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近郊,炮火喧天。
一身戎装的奉军旅长肇霖平大步走进第一混成旅战时指挥部,包括肇晟龙、鸠副营长在内的众多校尉军官在场,昂首挺立,行注目礼。
肇霖平环视众人,忧心忡忡。
“诸位兄弟应该知道,我部奉命驰援株洲,如今却遭遇敌重兵布防,一时进退维谷,若不能当断则断,必深陷泥沼。”
一名参谋人员解释道:“旅长,敌众我寡,强攻毫无胜算,不如暂时后撤。”
肇霖平皱眉,厉声道:“后撤?你的意思是丢下我奉军兄弟部队不管,顾自逃命去?肇某委实做不到!”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另一名参谋人员献计道:“旅长,围魏救赵如何?”
肇霖平眼前一亮:“佯攻醴陵、浏阳一线?”
“是的。佯攻醴陵、浏阳一线,可谓一石两鸟。若敌军调防增援,在株洲困守的兄弟部队将赢来一线生机;若敌军不予增援,趁势攻下醴陵、浏阳,我军必无后顾之忧!”
有人附和道:“好啊!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此计划可行,我赞同。”
肇霖平环视众人,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敌军态势一目了然,胃口大的很啊。此时的醴陵、浏阳就像徐徐关闭的两扇大门,我军必须果断出击。然而,敌既然有备而来,必然是一场硬仗,此战不仅关系到我部增援奉军兄弟部队的战略意图,更有可能牵涉我奉军第一混成旅的生死存亡。此战尤其关键,谁愿前往?”
众人神情严肃,小声议论。
肇晟龙欲言又止,扭头看向旁边的鸠副营长——
鸠副营长愁容满面,朝肇晟龙微微摇头,低声道:“肇营长千万不要冲动,我营并非肇旅主力,也请替弟兄们多考虑一下,拉家带口都不容易。若有闪失,承受不起。”
炮团团长孟中朗声喊道:“旅长,这个艰巨任务交给孟某吧!我们炮团是肇旅主力,舍我其谁!”
肇霖平平静地望着孟中,点了点头。
“肇某以为,你部并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众所周知,炮团霹雳之势,孟团长威武异常。你部若攻击醴陵、浏阳一线,何人能阻挡?一旦突破防线,我军后顾无忧,但是奉军兄弟部队想脱困株洲就更难了。千万不要忘记,此计叫做围魏救赵,必须派出孱弱之师,前出为饵。”
孟中琢磨着说:“旅长的意思是,按照原定计划铤而走险继续增援兄弟部队?”
“若不能救出兄弟部队,我们劳师远袭来株洲做什么?”
肇晟龙一时冲动,大喊:“旅长,我营申请出战,愿意前出为饵!”
众人扭头望着肇晟龙,一脸的不可思议。
肇霖平脸色一沉,怒斥道:“胡闹!辎重营看管好弹药、粮油,作战不是你们营的任务。”
“辎重营也是突击营改编的!”
肇霖平大步来到肇晟龙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敢再说一遍?”
肇晟龙急了,挺直了身子大喊:“叔父,晟龙受您恩泽,才疏学浅却担当辎重营营长。很多人就此不服气,暗地里骂我倚仗裙带关系平步青云。叔父,您真照顾侄儿,就给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叔父,求你啦!”
肇霖平心情复杂地望着侄子肇晟龙,眼睛湿润了,微微点头。
“晟龙啊,你是我肇家的子嗣,就像我肇霖平的亲儿子,照顾你那是应该的,谁不服气,只管来找我理论!晟龙,你给我听好了,哪怕肇旅拼到最后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把你安全送回天津。你绝对不能出事,必须给我好好活着!听到了没有?”
肇晟龙感激落泪。
众人各怀心事,有人露出鄙夷之色。
肇霖平退后,转向众人宣布道:“突击一营、突击二营明日一早开拔,佯攻醴陵、浏阳一线。炮团、步兵一团和步兵二团立即展开,做好随时攻击株洲、接应友军的准备,等我命令,出发!”
众多校尉军官从奉军第一混成旅战时指挥部出来,三三两两,边走边聊。
肇晟龙想着心事,与鸠副营长并肩而行。
鸠副营长感叹道:“晟龙,还是旅长照顾你啊!拿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这下好了,我们营不用冲到最前线啊!”
肇晟龙郁闷地说:“有些人背地里说三道四,我心里不是滋味。”
鸠副营长不屑一顾地说:“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啦?他们那是忌妒!无需搭理!”
两名奉军营级军官路过,肩膀故意冲撞肇晟龙。
鸠副营长生气地一把揪住那人,骂道:“走路不长眼睛啊!瞎迷糊眼,怎么不摔死你个瘪犊子!”
那名营长摆脱鸠副营长的拉扯,调侃道:“你他妈算哪根葱啊?跟在太子屁股后头装太监?真拿自己当个人物啊?我呸!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太子带兵——那叫娃娃撒尿和泥过家家,纯属瞎胡闹!”
肇晟龙忍无可忍,挡在那名营长面前。
“你骂谁是太子?你骂谁怂?”
那名营长鄙夷地说:“我骂你了吗?我是羡慕你啊!肇晟龙,别以为有旅长撑腰,大家伙都得敬着你。就算旅长是你亲爹,你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另一人说:“好狗不挡道!老子要上战场,赶紧滚蛋,别在这里添乱!”
说着,两名校尉军官扬长而去,哈哈大笑。
肇晟龙握紧了拳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
鸠副营长劝解道:“晟龙,别搭理他们,我没走。当兵吃粮,又不是他俩发饷,权当放屁!”
“鸠副营长,我俩是不是奉军军官?”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啊!”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肇晟龙不愿意被别人戳脊梁骨,你要是还拿我当兄弟,就随我回去找旅长请战!”
肇晟龙气呼呼地转身返回,鸠副营长无奈跟上。
“晟龙,不要意气用事,旅长不会同意的。”
奉军第一混成旅战时指挥部内,肇霖平正与几名参谋人员围拢在地图前指指点点。
肇晟龙、鸠副营长走了过来,立正敬礼。
“旅长,我们是来请战的……”
肇霖平生气地拍了桌子,怒吼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瞎捣乱!”
肇晟龙着急地说:“叔父,你不让我上战场,何必给我发这身军装?”
“我的话没听到吗?来人,给我轰出去!”
肇晟龙扑通一声跪在肇霖平面前,委屈大喊:“叔父,知道你疼我爱我,想要保护我,可是晟龙已经不是孩子啦!我现在是奉军部队的一名营长,是带兵的军官啊!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我也要脸。既然您不给我们营布置作战任务,那好,这个营长我不干了,作为普通一兵上前线总可以吧?”
气急了的肇霖平大步来到肇晟龙面前,抬手欲打。
肇晟龙倔强地盯着肇霖平,眼神坚定。
肇霖平的大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朝众人摆摆手,示意退出。众人会意,陆续离开。指挥部房间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肇霖平将肇晟龙搀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晟龙,你的父亲,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哥走得早,你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母亲刚刚过世,你若再有闪失,我如何向他们交代?更何况你刚刚新婚不久,宫崎莉香还眼巴巴等着你回去呢!你回不去肇府,她怎么办?”
“叔父,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既为军人,理应服从命令。”
“都是屁话!孩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作为肇家的子嗣,我不允许你充当炮灰!”
“炮灰?叔父的意思是前出为饵风险极大?”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围魏救赵的精髓是什么?是舍车保帅,是以最小的代价挽回损失!醴陵、浏阳一线,敌军正在加紧布防,试图一举切断我们的后路,兵力数倍于你,此战必败。”
肇晟龙不以为然,“既然这次任务如此重大,我更要争取,为你也为了我自己争得荣誉。叔父,你放心,我不会傻乎乎地与敌军拼命,一定找机会脱身!”
“谈何容易啊!”
肇晟龙快步来到地图前,指着某处隘口解释道:“叔父,你看,这处隘口三面环水紧邻湘江,看似绝境,其实可以利用。只需提前预置十条木船,我辎重营部必能全身而退。”
肇霖平观察地图,深情浓重。
“一旦前出为饵,敌必重兵迎击,你营恐怕很难脱身抵达隘口,不行,我不同意!鸠副营长。”
“到!”
“带晟龙回营,给我看管好,若敢擅动,唯你是问!”
肇晟龙倔强地望着肇霖平,心有不甘地被鸠副营长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