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乱世之中,因为灾荒抛家弃地,举村举户逃荒之事屡见不鲜,这就造成了大片的土地荒芜,而这些废弃土地自然而然地被当地豪强士绅侵占。
刘家庄被土匪破庄满门遇害,庄下的土地没了主人,黄得彪将主意打在了这片田地上,先不说其他,就是这庄子周围的田地就十分富饶,周边临水而且灌溉体系完善,不用担心旱灾和水涝等问题。
“只是这片田地距离我千户所太远了,无人照看怎么办?”黄得彪有些犯难,他的千户所在梁家寨,而刘家庄则大沙河下游,这么远的距离总不能来回奔跑吧!
陈诺看到黄得彪面带难色,心知机会来了,上前说道:“禀大人,陈家屯残破不堪,田地荒废,卑职屯内已经有好多人饿死了,所以卑下斗胆向大人请命,将屯内军户迁进刘家庄,利用这庄边田地屯垦。”
“嗯?你要迁徙屯戍之地?”黄得彪稀疏的双眉一拉,脸色臭了下来。这陈诺倒是好大的胆子,卑贱的军户居然也想染指这刘家庄的田地,也不怕他有胃口能吃下来嘛!
看到黄得彪脸色不对,陈诺又急忙解释道:“大人,这庄边田地自然都是您的,我等只是租种求个活命而已。”
这还差不多,黄得彪脸色稍缓,陈诺的提议也正和他的心意,自己面前有着免费的劳力,何苦老大远从千户所调拨人呢?心中这样想着,黄得彪刻薄的声音刺耳传来:“进入这庄子屯垦也是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们屯垦收获下来的粮食每亩要给本官上缴多少呐?”
陈诺回答道:“全凭大人做主。”
黄得彪一幅商人嘴脸立马显现出来,肥胖的脸盘上一双细细的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起来,他开口说道:“既然是屯垦,官家明面上的征税不能少了,每亩田要交两斗粮食,给我的租子嘛,本官就体谅尔等,每亩田三斗粮怎么样?”
黄得彪的话让陈家屯众军户遍地生寒,全都愤怒直视,就连一向沉稳的陈大义也搂不住火气,脸颊上的刀疤抽动着突结在了一起,仿若一条长虫,着实可怖。而一旁的吴世忠和宋二牛两人手中紧紧握着腰刀,杀人的眼神在黄得彪那油腻的脖颈上游动着,只待陈诺一声令下,砍了这黄扒皮。
黄得彪的要求众军户是万万接受不了的,在这灾年因为气候影响,一亩小麦产粮不过六、七斗,粮税和租子就要了五斗,剩下的余粮算下来根本不够一家人过活,黄得彪这要求简直要是众人的性命。
军户们全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的黄扒皮真给生吞活剥了,千户?千户算个屁!自打跟随陈诺打下这刘家庄,众人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怯懦,当真还以为是以前的他们仍人欺凌?
然而叫众人失望的是,陈诺脸上不喜不悲,拱手居然答应了那黄得彪的无理要求。
“好,哈哈!本官这就回去给你们下发迁徙屯戍之地的公文和屯垦田地的批文。”
黄得彪心情畅快,不屑地扫了眼众军户,“这群贱民居然还敢自己表露不满?没看见你家屯长都在本官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看着面前的这群贱民无可奈何憋屈的模样,黄得彪更是快意,吩咐了几句便领着众家丁拨马回去。
看着黄得彪远去,陈大义语气不满对陈诺问道:“虎子,你怎么不争取一下,就将那黄扒皮要了我们三斗租子?”
有了陈大义领头,众军户都不满囔了起来。
看着众人,陈诺失声笑了起来,搞得军户们一头雾水。
“他收他的租子,可我陈诺可没准备要交租子啊!”
“什么?不交怎么成?”陈大义不敢置信,军户给官家交粮税,给上官交租子,自打他记事起就是这么来的。
“就是不交!”陈诺豪气干云道:“我们一年累死累活的收获来的粮食凭什么给那黄得彪交租子,让他坐享其成。”
“我方才允诺黄得彪只不过是想从他手里得到正规身份和名义,在这乱世,只有你实力强大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刘家庄地势险要,正好我们发展,我们在以刘家庄为立身之本,抢钱、抢粮、抢地盘、抢人口,你们可明白。”
“我等明白!”听到陈诺这么一解释,众军户点头称是,兴奋不已,陈诺口中的抢钱、抢粮、抢地盘、抢人口正中众人心意,百户大人说的对,只有自身强大了,别人才不会欺辱自己。
黄得彪的办事效率果然快捷,没过几天,官府和卫所的批文便下来了,陈诺正式领着屯内军户们迁徙到刘家庄内。
攻打刘家庄之事青壮们全都默契地没有跟家中亲人们说,毕竟这是要砍头的大罪,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至于那些战死的青壮们,众人都是含糊其辞,说是不幸遇到了土匪,幸亏百户大人勇武,从土匪手中抢到了批粮食。
将粮食分发下去,这些战死青壮的家人心中哀痛减少,有了粮食,他们就能活下去,能够将自家男人的香火继承下去。
此刻,刘家庄内,陈家屯内的军户全员到齐,总计四十六户人,老弱妇孺青壮男子共计一百二十三人,其中青壮成年男子二十二人。
此刻,陈诺走到高高的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庄内军户一百二十多人全都期盼地看着他,这些人全都面有菜色,形容枯槁,衣衫破旧。
不过他们的眼神没有麻木,有的只是火热的炙热,那是对生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陈诺在上台上心情激荡,看着众人一张张火热而又期盼的眼神看向他,陈诺感到自身肩上沉甸甸的,那是责任。
陈诺不再是一个人,他要为台下这一百二多人而活,将来还要为更多的人而活,男儿立于天地之间,要的是铁肩担道义,胸怀盛四方,要撑得起家国之责。
呛啷一声,陈诺猛地拔刀出鞘,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硬朗的脸庞憋得气血通红,他高声喝道:“从今日起,这个庄子不再叫做刘家庄,这个庄子是我们大家的,是我们新的家园,在这个乱世,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求活,所以……”
陈诺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庄子叫做乞活庄,乞活庄是我们的家园,我们要为它守护、奋斗、拼命,你们可愿意?”
台下众人血气上涌,不少人都眼中含泪,他们齐声咆哮而出:“愿意,愿意,愿意!”
“乞活庄,乞活庄,乞活庄……”
长刀指向,落日余晖,金灿灿的光芒撒在陈诺身上,仿若圣人,陈诺心中豪情万丈,默念道:“从今以后这便我的家园,皇图霸业将从这里开始……”
乞活庄原有房屋才二十四间,整个庄子周长不过五百多米,算是个小型堡垒,但这对陈诺来说整个庄子实在是太小了,必须扩建。
扩建需要钱财人力,钱财现在陈诺手头还算宽裕,就是人力十分紧张。庄子内的丁口还是太少了,人口是建设发展的根本,将来不论是务农,兵源都需要大量的人口。
陈诺正式立庄后给众人的颁布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募,简而言之就是拉人,不论是逃荒来的难民,亦或是活不下去的饥民还是其他屯戍的军户,只要是人口,陈诺下了命令一概接纳。
不过陈诺有一个条件,让众人感到十分疑惑,那便是逃荒来的难民只接纳整户人家,不接受单独而来的青壮年男子。
面对众人疑问,陈诺给出了解释,生死艰难的逃荒中,不抛弃家口的青壮才是真正的良善之辈,而那些单身的青壮男子谁有能保证这些人是不是在逃难途中抛弃了自己的家小?为免一些没有良知之徒混入庄子内,所以要优先接纳有家口者难民。
众人听罢全都称善,直言百户大人想的周到。
至于进庄有什么好处?陈诺只给出一句话:“来我乞活庄能吃饱饭!”
……
河南灾荒最为严重,赤地千里,加上流贼,土寇肆虐,这片中原大地已是残破不堪,十户不存一。乞活庄地处徐州在之境最西,位于大沙河下游,与河南归德府接壤,中原流贼大兴,这里首当其冲,大批逃荒难民涌入。
大沙河下游岸边,举目望去,田地荒凉,河边本来十分肥沃的土地也是草深数尺。河岸小道边时不时出现倒在草丛堆里的饿殍,又有大批成群结队的逃荒难民。
他们穿着破烂的棉袄,腰间勒着草绳,挑着自己黑黝黝的破烂棉被,有人挑着担子,担子内坐着骨瘦如柴,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弱小孩童。孩童饥饿的哭泣声时不时地传来,让人听到十分心酸。
难民沿着大沙河而来,所过之处,周边的地皮树木都被剥的光秃秃的,有点绿色的树皮草叶都被他们吃光了,饥饿之下,他们寻找着一切能填进肚子里的东西。有拖家带口的,同样也有成群结伙的成年饥民,他们手持着棍棒等各色武器。
这些人面色红肿,一双眼睛绿油油的,毫无人性可言,正是吃过人肉的表现。一旦吃了人肉,这些人便将人性的良知丢掉,成为了食人的恶魔。他们混杂在逃荒难民在群内找寻着,专找那些落单的弱小饥民,尤其是妇女儿童更是这些人的首要目标。
突然,这些人眼前一亮,河堤上走过一男一女,男的魁梧高大,穿着短衫布衣,手中持着一根哨棍,身材挺拔,五官端正。身边的女子则身材纤细,袅袅娉婷,可惜的是脸庞被面纱包裹住了,看不清楚模样。
这两人也是逃荒而来的难民,手中大小包裹提着,在河堤上费力行走着。好多难民大多是举村结户一起逃荒,而面前的这一男一女很明显不是。
饥民中有一人,只见他眼神绿油油的,噬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迎面走过来的这一男一女,他招呼一声,立马有十几个成年饥民向那一男一女围了过来。
这些饥民已经失了人性,恶毒的目光在这一男一女身上巡游着,内中好多人发出嗬嗬的怪叫声,口中的涎水在嘴角滴落着。
为首的饥民看着女子阴沉沉笑道:“不容易啊,终于碰到了年幼的女子,幼女的肉滑嫩,最是下口,这下我等可是有福了。”
周围拥挤上的饥民哄笑着,在他们口中,吃人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轻松地说了出来。
被围在饥民中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随后将哨棒紧紧地握在手里,女子则是躲在男子的身后,看着周围的这群饥民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她,仿若在看一块口中之食。
女子银牙紧咬,手上的指甲紧紧扣在手心的肉里,浑然不觉疼痛。
女子此时的心里满是绝望但更多的是决然,她心里决定,一旦不能逃脱,一定要先了解自己的性命,给了痛快,绝对不能让这群畜生折磨自己。
“上!”
为首的那饥民招呼一声,众饥民就扑了上来,与男子缠斗了起来。他武似乎不错,一根哨棒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可惜好虎架不住群狼,围攻他的饥民越来越多,加上他肚中饥饿,没过多久便落入了下风,体力渐渐不支。
忽然一片混乱尖叫,一个软糯糯的少女声惊叫着:“阿哥……阿哥快救我……”
原来是趁着男子不备,两个饥民抽空将女子抓了起来,这两个饥民残忍笑着,似乎女子已是他们口中的大餐,只待一口撕咬下去。
“阿妹!”
男子看见妹子被抓走,心急如焚,他不敢想象自家妹子会在这些畜生手中会是怎样一个下场,逃荒一路中,吃人之事他可见得多了。
就在他慌神一刹那,身后一个饥民手中的大棒猛地砸向汉子的腿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传来,汉子一时站立不住扑倒在地。
周围的饥民见状,蜂拥向扑在男子的身上,用腰间的草绳紧紧地捆了个结实。
领头的那个饥民抓住女子把她拉入草丛里,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女子施暴,一行清泪从女子脸颊上落下,她的眼神死寂,空洞洞的,准备咬舌自尽。
男子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不断蠕动着,饥民的哄笑声,妹子的哭喊声,让他心肺俱裂,口中不断凄嚎:“苍天呐!谁能救救我们?”
“有人求救?快过去。”一声清朗的男子之声在河岸边草丛里传了出来。
草丛拨开,五个成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些人神情彪悍,手中各自拿着武器,为首之人正是陈诺。
陈诺看到眼前景象,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眼神一寒,提刀便进了草丛。
正要施暴的饥民惊慌地看着陈诺走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诺的腰刀已经深深地没入他干枯的身体里。
一刀刺入,这饥民猛地仰头嘶吼,身体剧烈抖动着,陈诺看这畜生还不死,拔出刀来又是一刀刺入。
领头的饥民被长刀穿个透心凉,陈诺手中长刀慢慢转动着,皮肉和骨头穿透的声音传出,极为渗人,终于这生命力顽强的饥民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长刀拔出,鲜血飞溅在陈诺脸上,给他坚毅的脸上添了几分凶戾,陈诺大声喝道:“给我杀光这群畜生。”
手下军户得令,如狼似虎屠杀起来。
饥民的鲜血也泼洒在了女子身上,女子静立不动,竟被吓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