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府侍卫营属于亲兵部队。上至营长、营副,下至普通一兵,均由肇霖平亲自遴选,负责肇府安防。
侍卫营官兵身经百战,个个儿死忠。
肇霖平原本打算安排侄子肇晟龙担任侍卫营的营长,不过因为宫崎莉香的原因,这项任命被暂时搁置了。
谨慎是必须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奸巨猾的肇霖平信任自己的侄子,却对宫崎莉香疑虑重重。他不会轻易做出任何决定,一切都要等到侄子的新婚之夜过后,才可能见分晓。
倘若宫崎莉香谨守妇道,尽到妻子的义务,那就最好不过了。就像之前逆来顺受的周氏,除了过分温存体贴,对自己一点威胁也没有。
“晟龙,给你安排得这门婚事还满意吧?”
眼前事如梦如幻,肇晟龙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即将与钱濡玉成亲。
再说了,钱濡玉的臭脾气他非常了解,疯丫头野性十足,我行我素。如果她不情不愿,新婚之夜极有可能变成一场惨案。
“我很满意,只是莉香小姐她……恐怕有情绪。叔父,你怎么会认识她?”
肇霖平一乐,“说来话长,莉香小姐的父母不是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嘛,一来二去就算认识了。晟龙,抽时间给你母亲拍个电报,把她接到天津来跟你们一起住,享享福。”
提到母亲,肇晟龙神情黯然。
“叔父,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母亲已经过世了。”
肇霖平感到意外,坐直了身子,“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也太让人意外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急病。把大夫请到家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肇霖平感慨道:“你母亲这辈子不容易啊!你出生那年,我那个不争气的堂兄一去不回头,是弟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如今你要结婚成家了,她却连儿媳妇的面都没见到,真是太遗憾了。临终前,你母亲有什么遗愿吗?”
“她叮嘱我务必去趟济南肇家,认祖归宗。”
听到这句话,肇霖平的眼睛湿润了。
“晟龙啊!你放心,你是济南肇家的子嗣,这一点天塌下来都不会变。叔父答应你,一定带你回济南认祖归宗,让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啊!”
肇晟龙感激下跪,眼泪夺眶而出。
肇霖平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安慰道:“晟龙,如今你爹娘都不在了,叔父以后就是你的父亲!”
钱濡玉所在的这处院落披红挂彩,一派喜庆气氛。
丫鬟桃花红等人往来穿梭,紧张布置着,有的负责张贴囍字,有的将红灯笼高高挂起。
钱濡玉嗑着瓜子满院子溜达,东瞧瞧,西看看。虽然穿着中式大红婚服,却没有一点新娘子的样子,如同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
想想真是可笑,肇霖平投鼠忌器的那点心思,其实早被她揣摩得一清二楚。
好吧!既然“肇屠户”想看到自己温顺的模样,那姑奶奶索性就扮做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让他一次看个够。
反正找到系谱之日,便是诛杀肇贼之时,受点委屈算什么。
钱濡玉心里清楚,在偌大的肇府里找一本书,宛如大海捞针,捷径之一便是尽快赢得肇霖平的信任,从他那里获知藏匿处。
酒桌上,钱濡玉俨然变了一个人,低眉顺眼,不时给肇霖平斟酒。
肇霖平一时恍惚,再次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老相好周氏的影子,心里不免一阵酸楚。
“莉香小姐进了肇家的门,便是我肇家的人。晟龙好福气啊!”
肇晟龙朝钱濡玉举杯,低声道:“那什么……不如我们一起敬我叔父一杯,必须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钱濡玉顺从地端起酒杯,主动与肇霖平碰杯,“谢谢肇旅长撮合,宫崎莉香敬您一杯。”
肇霖平听着别扭,立即纠正道:“都是一家人了,还喊我旅长不合适吧?应该改口叫叔父。”
“好,喊您叔父。那您以后也不要再喊莉香小姐,叫我莉香就好。叔父,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钱濡玉立即改口,没有丝毫迟疑,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幽怨。
肇霖平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自责不该太过多疑,否则今晚入洞房的就是自己啦!一个短暂的闪念之后,理智再次占据上风,肇霖平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做法。宫崎莉香到底是人是鬼,不能仅凭空口白牙。观其言而察其行,等她跟肇晟龙入了洞房才知道真假。
“好,莉香啊!既为人妇,需谨守妇道,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晟龙贫苦出身,慈母新丧,今后你要照顾好他,过好你们的小日子。”
钱濡玉温顺地说:“叔父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今后若有不周之处,您尽管家法责罚。”
肇霖平闻听哈哈大笑,举杯饮酒。
从披红挂彩的院子里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肇霖平回到书房所在的院落,发现鸠排长正在等他。
“找我有事?”
鸠排长含糊地说:“啊,那个房子可退租,钱一分不少地给旅长退回来。”
“煮熟的鸭子飞了,你一定在心里骂娘,对不对?”
鸠排长紧忙立正,解释道:“不敢,卑职不敢。旅长所有的安排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一定不会有错的。况且我与莉香小姐门不当户不对,她嫁给肇晟龙,卑职心里也算踏实了。”
望着这位跟着自己走南闯北打天下的亲随,肇霖平微微一笑。
“我第一混成旅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兄弟们全力帮衬。早就想提拔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参谋呈报,突击营有个副营长的空缺,你如果愿意接手,明天去大连办理交接。”
喜从天降,鸠排长感激地敬礼。
“谢旅长栽培,卑职定全力以赴。”
安抚完下属,肇霖平心里空落落的,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似乎看到了那处张灯结彩的院子——
洞房花烛夜。
钱濡玉大大咧咧地坐在酒桌旁饮酒,不时瞟一眼旁边的肇晟龙,眼神里充满了可怜与嘲讽。
肇晟龙陪着小心给她夹菜,“少喝点吧!”
钱濡玉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肇晟龙,为什么不向你叔父揭发我?”
受其影响,肇晟龙的声音也下意识地低了下去。
“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变成日本人啦?”
钱濡玉苦笑道:“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少打听吧!有时候你我就得认命,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能心想事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跟梦钺臣……?”
“早分手了。”
“这么说我的机会真的来啦?”
钱濡玉皱起眉头,低声提醒道:“肇晟龙,我告诉你啊!虽然我们结婚了,但是我还跟以前一样,并不喜欢你。这一次只能算你祖上积德,让你这个傻子捡了个大便宜。婚,可以结,当然也可以离。还有,我不会跟你同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肇晟龙一乐,“有,有准备。哪怕你我结婚一天,都是我肇晟龙的福分。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们两个真的结婚了吗?这不是做梦吧?”
烛光迎风摇曳,映亮了钱濡玉绯红的脸。
她擎着玻璃酒杯,宛如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眉头微蹙,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喜庆的婚服裙摆随意拖在地上,这如画一幕慵懒而暧昧。