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的决定

有一天，金锁放学从后街走，因为前街头一天走过了，路上的矿泉水瓶和一些纸壳子铁片子捡光了。

村里的三条街，虽然七扭八歪，东绕西拐的，也能通过这些土路绕到家里。

金锁隔一天就换一条街，总有收获。金锁的兜里永远揣个方便袋儿，在放学的时候，一路走一路捡，路上的铁丝头儿、马掌钉、饮料瓶、破铁皮、酒瓶子，全都捡回来，堆在一起。爷爷在家给他分类，装在袋子里。他们攒上一个月，一起拿出去卖，就能卖三四十块。祖孙俩捡块豆腐，用大白菜一炖，吃得又香又饱。

赵大伯在后街住，金锁路过赵大伯家的时候，大伯站在屋门口，朝金锁摆了一下手，示意金锁进屋。

金锁有几天没去赵大伯家了，见大伯跟他摆手，拎着破烂儿进了院子。

赵大伯跟金锁向来都是打手势，不需多说什么，两个人彼此默契，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点很让金锁敬佩，金锁喜欢这样默契的感觉。

金锁走到门口，赵大伯的院子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柴叶都没有，墙头上摆放着干树枝子，长短一致，齐刷刷好规整，好像艺术品一样在墙头上展示，让人看了不忍心拿去烧掉。走进这样的院子，感觉特别舒服，心情舒畅。

金锁来过赵大伯家好多次，可每次都好像进入了新环境，有新的发现。

干净的感觉真好。想想自己家的院子，从大门口到屋里，几乎踩不到地面，全是乱柴杂碎。回家得收拾收拾自己家的院子了。

赵大伯满怀笑意，搂着金锁的肩头进了屋，金锁刚想开口问什么事儿，但见大伯的炕上已经摆好饭桌，一盆肥猪羔子一样的大蒸饺儿，摆在饭桌上。金锁一眼瞥见饭桌上有两双筷子，两只小碗，顿时就明白了。

“快坐下，吃肉馅儿饺子。驴肉馅儿的呢。”

金锁腾地跳上炕，两只大鞋一甩，地上一只，炕上一只。他抓起大饺子就咬，太香了。

老赵看着金锁笑了，在心里说：“老料啊老料，你不会料到，你孙子在我家里，多随便，跟我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一丝自豪和得意喜上眉梢。赵大伯不喜欢张扬，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看在他和老料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现在，你老料不搭理我，那我就在你的孙子身上找找平衡吧。

赵大伯自己一人在家，老伴儿去世了，他的儿子和媳妇都在城里，大伯在城里待不习惯，自己在农村居住。

年轻时候的赵大伯在中学担任班主任，可谓桃李满天下。现在他退休在家，每月有退休金，还有稿费。赵大伯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呢。

村里谁家孩子上学没有学费，都跟赵大伯借，算起来，全村人都跟赵大伯借过钱，他是人人敬佩的好人。

赵大伯喜欢种菜，栽花儿，养鸡养鸭，山上没有土地，也不挨累。大伯缺个酱油味精什么的，让金锁给捎带回来，剩下两三块作为给金锁的跑腿费。

有时候，大伯让别的孩子捎东西，可小孩子跟他藏奸，明明花 4 块钱，她说花 5 块，剩下 1 块钱就这样扣下了。这让大伯心里不舒服，本来是想给她的，可她这么不诚实。大伯借助夸奖金锁，教育了那个女孩子。金锁特别诚实，从来没有撒过谎，钱一分不差。

“金锁，又攒了多少破烂儿了？”赵大伯往金锁碗里夹了个饺子，非常关心地问。

“没攒多少，捡破烂儿的人好几个呢。”

“大伯，你说前院的赵航咋那么烦人，明明是我看见的一块儿马掌，他硬说是他看见的，跟我抢。我没跟他计较，你不总是教育我要有蓝天一样的胸怀吗？”

“大伯，昨天，他还跟我抢，我在超市门口发现一个空纸壳箱，我先看见的，他硬说是他先看见的，到底让他抢去了。”

“大伯，你说这个人怪不？就是吴老大的儿子吴迪，他们家那么有钱，他也捡破烂儿，看见啥都捡，你猜咋着？这小子真坏，捡到的破烂儿全都扔到电井里了。”

“大伯你说，这个事，我要不要告诉老师？”

“大伯，我爷爷说了，这回捡的破烂儿，就是卖了钱也不让我买豆腐了，留着交学费。我爸爸已经两个月没给我钱了。”

老赵看着金锁年轻稚气的脸，听了金锁的一番话，眉头深锁，竟然无语，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园丁，心里咚咚咚像打鼓。这么小的孩子，他的头脑里关注的是什么？这么一个优秀的苗子，如果整天被这些捡破烂儿的琐碎绊住手脚，控制了思维，那他的前途能光明到哪里去呢？

看见大伯脸色不好看，金锁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低下头，浓重的眉毛下，那双小眼睛散发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愁容和气愤。他的胸脯一鼓一鼓的，看来气够呛。

老赵一激动，做出了一个决定。

“金锁，大伯跟你说句实话，这话绝不是忽悠你小孩子。”

“啥事儿啊大伯？”金锁从老赵的眼神和口气里，听出一丝别样的味道来。不知道大伯想说什么。

尽管屋里没有其他人，就是大喊也不会被外人听到，可这个赵大伯，此时变得神秘兮兮的，趴在金锁的耳朵根儿说话。热乎乎的气息直接灌进耳朵里，赵大伯呼出的气息不像爷爷的那样恶心，金锁支棱着耳朵听着。

“你如果喜欢上学，坚持上学，保证以后也和现在这样用心努力，你上学的钱，大伯给你出。告诉你爷爷不要那么口挪肚攒的，该买的买，该吃的吃，别太苦了自己。”

听完赵大伯的话，金锁的脑袋当时就摇成了拨浪鼓，这怎么行呢？不仅爷爷不同意，自己也不会同意。金锁还是能够判断出深浅的，这与吃几个饺子是两码事。

“大伯，你如果再这么说，我就总也不来了。”

“看看吧，看书增长知识了，这不，学会要挟起我来了。”

老赵说完就后悔了，这个事不能这么办，得想一个好办法让金锁接受。

一天放学，金锁径直跑到老赵这里，手里举着三百块钱，高兴地跟赵大伯汇报：“大伯，我得到一个好心人的救助了，这个人是城里的退休老头儿，老师告诉我这个人叫雨辰。您不用惦记我的学费啦。”

老赵看着金锁兴奋的样子，安心地笑了。

“这我就放心啦。”

“啪！”一老一少手掌一击！ iCZJb8V5Kcu86USg1f4KzpWkxpPq7al9vooUOyFdylPG+yb34v2qTVOwMQmwPtS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