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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断天涯。
胡天八月即飞雪，头顶雪花撕棉扯絮般从云端坠落。
两辆马车行驶在山道上，车轮吱呀，伴随着山间嘶吼的风声，积雪冰碴扑面而来。
云皎月躺在厚厚的锦被里，外面还裹着一层狐裘，只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眉头紧蹙，额头冷汗密布。
“乖囡囡，不要睡，三哥的故事还没讲完。”
云皎月只觉漫天的雪花钻入薄薄的衣领，顺着冰冷的身体滑下，瑟瑟颤抖，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
她勉强睁开厚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只着了件染着血污的里衣将要冻成冰雕的男人，心中酸涩难忍。
“三哥，你的盔甲……”
云正阳面色青紫，嘴唇皴裂，似乎张一下都很费力，却还是尽力保持清醒，吐字清晰。
“傻囡囡，三哥自幼就是铁皮猴，爹爹都说我是铜筋铁骨，就算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上三天三夜，也能扛住。”
云皎月看着他青紫的面皮，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浓长睫毛上还挂着白霜，仿佛下一刻眼皮就会阖上，不禁心惊胆寒。
“三哥，爹爹和娘亲骗囡囡，说是出去一下，却再也没有回来，大哥战死了，二哥也失踪了，你若是敢骗囡囡，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云正阳把冻僵的小人儿紧紧地笼在怀里，不让风雪入侵，眼角流出的泪凝成了冰。
“笨囡囡，你忘了不成，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咱们就在一起了，爹爹给我们俩取名字，一个为阳，一个为月，只要日月还在轮转，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云皎月信以为真，忘记了死亡逼近的恐惧，静静地听他讲小时候的趣事。
从小到大，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爬山猎兔，她是三哥的小尾巴。
隐隐有暖流从他掌心涌出，不断地钻入体内。
云皎月眼皮再次变得沉重时，身体好似被重重包裹，再也感受不到外面的风雪。
耳边隐约听到声音，细弱蚊蚋。
“三公子，我们把小姐裹在正中，用身体挡住风雪，她不会有事的。”
“三公子，除非援军及时赶到，否则我们是不可能爬出这雪坑的，与其全军覆没，不如拼尽全力保全小姐。”
“三公子，不要再犹豫了，云家儿郎们从不畏死，大将军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姐，我们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小姐的命。”
云正阳低头地看着怀里的人，冰冻的唇在那乌黑的发旋上轻轻一吻。
“乖囡囡，答应三哥，你一定要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对不起，这一次，三哥，可能要食言了……”
“三哥！”
云皎月突然睁开眼睛，惊叫出声，神色惊惶。
白英手里拿着帕子，心疼地帮她擦额头的薄汗。
“小姐，你又……梦到三公子了？”
白苏早就哭成了核桃眼，手里拿着银针，小心地帮她扎针。
两人是听说云皎月出事后，死缠着云贵妃跟过来的，见到人之后，心痛不已。
原本养的珠圆玉润的小姐，现如今瘦的吓人，性子完全变了。
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往日的娇憨一丝不留，话也没以前多了。
这样陌生的小姐，让她们心疼又懊悔，当初就该不顾小姐劝阻，跟白术一起来的。
云皎月低头，微微叹息一声。
“白苏，你扎错地方了。”
此话一出，马车里三个丫鬟同时愣住了。
白苏浓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傻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云皎月没有多说，径直从白苏手中接过银针，朝着一个穴道扎去。
“驱寒的神阙穴在这儿，你的手抖了一下，偏了寸许。”
白苏惊的打了嗝，盯了一会儿，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流。
“呜呜呜，小姐，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云皎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可以说是药不离身。
大将军夫妇为了更好地照顾她，特意找了几个会些医术的小丫鬟，让她去挑。
当时来了四个丫鬟，云皎月一眼挑中了年纪最小的白苏。
小丫头眼里汪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像是亟待救赎的红眼兔子。
这么多年过去，白苏的医术见长，性子却一点没变，依旧是个小哭包。
云皎月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你很好。”
白苏扑到她怀里，破涕为笑，奶猫一般蹭了几下。
白英和白术却不像白苏这么心大，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满是惊疑。
小姐什么时候懂医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