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有过某种奇怪的冲动，想要从一栋高楼上一跃而下，或驾车撞向迎面而来的车流？

再或者想着：“要是我给那个女人来一拳会怎么样？”

如果你有以上冲动，或者你身边的人有以上冲动，那么你，或者他，可能正深陷于强迫症的旋涡。

本章的内容，就是探讨这个存在于每个人心中，并驱使着数以百万计的人走向痴迷的、怪异的以及强迫行为的思维陷阱。

通过对以下问题的解答，我们将开启一条迷人小径，直通你大脑中最黑暗的“强迫”角落——

强迫症到底是什么？我们这么多年对它的误解有多深？

强迫思维的那些离奇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

为什么赶走这些奇怪的想法如此困难？

“白熊效应”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有的人看到这里会很好奇，什么是强迫思维？什么离奇的想法？什么白熊？

别急，这些问题都会有答案。在此之前，先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案例。

案例的主角，我们叫他小李。小李是位男性，今年30多岁。

他认为，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呢？

几年前，有一次，小李在游泳池里游泳后，从水里爬出来，在往更衣室走的楼梯上，不小心被尖锐的台阶角剐了一下，脚后跟被划出一个口子，一下子流了好多血。然后，他抽了张纸巾，掩住了伤口止血，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有一天早上，小李在公交车站等公交车，他无意间，被站台广告板上冒出来的螺丝刺了一下，刺破了皮肤，流血了。

这本来是两件非常稀松平常的小事，为什么小李却记得如此清楚呢？

因为在这两件事情发生过后没多久，小李就突然觉得自己“着了魔”！

怎么讲呢？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个声音，阴魂不散，来回飘荡。这个声音就是——“你会染上艾滋病的。”

小李一想，这可真是有可能啊！

泳池里天天人来人往，不一定存着什么细菌，还有我按在伤口上止血的纸巾，干净吗？没有人触碰过吗？公交车站过往的人也很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被那根螺丝刺伤。要是被刺伤的人当中，有人是艾滋病患者怎么办？感染了艾滋病的血液留在螺丝上，然后螺丝又刺破了我的皮肤，这样病毒就会进入到我的血液中……

这个“你一定会染上艾滋病”的想法出现后，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小李早也想，晚也想，每天要搭进去五六个小时琢磨这件事。

后来，他不光是想了，还付诸行动。小李反复检查各种可能染上艾滋病的渠道和物件。比如说，牙刷、毛巾、水龙头、电话，他认为这些东西都潜伏着艾滋病病毒。每次有一点点皮肤上的伤，他都如临大敌，兴师动众，会用好几条创可贴把伤口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更绝的是，他会把伤到他的那个东西，比如钉子或是玻璃片、桌角，都拆下来收藏好，拿到专业机构去进行检验，这才能安心。

类似的事情太多啦，尽管小李也知道艾滋病病毒不可能在体外存活，但那也没用。

小李觉得活得真的是太累太痛苦了，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就去看了心理医生，得出的诊断是，他患上了强迫症。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小李的意料，他觉得，这医生是不是个庸医啊？大概是搞错了。“强迫症难道不是那些老是洗手的人得的病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知道那种人，他们总是紧张兮兮地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搞得一尘不染，连床上有点面包屑都受不了。我跟他们的想法可完全不一样，我可以接受任何面包屑和杂乱，脏一点我完全不在乎，我又不是完美主义者。我害怕的是自己会染上一种可怕的疾病。这跟强迫症有天壤之别！”

那么，小李这个看法对不对呢？

其实，很多人跟小李是一样的，对强迫症的理解只限于不停地洗手。

那么强迫症到底是什么？我们这么多年对它的误解有多深？

强迫症作为世界第四大常见的心理疾病（前三个分别是抑郁症、物质成瘾和焦虑症），那肯定不能光是“爱洗手”这么简单。

强迫症可以说是一套组合拳，它包括了两大件：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

小李和很多人以为的强迫症的样子，比如说爱洗手，那只是强迫行为的一个表现。而在强迫症中，真正的老大是强迫思维，它至关重要，不为人知，且威力巨大。说强迫行为是给它打下手的，也不为过。

无法战胜的恐惧

强迫思维是指突然闯入到脑中的奇怪想法。

总的来说，可以划分成几个大的主题，比如说，伤害主题和污染主题。

我们来看看关于伤害的强迫思维是什么样子的。

包括——

总忍不住地想从高楼窗户跳下去；

或者突然跳到迎面而来的汽车前面；

将某个人推下站台，推到火车前面的冲动；

希望某个人死；

抱着婴儿时，有一种突然想把他一脚踢飞的冲动；

还有，如果我忘了对某个人说再见，他就会死。等等。

关于污染的强迫思维有——

担心从公共场所染上疾病（这个就是小李出现的症状）；

可能因为接触卫生间的坐便器而得病；

总觉得自己的手很脏。

除了以上这些，强迫思维还包括一些我们常见的想法，比如说，虽然知道已经锁了车门，却总担心没锁，或者总担心东西没放好。再者，就是对某样东西的对称性有一种极致的病态的追求，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如果几件东西没有摆整齐，或者有一处缺损，就不能接受，这就叫“逼死强迫症”！

这些奇怪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哪里偶然地、随机地、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人不知所措，像着了魔一样。在小李身上，因为他有一种跟“污染”有关的强迫思维，就是我们刚才说的，担心从公共场所染上疾病。所以，他的脑海中总是冷不丁地反复出现一句“咒语”——“你会染上艾滋病的。”

下面我再多举几个例子，好好解释一下，这强迫思维到底是什么情况？

20世纪有位杰出的数学家，叫库特·哥德尔，他是爱因斯坦的同事和朋友。这位数学家所提出的不完全性定理，使用逻辑来探讨和揭示逻辑的局限，听着太复杂了，简单点说，就是这位数学家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理性。然而，非常具有讽刺性和戏剧性的是，他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不理性上。这位数学家后来患上了强迫症，而强迫思维本身是不接受任何理性的解释的。

哥德尔的强迫思维就是，认为自己会意外中毒，毒源可能是腐坏的食物，也可能是冰箱里发出的有害气体。如果食物妻子没有先尝试过，他就一口也不吃。后来他的妻子生病了，无法为他试吃食物，结果哥德尔被心中的执念所困，活活把自己给饿死了。

还有一位工程师，讲述了他在强迫思维面前的遭遇，他认为强迫症最阴暗的一面，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带来的恐惧。有一次，他同全家人一起出去度假，给扛着鱼竿的儿子拍了张漂亮的照片。他正看着这张照片，看着帅气的儿子扛着鱼竿，心里充满了自豪，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要是你不把这张照片毁了，你的孩子就死定了！”这位工程师挣扎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跟这声音搏斗。他知道不能听它的，完全没道理，根本没有这回事，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决定不拿孩子的性命冒险。他委曲求全地顺从了这个声音，把所有照片删得一干二净，同时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我强迫，只是为了摆脱痛苦”

说了这么多，大家也能看出来，大多数强迫症患者出现的强迫行为，其实就是为了驱赶侵入到自己脑中的强迫思维。

比如，如果总想着自己可能没锁门，那么为了驱赶这个念头，就要去实际检查一下门到底有没有锁。再比如，有一个女孩子，她的强迫思维是有虫子会从她的口中进入大脑，为了驱赶这个想法，她就整整10个月拒绝开口说话，以杜绝这种危险。

那么检查门锁和不开口说话，就是强迫行为。

强迫行为确实可以赶走强迫思维，但是维持不了多久，甚至可以说是雪上加霜、饮鸩止渴。很快，强迫思维又会卷土重来，而且变本加厉。

这里记住一点，绝大多数心理疾病患者的举动，其实不是为了获得快感，而是在试图摆脱痛苦。

举个例子，有一个叫小强的男孩特别爱洗手，拼命洗手，皮肤都洗得破皮出血了，也停不下来。有时候，他大半个晚上都待在水池边上洗手。他并不怕细菌，这不是他洗手的原因所在，也不是为了获得清洁的快感。他说之所以洗手，是因为除此之外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办法，能让心里那些诡异的焦虑感和痛苦消失。

失控的“想法发生器”

普通人每天可以生出几千种想法，其中很多既没用，也不理性，甚至是邪恶的。这些精神垃圾通过许多不同的形式存在。比方说，耳虫现象，是说某段旋律，用我们的话讲，叫特别“魔性”，会挤进你脑袋里萦绕不散；还有就是一些负面的念头，比如说，“我不行”“我不干了”，等等。

这些想法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一个装置，叫“想法发生器”。它在不停地制造各种想法，这就相当于在“广种薄收”，你必须制造出一定数量的各种想法后，才能在里面摘出“金点子”。

当这些想法被提出时，大脑不会立刻对它们进行审查和排除。就像我们在公司里进行“头脑风暴”，思考如何才能增加销售额或者吸引顾客。这时，无论提出的主意有多蠢，都会被记下来。

“想法发生器”任由我们的大脑迸发出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甚至是不道德、邪恶和阴暗的想法。而对正常人而言，过一段时间后，我们就能修正和排除掉这些不需要的垃圾的想法。而对某些人而言，没能成功解决掉这些奇怪的想法，这些想法就有可能会导致痛苦和精神疾病。他们把想法转化成了强迫症。尤其当人受到创伤，或感到压力时，这些强迫思维更是会乘虚而出，失控般地四处乱窜。

这就是强迫思维中，离奇想法的来源。

为什么赶走这些奇怪的想法如此困难？

我们做一个实验，找两组人，一组人让他们拼命地去想一只白熊；另一组人，则让他们千万不要去想白熊。结果，被要求不去想白熊的人，却发现脑海里全是白熊，甚至比被要求去想白熊的人想得还要多。

这个实验跟绕口令一样，但它证明了一件事：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一样东西，就越是想得厉害！

压抑不应该有的想法是相当困难的，如果竭力不去想，只会导致这个想法在停止被压迫后剧烈反弹。这种效应被心理学教科书称作“后抑制反弹效应”，因为太拗口了，大多数心理学家又把它称为“白熊效应”——力图赶走一个不应该有的想法，结果却导致激烈反抗，而且这个想法再次出现时，会比以前更强大，更难以克制。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最希望戒烟的人，反而是最难戒掉的。

因为越是不想去想抽烟这件事，越压抑这个想法，过后想抽烟的想法就越强烈，甚至，我们的大脑会将这种被打压的念头（抽烟），认作对它的渴求。

吸烟者越有排斥香烟的想法，对香烟的渴求就被放得越大。研究表明，戒烟失败的人，多是那些平时就更倾向于压抑自己想法的人。类似的效果也出现在暴饮暴食的胖子身上：他们更喜欢压抑关于巧克力和薯条的念头，却反而因此强化了自己对这些食物的渴求。

在睡前压抑一个念头，甚至会导致它在梦中再次出现。

那么“白熊效应”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我们越不去想一件事，反而想得越厉害？

因为在我们头脑工作的过程中，如果尽力不去想白熊，就必须选择去想另外一样东西，来代替白熊。这样，人们就开始有意识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说，去想想早餐吃的什么，明天打算穿什么。

但是，关键问题来了，要想转移注意力，我们就必须事先知道，要把注意力从什么目标身上转移过来。你总不能凭空转移吧。于是，在抑制自己的某个念头之前，我们就会先下意识地找一下是否存在这个念头……

结果，在我们想把注意力从白熊转移到另一件东西之前，就会必然地又先想到“白熊”，又想到了那些我们本来打算不去想的东西。等于说，这通操作，反而是强化了想要忘记的东西。

强迫症的“周边产品”

到这里，关于强迫症，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了解得多。但还不算完，下面，我们还要来聊一聊那些稀奇古怪的，你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的强迫症的“衍生病”。

这是你第一次听说，连一个心理疾病都有“周边”吧？

可见强迫症有多厉害，这世界第四大常见的心理疾病也不是盖的。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把强迫症列为全球第十大致残疾病。它对生活的恶劣影响，被认为已经超过了糖尿病。

强迫症为什么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对人的损害这么大？

我们就从它的这些古怪的“衍生病”聊起：

强迫性囤积癖。

性瘾症。

搔抓症。

拔毛癖。

“白日梦适应不良”。

第一个强迫症的衍生病：强迫性囤积癖。

来看一个故事——

在美国纽约市，消防员把危险建筑称为“科利尔楼”。这个名字出自一栋房子，这个房子的房主是赫穆尔·科利尔和郎利·科利尔这对兄弟。

为了容易记忆，我们在这里简称这对兄弟为大壮和小壮。那么按这个说法，危楼“科利尔楼”应该称为“大壮小壮楼”。

为什么要将危楼以这俩兄弟的名字来命名呢？

我接着往下说，你们就明白了。

1947年，大壮小壮兄弟被发现死于家中。在他们的房子里，堆满了他们收集的多达140吨的物件和垃圾。我给大家细数几样，听完以后你肯定会目瞪口呆。都有什么呢？手推车、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存放已久的食物、土豆削皮器、保龄球、人体模型、独木舟、几棵折断了的圣诞树、一架福特汽车底盘、十四架钢琴，还有不少装着他们屎尿的罐子。

这两个兄弟患上的就是“强迫性囤积癖”，而且跟大多数囤积癖一样，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大壮和小壮其实非常聪明，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都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就学。大壮是律师，小壮是工程师。直到后来，他们的母亲突然去世，兄弟俩便开始深居简出，藏在这栋之后非常出名的房子里，过着隐居的生活。他们囤积了大量物品，并在家里设置了种种机关和陷阱，以防止外人入侵。

1947年3月，警方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声称在大壮小壮兄弟住的这栋房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警方到现场一看，这具尸体不就是大壮吗？他倒在杂物中，穿着破破烂烂的浴袍，头埋在膝盖上。有人推测说，可能是小壮谋杀了自己的哥哥，然后溜之大吉了。反正这哥俩平时看着都不像正常人。但是警方还是继续在房子里搜索，为了找到更多的线索，他们不得不把兄弟俩积攒的东西一箱箱整理，搬出来。这些东西被存放了太久，很多已经发霉变质，臭气熏天，把周围邻居都吸引来了，有几百个“吃瓜群众”围观现场。放到我们现在，这必须得直播走起。

警察的清理工作还在继续，直到十几天以后，小壮的尸体才被一个工作人员发现。其实他就躺在离哥哥尸体几米远的地方。但由于垃圾太多，挖了这么多天才发现他。小壮的尸体部分已经腐烂，身上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痕迹。三大堆厚厚的报纸摞在尸体上，把他给盖住了。大壮死前已经由于风湿而瘫痪，而小壮呢，是在给大壮送食的时候，踏上了自己设置的机关，被成堆的垃圾吞没。而大壮在坚持了几天后，活活被饿死了。

在强迫性囤积癖中，有一种说法是，患上这种心理病的多是那些心灵受伤破碎之人。比如大壮小壮兄弟，是在父母双双离世后，才开始收集物体。收集物体，能让他们缓解内心的痛苦和恐慌。物体这时更像是一个有灵魂的人，像是囤积癖者的亲人、朋友和守护者。囤积癖者将安全感和依赖的情感纽带，全都寄托在物体之上。

于是，只要一整理和扔掉物件，就好比是失恋或者亲人去世一般，囤积癖者会感到撕心裂肺般的心痛和割裂。就这样，东西便越囤越多。囤积癖者离群索居，在垃圾的海洋中，宛若一个孤独的国王，藏在封闭的城堡中，以自己的思路解读世界。

下面来说第二个强迫症的衍生病：性瘾症。

顾名思义，“性瘾症”就是对性爱上瘾，可以说是性爱狂。有心理专家认为，无休止地浏览色情网站，或是定期召嫖妓女这样的行为，都可以看作“性瘾症”的表现，它跟强迫症有某些共同点。

来说一个案例——

老马，42岁，任某企业中层管理人员。

老马早已结婚生子，却每天都要对着在线色情网站手淫三次以上。公司同事注意到老马时常不知所终，有时候内部会议他也不来参加，不知道跑到哪个小黑屋里去了……

每天晚上，等到妻子入睡后，老马会偷偷摸摸地爬起来，去书房里进行例常活动。由于老马浏览的那些色情网站都是需要收费的，所以他的老婆就慢慢注意到了家里的这笔开支，发觉了异样。

于是，有一天晚上，她假装睡着，等老马起身后，偷偷地跟着，看他到底在干些什么……结果，这就破案了。

老马也知道他这么做会影响身体、工作还有夫妻感情，甚至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是罪恶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脑海里经常被这种没休没止的性冲动盘桓、占据。如果每天不做点什么，缓解这种欲望，心里便难受得要命，整个人都要疯掉。

接着说第三个衍生病：搔抓症。

搔抓症，我觉得可以叫作“挤痘症”，甚至“挖洞症”都不为过。这又是怎么说的呢？

来看一个案例——

有一天，一个男人心急火燎地将他的妻子送到医院，他以为妻子是被人枪击了。因为他下班一回家看到妻子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好像是弹孔一样。

经医生检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原来他的妻子，一直对自己脖子上的一颗痘痘念念不忘，时常用指甲去抠它。结果那天，终于忍不住用了大招，用一个镊子去夹那颗痘痘，一使劲，镊子一下子穿透了皮肤。她继续往皮肤下探索，钻啊钻啊，镊子穿透了皮下组织，碰到了肌肉。于是她开始一点点地用镊子把肉往外扯，直到最后，颈动脉都裸露在外，差一点就被刺穿。好险，如果动脉被穿透的话，等待她的可能就是命丧当场了。

那么为什么这个女人要这么做呢？因为她患有搔抓症。

搔抓症的患者会强迫性地“对付”身上的“异物”，比如说斑点、疤痕或者突起，他们跟这些异物势不两立，如同水火。他们用缝衣针、别针、刀片、起钉器等一切觉得顺手的工具来下手。有时一天得持续折腾几个小时，有时甚至睡着了还会这样做。

有三分之一的搔抓症患者，会把他们抠下来的东西，吞下去。说一句不太合适的形容吧，简直是“原汤化原食”。

其实呢，这个患有搔抓症的女人，是个聪明伶俐的职业女性，其他方面都是正常的，只有一条除外，就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皮肤充满了瑕疵，浑身都是问题。于是，她就忍不住地要抠来抠去，这样一来，反而在她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了很多疤痕。

搔抓症患者这种总觉得自己皮肤有问题的想法，就是种强迫思维，而忍不住去抓，就是强迫行为。

下一个衍生病，跟搔抓症很像，叫拔毛癖。

有此心理疾病的人会拔自己的头发，并且严重到拔秃的地步，这个一点不夸张，因此他们往往不得不靠戴假发来掩饰。

拔毛癖患者常常是拔头发，但我们大家也知道的，人体上的毛发不仅仅包括头发，所以有时他们也会拔眉毛，拔眼睫毛，拔腋毛，甚至是拔那个什么毛。

但是他们自己对这种行为却常常是毫无知觉的。有一个严重的拔毛癖患者在寻求治疗时，说自己先前一点都不知道有这个毛病存在，直到有一次开车时，低头看了一眼仪表盘，吓了一跳，仪表盘上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这是自己什么时候干的！估计都是他在堵车或者等红灯时拔的。

有些拔毛癖者会将头发吃下去。有一个34岁的女人，吃了十来年自己的头发，到后来，外科医生不得不开刀取出她胃中填满的发球。有时拔毛癖患者吞下的头发会穿透胃部，缠绕在肠道里，甚至有一种专业的术语，来定义这种危险的情况，就是——“长发公主综合征”。名字听起来非常童话化，但实际情况却会要人命。

拔毛癖患者的强迫思维就是，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毛发的存在，拔掉毛发会缓解这种焦虑。

最后一个强迫症的衍生病，叫“白日梦适应不良”。

弗洛伊德说，做白日梦是幼稚的，是神经症的表现。但是现代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认为，白日梦，有时候被称为无定向思维或者神游，是一种正常的，甚至可能是有益的人类认知。因为白日梦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人的愿望，哪怕只是假装着过了下瘾，也能缓解焦虑。

可不管这白日梦是好是坏，那也有个限度。我们大多数人都可以随机地打断白日梦，回到现实世界中。但是，有一部分人，他们发现自己很难不去做白日梦，白日梦也无法打断，做白日梦已经成了他们的强迫行为，停不下来。

小秋就是“白日梦适应不良”患者中的一员。她把大把时间花在自己创造的幻想世界中，比如，她会在幻想中加入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然后在脑海中上演海量的剧集。刚开始还算无伤大雅，后来情况开始失控。小秋已经很少有“清醒”的时刻了，她的现实世界已经被白日梦占据——她在梦里编织了数不清的情节和线索，创造出一代又一代的各种人物。白日梦成了她的强迫思维，接管了她的思想和生活。

有的时候我们责备一个人不切实际，会说：“你是不是活在梦里啊？”如果这个问题问到了“白日梦适应不良”患者身上，答案可能是：“还真让你说着了！”

其实在生活中，相关的病症远远没有讲完。比如说，你会不会检查伴侣的内裤，看有没有性行为的痕迹？如果他单独外出，你会不会注意他的穿着打扮？如果你检查和注意的频率严重到一定程度，又停不下来，那么你很可能是患上了一种叫作“强迫性嫉妒症”的精神疾病。该疾病的患者，为了避免痛苦，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伴侣出门，以断绝他们被别人求爱的可能。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的强迫症衍生病，你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是因为他们确实数量稀少吗？实际上，不是的，强迫症及其衍生病的常见程度，是自闭症和精神分裂症的两倍还多。那为什么你知之甚少呢？主要在于强迫症有一个“羞辱属性”。打个比方，如果你得了感冒或是肠胃不适，你就可以把病痛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别人听，这根本没问题，还能换来别人的同情和关心。

但是在强迫症中，尤其是强迫思维的内容，大多是有违伦理的、邪恶的，甚至是残暴和变态的。你不可能告诉你的邻居，此刻你脑海里想的都是弄死她的宠物兔子。抑或，你没办法告诉学校里的同学，你的强迫思维是害怕自己变成老鼠，因此不得不强迫性地检查身后是否长出了尾巴。

你会怎么说呢？你什么都不会说。

到这里，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强迫症会对人造成这么大的损害？

因为大多数强迫症患者，都耻于向别人暴露自己的病情，觉得想法太邪恶了，太丢人了。“我要是跟别人说了，别人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变态和怪物呢？我会被赶出人类社会的，所以还是藏好了，忍着。”

于是，长久的压抑和忍耐，让病情变得更加严重和复杂，有的人甚至会死撑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以后，才开始向外界寻求帮助。而这时，情况已经非常棘手，甚至难以逆转。可以说，强迫症真是个磨人的大妖精！

实际上，这一章的目的，不光是要让大家开开眼界，了解奇异的病症，更多的，是要让大家对身边的强迫症患者有更多的关爱、理解和包容，多鼓励和支持身边的强迫症患者们。同时，也提醒那些还藏着掖着的强迫症患者及时就医，不要耻于自己的想法和病情，要勇敢地迎击疾病。

厌恶疗法和暴露疗法

强迫症有两个治疗方法，很多心理疾病，比如跟焦虑有关的社交恐惧症、广场恐惧症等，也都会用到这两个疗法。可以说，这两个疗法像是万金油一样的存在。

它们就是厌恶疗法和暴露疗法。

有人说，如果把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之间的联结，看作强大的自然力，那么要打破这种牢固的联结，就需要超自然的力量了。因为强迫症严重时，如果你叫患者不要去做什么，还不如叫他们上天，或者用手指放电好了。

这种具有“超自然力量”的治疗方法——厌恶疗法和暴露疗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它们的原理是什么？又是怎样来治疗强迫症的？

先说厌恶疗法。

在这个疗法中，有一样东西是比较关键的存在，那就是“巴甫洛夫的狗”。

苏联生理学家巴甫洛夫用狗做了一个著名的实验。

他牵来一条大狗，在狗面前放一块肉，狗看到肉以后，开始流口水，这是狗的本能反应。接着，巴甫洛夫又进行了一步操作，就是在狗看到肉的时候，播放一个背景铃声。多次实验后，当撤掉狗面前的肉，而仅仅是播放铃声，狗还是会流口水。

巴甫洛夫的这个实验证明，狗可以学会把食物与铃声联系起来。在铃声与肉反复多次出现以后，即便铃声响起后没有食物出现，狗也会流口水，铃声替代了肉的作用。

狗的这种反应，就是非常著名的“条件反射”原理。

那么条件反射跟强迫症有什么关系？

心理学家认为，强迫症患者的那些没来由的、莫名其妙的，甚至根本说不通的强迫思维和恐慌，现在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是患者在某个情境下，意外地将两样东西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

比方说，有的强迫症患者，害怕自己从公共卫生间的马桶上感染疾病，是因为他可能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在去过一个不是很干净的公厕之后，恰巧生了一场大病。原本这两者之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却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想到公共厕所，就觉得自己会身染重病，吓得不行。之后，他们的强迫行为就是，从此以后避免进入任何公厕，再严重点，这个患者可能还会尽量避免自己出入任何公共场所。

再来说一个比较离奇的条件反射病例。

有个男人发现自己和妻子做爱的时候会阳痿，而且只有在家里的卧室里，才会发生这种情况。这就奇怪了。直到他后来有一次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谜团才被解开。原来，这个男人曾经跟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偷情，被对方的丈夫捉奸在床，还被暴打了一顿。而对方家里的墙纸，恰好和自己卧室里的完全一样。痛打让他产生了条件反射，把性欲与墙纸，以及对暴力的恐惧联系在一起。所以一看到家里的墙纸整个人就不行了。在换过墙纸之后，他就又可以重振雄风了。

因为条件反射的这种奇妙的作用，有心理学家就说了，那我们能不能有意地让人将不应该有的行为，也就是强迫行为，跟不愉快的经历联系起来呢？因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样的话，就可以阻止强迫行为的发生。比如在赌博机上接上电，让强迫性赌徒，一边玩一边被电击，电击的痛苦降低他赌博的行为；在酒鬼的酒里掺进催吐药，让他越喝越想吐；让暴饮暴食者一边闻臭不可闻的臭鼬油（从臭鼬那种动物的臭腺提炼出来的油），一边眼看着别人做面包圈。

于是，这便有了“厌恶疗法”。

厌恶疗法，就是将需要戒除掉的行为，与不愉快的或者惩罚性的刺激结合起来，通过厌恶性条件反射，来消退强迫行为对患者的吸引力。

厌恶疗法最有争议，或者说也因此而闻名的地方就在于，它很早之前，曾经被心理学家用来治疗和矫正同性恋。当时，他们给同性恋男子看男女赤身裸体的照片，如果同性恋男子眼光停留在男性身体上的时间过久，治疗师就会电击他们，让他们的性欲对象和痛苦挂上联系，以此，来矫正同性恋的性取向。

这个现在看起来很荒唐的做法，在当时是比较流行的，因为那会儿，同性恋是违法的，并且被认定为一种精神疾病。

厌恶疗法是怎么治疗强迫症的？

心理学家给一位强迫症患者装上了治疗设备，就是在他的指头上缠了电极。只要他洗手过勤，机器就会感知到，然后释放电流，这位患者便会遭受电击的痛苦。这样，他以后一想到洗手，便会先自动感受到痛苦，也就能打消他洗手的冲动。

接着说另一个疗法：暴露疗法。

暴露疗法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有一位精神病学家，在哈佛大学也是用狗来做的实验。这位精神病学家，把一条狗放在一个小房间内，房间中央用一个障碍物隔成了两块。我们可以把这个布置想象成一个乒乓球台。障碍物并不高，狗可以轻易地越过去，从一边跳到另一边。房间的地面上铺着电网。狗在一边待着的时候，这位精神病学家会让房间里的灯闪烁几次，十秒钟后，给狗这边的电网通上电流，狗被电击后会越过障碍跳到另一边。

等狗心情平复以后，精神病学家会重复整个过程，先让灯闪烁，再电击。成百次地反复进行，直到这条狗形成条件反射，灯一闪，还没有电击出现，就跳到房间的另一边为止。

这就跟之前，狗一听到铃声，还没看到肉就流口水，是一个道理。

然后有一天，精神病学家把障碍物增高，高到让狗没法再跳过去。这时，灯再度闪烁起来，狗一看吓坏了，赶紧跳，却跳不过去。当它发现无法逃脱，以为接下来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时，就发起狂来，狗整个都崩溃了。它来回打转，往墙上乱抓乱跳，狂吠不止，屁滚尿流。但是精神病学家却没有接通电流。因为没有被电击，狗渐渐平静下来。同样的过程又重复了几次之后，它好像忘记了灯光闪烁的恐惧，也不会再在灯光闪烁时跳过去。“我知道你们都是逗我玩呢！”

狗的这种反应，用一个心理学上的说法叫“渐衰式消除”，就是一点一点地移除你的恐惧。

暴露疗法的工作原理就是：先用患者的强迫思维刺激他们，让他们感到焦躁不安。就如同让狗看到了灯光闪烁一样。但是呢，禁止患者用他们的办法解决问题，也就是不让他们做出强迫行为，如同不让狗跳过障碍物到另一边去一样。

这里，一定要让患者的焦虑达到顶峰后自己停滞下来。过一段时间后，焦虑感升无可升，就会自己耗尽，而使人平静下来。一旦患者经历过这茬，感到原来焦虑可以自己自行消散，而不需要强迫行为的帮助，他们就会像实验中的狗一样，不再感到恐惧，会逐渐恢复正常。比如，让有受污染恐惧的病人去触摸垃圾，同时不允许他们洗手。

拿前面提到过的小李来举例。小李患有恐惧艾滋病的强迫症。因为艾滋病是靠血液传播，所以他也会连带着对血迹产生强迫思维。

我们来看看，小李是怎样接受暴露疗法的治疗的。

这一天，在去见给他做心理治疗的医生之前，小李刚遭遇了一场“强迫发作”，他的强迫思维又开始入侵了。

因为他小女儿生病，他在医院陪护了一上午。前一天晚上也没睡好，哈欠连天，于是他自然地揉起了眼睛。他才揉完，刚把手放下，侵入性的想法就冒了头：“刚才我手上要是沾了血该怎么办？我现在可是在医院里，医院什么病菌没有啊？我碰过了门，碰过了我现在坐着的椅子……哎呀，坏了，在我之前还有谁坐过这把椅子？他们来这里所为何事？是因为艾滋病而来的吗？我的天呀，他们是不是也在这椅子上留下了血迹？”

照往常，小李下一步的强迫行为马上就要到来，就是反复检查自己的手，打消焦虑。但今天他没这么做，因为他看了眼时间，正好要到下午去见心理医生的时候了。那就先忍着，把问题都带过去解决。

见到了心理医生，小李马上开口求助：“我现在就有一个强迫性的想法，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刚才揉了眼睛，现在想检查手指上有没有血。我刚去过医院，我害怕椅子上有带病菌的血迹。”

“请起立，”心理医生说道，“别看自己的手！”

小李站了起来。

心理医生继续说：“伸出双臂，高抬。”

小李照做了。

心理医生命令：“现在继续揉眼睛。”

这可不行！小李心想，压根办不到。人们总说精神的力量大于一切，高于物质。思想是人类的武器，我思故我在，这样的名言看似多么有道理。但是现在我的思虑却让我动弹不得。

小李举着双手不动，呆呆地站在那里。

心理医生再次命令道：“现在继续揉眼睛。”

小李拒绝：“我做不到，我不要这么做。”

最后，小李和心理医生达成了协议。他不用去揉眼睛，但同时也不允许看自己的手，检查自己的手。三天后，焦虑才逐渐消失。这三天里，小李还得上班、带女儿玩耍、自己淋浴、洗碗刷盘子、开车等。做所有事情他都绝不会去看自己的手一眼。理智上来说，小李也明白要是手上有血迹的话，也早就消失不见了，但是去查看和确认一下的冲动，始终会涌上心头。而他在抵御这冲动的时候，好像遇上了世上最难的事，恐惧和执念开始在他的生活中呼风唤雨。这三天，他度日如年。但是有一样事情在悄然发生，就是我们之前说的，渐衰式消除，焦虑达到顶峰后，接着，在一段时间后自己衰落下来。

这就是小李治疗强迫症的过程和进展。虽然道阻且长，他还需要不断地加码，暴露在更大的恐惧中，比如医生给他安排的，要求他下次如果手再被擦破口子，流血了，就把血涂在他女儿脸上。这对小李来说，是顶级的恐惧挑战。这做法看似不可理喻，但在对付顽固强大的强迫症面前，非常手段是在所难免的。

实际上，强迫症的思维大多稀奇古怪，因此暴露疗法有时候也会显得有点可笑。咱们来看一个案例——

有位37岁的工程师，对精液有强迫性的厌恶，因此只能在自己特地准备的一个无菌房间里发生性关系。于是心理治疗师就刻意让他去摸布满精斑的衣物，平时也要在口袋里揣上一块浸满精液的手绢，没事就拿出来擦拭物品。听上去有点恶心，但这是真实情况。

另外有个中年妇女，对动物有强迫性恐惧，她的暴露疗法是强迫自己看一只仓鼠在被窝里和包里钻来钻去。

还有一个29岁的公务员，我们可以叫他小安。小安的妻子离他而去，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并向他索要孩子的赡养费。在这之后，小安便开始出现强迫思维，脑子里总是会出现白色的信封，小安觉得信封带有病毒，会弄脏自己。而这些信封，正是前妻写信来索要财物时用的。于是，他解决这种受污染心理的办法就是不断洗手，每天最多可以洗八九十次。他的手被洗得一碰就破，晚上只能戴手套睡觉。对小安的暴露疗法便是，让他整天躺在白色信封堆里，在他全身贴满白色信封，这样就可以对信封脱敏，不再害怕信封会带来的实际伤害。

暴露疗法的关键在于，让小李也好，小安也好，甚至是那些受了十几年强迫症折磨的人，学到了改变人生的关键一课，那便是，曾经让他们如此恐惧战栗的事情，他们一辈子心力交瘁要阻止的情况，他们强迫思维中构想出来的恐怖情景，原来根本就不会发生！ zRtYX06vv16/KM+7n1bcojDwIngl4O7IsadOz9KhBGLk/aCqEvVWUakBdxvyiDZ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