿着个陶碗,倒上酒,一口一口地喝,说话爽朗,喝酒也豪迈,一点不像普通的老妇人。殷元礼问她:“三年前跟您在一起的那两个男子,是您的什么人?怎么没看见他们?”老妪说:“那是我的两个儿子,我让他们去接您,还没回来,说不定是迷路了。”
殷元礼心里感激老妪的情义,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醉醺醺地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可睁眼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院落?自己竟坐在一块岩石上,周围还是黑漆漆的树林。他正纳闷,忽然听见岩石下面传来像牛一样的喘息声,低头一看——竟是两只老虎正趴在地上睡觉,老虎的嘴角边各有两个疤痕,都有拳头那么大!
殷元礼吓得手脚冰凉,大气不敢出,这才明白:原来当年的班爪、班牙,就是这两只老虎!老妪说的“儿子去接您”,就是它们!他赶紧蹑手蹑脚地往后退,生怕惊醒老虎,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出深山,再也不敢轻易进去了。后来他跟人说起这事,还忍不住感叹:“医者救人,没想到最后竟靠老虎救命,这世上的事,真是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