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仁的弟弟竟然只是你明面上的幌子,可想而知,你在曹氏家族中的地位,定然是比曹纯还要高!而这样的人,又是这般不大不小的年纪,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当初你的死,可是没有人亲眼看到的。所有的人都只知道你失陷在了敌阵之中。而典韦是被人砍了头,不仅四处炫耀,还大张旗鼓地送进了宛城的。”
“虽然,曹公也曾因为要给你报仇,而不顾一切,甚至是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讨伐张绣。但是后来,不也是偃旗息鼓了吗?为何?你的身份还需要我点明吗?”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在说下去了。认与不认,也就只是表面问题。
曹昂微微一笑,取下了面具,“宁要人猜,不要人确定。我并不想光明正大地四处行事。”
裴茂摇头微笑,“其实,就算是你不戴面具,我也不认识你。我们刚随天子到许都不久,你们便出征张绣,然后你便销声匿迹了。在这关西,更是没有人认识你。你这破面具不戴也罢。”
“而且方才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有了曹公长子的招牌,你就能代表曹公。你的二弟曹丕现在应该才只有十岁吧,若是立长,你以后便是曹公的继承人。”
“若是立贤,能独自率军去‘送死’,还能让曹纯陪葬,我相信,曹公应该也是对你有极其盲目的信任的。以你原本的身份行走,能让曹公站在你的身后,狐假虎威这种事,很多时候是很有用的。”
曹昂摇了摇头,“此事,没有必要讨论。”
但是裴茂无聊啊。而且横竖没多久可活的了,他自然是百无禁忌。“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还是说,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曹昂没有答话。
突然间,裴茂浑身一抖,失声道,“莫非你是在防着曹公?”
曹昂将面具重新戴回了脸上,不再言语。
裴茂回头看了看那身后,有条不紊,整齐划一,前进着的部队,想起之前他们在函谷关内覆甲后的样子。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心中盘旋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好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却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那朦朦胧胧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却又看不清,抓不到。
他身后的的郭嘉,开口劝道,“裴大人,世间事不可尽言。您又何须太过较真呢?”
裴茂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郭嘉,“鬼谋,你们这次去长安,莫非是真有必胜的把握?不是去送死?”
郭嘉缓缓地摇了摇头,“战场之事,最是变化多端,身在局中,没有人会有必胜的把握。不过人生,便是要乘风破浪;人生,便是要开创先河;人生,便是要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如此,才不负韶华。”
“那你们准备怎么做?”裴茂认真地问道。
“先夺长安!”
“什么?长安?长安城?李傕重兵把守,城墙高立,护城河环绕的雄城长安?这怎么可能?”裴茂的嘴张得大大的,能直接塞进去一个馒头。
但是在他的心里,却已经开始动摇了。
鬼谋这话,说得脱口而出,好像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一般。
而这一千骑兵前进的步伐,也是如此的坚定。每一个兵士的脸上,不怒不喜,平静无波。好像攻打长安城,并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也不是一件要死人的事情。
而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郭嘉淡淡地说道,“裴大人,我们虎豹骑成立这大半年来,大战六场,小战不计其数,斩首数以万计,俘虏数万人马。从未死过一人。也许你觉得拿下长安,很难。但是在我们看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你要问我,我们要如何拿下长安,对不起,现在我们还没有想好。但是结果却是一定的。我这个人不喜欢开玩笑。我家主上,更是如此。等我们出了秦岭,到了长安脚下,你自然看得见。”
裴茂的双眼中有迷茫,有空白,也有期待。
经历了三朝,从县令一路做到了“三独坐”的尚书令,又经历了后两代皇帝的起起伏伏,早已波澜不惊的裴茂发现,他的心,动了。
就连当初知道他要随军出去送死,他都只是埋怨了一句,便坦然处之。但是这一刻,他却很想看看,他们将怎样凭借这么一点兵力,去夺取长安。
放眼望去,前面荆棘丛生的宽敞,被这一千并骑而行的骑兵踏过之后,一条真正的小路留在了后方。
也许,历史的轨迹,便是这样留下的吧。
长安,三朝古都。
周、秦、西汉,经历了三朝数百年的修建,长安城的雄伟不仅仅是那高耸的城墙,更是在人们的心中。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里见证了大汉朝的强盛,也见证了大汉朝的衰败。
当今天子刘协,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从长安逃到了洛阳,最后被安顿在了许都。
同样的一条路,曹昂只走了半个月。其中还在函谷关盘桓了五日。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行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路边的小孩边拍边唱。虽然他们跳得欢乐,唱得也愉快。但是那喜悦的童谣声中,却生出了乱世的悲凉。
让人的心里如同那洛阳一般,长满了草。
“裴令君,这等歌谣在长安已经流传很久了吗?”曹昂问向身旁的裴茂。
由于长安城盘查得格外严厉,天罚军被他们留在了城外远处。而他们几位管事的,也是分批从不同的城门混入了长安。
曹昂此刻穿着寻常的衣服,甚至是连佩剑都没有携带。而他的身边也就仅仅只有裴茂一人。
裴茂瞪了曹昂一眼,“公子,当今令君可是荀彧荀大人。你这么称呼我,好像不太合适吧?自从到了许都,我可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尚书侍郎而已。而且现在还成了编外的谒者仆射。你太抬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