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张绣一直没有利用人数的优势四面围攻。原以为他是想集中优势兵力正面强攻。却不成想,对方就是要将他们的部队都调集到寨前,让其它方向守备空虚。
但是张绣的部队此刻就在眼前,根本就没有多的兵士能分出一路偷袭寨后。而湖阳的邓济部明明没有动作啊,这突然间天降的神兵又是从何而来!
莫非是那邓济也暗伏了兵士为我军的哨探所不察吗?
曹昂心中疑惑,但是眼前的形势却由不得他多想。本就是以少战多,而现在又被人从身后突袭了进来,形成了前后夹击。
营寨的防御优势荡然无存,这冲进来的500人成了压垮曹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局一下子就被逆转了。对方的万全准备,还真的是万全。
“公子!你且去保护主公,这里有我典韦即可!”典韦高声地喊了起来。而他的这句话,却并没有说是保护主公先撤。在这样的情况下,军心最为重要。
但是他的意思,其实明眼人都懂。
曹昂再一次一拉马头,向大营中的曹操奔了去。
还未奔到,便已经见到了远处营寨后方涌入的敌军。而这些人竟然也是身着张绣军的军服,并非刘表的邓济部。
曹昂心中一片豁亮,这应该便是之前袭击了他们粮草的那所谓的土匪!他们出现的时间,和路上需要的时间,几乎一致。
他们便应该是之前营寨前那一千人队伍,要去换防的部队。而在这一次的战斗中,他们这500人担任了调虎离山、疲兵、偷袭,三项重责!
豁亮是豁亮了,但是整个战局已经恶化。
他们的援军还要近半个时辰才能赶到,而对方却突然间加入了一股生力军。而且已经攻入了营寨之中!
“众骑听令,速去营寨后方冲杀三个回合,然后与我一同护送主公突围!”曹昂一声令下,麾下骑兵催动着战马向前方远处营寨后方的张绣军冲杀而去。
连反冲击之下,原本的百骑已经变成了五十多骑。
曹昂赶到了曹操的面前,而曹操身后之人已经为他牵来了名马绝影。
“父亲,孩儿掩护你冲杀出去。”
“张绣用兵何时竟然如此神出鬼没了?我竟然小瞧了他。”曹操抱憾了一句,翻身骑上绝影,会同近卫他的百人和曹昂残存的部队推倒了东面的寨栏,突围了出去。
但是他们刚刚冲出营寨,眼前那原本黑漆漆的荒野上,突然从百米外的土包后亮起了数百个火把。
500名兵士从那土包之后高喊着,冲了上来。
曹昂再惊。
这方才突袭营寨后面的500人加上这眼前的500人不正是那即将被换防的千人吗?
原来对方早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或者说是等着曹操落网了。
顷刻间眼前箭矢射来,骑者、马匹纷纷倒地。再向前冲出了十几丈的距离,绝影中箭,马失前蹄,扑倒在地。马背上的曹操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曹昂用力一提缰绳,胯下战马顿时人立了起来,停下了身形。
战马嘶鸣声中,他翻身下马,一把扶起曹操,“父亲你先用我的马。”
“但是你怎么办?”曹操反问道。
“后面不是还有马匹吗?我自然会无碍。”
曹操一咬牙,翻身上马。
曹昂和其他失了坐骑的兵士纷纷围了上来,将曹操和曹操身下的战马保护在了中央,向远方冲去。
那射来的箭矢被众人或拨开,或用身体挡住。曹操在众人的掩护下向营地外围冲了出去。
而这时,冲在前面的战马已经杀入了敌军之中。将士们奋勇杀敌,来回冲刺,那500人的伏兵顿时被冲散了阵型,一时间竟然再也射不出箭来。
曹昂率人一直掩护曹操冲出了敌军堵截,然后一巴掌用力地打在了马臀上,“父亲。保重啊!”
曹操胯下的战马吃痛,飞驰了起来。曹操突然一下,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因为他突然间明白了,曹昂方才那句话的含义!
“昂儿!你要做什么?”曹操回过头来厉声喊道!
但是曹昂却并没有理会曹操的呼喊。他转过身去,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有骑者随主公突围,保护主公安全!步战者,随我拼死挡住!”
曹操的脸色顿时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他终于知道曹昂要做什么了。
他想回头。但是他身上的担子太重,重到他竟然提不起缰绳将马头拉回去。
随着战马的渐行渐远,他的天竟然都塌了下来。
“昂儿!你快突围!”曹操的双眼中崩出了根根血丝,头上的青筋也是根根显露,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那声音划破了夜空。
但是曹昂却根本就不理会他。
几骑快马驰到了曹昂的面前,骑士们纷纷下马,递上缰绳,“公子,你骑我的马先走吧!”
“不!”曹昂一口回绝,“我若在此,将士们才会死战。我不能走!保护主公的重责就交给你们了!”
骑士们在曹昂的催促下纷纷跨上了战马向曹操追去。
眼泪忍不住地便从曹操的双眼中流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远处手持长枪,站立在地上渐渐变小的曹昂!“昂儿!我命令你突围!我命令你!”
那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撕裂了夜。
也撕裂了曹操。
在那朦胧的双眼中,曹操看不清山,看不清地,甚至看不清那留在战场上的曹昂。
他恨自己。
他恨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自己的双眼,挡住了自己的儿子。
就算他权倾朝野,就算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他却无法命令他的眼泪停下来,也无法命令他的眼泪收回去!
懊恼和悔恨在这一刻将他的心狠狠地践踏。那心上撕扯般的疼痛,让他紧闭着双眼低伏在马背之上,放声地哭泣,放肆地咆哮。
马儿驮着曹操前行,但是曹操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有人牵住了他战马的缰绳,带着他的战马向前冲去。他竟然都睁不开眼去看上一眼,那人究竟是谁!
他张大了嘴,有无尽的话想要述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窒息的感觉,那痛不欲生的感觉,那天旋地转的感觉,那天崩地裂的感觉,那究竟是什么!
那一刻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而这个父亲却亲手将他的儿子送进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