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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皎月看着眼前略带疲累的美人脸，心底滋味难以言喻。
眼前这人是她的亲姑母云贵妃，也是慕容缙名义上的母妃。
可以说，她和慕容缙一切纠缠的起点，或者说将军府跟慕容缙的羁绊，都是因这个女人而起。
云贵妃伸手摸着云皎月瘦削的小脸，一向疾言厉色的女人也难得落了泪。
“月儿，姑母来晚了，姑母知道你难受，若是想哭便哭吧，即便大哥大嫂和侄儿都不在了，你还有姑母啊。”
云皎月听着她哽咽的声音，看着她薄红的眼，心里滋味难以言喻，不知她这眼泪是为谁落的，是为将军府死去的亲人，还是为她自己。
她没有说话，任由云贵妃拉着她啜泣，神情颓然。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云贵妃也来了，那时候的云皎月正是最痛苦的时候，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孤苦无依。
云贵妃千里迢迢从上京赶来，无疑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心里甚是感激，抱着痛哭一场。
可如今她再也哭不出来。
云皎月的视线胡乱地飘散，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神情倏然一凛。
是谢若瑾！
即便两人只对视了一眼，那人便躲到了慕容缙身后，她还是认出了那人。
毕竟这看似娇弱温柔的女人曾让人穿了她的琵琶骨，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云皎月看着谢若瑾，现在的她或许还存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但自从当上皇后，在后宫看不见的硝烟中，所有的算计与恶毒都在十丈软红中原形毕露。
谢若瑾做了五年的皇后，仗着谢家势大，在后宫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从没把任何妃嫔放在眼里过，全部任她柔软捏扁。
只要她一天没生出皇长子，所有怀孕的妃嫔都被弄的小产，即便费尽心机生出来，也都夭折了。
要说谢若瑾最恨的后宫嫔妃，那自然是她了，可她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疯女人。
云皎月虽然被慕容缙弄进了后宫，可她既不争宠也不宫斗更不侍寝，明明没有一丝威胁。
可偏偏谢若瑾跟疯狗一样，见到她就想咬两口，见不到，也要制造机会去见面。
总之看她不顺眼，天天找她茬，甚至用剧毒的金环蛇筋骨做成的金线穿了她的琵琶骨。
本以为那一日发生的事都忘记了，可此时看着两人，所有画面再次浮现，如跗骨之蛆。
即便报了仇，也根本忘不掉，因为那是她一生的耻辱。
她被碾在尘埃里，被任意欺凌，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
那时候她告诉自己，就算被踩在地上又如何，照样能在泥土里生根发芽，直到开出花来。
这虚情假意的狗男女，真是看一次，恶心一次。
云皎月动不了，跑不掉，干脆闭上双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月儿？你可是累了？”
云贵妃见她面色惨白，闭着眼睛，似是累极的模样，难得露出些心疼。
“姑母，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云贵妃自知对不起小侄女，当初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把侄女和缙儿凑成一对，将军府就不会参与到皇权争斗中，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惨烈下场。
小侄女原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如今却孤苦伶仃，眼里毫无生机。
她朝身后两个黑衣人摆手，没多久，屋里便只剩下姑侄俩。
“月儿，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姑母也不知道会这样，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又如何？
你还不是照样一意孤行，去哭着求自己的大哥，甚至不惜把将军府都拽到皇权争斗的旋涡中。
云皎月早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的纯真少女了。
在冷宫的那五年，她尝够了人情冷暖。
当太后的那一年，她也听够了虚伪的话。
她眼都没睁，声音果决。
“姑母，我想跟你回上京。”
云贵妃冷不防被她打断，手还放在眼角擦着眼泪，有一瞬间的怔楞。
“什么？你要跟我回上京？那……缙儿这边呢？你不留下来陪他么？
现在还有三个城池未收复，正是用人之际，云家军只认云家人，而你是将军府唯一剩下的。
若连你也走了，缙儿他想要把云家军收归所有，应该会很难吧？
月儿，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很痛苦，可你那么爱缙儿，以前总为他冲锋陷阵。
难道真的忍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来收拾残局？缙儿他需要你啊，你……”
她说的越多，云皎月的心越凉，甚至想问一句，到底谁才是你的亲人！
上一世，云皎月确实留了下来。
她强忍失去亲人的痛苦，陪着慕容缙继续镇守云州十六城。
为了让云家军接受他，费尽心机劝说父亲手下的老将。
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大军凯旋而归，慕容缙靠着军功得到老皇帝的青睐，因为把持着云家军，朝中群臣无不忌惮，最后更是一举登上帝位。
而她呢？
将军府最后的血脉被软禁，她被要挟入了后宫，做那任人嘲笑讥讽的贵妃。
再然后武功被废，琵琶骨被穿，直到打入冷宫。
现如今既然重生，她再不会像前世那般傻乎乎地被所谓的真爱给蒙蔽了。
要说慕容缙那人有真爱，那是对真爱的侮辱，他那个人，从始至终爱的只有皇权。
既然能够早点报仇，为何要忍辱负重再等八年呢？她又不是傻子。
当务之急，远离慕容缙，回上京调养身体，好好筹谋，坐等他凯旋而归。
慕容缙还想像上一世一样当皇帝？
呵，除非她死。
还有二哥和三哥，无论慕容缙的话是真是假，只要一天没亲眼见到他们的尸体，她就不会死心。
云皎月心中主意已定，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但这话她肯定不会对云贵妃说。
是时候展现五年来在冷宫磨炼出来的演技了。
她使劲眨了下眼，眼圈红红的，转头看向云贵妃，配上一张苍白的脸，让人看了无不生出怜惜。
“姑母，我太难受了，我在这里多待一天，都是噬心的折磨，在这里无论看到什么，我都能想到爹爹娘亲和哥哥们。
我也想留下来帮王爷，我知道王爷现在需要帮助，可我实在撑不住了，我怕自己还未帮上忙，就先疯了，反而给王爷拖后腿。
姑母，我想回上京，我想见见枞哥儿，他是我们将军府唯一剩下的血脉了，我答应过大哥要好好照顾他，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独自一人在冷宫待了五年，她早已养成了冷淡寡言的性子，若不是为了顺利回上京，她根本懒得废话这么多。
云贵妃看着她通红的眼，豆大的泪珠，再狠的心都软了。
侄女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病娇娇的，药不离身，可性子却十分要强，后来坚持练武，吃了不少苦，才变成如今人人称赞的小将军。
这么多年，她还还从未见侄女流过眼泪，这还是第一次，若不随了她的意，伤了她的心，以后再想让她听自己的话……
“姑母知道了，你放心养身体吧，我会带你一起回上京，缙儿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云皎月得到想要的结果，面无表情把头扭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个软弱的小姑娘根本不是她。
此时院子里，慕容缙站在窗前，时不时地朝里屋张望。
张成眉头微皱，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费解。
总觉得今日的王爷举止有些怪异，尤其是把云小姐救回来之后，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
他走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
“王爷，您要早做打算，云小姐可能会跟着贵妃娘娘回上京，您一定要阻止她。
现在正是收拢云家军的绝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若没有云小姐，虽不至于前功尽弃，但肯定会阻碍重重，有可能会影响咱们的……”
话还未说完，慕容缙朝他摆手，目光坚毅，口吻笃定。
“放心，月儿不会离开的。”
张成一噎，下意识问了一句。
“王爷为何如此笃定？”
慕容缙目光缱绻地看向窗户，薄唇勾起，似乎能透过厚厚的窗纸看到里面娇弱瘦削的女孩儿。
因为她是月儿，因为她深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